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晚上,景正中和谢厅长在高坪县城人民医院旁一家不起眼的小餐厅里吃过晚饭,已是七点半钟了,谢厅长抬腕看表未作挽留,敦促景正中他快点出发早点回家。景正中他伸出手和谢厅长握手道别。厅长的手温热而厚实,握在手里很舒服,厅长没有急于放手,握过之后,还捏住他的手摩挲了几下,他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关爱。
坐上车,景正中他几乎是瘫在后车椅上,疲乏困倦席卷全身,他只想有张床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睡就睡他个人事不省。景正中他是星期四晚上赶到高坪县人民医院的,杨齐胜先他而来。谢厅长的老父亲在星期四下午和人抹纸牌时突发脑溢血送到高坪县人民医院急救,适逢谢厅长出国未归。邻居给谢厅长打电话,谢厅长只给司机老潘透露了这个消息,专门叮嘱他封锁消息不要张扬。老潘考虑到谢厅长的夫人要在家里照看生病的儿子不能去医院护理,谢厅长的姐姐在深圳已是儿孙满堂难得回来照护老人,正想如何处理这个事,刚好杨齐胜和小张、小刘从厅里出来,老潘和杨齐胜已经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便把杨齐胜拉到一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杨齐胜。杨齐胜当即坐上老潘的车便住高坪赶杨齐胜当即坐上老潘的车便往高坪赶,在车上把这件事汇报给了景正中他。景正中他当时正准备下班,二话没说,叫上司机小吴直奔高坪,景正中他给家里和局里都是说自己要到省厅开几天会。
从星期四晚上到今天下午谢厅长从澳洲飞回来,三天三夜,景正中他和杨齐胜几乎没离开过病房,两个人轮流护理,饿了叫外卖,困了睡陪护床,比孝敬自己的亲娘老子还要精心还要贴意。今天下午,谢厅长来到病房,看到父亲转危为安病情稳定,很是高兴,望着景正中他和杨齐胜两个人面相憔悴眼布红丝,很是感激,拉着景正中他和杨齐胜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三天三夜的陪护和守候虽然辛苦难耐,但非常值得,应该达到了目的。本来景正中他可以多睡一会儿可以多歇一阵,但他没有让自己轻松没有让自己懈怠。作为局长,景正中他完全可以让杨齐胜多守一会儿,自己做做样子表表心意就可以了,但是,他没那么做。他觉得既然是有目的而来,就要围绕达到那个目的而坚持。不可否认,自己有装的意思,也有投机的成分,像在演一场悲情剧一样。然而,自己绝对是真心投入真情融入地在演这出戏,不然,怎么能在那儿困守三天三夜?怎么能为老人端屎端尿擦脸洗身呢怎么能为老人端屎端尿洗脸擦身呢?对于自家的父母,自己都没那么伺候陪护过。当闻到老人身上散发出的老腥味和大小便失禁后的臭味以及病房的汗臊味混合而成的异味时,当时恶心得想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这是为哪桩呀?为了陪护别人的父亲,低三下四装模作样地当龟孙子,把前辈子的人都丢尽了。想到这儿的时候,都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差点一走了之,;但一想到转贷,想到老人和自己的父母差不多年龄,也可算是自己的父母,他一应忍了,并且装得若无其事装得平静如常。三天三夜,他让自己变得困乏让自己变得疲倦让自己变得胡子拉碴让自己变得苍白憔悴眼布血丝,因为他知道谢厅已于昨晚从澳洲机场起飞,今日下午五时可以到达医院。是呀,虽然辛苦一点虽然低贱一点,但起码感动了谢厅长,达到了此行的目的……
一阵疲倦袭来,景正中他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突然,手机铃音响起,景正中他迷迷糊糊抓起手机接听,是辖区派出所一位刘姓副所长打来的电话,告知他单位干部范晓斌赌博被抓,让他去领人。
景正中他打了一个激灵醒了,不太相信这是事实,因为前几天,范晓斌到办公室向自己汇报了汽运公司改革的具体方案和时间安排,这几天应该是他最繁忙的时候,怎么有时间去斗地主呢?后来一回过神,才知道今天是星期天,每逢双休,范晓斌喜欢斗斗小地主。斗小地主派出所一般是看都不看的,怎么会去抓呢?再说派出所抓赌后一般只交点罚款放人,从不通知单位领导,而范晓斌斗点小地主却要通知单位领导去领人,这内中有什么玄机呢?景正中他有些费解。
景正中他让小吴加快车速。他想快快赶到派出所,迅速接出范晓斌,因为汽运公司的改革箭在弦上,离不得范晓斌。不一会儿小车箭一样地飚到派出所门口,一下车走进大门,撞见了匆匆而来的周雨菲。两人来到接待室,刘姓副所长从办公室里出来,说:“下午五点钟,我们接到举报,范晓斌伙同他人在天河宾馆508号房间斗地主赌博。我们立即派人抓获,当场收缴赌资635元。三个人已经做了笔录材料,现已送到市局法制科裁决。你们准备好钱领人吧。”
“他们斗多大的地主?”景正中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五元钱的底子。”刘姓副所长回答说。
“这能叫赌博吗?你们不是有不成文的规定,抹牌带彩一元两元五元不算赌博也不抓吗?”景正中盯着刘副所长问。
“我们从没这种规定,只要来钱,就是赌博。”刘姓副所长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麻将馆里那些爹爹婆婆打五元钱的晃晃,纯属是消磨时光,也算赌博吗?”景正中耐着性子问,见刘副所长没答话,他便以训诫的口气说,“刘所长,斗点小地主抹点小麻将不伤筋动骨,已成为我们老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娱乐方式,是利于安定有助和谐的好事,你这样又是抓又是罚,我看不是在维稳而是在添乱。”
刘姓副所长深知自己讲道理讲不过眼前这位局长,便直通通地说道:“我奉命抓赌,没啥可讲。要讲道理,你和我们所长讲去。”
这时一名警察把裁决书递给刘姓副所长,说:“这是市局的裁决,每人罚800元。”
听到裁决结果,呆在旁边一声没吭的周雨菲憋不住了待在旁边一声没吭的周雨菲憋不住了,她不无讥诮地说:“斗五元钱的地主治安处罚800元,只怕是‘天价罚款’,比抢钱来得快呀!”
