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用左手写下一手端正的宋体时,我和阿凝的两个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写字对我这个粗人而言,还是太难了。
我现在依然可以带兵打仗,在沙场上自如的舞刀弄剑。
没有了右臂,左臂也是一样。
这些年,我始终都记好了阿凝的话。
“失之一臂,非失之此生。”
我当成至理箴言,一直记在了心里,支撑着我一次次失败,直到成功。
说来也奇怪,失去右臂之后,在沙场上我用左臂反而更自如,几乎屡战屡胜。
阿凝如今和姐姐一样,都官拜正一品,给天下女子做着表率。
女人不仅可以登朝堂,还可以做的比男人更好。
我始终信守承诺,没有禁锢阿凝一丝一毫,反而给了她足够的保障,让她尽情的在宦海中施展身手。
我以可以拥有这样有才干的妻子为荣耀。
我和阿凝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比皇太女早三个月出生,是个男孩,名字是姐姐起的,叫徐悟。
第二个孩子比阿悟小三岁,是我一直想要的女儿,名字也是我亲自起的。
女儿长得像阿凝,我加倍疼惜,给她起名叫“徐悦。”
希望她一辈子欢欣喜悦。
阿悟长得像我,但不喜欢舞刀弄剑,而是和阿凝一样喜欢读书。
临窗温书习字,可以一天也不挪板凳。
阿悦长得像阿凝,却看到书就想瞌睡,也静不下心来练字,倒是粘着我,爱耍刀剑。
我疼爱女儿,用木头给她削了一把漂亮的小木剑,她爱若珍宝。
常常学着我的招式耍给我看,竟然还有模有样。
阿凝笑着说,“我们的悦悦以后有可能成为大周第一位女将军呢。”
阿悟在旁边插嘴,“妹妹保家卫国,那儿子便要和娘亲一样,在朝堂为国效力。”
我和阿凝相视一笑。
阿悦是个性子活泼的小姑娘,我和姐姐都把她当作徐府的珍宝,捧在掌心里都怕摔了。
阿凝总担心我和姐姐把她惯坏,所以我唱白脸,都是阿凝唱红脸。
比起妹妹潇洒恣意的性子,阿悟这个做兄长的,从小就成熟很多。
有阿凝和姐姐身上那种平淡如竹,镇定从容的风骨。
他和皇太女不知道是什么缘分,从小就很投机。
我犹记得皇太女抓周的那日,阿悟也不过三个月大,第一次进宫也不哭闹。
两个小娃娃在一群大人里冲着彼此咿咿呀呀的笑。
阿悟长大后,陛下有意让阿悟入宫给皇太女当伴读。
阿悟看着我和贞凝,小声说“儿想去。”
我们尊重这个孩子的意思,送了他进去。
他常常给我和阿凝写信,谈及在宫中的一些趣事,让我和阿凝不要担心。
小小年纪,柳体已经练的入木三分。
信中内容,大半都提到了东宫。
连称呼都从“殿下”慢慢变成了“熙熙”。
我和阿凝怕这个长子不懂规矩,平白稽越,一起进宫给陛下请罪。
陛下却只是笑说“两个孩子怎么高兴怎么来,不必限制他们。后人自有后人的缘分。”
阿悦一直跟在我和阿凝身边,大部分时间总缠着我,教她练剑,教她拿弓。
我征战回来,哪怕困极了,也要让我给她讲大漠的孤烟如何壮丽,铁甲寒光,征战沙场是怎样一般景象。
随着小丫头的一点一点长大,我发现了她卓越的军事天赋。
她拿着笔,在地图上画着,我好奇的问“悦悦,你在画什么?”
她抬头回答我,“这是爹爹上次打仗走过的路啊,我都记下来了,现在在图里画出来。”
我只和她讲过一次,没想到她能准确无误的标记好所有的路线。
我把这件事告诉阿凝,不知道是喜是悲。
毕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便会损身。
马革裹尸,青山埋骨,不过常事。
作为父亲,我有私心,希望我的女儿一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阿凝反而很乐观,劝慰我应该开心。
因为大周虽然有娘子军,但还没有出现过一位优秀的女性将领。
自古残酷的战场宛如修罗炼狱,只有男人才有资格在其中参与厮杀,决定生死。
如果出现一位优秀的女将军,那对于女子权力的开放,又会更进一步。
看着阿悦兴致勃勃的摆弄沙盘上的小旗子,我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个女儿真的对军事感兴趣,作为父亲,我会把自己能教的都教给她。
就像对阿凝一样,真正的爱,不是自以为是的禁锢。
而是竭尽全力,为她们的梦想和热爱提供坚实的保障。
陛下也很喜欢阿悦,常常恩准她进宫看望阿悟。
她和东宫也玩得来,东宫没有兄弟姐妹,便把阿悦当亲妹妹一样疼爱。
东宫仁厚,让阿悦唤她“姊姊。”
这不合规矩,阿凝嘱咐阿悦,“殿下亲和,但你私底下偷偷叫就好,不要太招摇。”
这个小丫头口无遮拦,“殿下姊姊真的很好,又生得那样漂亮,她冲阿兄笑,阿兄红着脸站在那里都不敢动。”
“殿下姊姊还允许阿兄和她并肩而行,不必屈后三步。”
我和阿凝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做大人的,也管不了太多。
起码我和阿凝,现在很幸福。
遇上了这么好的世道,遇上了彼此。
在这平淡宁静的每一个日子里,都恪守着自己的忠义。
然后默然相爱,寂静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