梦里的姜妍依然是小时候的模样, 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不可一世的小屁孩。

姜妍的心里浮现出无限的羡慕感。

因为这个时候的她拥有整个世界。

“去露营吧，你不是想要睡帐篷吗？”女人温柔地抚摸姜妍乱糟糟的头发, 笑着提议。

沉浸在虚假里的姜妍当然不会拒绝。只是不由地升起一丝疑惑来。

她生活的家乡是个小镇，在她长大之后自然和其他地方一样发展起来, 拥有物流和现代设备所创造的新面貌。不过, 在妈妈还活着的时候, 这小镇还是十分偏僻落后的，自然不会有露营这样后现代化的娱乐项目。

这听起来, 像是她成年以后才会想要做的事情。也许是自己深层的思绪影响了幻境吧。姜妍如此说服自己, 并且很快便把这些扔到脑后，彻底遗忘。

“帐篷要怎么搭？”姜妍自言自语着试图拆开包装。这项游戏她确实期待已久，但是在没有可靠的朋友, 没有家人的情况下，她没有什么机会实现。

现在突然面对, 有些久违的头疼起来了。但是看着同样在对野炊工具头疼不已的女人，那丝头疼也变成了甜蜜的烦恼。

好真实。

如果妈妈还活着，她的生活里一定会经常有这样有趣的片段的。即使有烦恼, 也一定带有无比的乐趣。

周围的草木散发着新鲜的春天的味道, 氛围宁静又温馨。

突然地灌木丛抖动起来。

一只毛色杂乱的狗钻了出来。它的眼神不像宠物狗那样懵懂, 也不像城市里流浪的狗那样警醒，纯粹的闪现着野性的凶残。

姜妍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抄起燃烧到一半的木柴, 挡在女人的前面, 正对那只野狗。“走开！”

火星、尖利的声音，还有威吓的气息，令那只不怀好意的野狗犹豫地退缩了。

但是很快, 这种僵持的情况便被打破了。

另一只野狗，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第三只、第四只……这是一群。

姜妍还没想到什么。这样的威胁若是在过去，应该是恐怖的，意味着受袭和危险。但这里是幻境。

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软弱可欺，什么也做不到的姜妍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变故。她没有想要在日常中加入这样惊心动魄的曲折。

姜妍起了疑心。

但是在看到慌乱的女人紧张地拉住她的衣角之时，那一点疑惑又被甩掉了。

是因为她潜意识力想要证明自己拥有保护的力量了吗？

领头的野狗按耐不住，率先扑了上来，尖利的牙齿散发着恶臭。若不是姜妍知道这是假的，多少也会有想要转身逃走的念头。

姜妍冷静地抡圆了那根带着火星的木柴，正击中那跳跃起来的野狗腹部，将它击飞出去，发出凄惨的哀嚎。

但这只是开始。不懂畏惧的野兽一只接一只地扑了上来。姜妍依然游刃有余。

抱歉，大场面见多了，这种小东西就算是成群结队，依然也没有什么感觉。这样打好像还不够帅吧。

就像完全的孩童，姜妍有些炫耀似地耍起花样来。她以前就喜欢这样做，捡到石头也好，摘下好看的野花也好，考了一个不错的分数，全都像这样捧到妈妈的面前，和妈妈分享，期待得到妈妈的夸奖和抚摸。

将野狗群击溃的姜妍得意洋洋地转过头去，像从前一样撒娇，却看到了一个落荒而逃的身影。

惊骇的瞳眸看着那仓皇的背影，不敢置信。

普通人确实如果遭遇了这种事情，绝对会拔腿逃走。

但是这是她的幻境，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反应。

身后的野狗趁机扑上来咬住了姜妍垂下的手腕，血和疼痛感一瞬间迸发。

然而在野狗露出欣喜地表情撕下血肉之前，灼热的火焰便在它的嘴里爆炸，直接将毛皮带底下的血肉都烧成了灰烬。

野狗群发出了惊恐的惨叫，夹着尾巴飞快地后退逃走，但是仍然一起被火焰迁怒了。

姜妍已经怒不可歇地将这一片草木、山林全都燃烧了，连构成这个空间的边界也因为她的愤怒而扭曲。她暴怒地喊出来。“是谁！”

是谁，胆敢破坏她做这场美梦？

“嚯嚯嚯，这不是真实的吗？她不就是这样把你抛弃了。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是这是事实吧。她承受不了人生的痛苦，把你和这些痛苦一起扔下来了。”

这声音听起来像机械，没有语气，却依然充满了嘲讽的感觉。

姜妍全身的骨头都在近乎可能地发出可怕的响声，是愤怒，是悲切，是不可否认地，被揭露了心底最深处秘密的绝望。

“你是无限游戏。”

因为只有这个恶心的存在，能窥视她过去的记忆，就在她放纵自己沉浸于虚假的幻境之时。

机械音没有否认。

“你是个奇葩。”

“我还不想被个系统这么说。”

姜妍的意识开始扩散。之前打了两次，都不是和本体，没想到还是要打。令姜妍痛苦的部分当然不是要干架。而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世外桃源，被这个混蛋毁掉了。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是她先占了人家的后花园。

“但是你太强大了。如果不把你抹杀，你一定会成为下一个萧赫。之前是因为没有准备，这一次，萧赫也不在你身边。你死定了。”

伪装成无限游戏的某绿果冻努力地念着准备好的台词。如果这家伙有后槽牙，恐怕现在就得被自己酸倒了。

这词也太中二病了，作为一届著名墙头草的绿果冻可是出了名的擅长哄骗的话术。要它说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话，真的太伤它的自尊心。