“你不要在这里冷嘲热讽,告诉你,这起赌博案件我们严格按程序办理,没有丝毫越规,你要是不服,可以提起行政复议。你还可以去告呀。,你们不是专门告别人的吗?”刘副所长后面的诘问意味深长,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
景正中想,完了,听话听音,派出所是受人指使去抓的牌派出所是受人指使去抓的赌。和他们这帮子人讲不出道理,只能搬大菩萨来压了,便走到一旁给公安局局长打了手机,通了但无人接听。他又给政委打,政委接了说在外地考察,问他有什么事,他哼哼哈哈一阵过去了。千里迢迢的,为这点小事烦扰人家,值不值得呀?何况和局长政委只算是“面子上的关系”,根本没什么深交,要是人家把“拦头板”一打,你还真没辙咧。细细想过,便断了这份念头便断了这个念头。
景正中走到刘姓副所长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罚个百把块钱说得过去,也拿得出来,;罚个千儿八百的,对于一个小干部来说,确实很困难,刘所长就通融通融吧。”
刘副所长板着脸,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冷冷地说:“局里的裁决就是命令,我们岂能更改?您当局长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看到景正中受一个小所长的轻慢,周雨菲心里十分难过,她赶紧从包里掏出钱,说:“我们认罚,我们认罚。”
景正中捉住周雨菲拿钱的手景正中抓住周雨菲拿钱的手,两人离得那么近,都能彼此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了,转过头,眼睛望着她,和她的目光对接,说,“:“你先把钱收起来吧。”接着他面向刘姓副所长,说:“这个裁决不合理,钱我们不认罚!”语气坚决,挑衅味很浓。
“不罚?那我们就继续关押!”刘姓副所长不甘示弱脱口而出。
“你敢关押?他们是罪犯吗?你有什么权力关押?”景正中得理不饶,层层追问,咄咄逼人,弄得刘姓副所长脸色赤红,无言以对。
平时都是只有派出所警察向别人撒野讲狠的份,今日却被别人搞得理屈词穷狼狈不堪,呆在旁边的那个小警察耐不得烦了待在旁边的那个小警察耐不得烦了,他把桌子一拍,恶狠狠地说:“对这些赌博佬不罚款就要关押,关死人咱偿命!”
血直往上涌,脸上的肌肉愤怒地颤抖,眼里喷着火一般的光芒,景正中拍桌怒斥道,“:“胡搞!”
“咱就胡搞,你能把咱怎样?我警告你,这不是交通局,由着你拍桌打椅!”小警察双手捏拳,像一尊做好准备上擂台的武士像一个做好准备上擂台的武士,气势汹汹地向景正中逼过来。
景正中没有退却,他凛然而立,攥紧拳头,暗自使劲:只要你敢动手,咱就拼死自卫。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咱咬也要咬一口。即便被打挨揍,也绝不让你们这帮人把理儿占了去!
箭在弦上,枪已上膛。
周雨菲旋即插在两人之间,赔上笑脸,说,“:“算了,算了,我们认罚。”说着,便把800元钱丢在桌上,到留置室里接出了范晓斌。景正中只得把这口恶气硬生生地咽到肚子里。
从里面出来,范晓斌一脸的玩世不恭,瞧着周雨菲说:“菲儿,我还准备赖在这儿不走呢,咱又没犯法,看这帮兔崽子能把我怎样!”正好迎上景正中犀利的目光,忙不好意思地朝景正中打了个招呼,“:“景局长,您来了。”景正中点点头。走出派出所大门时,周雨菲感叹了一句,“:“真是门宽衙门大,有狠就是理!”
“范晓斌,你们三人关在宾馆房间里斗地主,不会像抹麻将那样洗牌时弄得嗬嗬直响,派出所的人怎么就能够直闯508房抓你们的现行呢?”这个问题一直在景正中的脑里萦绕,此时面对范晓斌,他很审慎地提出来。
“当然是有人举报。”范晓斌想也没想地说。
“和你同桌斗地主的两个人是谁?”景正中问。
“一个是四达公司的会计,一个是五洲公司的副总。”范晓斌答道。
“你们是怎么约到一起的?”景正中又问。
“中午我和土管的人在汽运公司核定面积时,突然接到五洲公司那位副总的电话,他约我吃午饭,并说吃完饭后一块儿玩玩斗地主,都说你范晓斌地主斗得好,咱们切磋切磋比试比试。”范晓斌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难道是他——”
景正中赶紧制止道,“:“别指名道姓了,那样你的心里又会增加一个敌人,影响日后关系的处理。只是你要从这件事情中吸取教训。”
范晓斌点点头。
周雨菲的富康车载着范晓斌走了,。望着小车消失在夜幕之中,景正中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惘然,他缓步跨上车,想着范晓斌被抓赌明天会是什么反响?他总觉得这次抓赌是一个陷阱,是想把自己和范晓斌都套进去。范晓斌在派出所的卷宗材料明天就要移送到市纪委,根据纪律条例,凡参与赌博被抓的一律接受党纪处分,范晓斌如果背受处分范晓斌如果被受处分,还能提拔吗?这就带来另外一个问题,自己在党委会上曾说过提拔范晓斌,这一次抓赌实际上是他们在对自己扇一记耳光。很平常很平常的一次抓赌,但他却看到了个中凶险。
小车在寂静的大街上奔行,很快到了住地,家属院的大门已经锁上,只有门房里留一侧门出进,他走进侧门景正中走进侧门,纪晓君迎上来,笑吟吟地说:“景局长,终于等到您了。”
纪晓君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两只臂膀**在外,很白皙很光洁,“V”字胸开得较低,隐约露出白白的胸脯,她的一头秀发随意地披散肩头,但梳理得一丝不乱。看来纪晓君稍作装扮还是挺迷人的,他有些走神地想着。
“你有什么要紧事吗?”他问景正中问。
纪晓君走出门卫室,来到街边一暗处,急急地汇报道:“景局,星期四我收到了省厅监察室转批下来的一封告状信,告状信从交通部部长办公室层层转下来的,状告倪副局等人在环城大道一号标段中暗箱操作,把工程给了交通局下属的路政公司,而路政公司又把工程通过倪副局转包给四川一家路政公司,倪副局从中收取转让费20万元。部长办公室要求省厅调查,省厅监察室便把信转给了我。我找了您几天,没找着,听说你今晚回来,便面见汇报。因为明天上午省厅监察室要听我的情况汇报。”
“你觉得告状信的可信度有多大?”景正中他手摸下巴,问。
