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引得人不由地想吞咽口水。

“来你要的热巧克力。喝完以后一定要去刷牙再睡觉。不然蛀牙了可别说疼哦。”坐在姜妍面前的女人面孔模糊不清，但是全身都散发着温柔的气息，舒服得叫人像是泡在温泉池子里一般。

姜妍捧着马克杯, 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好的。”

久违了的声音，唠叨的话语, 温柔的语气, 还有明明说不可以, 却还是溺爱着纵容了她。

十五年的时光，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在失去的刹那, 时间就再也不曾流逝, 更不用说褪色了。

“既然等会要刷牙，还要吃点别的吗？”

“想吃桂圆汤。”

“吃这么多甜的，小心牙齿甜掉。”

“我想吃嘛。我要嘛。”

“真是拿你没办法。这次特别例外。只能喝一点哦。我给你煮吧。”

“嗯嗯, 你最好了。”

虚幻的空间，再次飘散起甜汤的热气来。

姜妍坐在厨房的餐桌上, 望着灶台前忙碌的女人的背影，双手托着下巴，整个人沉浸其中。根本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 已经足够幸福了, 仅仅是回忆的投影。

而每感到一分幸福, 便有九十九分的黑暗想要翻涌上来，想要将她从幻想中唤醒。

因为毫无疑问，她很清楚, 妈妈已经死了。

这一切都只属于过去的自己。

“明明是假的。为什么还会觉得高兴呢？”萧赫藏在暗处, 疑惑道。

但是也许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和她也差不了多少。

萧赫在离开之前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才转身离开，前往无限游戏的核心区域。

至于萧赫为什么知道无限游戏的核心区域，这就是另外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无限游戏当然不会放任萧赫进入，但是没有用，任何手段，任何办法都无法阻止这个男人。就像当初它企图制造出一个副本围剿他一样，同样惨烈得一败涂地。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无限游戏的机械音在被毁灭的废墟之上，慌张失措地响起来。

萧赫捧起那块拳头大的红宝石，仔细端详了一会，开始用自己的利爪切割成想要的形状，漫不经心道。“这我可不认。先挑起事情的人，是你吧。”

“可是我们之间是公平的交易啊。你答应过的，永远不会再来取回……”

无限游戏机械音中竟然透露出来人类所特有的恐惧来，并且在萧赫恐怖的气息之下，彻底被捏碎了。

“这种话就算了吧。听起来，好像我才是反派。”萧赫伸出手来，将整个地面撬开，露出机械的内心来。

而在各种精密咬合转动的齿轮、杠杆、管道的中央，正悬浮着一个灌满营养液的玻璃仪器。这器皿之中，浸泡在营养液中的，不断地跳动的，正是萧赫的心脏。

这是他最开始的，作为人类出生时的那一颗心脏。

姜妍怎么也杀不死他，就是因为他的心脏呆在这里，如果有人来到此处，毁掉了这颗心脏，那么他那不死的生命也会成为能被打败的一次性消耗品了。

“这样，你可是就变成普通人类了。萧赫，你现在的不死，强大的力量，可都是因为我们的约定。如果你把作为游戏源头的心脏拿走。”

无限游戏不甘心，制造出新的声音播放器，劝说萧赫。

“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这个机会的。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你现在和神根本没有区别，你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寿命、青春、力量、权力、金钱、美人，任何一个世界能享受到的东西，你都可以尽情享有。你就是这个无限游戏里，唯一的王啊。”

“嗯。当初的合约确实是这样的。”萧赫回忆起过往的种种，脸上浮现出轻笑来。

然而就在无限游戏以为他反悔之时，他毫不犹豫地一拳轰开眼前所有的阻碍，抓住了自己的心脏。“但是没有意义啊。”

“什么意思？王啊，难道这世界上有比永生不死、青春永驻，坐拥所有世界的王者更好的存在吗？”无限游戏疯狂地嘶吼。

“就身份而言，确实没有吧。”萧赫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却毫不犹豫地剥开自己的皮肤，将胸腔里那颗伪劣的替代品挖了出来，丢在一边，将他自己的心脏塞了回去。

“为什么？那为什么？你是白痴吗！！！”

无限游戏无法理解。它的力量开始溃散了，作为一切的起始点，它将所有获取到的力量都链接在这之上，现在一切都失控了。

就因为这个男人。

就因为这个白痴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还行吧。”萧赫不太习惯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原来他自己的心脏跳起来，是这么一个节奏的啊。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从前他觉得这玩意，若不是用来维持生命体征，一点用处也没有。可见人活得久了，总是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凡事不要说得太绝对才好。

