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怎么处理?”
景正中想了想,说:“2.9万元,我上交2.3万元给你,另外还有6000元我想汇给我资助的两名大学生,他们今年大学毕业,即将找工作,需要钱花。你说怎么样?”
纪晓君思忖片刻,说:“景局,其实您不交也没谁知道也没有谁追究。何必呢?如果您铁了心要交,我觉得交一万元钱就够了我觉得交1万元钱就够了。您想啊,下属送您,从工作上考虑,您也要送您的上级呀。”
景正中赶紧摆手说:“你不要为我开脱,我送上级的都从局里开支报销了。别说了,就按我说的办。”说着,他把那个装有2.3万元钱的信封交给纪晓君,让她点点数。
纪晓君接过信封,从内里抽出那摞钞票,分成几堆开始清点。点完后,她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坤包内,玩笑道:“景局,您是安心了,但我得守一夜小偷了。”
这话也给景正中提了个醒,他把装有6000元钱的信封递给纪晓君,说:“好事做到头,这6000元钱你一起拿着,明天替我给两个大学生汇去。”说着,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纸片,用笔写下两个卡号交给她。
收好钱和纸片,纪晓君准备出门,景正中叮嘱道:“这件事你知我知,不得给任何人透露,包括局机关的人和市纪委的人。我不想惹身胡哨,撩得别人说东道西。”
纪晓君笑了笑说:“看来您要当‘无名英雄’了,只是这钱日后如何处置?”
景正中似乎早有安排,说:“春节前咱们局的驻点联系村有结对帮扶的贫困对象,把这些钱拿去扶贫不会有错吧。或者用这钱成立一个基金什么的,省厅的客人经常来我们市度周末,他们来就是斗斗地主打打麻将。有的县市在上桌之前先给客人发几千块钱,输了算球,赢了装包,我们不发钱给客人,但得有人陪。陪客人抹牌赢了总不好,尽量去输,但陪过几次后,现在局里没人愿陪了,靠自己的工资输不起。我想能否今后陪客输了钱就在这里面报销。”
“创举,我认为可行。”
景正中不失时机地赞扬道:“没想到你这当纪委书记的人还如此开明如此解放?”
“受您的影响呗,再说纪检工作也要与时俱进,服务经济大局。关系就是生产力,把同省厅的关系处理好了,就是最大的生产力。”
“好,好,好。”
纪晓君突然问:“您前天陪省楚桥路建的黄总输了三千多吧?”
景正中笑了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晓君嘿嘿一笑,说:“黄必树几个人比拣了金元宝还要兴奋咧。要我说,就从您这儿补起吧。”说着,她便开始到包里掏钱她便开始从包里掏钱。
“这样做别人会有反映的。”
“对您这样的干部有反映,那咱们中国到哪里去寻找廉洁奉公的好干部?”说完,纪晓君把3000元搁在他的办公桌上,转身离去。
纪晓君瘦削的肩背和袅娜的腰肢,很有女人味,让人生出一串联想。在出门的刹那,她回眸一笑,虽然没有百媚而生的热辣,但绝对称得上惊鸿一瞥的亮艳。景正中心头一热,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共事还是挺快乐的,起码可以想一句说一句,无所拘谨,自由交流,而不像和局里的一些人说话,说一句藏半句,想三句说一句,累心累智累人。
正要合上抽屉,蓦然看到抽屉底部的那帧照片。景正中取出照片,细细端详。这张俨如三口之家的照片是两年前的那天在医院的病房拍摄的。小航就是站在照片中间的那个男孩,他患有 “再障”。望着小航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他在心里默念道:小航,你还好吗?无情的病魔还在折磨你幼小的稚嫩的身体吗?站在小航右边的女人,是小航的妈妈。看到她有些苍白憔悴的面容,他的心里五味杂陈:邵友丽,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样绝情绝意地把你赶走。站在小航左边的人就是自己,小航拉着自己的衣角。“景干爸”,小航清脆的童音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眼泪湿润了眼眶,景正中收起照片,锁上抽屉。这张照片是他今生今世唯一不能示众的隐私,也是他能回忆同那个小男孩和那个小女人在一起的唯一信物,更是他鞭挞自己灵魂的有力证据。他本可以撕碎这张照片,让它永远不复存在,毕竟这张照片留给他的美好不多遗憾不少、欣慰不多痛苦不少,;但他没有撕毁,依然保存着,并隔三差五地拿出来看一看瞧一瞧,让自己那颗自私的心灵接受道德的正义的审判让自己那颗自私的心灵接受道德和正义的审判。