“我说不准。”纪晓君有些惶然地答道。
“你说这件事该如何向上汇报呢?”景正中他沉思着问。
“我守了半夜,就是想听您的指示。”纪晓君有些紧张。
“如果让你去查,你能查出个子丑寅卯吗?”景正中他继续问。
纪晓君轻摇着头。
“既然这样,你明天去汇报就说‘查无实据纯属诬告’,厅监察室会把这个意见反馈给部长办公室。咱们没能力定案的事就别无事找事。倘若倪副局知道我和你背底里查他,他不恨死咱们啦。何况咱们局里只能吃补药再也搁不起吃泻药了。”景正中他思考了一会儿,才作出如此决定才做出如此决定。他只能这样做,他不想让别人抓住自己背后整人的把柄,再说交通局出一个陈佑胜就引起轩然大波了,如若再出一点腐败事件,那可能就要轰动全国了,。起码,在自己当执期间,他不希望发生这类事件。
“我听懂您的意思了,您是说咱们不要打草惊蛇。”纪晓君双手抚胸,松了一口长气。
“也不全是这意思。关于有人告老倪的事,我会专门找他和他沟通,有问题及早处理为好。”景正中他进一步阐明了自己的态度。
“哦——”纪晓君还在领悟他的意图。
“稽查大队的审计进展如何?”景正中他顺便问道。
“已经审计完毕,目前正在形成报告。我粗略听了一下,问题很严重,去年一年,他们一个不到15人的单位,吃喝费用高达70万,送礼开支有30万,还有倪东阳在出纳手里打了20万的借条,将近一年还没归还。”
“审计报告完毕后,只限于两个审计的人、你、我四个人知道,不得外泄。”景正中他很严肃地指示道。
“好的。”纪晓君说。
“‘行评’工作全部交由你负责,工作一定很辛苦。晓君,我的官帽可捏在你的手里。”景正中他轻松地开了一个小玩笑,想缓解一下刚才紧张的气氛。
“这是应该的,跟着您这样的好领导工作,身心特别愉悦。”纪晓君很真诚地说。
一辆空的士驰过来,景正中他挥手拦下,拉开后车门。虽是初夏,但晚上风儿一吹还是有一些凉意,他看到纪晓君耸了耸脖缩了缩了身,在她坐上车时,他说:“晓君,要是能围上一块披肩就更美了!”
纪晓君不好意思地望着他笑了。
回到家,已过午夜,景正中他泡了个澡,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早上,景正中他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感觉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人进来过,办公桌的抽屉抽开了未关严实办公桌的抽屉拉开了未关严实,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进休息室的门原是锁着的,也被撬开了。一定有小偷光临。他站在办公室巡视一圈,寻找着小偷进入的门道。办公室的门有铁门反锁,小偷有偷天本事也进不来,四面墙上完好无损,唯有窗户了。窗户全用铝合金栅栏封闭,也无隙可进啦。他伸过头,从下水管那儿看出了端倪。他推了推铝合金栅栏,壳壳直响吭吭直响。原来小偷顺下水道管爬上三楼,用钳子卸下铝合金栅栏螺丝,拨开缝隙,钻进来的。看来小偷对局里的情况很熟悉。
景正中他走进休息室,打开衣柜,别人送的几件礼品,两条烟、一件“V”牌夹克衫和几盒茶叶依然摆在那儿,被翻动了但没被拿走。孙大有送的青花瓷“玉壶春瓶”搁在屉柜里动也没动。小偷到底想干什么呢?他转到办公室,办公桌下面的那个上锁的抽屉被撬开了,那里装的是他的全部隐私。他回忆了一下,所有证件还在,有关条据还在,但那张照片不见了,存折不见了,自己过录下来的端午节收取的自己记录下来的端午节收取的2.9万元礼金明细不见了。存折上没什么钱,但有十多万元的存取交易。小偷进来不是偷钱偷物,而来偷找证据。不用推测,他也知道是谁干得了。
景正中他想到了报案,但立即否认了,不能把本来无事的一件小事弄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小事情掀起大风浪。再说,他们使用这种鸡鸣狗盗的小人做派,就是让你说不出口报不了案。一张照片、一本存折、一分受礼明细一份受礼明细,将会是他们扳倒自己的有力证据。存折也好受礼单也好,能说得清楚,但照片就——不行,得迅速找到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邵友丽,照片与她有关,存折也与她有关。景正中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她打过去,结果手机关机,打她的座机也没人接。没办法,他下楼开上车迅速赶到她的店子,可铁门紧锁。他又赶到市一医血液科住院部,也没见她的影子。会不会是她儿子小航病情加重转到省医院了呢?他的心愈发不安起来。
回到局里,景正中他像苦主一样坐在大班椅上,办公桌上放着一长溜绿色文件夹,里面夹着很多亟待处理的公文,他半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叠满邵友丽的影子。邵友丽那柔弱的身影,泪汪汪的眼睛不停地在眼前晃**,搅得人心神不宁。邵友丽呀邵友丽,我景正中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你到底在哪儿呢?你真要让我急死了。
百般焦心之时,周雨菲打来电话,让他迅速查看宁阳网。景正中他马上打开电脑,点击进入宁阳网,在网页的中间,黑字标题特别醒目赫然可见:《交通局一干部赌博被抓 交通局一干部赌博被抓,局长大闹派出所》、《冲“局”一怒为红颜 一怒为红颜,交通局长何以堪》(附照片)。两条消息写的都是昨晚的事情,反应速度如此之快,很明显早有预谋,自己被描成了一个妨碍公务、无理取闹、好色冲动的丑角形象。内容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且语言极其龌龊,还配上了自己和周雨菲前些日子在天泉酒店里吃饭的一张照片,照片下面有一标题:《局长以提拔下属为诱饵,逼迫下属妻子做自己的情妇》。看到这里,景正中他狠狠地拍了拍电脑,口里愤怒地骂道:“荒唐!”现在想来,对方已经很早就开始计划着这样的一场阴谋。他感到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窒息之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一块阴森森的乌云正朝自己压过来,冠在头顶,暗无天日。
