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你帮我瞧瞧李婶炖的汤好了吗?”夏月放下手里的药粉,悄声问春花:“她醒了吗?”

春花疲倦地摆摆手,三天里,她不分昼夜照顾柳玉言,没有一日好睡。

“我来照看她,你去歇一会吧。”夏月走到床前,瞧着眼前的女子,面沉似水,静静躺在**,没有一丝气息,像已死去般。

她娴静若水,和夏月截然不同,却自有一股高贵之气,令人不自觉肃然起敬。

即便此刻躺在**,浑身伤痕,亦不敢让人直视。

夏月见到她,亦不自觉有些心怯——

夏月一直都知道柳玉言,柳家小姐,绝色无双的女子,俞景鸿的未婚妻,夏月心头一根刺。

她听过种种关于柳小姐种种传闻,只说的柳小姐天上有,人间无。

她不信,怎么会有这样完美无缺的女子。

俞景鸿再来时,浓云密布,江风鼓**,竹帘飞舞。

他坐在竹栏旁,望着夏月。

她捧上酒炉,备上姜丝,乌梅,特特煮了女儿红,又端上了他最爱吃的几样小菜。

她亲自为他倒酒,“新取得十八年女儿红,劲道刚好。最合适娶亲时喝,俞公子,你娶亲的时候要我帮你煮酒吗?”

俞景鸿脸色微变,他最怕提及的便是柳玉言,他从未见过她,他只知道她很好,所有人都在赞美柳玉言,美貌贤惠,才华过人,她是完美无缺的女子,他能娶她是他的福分。

可他却莫名的厌烦,虽然按照父母的要求扮演着合格的未婚夫的角色,可心底始终抵触。家里一遍遍催他赶紧履行婚约,而他却想尽办法推脱。

他不想娶这个完美的夫人,他想要有血有肉,能牵着他的心的女人,像站在眼前的女子。

只身着半旧烟红百蝶穿花长裙,乌发只用红绸绳随意扎住,眉宇间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嘲弄。

绝非佳偶,可他喜欢,就像中了蛊一样,第一眼就喜欢。

一眼万年,命里注定。

他无力挣脱,亦不想挣脱。

他一言未发,凝望着脚下的江水,饮尽杯中酒。

江水滔滔,墨云压境而下,狂风大作,吹得人快要飞天。

夏月却不惧,迎风而立,任由大风吹透,长发在风里飞舞,衣裙上的蝴蝶鲜活起来,翩翩飞舞,百蝶簇拥着她,她放肆无忌的大笑,既不贤淑也违妇言,可他喜欢。

他整整喝了一坛女儿红,桌子的菜一筷未动,他掠过她的身边,浓郁的酒气熏天,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等我。”

她微微一惊,瞧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

过了几日,李守银醉醺醺走进来,一进门便夏月,夏月嚷嚷个不停。

夏月不应声只顾自忙活。

李守银抓起一坛酒拍开封泥,灌了几口,见夏月不理他,便说道,“夏月,我告诉你个大消息,俞景鸿前几天去柳家退婚了。

那天他喝得醉醺醺跑到柳家,说要退婚,把柳小姐都气病了。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夏月闻声一惊,他竟会去退婚。

李守银见她面色有异,便更加得意,等着夏月问他。

夏月只眼波微动,继续用力擦柜台。

李守银自觉无趣,便又接着道,“这柳家小姐,听人说是国色天香,知书达理,为什么他不想要。”他压低了声音,“听说他去柳家之前,来过你这里,莫非是为了你?”

夏月抬起脸,她的眼神迫人,逼得李守银生生心里漏跳一拍。

她道,“怎么?难道我不配吗?”

李守银瞠目结舌,“你居然真的和他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难道我不如柳小姐吗?”她放下抹布,整理钗裙,眼眸若水滑过李守银,他放下酒坛,目光呆滞望着她,喃喃道:“夏月,你疯了?”

他一整下午向她絮絮叨叨说柳家和俞家如何门当户对,两家若真是因她未能结亲,定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夏月不耐烦之极,指着江水道:“天塌下来,我自己顶着,用不着你费心,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自己就从这里跳下去。”

李守银愤然,连着打碎了几坛酒,口里骂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等着吧,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夏月傲然仰着头颅,“放心,我若有那天,宁肯从这江里跳下去。”言之凿凿,掷地有声。

春花端着新炖的人参鸡汤进来,瞧见夏月一味发怔,便问道:“怎么了?”

夏月忙回转心神,对春花道:“她还未醒,汤先搁那凉会。你先去我房里睡会吧,我在这里瞧着她。”

春花应了,夏月小心将鸡汤搁好,转头望向**,只见柳玉言睁着一双眼,冷冷望着她。

夏月心底无端紧张,勉力一笑,“你醒了?”

柳玉言冷冷道:“怕是一时半会没法顺你意了。”

夏月也不恼,端起鸡汤喂她,柳玉言避开头,夏月见状便道,“你要想活得比我命长,这些你就得吃下去。”

柳玉言闻声,心头怒起,对她道:“不必假惺惺,便是死,也不会承你的情。”说罢,便合上眼,不再瞧她。

夏月将鸡汤放下,推开碧纱窗,窗下秦淮河水绵延不绝,“这下面就是秦淮河,你要是真不想活,不如就从这跳下去,倒也自在。”

柳玉言挣扎着起身,挣得浑身是汗,汗珠顺着额角滑下,落在伤口上,生疼。她紧紧咬着唇,从泛白的唇里挤出话来:“我的死活与你无干,出去。”

夏月冷声道,“这里不是柳家,你也不再是柳小姐,凭什么让我出去?”

柳玉言顾不得身体疼痛,拼命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她咬紧牙,提着气,忍着钻心的疼慢慢往门口挪动,身体颤抖得厉害,汗水和血痕晕染在白衣上,一路走一路滴血,似盛开的血花,血池里的花。

夏月倒抽了一口气,飞快推开房门,连声唤春花。

春花奔进屋来忙扶住快要摔倒的柳玉言,她身体单薄,力气不够,忙叫小耗子来帮忙。

柳玉言见小耗子,便嫌恶躲闪,手臂只微微抬起,便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小耗子忙帮着春花将她扶到**,抹了抹额上的汗道,“这小姐的脾气真大,春花,你得看仔细着点,要是她有个闪失,嬷嬷可不会轻饶的。”

春花忙着洗了毛巾帮她擦汗,换纱布止血。

小耗子见她忙乱,便推门出去,只见夏月面色沉静站在门口望着他。

小耗子有些心慌,他每次见到夏月总不大自在,不自觉退后一步,他咽了唾沫道:“什么事?”

“你帮我传个信给俞公子。”她递给他一个檀木盒,“你把这个交给他,说请他务必来万花楼一趟。”

小耗子接过盒子揣进怀里,夏月又塞一把铜钱给他,嘱咐道,“拿好了,不要给别人看到。”

小耗子将钱小心塞好,对她道:“我明天就去。”

“现在就去,嬷嬷那边我替你支应着。”夏月连声催促,小耗子只得应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