六点半钟,到了约定给余启风打电话的时间,景正中拿起座机话筒,熟练地拨出那串熟记在心的号码,很快,电话通了,但他的心儿悬得高高的,生怕对方不接。上任20二十多天了,除了和厅长只有那么一次不太成功的谋面,他还未真正接触过厅长。景正中找余启风出面引见,其实是想在谢厅长面前一炮打响。
余启风曾是原常务副省长的秘书,现是省政府副秘书长,省交通厅也有很多事找他协调。景正中同余启风联系了多次,都被告之谢厅长要么是到外边考察,要么是到工地视察,没一天在省城呆着没一天在省城待着。最近一段时间,景正中几乎每天都会给余启风打电话,有时一天打几个,但余启风有一半的电话未接听。他能理解,余启风毕竟是省政府副秘书长,你说他官不大吧,他可以代表省长出席会议并发表讲话,;你说他官儿大吧,但他有时做的却是小秘书干的活儿,完全像那橡皮筋,可以从粗如筷子拉伸到细如棉线。昨天晚上,景正中再也坐不住了,给余启风打电话下达“命令”:端午节前,必须约到谢厅长。余启风答应今天下午下班时回话。此时打电话不接,景正中的心里像猫爪抓一样地不舒服。
铃音还在坚持不懈地响着,像一个执迷不悟的人在胡同里钻,更像一个耐力特强的人长跑,不达目的不罢休。景正中有些灰心了,正要撂下话筒,不想电话里传出余启风那熟悉的不紧不慢的男中音:“你好,正中。”景正中有些喜出望外,心儿高兴得快要蹦出来,开门见山地问:“约好谢厅长没有?”
余启风依旧不紧不慢地用他好听的男中音说:“约好明天晚餐见面。”
“定哪儿进餐呢?”
“谢厅这个人处事谨慎,不事张扬。他吃饭一般选择价格适宜的小地方,他最爱去的地方是‘东湖农庄’。”
景正中在科技局工作时到省里开会曾在“东湖农庄”吃过饭,那是一处并不显眼而且相对隐秘的“农家乐”。这么大的领导不进五星饭店不进高档酒楼去消费,偏偏拣这种便宜的偏远的农家小店去吃饭,可见这个人很“务实”很“平民化”。现在不是流行这样一个段子吗:部长吃顿饭吃辆“长安奔奔”,厅长吃顿饭吃辆“五菱之光”,县长吃顿饭吃辆“大运摩托”,乡长吃顿饭吃辆“手扶拖拖”。现在的一些官员,当他们不能贪不能将钱往自己荷包里装时,就敞开肚皮吃,想着法儿吃,变着花样吃,比着稀罕吃,反正吃点喝点台面上说得过去,有公款报销,上面又不追究,是最正常的开支。想到这里,景正中似乎感到自己与谢厅之间已经有那么一种一拍即合的默契,最后赶着问了一句:“谢厅有什么特别爱好吗?”
“好像对青花瓷有些喜欢和研究。”
放下电话,座机又响了,景正中接过电话,小吴告诉他,在“上岛咖啡”联系好了“蓝山厅”,杨齐胜副局长已在厅里恭候。
景正中急忙起身,快步下楼。一把手请副职吃饭,也算是“恩威并重”中的一个招数,即给下属开一点“小恩”,既作安抚之用,更有拉拢之意,让下属感觉到自己在一把手心中的位置和分量分量。自己约请杨齐胜共进晚餐,不能让杨等得太久。他匆匆穿过大街,来到位于局机关大楼斜对面的“上岛咖啡”店。
杨齐胜正在看“新闻联播”,见他进来,赶紧站起,微笑致意。
“财务科将报销费用8万多打到了小刘的卡上。老杨,这件事通过党委会集体决策比较稳妥。”一坐进沙发,景正中忙解释道。
“高明,实在是高明!“杨齐胜伸出拇指称赞道,“景局的这一招叫人出其不意,彻底打乱了倪安平的满盘计划。他实指望通过所谓的财经纪律制度规定来卡一卡,让我们开支的费用不能报,把我惹发火,不再去驻省厅,以此延缓转贷事宜。谁知您用党委会的集体决策担起全部责任,将转贷费用纳入合理合规的报销范畴。当时我偷看了一下,倪安平的那个脸都气乌了。”
“没有吧,我看老倪很高兴地表态支持党委的集体决定。”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能转悲为喜表态支持。景局,我可提醒您,倪安平已失一计,他会急中生智再来一计,您得做好应对准备。”杨齐胜苦劝道。
“没那么严重吧?”