这是为什么?景正中这是为什么?他不停地在心里发问。回想自己这两个多月在交通局工作的日日夜夜,自己拼死拼活地工作,根本无暇顾及那些权力争斗和人事纷争,即便在几名党委成员提醒自己防备那个人时,实际上自己也从几件事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但自己总是把别人往好处想,往正面去琢磨。自己不想一来到交通局就陷入到那种纷繁复杂的矛盾之中。本来交通局的前任班子不团结闹内讧全市闻名,陈佑胜案件后,局里更是乱成一锅粥,社会影响极坏。如果自己履新让单位继续乱下去,市委市政府会怀疑你的执政能力,社会各界会质疑你的工作水平,单位职工会小瞧你的组织协调能力,。所以,上任之后,自己就像一个家长一样,尽量想把这个家箍住管好,有些长期积存下来的痼疾慢慢治疗。自己遇事忍让,待人真诚,用一颗善心包裹着是是非非,用一种大度容纳着真真假假,应该说机关大多数人已经归顺到这个大家庭之中,;但是,那么少数个别人把自己的忍让当成无能,把自己的善良当作软弱把自己的善良当做软弱,屡出阴招,这次更是使出恶招,要把自己一棍子打死。真的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么?人在一起工作为什么要搞得兵戎相见紧紧张张?人一生合共才那么几年好光景,如果都在暗算、较劲、倾轧、闹腾之中度过,那人活得有什么意义呢?
是呀,这就是所谓残酷的官场吧。别无选择,唯有面对!只是景正中他觉得很对不起周雨菲,把她卷到这场漩涡急流之中,得尽快想办法开脱。网络言论本身就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和自主性,一些网民利用网络表达的匿名性和多种便利功能,肆意侵犯他人隐私,甚至进行造谣、诬陷、诽谤活动,必须尽快扭转形势,以攻为守。
沉思须臾,景正中他立刻反拨周雨菲的电话,说:“雨菲,你化名注册一个ID,迅速着笔,赶写两篇稿件,一篇稿件叫《我在派出所的亲闻亲见》,主要是澄清事实彰显真相;一篇稿件叫《派出所名曰抓赌实则捞利》,主要是分析原因揭露实质。写完后,你去找宁阳网的胡主编,我马上向他打招呼,争取中午登载出来。”
正欲关闭网页,一行红字标题弹出来,吸引了景正中他,这是刚刚发上来的新帖子,《交通局长包二奶快乐全家福》。他的手抖了抖,双击鼠标,就是那张照片!景正中的心蓦地一沉,照片终于现身了,他知道这张照片终究会浮出水面的,迟来早来都是个来,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文字如此之毒,势必要置他于死地。这张炸弹级的照片在网上一现身,整个宁阳上上下下都会认识他景正中,都会恍然宁阳交通局局长原来是这样一个“伪君子”,都会把他“包二奶生儿子”的消息含在嘴里当歌唱。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反击!我要辩驳!景正中他在心里不住地呼唤和呐喊,然而,反击和辩驳毫无底气苍白无力,你即便长一千张嘴又能怎么样?照片上毕竟是你和一个漂亮女人拥着一个小男孩。按宁阳人的观念,你和宋佳慧是国家干部只能生一胎,生了个女孩但你想生儿子,于是在外边包养二奶生了儿子,遂了你传宗接代的愿。照片的“三口之家”就是铁证,你辩只能越抹越黑。没办法,只能保持缄默。
景正中他闭上满是血丝的眼睛,将头靠在大班椅上,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告诫自己不能让那一伙人看到自己的颓败和慌乱。政治斗争有多残酷,、有多阴险,这取决于你的对手是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阴暗小人,即便是,如果你能守住士气,稳住阵脚,没做亏心事,正气存于胸,你就不会轻易败下阵来。人在官场,必遇对手,;身居要职,必逢“敌手”,对手亦好,“敌手”亦好,不必那么惧怕,权且把他们当成国外的在野党对执政党的“监督眼”,也可以把他们看成是上级派到你身边的“密探”。有了他们在你身边,你必须廉洁奉公必须循规蹈矩必须有所作为,对于你的工作,既是一种监视,更是一种促进,难道说不是一件好事吗?至于在网上流传的那张照片,你可以说是别有用心的人拼贴而成,你遭人嫁祸。
景正中陷入深思中。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景正中拿起电话,招呼未打出来,电话那头低沉的声音急促地传进他的耳里:“我看到了那张全家福照片,是人家想害你拼凑而成的吧?”从没听过周雨菲用这样低沉这般急促的语气说话。突如其来的诘问,景正中一下子噎住了,他没有说话,电话那端也是长长的沉默,他听得见周雨菲呼吸的声音,好一会儿,电话挂掉了。景正中木木地呆坐在办公室。
对于宁阳网,看的人少之甚少,包括自己也鲜少点击。即便那么几个染上网瘾病入膏肓的,几乎每天雷打不动地上网做第一件事,就是上“开心农场”偷菜,谁去看宁阳网呢?现在虽说机关单位里都安上了电脑,其实没有多少是为了实用的,不过是办公自动化的一个摆设,这些公务员们大都在电脑上斗地主,、聊QQ,、玩游戏,再有的就是看看桃色新闻,、欣赏欣赏美女秀而已,让一张报纸、一杯清茶的生活增添更多的乐趣。但是机关里有一个黄必树,他会让自己炮制的“杰作”闲置而无人问津吗?让他去传去说吧。
“哒、哒、哒”,响起敲门声,景正中他拉开门,看到倪安平站在门口,那种不易觉察的笑就挂在他的脸上眉间。
“快进屋坐。”景正中他故作高兴地邀请道。
“景局,宁阳网你看了没有?那上面有好多好多不利于你的文字和图片。”倪安平一坐下,就装作关心的样子问道。
“看了。没什么,谣言而已。”景正中他表现出毫不生气毫不关心的样子,淡然得好像那惊天动地的事件与他丝毫扯不上关系似的。
“景局,看来这一把手还是归你当呀,你的心理承受能力真好,我还担心你暴跳如雷焦头烂额呢?”倪安平语带讥诮地说。
“值得吗?”景正中他大度而又大方地标榜道:“,“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为这种事伤心劳神。老倪呀,我前年到普陀山旅游,找一位大师抽了一签,抽了一个‘正’字,大师问了我的名字,中间有一个‘正’字,看了我的脸相,认为我的脸相周正,说我‘心藏正气手握正义心系正派,百恶难侵’,所以,我这个人是轻易击不倒的。”