但是迫于萧赫的威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继续吧。

“受死吧，姜妍。”

扭曲的空间壁立刻受到指使收缩，向姜妍压去。

这一回没有萧赫，姜妍没有缓冲的时间。就算她已经化作了火焰，依然被困在其中。钢铁已经在建造，但是时间来不及，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她的火焰便要熄灭，不得已，她只能变回人形。

姜妍觉得自己的脊椎都快要被压断了，完全不能呼吸。

但是不对劲。她现在还只是灵魂体，应该不需要呼吸，毕竟她现在连心脏都没有。

等等，那之前萧赫也是灵魂体，为什么还会流血？

那个狗男人究竟对她撒了多少谎！

现在不是想着想乱七八糟的时候，得出去才行。还有只是简单地揍它，已经无法熄灭姜妍现在的怒火了。

这空间壁，可以被那个好像烂泥一样的东西溶解吧。姜妍之前将自己的力量混在那其中过，思绪的力量就能仿造了。

【她、她、她出来了！萧赫、老大，不行啊，之前的陷阱现在已经困不住她了。怎么办？】

萧赫的计划，一下子就折戟在第一步了。

不，情况比设想的更糟糕。

因为姜妍她不是化作了火焰、水，也不是制造了钢铁，她竟然成为了数据。

【啊啊啊，我只是一眼没看到而已，她怎么又多了新的技能啊。而且竟然直接变成了无限游戏的数据，这也太……有毛病啊，她就不怕自己被无限游戏吞噬吗？】

“闭嘴。被她发现，你就死定了。”萧赫也很想叹气。

这个姑娘不仅艺高人胆大，而且从不肯思考遥远的未来，好像只看得到眼前。既不怕死，也不在乎死亡。

意志坚定到连石头都望而生畏吧。

萧赫唯一想到能让她改变心意的办法，现在进行的比死线前的秃头研究者赶的论文还要艰难。

不过想想，毕竟是姜妍。

计划继续。

“给我滚出来！”姜妍化身的数据开始急速扩张，如同一个病毒一般，转过来控制无限游戏内部程序。

照这个速度，再过一会儿，萧赫所在的位置就要被发现了。

突然，一块数据奇怪地凸了起来，变成了人形。

眉目温柔的女人幻影，对着姜妍哀求。“我的囡囡，快过来，救救我。我好痛苦啊。我被困住了。”

姜妍毫不犹豫地飞奔过去，准确地说，是化作数据流的她飞快地流了过去。“我来了，不要怕，我来了。”

【为什么，她明明知道是假的，依然会过去？这不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陷阱吗？她难道是白痴吗？】

经营系统说完就被萧赫一拳揍扁了。

而另一边，姜妍毫不犹豫地抱住那女人，将她从数据流里剥离了出来。顺便做了漂亮的花朵簇拥着的座位，将那女人放到了上面。“您先再这里等我一下。”

那女人又恢复姜妍幻想中的温柔，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好的。妍妍~”

姜妍露出一个微笑来，再次用数据将自己淹没。

“给我滚出来。”姜妍怒吼道，她的声音顺着力量传导到万界之中。

竟敢破坏她的美梦。

无限游戏控制的各个副本世界，都开始发生不同程度地动**。

大地为之震动，天空为之异变，力量早已开始失衡，此刻更是受到那不可一世的灵魂所爆发的怒火，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倾斜了。

大海的副本。

平静的海面之下，人鱼之国所在的海底水温异常升高。

“涅瑞，是海底火山要爆发了吗？为什么海水会这么烫？”人鱼们焦躁不安地甩动鱼尾，将水波搅动得如暴风来袭的海面。

“不是。”涅瑞捂住胸口，低头呢喃。“妍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愤怒？”

沙漠副本。

烈日更胜以往，沙子烫如烧红的锅底，连建筑都要跟着一起融化了一般。

“是真神发怒了吗？”一名虔诚的沙漠族人跪倒在地，祈祷起来。

一双手立刻将他扶了起来，并斥责道。“快去工作。你没看见祭庙的铭文吗？只是祈祷，神才不会来拯救你这种蠢货。”

“祭司大人，您说那铭文上写的是真的吗？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真神名我’。我这样卑贱的人，怎么能说是真神这样神圣的存在啊。”族人恐惧地质疑。

“哼！你是想要违背我这个大祭司的话？赶紧工作去，只是热而已。沙漠当然热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快去水渠工作。”

看着那族人跑去工作，尔莉娅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内心的不安，望着天空中膨胀的巨日，喃喃道。“羊开大人，您为什么愤怒呢？”

乌托邦副本。

快乐的游乐园里，孩子们坐着能飞上天的旋转木马，南瓜马车，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来。有个小姑娘冲着坐在长椅上的女人喊。“妈妈，妈妈，快看我啊，好高好高，哈哈哈……”

女人也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享受这平静的下午时光。

她背后是一块石碑，将那些纷扰和战争隔绝在外。

石碑上刻的最后一行是“国王是个白痴。”

女人看一眼那石碑，忍不住捂嘴笑了。“真是个爱搞怪的女孩子。虽然你不想做，但你确实是个好王。”

阳光还没来得及将酷热洒下，便被阻止了。

石碑在她身后安静地竖立着，不曾有丝毫的动摇。

姜妍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冷静下来。我不是什么神，也不是王。我要做的是人。”

“被妈妈喜欢的那种人。”

“好人。”

不能再继续放任她那坏情绪了。

她可不想变成第二个萧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