“只怕比您想象的更严重。近段时间,他会频出恶招阻扰转贷,搞得您不得安宁,达到他的险恶目的。”“其实我认为老倪严审单据规范管理财务是怕咱们局再出问题,心情应该是好的心态应该是好的。”景正中心里清楚,但他不能顺着杨齐胜说。杨齐胜和倪安平积怨很深,两人只要不当面,总是互相攻击恶毒诽谤。如果此时自己由着杨齐胜说,再附和几句,无疑是火上浇油,会让杨齐胜越说越有劲越说越离谱越说对倪安平意见越大。作为一把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平衡”,先和缓地舒展地“拦”他一下,还不能拦得大急太陡还不能拦得太急太陡,让他看出自己站在对方立场上说话。
“哼!他从来就没安过什么好心。”杨齐胜怒气冲冲地说。
“算了,老杨,我请你吃饭,去怄第三个人的气,太不值了。”不能再谈关于倪安平的话题,那样杨齐胜会一直滔滔不绝愤怒声讨下去,景正中故意岔开话题,“后天就是端午,我想请你明天早上再赴省厅,该打点的地方要一处不拉地打点好该打点的地方要一处不落地打点好,该拜访的人要一个不漏地拜访到。通过我们的努力,逐步消除省厅对我们的误解。”
“没问题,解决了费用问题,我一切都按您景局说的办。”杨齐胜驯服地表态道。
“我给办公室讲好了我跟办公室主任讲好了,把那台老本田车修好,调过去给你们用,专门到省厅去跑服务。”
“行啊!”杨齐胜欣喜地说,“您安排得如此周到,我们几个人只能坚守和死跑,才不枉您的一片苦心。”
“你们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收效显著,起码厅里的人已经逐步认可咱们,这可是伟大的一步呀!”作为一把手,对副手的工作该肯定时坚决肯定,并且不乏溢美之辞,好话嘛又不要用钱买,说了让人家听着舒服,既表扬成绩又鼓舞士气,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呢?
杨齐胜的脸上笑开了花。
服务员将两份煲饭送上来,在他俩面前摆开,两人低头吃起来。
“明天下午,您亲自到‘东湖农庄’预订一桌,晚餐我和省政府余副秘书长请谢厅吃饭。”景正中一边吃一边吩咐道。
杨齐胜嘴里塞了一口饭,听说约到谢厅,高兴得差点呛着,没顾得上咀嚼就吞下,说:“太好了,我一定作好安排。”
“老杨,转贷是我们局目前的首要工作,本该是我在省城驻守,却拉了你的差,让你在那儿捱霉受气,真是不该呀。”景正中敞开心扉,掏心掏肝地说。
“您景局这么信任我,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去跑,我深感荣幸啦!您放心,我会竭尽全力做好工作,绝不给您丢脸!”杨齐胜蛮有把握满怀信心地说。
吃完饭已过八时,景正中让小吴开车先走,自己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想一想今天的每件事都做得很圆满,从党委会的成功召开到2.9万元礼金的恰当处理,从得到余启风约到谢厅的好消息到与杨齐胜和睦融洽地共进晚餐,每件事都办得那么利索那么顺溜,他的心里流过一阵成功的快意他的心里感到一阵成功的快意,走起路来脚步显得矫健而快捷,像装了弹簧一样轻松。
走进家属院,抬头看一眼三楼,家里灯火通明,看来宋佳慧和蓉蓉已经回家。景正中快步爬上三楼,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只见四楼的楼道口走下来一个人,像是在那儿蹲伏很久的样子。来人谦卑地说:“景局,您回来了。”景正中回头,看到一位身材中等和自己年龄相仿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脸上满是笑,像是堆砌上去的,让人一看有些做作。
“你有事吗?”景正中问道。