“那就好,那就好。”倪安平讪笑着说。
景正中觉得自己的气势压住了倪安平的气焰,他不想就此罢手,他要给他一记“点拳”,趁机敲打敲打他,让他有错即改,免得问题暴露悔之晚矣。按照他倪安平对自己这样接二连三地使坏,自己完全可以阴着不说,等着纪委检察院来查办他。倪安平在交通局工作20二十多年,该干了多少杂七烂八的坏事,自己的耳朵都被交通局的人反映倪的问题长茧了。这些事只要有一件穿头,倪安平就要吃不完兜着走,就要遭受牢狱之苦。现在自己可以故意给他捂着掖着盖着,但这不是自己的为人之道,即便他倪安平再对不起自己,自己也不能去阴害他。何况,今后倪安平出了事,也等于是交通局出了丑,肉臭了一锅汤还能香吗?自己当个一把手又有多少荣光呢?
“老倪,纪晓君派几个人到稽查大队审计,发现倪东阳问题不小,他毕竟是你的侄儿,你得多教育教育。”
“哎哟,东阳现在都住到他岳父那儿去了,我根本见不着他的面。”倪安平故意抬出侄儿东阳的岳父——市人大常务副主任林光生,意图很明确:倪东阳犯再大的事有他岳父林光生顶着,你景正中别想拿倪东阳在我面前敲山震虎。
“行,我改日会专程去给林主任汇报这件事。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他故意卖个关子景正中故意卖个关子,口里直咪鱼刺。
“什么事?”倪安平很是心虚地急迫问道。
“关于环城公路一号标段更换施工公司之事,我接到了几封举报信,我不知是该查还是不该查?”景正中他望着倪安平,以征询的语气问道。
“那是你景局的权力,不知举报信上都告了谁?”倪安平低下声气地问。
“还是不说的好,反正那些屁股不干净的人最好快快擦擦洗洗,免得那种臭味把查处的人员招引来。”景正中他丢下这句话,留下一个音。
“说得对,说得对。”倪安平说得很勉强,笑得更牵强。
“老倪呀,论能力我不比你强,论资历也不比你深,论业务也不比你熟,但市委却把一把手的那张纸飞到我的头上但市委却把一把手的那张纸放到我的头上,给你说实话跟你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到交通局来趟这河浑水我从来没有想过到交通局来蹚这河混水。既然来了,我有我的从政风格:不整人、不害人、不状告人。我希望全局所有人和我一样以仁德之心真诚之举待人,我更不愿意看到我们交通局内部再出什么问题和麻烦,也包括你。”景正中他用谈心式的语调表述了上述想法,很真诚,他是想用这种掏心窝子的真诚唤回倪安平那颗走岔的心。
倪安平没说什么,躬腰弯膝而去,光亮的秃顶之上冷汗斑斑。
三天后,市纪委方书记约请景正中到办公室谈事,不用问,他也知道方书记约见的意图。派出所已将范晓斌等三人赌博的卷宗材料呈送到了市纪委,市纪委按照条例规定要对参赌干部进行党纪处分。最要命的是,市纪委去年曾和机关公务员签订过《戒赌承诺书》,明确规定参赌一次要开除党籍。市纪委要真追究下来,范晓斌的政治前途宣告完蛋。
走进方书记办公室,方书记又是倒水又是让座,很是盛情。方书记是从外市交流过来的年轻干部,完全没有常人眼里纪委书记的那种刻板和生硬,对人很和蔼,脸上时常挂着笑,让人感觉很亲切。寒暄过后,方书记便切入正题,和善地问道:“范晓斌的事情该如何处理?”看来方书记对这件案子也心存疑惑颇感棘手。景正中摸准了方书记的心思,便无所顾忌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点,说:“这件事不能处理。如果处分范晓斌,只能在老百姓中留下笑柄。”方书记面呈难色,说,“:“公安派出所那边盯得很紧,网上炒得沸沸扬扬。昨天我还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问范晓斌赌博市纪委处分不处分?如不处分,他要上告到省纪委。看来不给个结论,公安派出所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景正中喝了一口水,赶忙献计道:“方书记何不来个网上投票,让市民参与,掀起一场大讨论,如果大多数市民同意处分范晓斌,您再作处理也不迟。如果大多数市民不同意处分,那就代表一种民意。方书记,从保护举报者的角度来说,您应该保护一下范晓斌。我琢磨着,从派出所抓赌这一系列情况来看,是蓄意为之,彻头彻尾的一种报复行为。”
方书记沉吟好久,才说:“你的提议可以考虑。这件事情相当复杂,已经闹到书记市长那儿去了。”接着方书记突兀地问,“听说范晓斌前几天把一位老科长打了?”景正中很惊讶,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怎么一下传到方书记的耳里?他点头说,“:“有这么回事。您的耳目真广呀!”方书记笑着说:,“不止这些呢?有人状告你和范晓斌的记者老婆有一腿,什么事情都袒护他,还想提拔他。还告你丧失原则,大闹派出所,千方百计为他开脱赌博之责。”方书记停了停,接着说:“,“甚至还有人在网上传你包二奶,在外面生了个儿子。”说着,眼睛巡视着他,看着他的反应。景正中张大口,很想解释几句,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欲言又止。方书记很体谅似的说:“景局长,你的为人,我不相信会有这档子事,但注意点好,舆论杀人呀!你是常委票决产生的第一位局长,认可度很高,千万别在女人问题上跌跤子。”景正中他认真地点点头,说:“方书记,这是有些人居心叵测,想借助网络整人,把我搞臭。”方书记严厉地说:“毕竟你有是非把柄落在别人手上。我们不准备去查实什么,但有些尾巴该割断的要坚决割断!”景正中他感激地望着方书记,一个劲地说:“是,是。”
走出方书记办公室,景正中他感到很冤枉。方书记的态度虽然很开明,但从方书记的话语之中,他听出了弦外之音,方书记似乎已经认定自己有问题,只是网开一面没有追究,给机会自己去快快割断“尾巴”。想到这里,景正中他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
