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嫆回到明仁宫时，月亮已经高悬，义平和青禾各执着一盏灯笼等在宫门前，见元嫆从马车上下来，立刻迎上去。
灯笼是不必要的，月光皎洁，落在莹莹白雪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亮着的。
“娘娘在外面用膳了吗？”青禾问焕春。
焕春摇头，施粥结束时天色就不早了，皇上又带着娘娘去了旁处，回来之后就匆匆换了衣裳回宫，哪里有时间去用膳。
青禾和义平默不作声地交换眼色，陛下思虑也太不周全了，怎么带娘娘出宫也不给饭吃？
“奴婢去知会御膳房一声。”青禾站住脚，屈膝行礼。
元嫆肚子的确饿了，她也没想到叶景琰急吼吼地带她出去，竟然又没用晚膳就回来了。
得亏她是用过午膳，叶景琰才来的，不然她真就憋不住，要问叶景琰要饭吃。
“去吧。”她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青禾。
此时回到寝宫的叶景琰并没有休息，将白日搁置的折子批完后又拿起桌边的长夜录。
他本是想看一看消解疲惫，没想到这一看就深陷无法自拔。
“皇上，天色晚了，您明日还要早朝呢。”刘泉看不下去，上前提醒。
按照皇上的作
息，只差两个时辰，皇上就该起床了，偏偏皇上现在还没睡。
叶景琰抬手阻止他，“等会，等朕看完这一段。”
刘泉无奈，只好站在原地等叶景琰看完最后一页。
“刘泉，你猜广白居士为何要给这本书起名长夜录？”叶景琰猛然从书中抬起头，双眸奕奕放光。
刘泉惊诧，大脑飞速旋转，他怎么知道啊！
好在叶景琰并没有真要他解答的意思，兴致勃勃地道，“贪官不除，整个王朝都是黑暗的，他们就是漫漫长夜。”
刘泉点点头，“奴才受教。陛下，书已经看完了，是不是该移驾去休息了？”
“不着急。”叶景琰摇摇头，“朕看完长夜录，有许多感想，现在不写下来，明日早朝过后朕的想法或许就变了。”
他拿起毛笔，瞥见刘泉欲言又止。
“你无需劝朕。”
刘泉无声叹息，他还能劝得动吗？
他没看长夜录，不知晓长夜录第一卷中主角碰到的就是另一种形象的季家村，因此叶景琰才从中得到了许多感想，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写下来。
现实中他是皇上，哪怕魏德义是太后的党羽，户部的人对他总有些畏惧在，可书中的舒寒珊只是
一介平民百姓，谁会怕她呢？
因此舒寒珊才写了诉状书准备越级状告贪官，在路上就被贪官雇佣的打手拦住，抢走诉状书，还准备将舒寒珊暴打一顿。
贪官不知道的是舒寒珊早就知道事情的走向，在打手来之前就让人设法引来大理寺卿的夫人。
恶行被阻止，舒寒珊得以将诉状书交到大理寺卿手中。
大理寺卿想要调查，可贪官背后有更高地位的主子，他调查受阻，人还险些受伤，大理寺卿回府后被幕后人警告，最终为了妻儿性命，大理寺卿不得不终止调查。
他将查到的内容悄悄送给舒寒珊，舒寒珊思想斗争之后决定剑走偏锋，将贪官的所做所为手写百份，张贴在京城各处。
舆论四起，贪官拉动人脉逮捕舒寒珊，自己却也面临皇上的责罚。
为了逃脱，他花重金买了一个替死鬼，在皇上的威压下，舒寒珊被放出来，但家人被贪官转移到别处，以此要挟舒寒珊。
第一卷止步于此。
叶景琰望着纸上被他圈红的两个字——家人。
书中无论是舒寒珊的家人还是大理寺卿的家人，都成了贪官要挟他们的把柄，是他们的软肋。
他手下的官员
们哪一个又是孑然一人呢？
要将这件事查到底，就必须让调查的人无后顾之忧。
贼人之心狠，自是他们想不到的。
但不见得只有自己人有软肋。
“全胜。”
刘泉听到他开口，再听到喊的名字，忍不住闭了闭眼。
得，他看皇上啊，今晚是甭睡了。
“属下在。”
“你带全明在京外准备两处僻静的宅子，再雇佣一批可靠的护院，务必保证两处宅子的安全和隐蔽。”
叶景琰手下的暗卫凡是以‘全’开头的名字都是顶级暗卫，其次是以‘墨’开头的名字，像元嫆身边的青禾等人原名都是以墨字开头。
“是。”
全胜应声后飞速离开。
在刘泉的目光中，叶景琰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起身。
此时天空已经泛起玫瑰红，似乎很快，一颗明亮的太阳就要从东方腾跃而起。
“走吧，朕去睡会。”
刘泉，“......”
......
宫外的魏府，魏德义正看着跳动的烛光走神，屋内坐着四个人，若任何一个官员来此，都会感慨户部竟然通宵达旦坐在一起商议政事。
“皇上收了你们的银子，为什么还没结束？你们交了多少？”魏德
义的眼睛仍盯着烛光，开口问话。
坐在对面的四个人恐慌地对视一眼，各自报出自己上交的银两。
“一千五百两。”
“一千两。”
“一千三百两。”
“八百两。”
四人官职不同，捞到的油水自然也不同。
魏德义闭了闭眼，终于收回目光，因为这几日都没睡好而发红的眼睛看向四人。
“你们应该知道如果继续往后查，咱们会是什么下场。都是两朝老臣，不过几年就要致士，谁愿意先往黄泉路上走？”
对面的四个人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
“尚书大人，现在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大理寺紧盯着咱们不放，听说皇上还曾在季家村给杨旭那小子先斩后奏之权，这......”说话的人瞥见面露凶光的魏德义收声。
魏德义微微收敛，“自然有解决的法子，杨旭不成气候，且太后娘娘和皇上都不会让他在京城待太久，南海剿匪一事还未结束呢。大理寺那边，老杜，你去处理。”
他点名右手边的第一个人，是仓部司郎中杜杰。
方才缴纳一千三百两的人。
杜杰起身，“是。”
他与魏德义相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明白，他们想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