来人手提礼品盒,一步跨到他的面前,自我介绍道:“我是李星海的表哥,叫孙大有,经营着四达公司,几年来一直在交通局做工程,以后免不了您的关照。前天到南方出差顺道在去深圳李星海那儿,他托我给您捎带回一件礼品,请您笑纳。”说着随手把礼品盒搁在家门口的鞋柜上。前几天景正中和李星海通过电话,但李星海只字未提这档子事,但是只要是与李星海沾上边的人都得接待,毕竟他全力帮过自己。景正中未作多想,真诚邀请道:“到家里坐坐吧。”孙大有说:“不了,脱鞋换鞋挺麻烦。再说时候不早了,您累了一天也要休息了。”说完,咚咚咚地奔楼下走去。景正中“哎---——”地叫了一声,欲让他把礼品盒拿走,但孙大有已不见踪影。
“这个人七点多钟就守在门口,敲门,我打开门,他要送礼,我死活没收。你倒好,一回来就收了,看来你拒腐防变的能力没我强。”宋佳慧站在客厅,抱怨道。
“他说是李星海的表哥,礼物又是李星海带过来的,我怎好拒绝?前几天我才求过星海,他可帮了我的大忙。”
“只有你才相信这些老板的鬼话。他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择手段无孔不入,有在送烟时在烟里塞钱的,有在送皮鞋在皮鞋里塞钱的,变着法子送,你别上了当连影儿都不知道。”宋佳慧的政治课由空洞说教转为案例分析了。
“行了,行了,我会自己把握的。”景正中虽然有些烦听唠叨,但毕竟宋佳慧的警钟敲得是对的,不得不放缓语气,转身问道,“蓉蓉呢?”
“关在房里做作业。要不要给你放水洗澡?”
“等会儿吧,我还有事要处理。”景正中说着,拿起礼品盒走进书房。
拆开包装精美的外盒,出现一做工精细的白色木盒,打开木盒,一张销售发票放在面上,一看数额:1988元。景正中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展开那层天鹅绒包装,眼前立现一尊类似酒瓶大小的青花瓷---——“玉壶春”。
他的眼睛霎时亮了。真美呀,无与伦比!他在心里感叹。他将“玉壶春瓶”慢慢拿起放在灯光之下,只见胎质细润,釉色亮白如玉,青花浓翠,顾盼生辉,好一个“雨过天晴云**,这般预色做将来”,极品啦极品啊!
这么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只值1988元吗?他拿着发票仔细再看一遍,的的确确是1988元。他从柜子里拿出放大镜,静静地慢慢地品味起来。
从早上八点走进办公室,倪安平就感觉不太好,上午八点半,景正中又要召开党委会,他不知道会议将要研究什么议题,但他预感不妙。杨齐胜为转贷之事在省城住了半个多月,开支8万多元钱,用餐票作报销凭证,自己以进餐费用超支等理由拒签报账,杨齐胜气得不行,肯定要找景正中告状,按道理景正中应该找自己商议该如何处理,然而景正中却鱼不动水不跳,好像根本没发生任何事一样。景正中对转贷之事看得特重,心里不会不焦急,也不可能找别的地方去开支报销这笔钱,一定会来找自己的。他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等着景正中找自己商议怎么处理,自己就拿出几条几款予以辩驳,反正就是让那笔费用报不了账。只要报不出账,杨齐胜就会闹情绪就不可能再赴省城,那么转贷之事就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那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然而,景正中为什么不找自己商议呢?景正中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越想越觉得景正中这个人深藏不露深不可测,倪安平心里就越发感到烦躁不安。
八点五十分,他走进五楼党委会议室倪安平走进五楼党委会议室,径直坐进那坐过无数次的位置之上。几名党委成员兴高采烈有说有笑的,唯有他心事重重一言未发。