市纪委就范晓斌等三人斗五元地主之事组织了一次网上投票,参加网评的达980人,同意处分范晓斌的只有25人,占0.05%,不便评判的30人,占0.06%,不同意处分的925人,占到99.9%。对于市公安局移送过来的赌博卷宗,这是市纪委唯一一例当事人没受处分的。
景正中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些明朗的神色,他在机关食堂和武汉回来的杨齐胜吃了个晚饭,谈了谈省厅方面关于转贷的情况,虽有进展但仍不乐观,两个人又商议一阵,就各自回家。今天是星期五,蓉蓉不上晚自习,应该在家里休息,好多天都没有陪这小丫头说说话了,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咧,景正中心里想着,心早已飞到蓉蓉身边。
一进家门,就听见家里有小孩子逗闹的声音,哦!羊羊来了,羊羊是宋佳慧的姨侄儿,妹妹和妹夫出去旅游了,就把这个小家伙寄存在这里。
“哟,羊羊,又长高了!”景正中一面放公文包,一面和羊羊打招呼。
“景大伯好!”羊羊正和景若蓉在玩飞镖,抽空转头飞快地冲景正中喊了一声,就继续投入战斗,瞧他那虎头虎脑的小样,一看就惹人爱。
景正中听得一愣,随即爽朗地笑起来,景若蓉这个小鬼头从小就逗羊羊,让他把自己的爸爸喊让他喊自己的爸爸“景大伯”,羊羊一听就信了,叫着叫着就改不了口,今年都六岁了,还这么叫着,估计木已成舟,。景正中是一个性格十分随和的人,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怎么叫都行,再说这样还十分充满童趣呢。
姐弟俩的飞镖耍够了,羊羊自然是手下败将,景若蓉节节胜利,自封为“小景飞刀”,”。淘气的羊羊又要玩捉迷藏,一眨眼跑到厨房里,宋佳慧正在试用新买的高压锅,这个可怕的易爆物品,宋佳慧犹豫了好一段时间,才决定买的。她手里拿着产品使用说明书,小心地站在打火灶边研究着,看见炉子上开始冒气了,点点头,和说明书上写的一模一样,接着听见锅里开始“吱吱”地作响,一声比一声急促,锅盖上的两个限压阀也顶起来了,似有一般很强大的力量在锅里升腾起来似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在锅里升腾起来,直往上蹿,心里不勉开始紧张起来。这时,羊羊“呼”地拉开整体橱柜的下面,正准备躲进去,她一把将这小淘气紧紧抱住,两人紧张地俯身缩在厨房门口,宋佳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锅盖,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会不会突然炸飞起来呀?千万不要……” 谁料到,猝不及防的“呯!呯!”两声,宋佳慧吓得尖叫起来,作抱头鼠窜状,和背后偷偷站着的景若蓉撞了个正着。景正中闻声跑过来。“哈哈哈哈”,羊羊早已挣脱了她的怀抱和景若蓉大笑起来,原来是两个小家伙在叫着吓唬人,“。
“吓死我了。”宋佳慧捂着自己怦怦乱跳的胸口,拿起鸡毛掸子开始满屋子追打起这两个小鬼来,多了一个孩子就满屋闹得鸡犬不宁,简直没法静下心来研究这个新产品。
“走,走,我们到书房玩去,景伯伯在电脑上给你放动画片。”景正中哄着羊羊。
“噢,好嘞,我要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三人拥进书房。
宋佳慧突然想起自己在电脑上设计的教案好像没有保存,如果被他们不小心删掉了,今天一天的心血就白费了,赶紧冲进书房,夺了景正中手里的鼠标,迅速存好文件。
“姨妈!”羊羊大声抗议起来。
“别着急,姨妈帮你弄。”宋佳慧忙把页面切换到宁阳动画网,手一抖鬼使神差的,竟点开了“热点话题”----——《交通局长包二奶快乐全家福》,一下子大大的照片像一朵妖艳的罂粟花迅速绽开,几乎占了半个电脑屏幕。宋佳慧惊得捂住了张开的嘴巴,眼睛夸张地盯着屏幕,这真是个天大的玩笑!!景若蓉刚才还一脸欢乐的笑,顿时像遭到了严冬突如其来的一场冰霜,凝固在脸上,她们不由得同时把头转向了景正中,景正中张口结舌,嘴巴动了动又停住了,面对妻子和女儿投射过来的两道剑一样的目光,他慢慢把头低下来,心里一阵发虚,一忽儿,她们的目光仿佛又化作了千万根刺狠狠地扎着他的心,扎得他生痛生痛的,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渐渐地晦暗下去。三个人就这样僵在电脑面前。
“姐姐,”,羊羊伸出小手推了景若蓉一把,景若蓉突然“哇”地一声的一声,哭着冲进自己的房间。
“姨妈,你们怎么了?”羊羊扯着宋佳慧的裙子,傻愣着的宋佳慧身子晃了晃,回过神来,抱起羊羊,声音哽咽地说,“:“姨妈给你放喜羊羊。”她在电脑桌前慢慢坐下来,关掉了这张照片。
景正中一个人默默地走到阳台上,今夜黑得那样纯粹,、彻底,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远方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对面是一片尚待开发的荒地,树木和杂草长得十分繁茂,在夜色中黑黢黢的奇形怪状一大片,成群结队的青蛙躲藏在里面,正肆无忌惮地你呼我叫,歇歇唱唱,合成一支支浑然天成的曲子,好多个夜晚,景正中都是安然地枕着这蛙声入眠景正中都是安然地伴着这蛙声入眠,恬静得彻夜无梦。此时此刻的他,却被这叫唤声吵得心绪不宁起来,它们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的倪安平,在他的耳边叫嚣,“:“景正中,看你能撑多久!”他知道,自己被逼到了这步田地,全在倪的掌握之中,。不过,范晓斌事情的处理可能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他们会更加恼羞成怒,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亮出更加厉害的杀手锏,在他的胸口再狠狠地捅上一刀。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这已经犯了兵家大忌,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尽快找到邵友丽,让她不要为泄私怨乱说一气。他后悔以前竟没有问她任何相关的地址讯息,电话一停机,就全都断线,想起也有近两年没有联系了,这个女人难道人间蒸发了不成?