“你这个疯子，变态，神经病，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喜欢你。她和你是同一种人，除了自己什么也不在乎。她一旦打定主意，谁也别想改变她。除非你能让时间倒流，那么她是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哈哈哈，活该……”

声音播放器再一次被萧赫毫不留情地捏碎。

“反派死于话多，又不要和复读机竞争上岗。怪不得妍妍喜欢说这句话。现在看来，用在什么情况都还是很适合的。”萧赫自言自语念叨完，转身离去。

无限游戏来不及合成新的声音播放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赫走掉，不能还嘴。它要是有脸，现在就得原地爆炸。

围观了这一场大战的观众，某不知名绿色果冻抱紧了自己，发出了感慨。

【肯定是他。太恐怖了。幸好我识时务为俊杰。姜妍居然想逃过这种人的手掌心，真是不自量力。就算她再怎么成长，都不可能拼得过这种究极大魔王的。但是萧赫拿回心脏是有什么用呢？】

“没有。”

【啊啊啊啊！】

经营系统惊恐得声音都爆表了。

【萧、萧、萧赫，您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这谄媚的墙头草性质，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是你自己的声音太响了。不过既然你都自己出现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萧赫一把揪住那要开门逃跑的绿果冻，毫不客气地使唤起来。

听完了萧赫的命令，经营系统只觉得吾命休矣。这特么是经营系统能干的活吗？这特么分明就是毁灭系统的任务吧。

“哦，看你的表情，是不愿意了。”萧赫作势便要再一次碾碎它。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根本没有表情可言的经营系统硬着头皮认下了。

“那就好。”萧赫这才满意地停下了动作，顺便最后威胁一波。“如果让妍妍发现真相，那你。”

经营系统看着萧赫这张微笑的脸，再也不敢起任何心思了。

萧赫忍不住伸出手，触碰刚刚长好的心口。血液已经干涸，只剩下黏糊糊的触感，还有无比陌生的心跳。感觉都不像自己的，像是从身上抢回来的零件，但是比过去每一次得到的心跳都要弱多了。

而且这一次，如果心跳再一次停止，他就再也不可能去寻找替代品了。

这条命，是最后一条。

听起来就很刺激。

“妍妍，你要是不要我，那我可真是亏大了。”萧赫笑了起来。

说罢话来，萧赫立刻重新适应自己的能力。虽然一开始，他力量的起点来自无限游戏，但是他可不是靠无限游戏强大起来的懦夫。

或者说，无限游戏那个家伙，就是因为他那无比强大的灵魂，才会选上他的心脏。看他的心脏能够承受得起从所有世界抢夺回来的能量，就知道这家伙强大的本质了。

就算没有无限游戏提出的交换合约，只凭他自己也能走到今天。

不过是眨眼之间，那个气息恐怖，能够玩弄整个无限游戏的噩梦便又重新回来了。

而另一边的姜妍，她面前的虚幻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化了。

但是姜妍没有发现。

她放空自己，逼迫自己按下所有的理智和思考，全身心地沉浸于这虚假的世界里。

连她自己都不能叫醒自己，更何况是一丁半点细微的变化了。

又是一个明朗的早晨。

麻雀叽叽喳喳地在窗外吵闹，空气里散发着食物的香气，温柔的双手轻轻地推了推姜妍，将她的被子掀开。

“妍妍，你该上学去了。哎呀，真是拿你没办法，只能再睡五分钟哦。等下我会叫你的，就只有五分钟哦。”

没错呢。上学的时候怎么也爬不起来，总是这样要被一次又一次地呼唤才肯睁开眼睛。她小时候真的是被宠坏了。

但是太好了。

她曾经有这样美好的时光。

而不是后来的。

在翻来覆去的失眠中感受着夜深日出，听见冰冷的闹钟声响起，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睁开眼睛，恍惚地望着这个残酷的世界，反复确认自己还活着，还要继续活下去的这个噩梦依然没有结束。

长大成人，当然有数不胜数的痛苦和烦恼。

然而，对于姜妍来说，所有的痛苦和烦恼加在一起，也敌不过一个。

那就是，她呼唤的时候，再也无法得到回应。

“妈妈。”

“我在。”

温柔至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再一次，回应她了。

而在她闭上的眼睛之外，那个眉目温柔的幻影，却露出另一张脸来。

贪婪、恶毒、冰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