景正中准点走进会议室,理直气壮地坐进那个“宝座”。望着景正中志得意满的样子,倪安平的心里恨恨的,越发觉得那个“宝座”是自己的,却被景正中窃走了。是呀,坐在一把手“宝座”上,可以居高临下,可以指手画脚,可以发号施令,可以支配权力,威仪和尊严应运而生,有决策权、有拍板权、有大额资金开支权、有人事任免签发权,不仅权力无边,且在局内至高无上。而当个副职等于就是附属,就是为人作嫁衣裳,就得像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眼去服从,也要像车工一样依葫芦画瓢地去落实正职交办的工作,还要在取得成绩时违心地说是一把手正确领导的结果,在出现纰漏时揽过说是自己工作失误。就连称呼上,一把手不论年龄多嫩,下属尊称“您”,”;而副职不论年纪多老,平称为“你”。一就是一,正就是正,二就是二,副就是副,“一”和“二”看似挨得很近,像亲兄弟平起平坐,但权力却有天壤之别,“正”和“副”都是两个汉字,而待遇明摆却有高下之分而待遇明显却有高下之分。
倪安平没有想到党委会专门讨论转贷的费用报销问题,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景正中开门见山地说道:“转贷工作是我们局的头等大事,也是我们的当务之急,为了顺利完成转贷工作,必将发生一些开支和费用,并且不是三两个钱就可以弄好的,也许几十万,也许过百万,都晓得是送礼用的,报销票据不一定正规,光靠倪局长一个人承担这个责任有些为难他。我们今天召开党委会,就要集体通过一个决定:为转贷发生的费用都是合理合规的费用,应该予以报销。大家如果没什么意见,咱们就举手表决。”
杨齐胜第一个举手,接着纪晓君、黄光红、刘新宇以及杜治红相继举起了手,倪安平看看周围,也举起了手。景正中看到大家都举了手,说:“全票通过。为转贷发生的所有费用请杨局长过签,最后请倪局长签字报销。老倪,你有什么意见吗?”
景正中把自己逼到墙角了,大势已去,只能顺竿爬了,倪安平说道:“没意见,按党委集体通过的决定办。”
倪安平闷闷不乐地回到办公室,感觉到景正中的强大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回想起这些天和他的暗斗,自己完全没占到半点便宜,还处处落于下风。汽运公司职工上访,倪安平想当头一棒,给景正中一个下马威,让黄必树唆使张铜生、王麻子一伙直接闯到他的家里,没想到他用几箱方便面就降服了那班人,还讨得个“亲民爱民”的好名声。在汽运公司的改革走向上,本想趁他情况不熟向他建言献策,汽运公司走破产程序,让汽运公司的事拖着延着,让他不能分身去转贷,不曾想到他把问题看得深,、看得远,当面回击粉碎了自己的梦想。交通局下属路政公司在环城公路1号标段修了个豆腐渣工程,那天在他组织全体机关干部现场踏看之时,倪安平让黄必树偷着通知记者,目的是想让记者曝光这条路,向全市人民爆出交通局的这些“猛料”,让他下不了台,谁知他和周雨菲好像心有灵犀似的,你问我答,一唱一和,不仅没出洋相,还让他景正中在电视上出尽风头大火一把。这次杨齐胜带人驻守省城,费用开支不少,本想以违反财经纪律为由拒签不予报销,来延缓转贷进程,未料到他居然召开党委会,通过集体决策来承担责任,让你无话可说。看来景正中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书呆子,更不是别人传讲的“儒官”,他有自己的谋略,他有自己的特长,他有自己的主见。最最让人可怕的是,他景正中可能已经隐约地感到自己在阻挠在暗中使绊,但他好像没事一样,装得一本正经,和你亲切交谈俨如弟兄。父亲说:当副职要想出头,做好“三招”:善于搅局、学会造谣、找准机会下阴口。按照家父教给自己的套路,倪安平用了第一招“搅局”,但全盘皆输。没办法了,只能动用父亲教的第二招,并为第三招打基础做准备了。
上帝眷顾智者。倪安平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根头发。他把手放在前额顶上,光光的滑滑的,自己从三十岁开始秃顶,这些年来,他被人誉为“聪明绝顶之人”,素有“小诸葛”之称,凡是和别人玩心计斗心智的,无不战无不胜。自己逢过五任局长,哪一位局长不是被自己玩捏于股掌之中,他们虽然是一把手,但在很多事情上都要看自己的眼色行事,决策之先都要征询自己的意见。而今碰到景正中,使出的小计谋和小花招怎么没一招见效,招招败此呢招招败北呢?还有一句话,苍天垂怜弱者,公平公正的苍天的第三只眼为什么不照看我这个处于弱势地位的人呢?为什么要让强者更强,、勇者更勇呢?看来上帝亦好老天亦好,他们更看重的是做大事的人,根本看不上自己的这种小打小闹和小招小式。想到这里,倪安平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觉的阴笑。