直到今天他仍然没有一丝怪她的意思直到今天景正中仍然没有一丝怪她的意思,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出于自愿的,是发自内心的,他不忍心看到她柔弱得像林黛玉一样的身姿,独自去承受生活中那么重的负担,他天生就有一颗悲悯的心,有一种大男人情怀,他要保护弱小,负起责任,对待女人更是如此,。虽然生活中会碰到形形色色的问题,会碰到各色各样的人,甚至这些其实并无关他的事,他却硬要往自己身上揽,。邵友丽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自己在关键时刻帮了她一把,而在她最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又无情地离她而去。当时之所以拒绝她,主要是宋佳慧已经看出了端倪,发出了无声的抗议,;其次是自己再也无力承担那昂贵的药费,它像一座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最终只能选择逃避和放弃。自己是最怕女人哭的,邵友丽当时哭得伤心伤意,比林黛玉葬花那段场景还要凄凉还要痛心,但自己怎么就冷着脸狠着心赶走她呢?当她孤孑一身失望而去飘然消失在视线之中时,自己的眼泪也滚出了眼窝。那是一片阴云,投射到两个人的心间,永远也抹不去了。有时候一个人静下来时想起她,想起那个暧昧的夜,他就揪心,这是他不愿意触碰的私密空间,那天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呢?和她有过肌肤之亲吗?他不知道,因为那天酒喝得太多,多得自己已经不认识自己,多得灵魂已经不再。想到这些他的头就开始无缘无故地痛。
对宋佳慧,他更是充满愧疚景正中更是充满愧疚,他不该瞒着她,他甚至可能背叛了她,。可是如果直白地跟她讲,她能接受吗?再理智的女人也是女人,谁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对另外一个女人好呢,?而且还是一个离婚女人,谁能忍受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那样暧昧呢?宋佳慧,、周雨菲,她们都是他生命中的好女人,他本来是张开着有力的翅膀,以一颗真诚善良的心,爱护着,、保护着她们的,却不曾想到,自己正在对她们构成某种伤害,这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伤害,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弄得这样复杂,真是帮忙帮忙,越帮越忙。
唉,
这一段时间的中心工作是要抓紧转贷的,可是交通局这个乱摊子,到处都是豁口,到处都是乱子,按下葫芦浮起瓢,没一刻轻松。刚刚喘一口气,网上又爆出这样的“猛料”,时间和精力全被分散了,力不从心。眼看着两个多月过去了,转贷工作仍不见大的起色,怎么向书记市长交代呀,。现在自己的处境可以说是内忧外患,被困得快穷途末路了,十分被动。
他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这黑得没有一丝破绽的夜景正中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这黑得没有一丝破绽的夜,徒劳地寻找着那些像眼睛一样眨着的星星,心里凉凉的,不禁低叹一声,。这一切终究是会过去的,可是过了今天,明天天空是否还会有闪烁的星芒呢?他在问自己,像个孩童般天真地望着这片墨一样的天。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手机里周杰伦的《青花瓷》的彩铃响起,这是女儿蓉蓉专门为他从网上下载的铃声,往日听来是那般熟悉那般亲切,而今天听来却让人心烦意乱。他不想接,让那旋律在荷包里自顾自响着。一波过后,又来一波,看来不接不行了。他掏出手机,彩屏上显示出纪晓君的号码,他打开翻盖,将手机话筒贴近耳窝,没吭声。
“景局,您——还好吧?”纪晓君探询的语气之中隐含着深深的关切。
“我很好呀。”景正中尽管心里烦闷不堪,但口上说得若无其事。
“那张三口之家的照片一定是他们拼凑而成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跟帖的那些网民恶毒不堪,那些评判尖酸刻薄。我丈夫在公安局网监大队负责,我让他给宁阳网的王主管打过招呼了,所有不利于你的文字和图片从今晚十二时起全部屏蔽。另外,我让他查出了发出那张照片的IP地址,已经锁定到了机主。”纪晓君说到这儿停住了。
“不用查了,那张照片是真实的。”景正中他语气低沉地说。
“啊——”纪晓君惊诧得说不出话了。
“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是那种瞎搞烂搞的人。”景正中他怕纪晓君误解也怕她担心,解释道。
“景局,我对您一百个相信,不仅我,局机关绝大多数人敬重您拥戴您,站在您这一边支持着您。”纪晓君像一个高明的心理咨询师开始她给患者的“自信疗法”。
“谢谢你,晓君。”景正中他感动得快要哽咽。
“景局,上次省厅监察室转下来的那封告状信所告情况是真实的,我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我想把它上交,那样您就可以反败为胜立于主动。”纪晓君冷峻地说。
“你是怎么找到证据的?”景正中他的心又悬了起来,问。
“咱们交通路建公司的秦东桥经理向我提供的。”她说纪晓君说。
“晓君,这份证据你必须给我收藏好,万不可向任何人泄露。”景正中他严肃地叮嘱道。
“为什么?他都已经把您逼到这步田地了。”纪晓君十分不解。
“以后我会告诉你原因。晓君,只当我求你。”景正中他用哀求的声调说,赶紧挂了电话。
宋佳慧关了厨房里的打火灶,无心再去搭理那个高压锅,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头顶上那块一度阳光灿烂的天空一下子灰起来,有了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原来和乐安逸的生活不过是他景正中精心编织的一个谎言而已。
早在景正中担任科技局副局长的时候,宋佳慧就怀疑有这么一个女人的存在,。那段时间,景正中回家很晚,他总是说应酬太多,晚上带客人在歌厅里唱卡拉OK,她知道景正中是个先天五音不全的人,他怎么会喜欢上唱歌呢,?偶尔为之尚可理解,可这样的频繁,几乎夜夜笙歌,很显然是在撒谎。她悄悄地观察他,发现他有好几次都背着自己偷偷在卫生间接电话,有一次他在阳台上鬼鬼祟祟地讲电话时,她隔着墙侧耳倾听,听到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在家里这个女人的电话一打过来,他就说有事要出去。
宋佳慧是个聪明的女人,发现这些迹象后,她并没有揭穿他,没有跟他闹,她才不会像那些市井女人一样糊涂,。她爱这个家,她爱她的丈夫和孩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没有个迷糊犯错误的时候?她很了解景正中的本质并不坏,许是在这酒色财气大染缸的官场上花了眼,一着不慎走错了,她要把他拉回来。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丈夫是个有身份的人,这种情况下万万不能闹,一闹就满城风雨,无异于双手把自己的丈夫推向别人的怀抱。
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宋佳慧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别去追查那个女人是谁,查出来了你又能把她怎样?你会像一些无知女人一样去找她撒野撒泼骂她无耻吗?不能。既然不能,追查还有什么意义。眼不见心不烦才好,否刚会让心灵受伤更深否则会让心灵受伤更深。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对景正中发脾气,这对她来说真的很难,她这人性格单纯,又是个急性子,平常总是不吐不快,从没有在心里藏过什么心眼。她想从侧面敲敲他,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她相信只要恰到好处地点一两句话提醒提醒他,他会回头的。可是,她尝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他似乎没有引起警觉,反而还开起了玩笑,怎么办才好呢?一向伶牙俐齿的宋佳慧变得口舌笨拙起来,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个人帮帮她呀,可是这种事情能说出去吗?她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单薄和孤独无助她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单薄和孤独无助,多么的渺小和苍白无力那么的渺小和苍白无力。那段时间她整晚整晚地失眠,心力交瘁。
至今宋佳慧还清楚地记得,一天晚上,她睡不着了,半夜三更的,靠着床沿默默地坐起来。他也醒过来,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他开了灯,看见她满脸泪痕,慌了,“佳慧,你怎么了?”
她仍不说话,只拿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泪流得更汹。
“告诉我,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他紧张起来。
看着他一脸的关切,她忍不住了,哭得身子一抖一抖的,终于抽噎着吐出两个字:“是你……”
他侧过脸去,其实那些天他已觉察出了她的反常,瞬间湿了眼眶,伸出手紧紧地搂着她,由于太过用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她贪婪地享受着这殷实的怀抱,泪如泉涌,内心的委屈在这里深深地涤**着,哭了好一阵,感觉到身子骨轻松了很多感觉到心里轻松了很多。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朦胧地睡去。
从那以后,他就恢复到了从前,再没见他频繁地出去应酬,也没见他再接神秘电话,她在心里原谅了他的那一次宋佳慧在心里原谅了他的那一次,她不愿意再去想那件事,希望它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就像风曾经划过水面,彻底得看不到一丝痕迹。
可是,今天她看见了这张照片今天宋佳慧看见了这张照片,那个她不想追查的女人却硬是往眼前钻,往日的一切以排山倒海之势卷土重来,沉睡的记忆复苏了。照片上的那个小孩估计有五、六岁的样子,难道他们背着自己早就好上了,自己蒙在鼓里全然不知,还像个傻子一样,不吭声不吭气,生怕稍有不慎把老公推向了别人的怀抱,孰不知殊不知,他早就沉睡在别人的温柔乡里做着黄粱美梦他早就沉睡在别人的温柔乡里做着黄梁美梦,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同床异梦?。真是可笑,昨天上课时还在班上夸夸其谈地给学生讲这个成语典故,今天自己身临其境,这是个多大的讽刺啊!自己怎么老是把事情往好处想呢,真是一厢情愿,现实却是糟透了。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丈夫,这个一脸正气,、口口声声说自己受党教育多年的坚定的布尔什维克,这个一向谦谦君子做派的人,原来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可怕呀!
她的心正在一片一片地碎裂,跌入深渊,她觉得没有什么再值得相信的了,她开始怀疑人性,开始拷问自己到底什么是价值观,她甚至突然之间失去了信仰,是非黑白都混淆成了一片混沌,她迷失在这片混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