快下班时,交通局下属路政公司经理秦东桥推门而入,进屋后随手把门带上,走到倪安平的身边,谄媚地说:“倪局长,端午到了,看看老领导。”说着,掏出一个信封,塞到他办公桌的抽屉里。
“你别搞这些鬼名堂。”倪安平眼里很满意倪安平心里很满意,但话说得不好听。
“您倪局该给了我们公司多少好处,公司上上下下都记着呢。”秦东桥继续恭维道。
“只怕今后我想关照也鞭长莫及了,按新局长的观点,你们公司要拿到工程项目必须进入市场参与竞争。”倪安平说。
“我们公司吃大锅饭吃惯了的,从上至下都是一班老爷做派,参与市场竞争,恐怕连西北风都喝不上嘴。”秦东桥自我作贱道秦东桥自我作践道。
“素质低下,管理混乱,设备落后,铺修的路面全是劣质工程,景局长提出‘断奶’,我看你们真的没好日子过了。”
“局里动员大会后,我们也在琢磨怎么改革,只是这‘断奶’不能来得太陡太急,得给我们一个回旋余地,。这次环城二期,还得靠您关心关心。”
“我怎么不关心你们了?你们还要我怎么关心你们?”倪安平像在说绕口令,官腔十足。
秦经理厚脸皮地一笑,说道:“老领导,嘿嘿,您多多少少,把个底数透点给我们。我们会记得您的好的。”
“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环城二期工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要找直接去找景局长,找我等于白找。”倪安平铁面无私地说。
秦东桥的笑容凝固了。
“你先去吧,有啥事咱们回头再说。”倪安平冲秦东桥努努嘴,说。
秦东桥像耷尾巴公鸡怏怏地走了。
秦东桥刚走黄必树的电话打了进来,告之他四达公司经理孙大有在告之倪安平四达公司经理孙大有在“天宁大酒店”宴请,让他务必参加。
走进“天宁大酒店”的“聚义厅”包房,黄必树和四达公司老总孙大有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见他进来,两人立刻起身让座。
聊了一会儿闲话,三人入席,鲍鱼、龙虾等菜肴依次端上。
服务员开了一瓶“五粮液”,孙大有接过酒瓶,为倪安平和自己各满上一小杯,敬道:“倪局,能认识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前些天一个算命的说我有贵人相助,我还在寻思是谁呢?,我怎么这么糊涂,这不就是您倪大局长吗?”虽然话说得有些肉麻,但倪安平感觉很受用,端起酒杯仰脖喝干。
“老孙呀,我的心可是向着你公司的。你们私营公司,既讲感情,还讲信誉和质量,不像咱们局下属的交通路桥公司,专门制造豆腐渣工程。今天秦东桥来办公室找我,要我透露信息给他,被我碰了一鼻子灰。”倪安平说。
孙大有接上话,不屑地说:“那都是贵局精心培养出来的一班酒囊饭袋,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去年他们做的康庄路工程,我听说只赚了百把万,还把工程做砸了。不是吹牛,这个工程给我做,我至少可赚500万,还能整出个优质工程。这就是差别呀!”
黄必树很反感他牛皮哄哄的高傲劲,冷静地提醒道:“你也不要炸炸呼呼的你也不要咋咋呼呼的,多花点气力做好这次投标的标书。”
“黄科长,我会的,。来,我敬你一杯。”孙大有为黄必树斟了一杯酒,两人碰杯后干了。
“今日不同往日呀。”倪安平喝了一口鲍汁汤,说:“,“在投标问题上,景正中把得很严,并且是集体讨论。景正中这个人可不好对付。他好比是一个糯米团,让你找不出一点缝隙,连水都难渗透进去。这就要看你孙大有的能耐和本事了。”
“您放心,我已经找到中介人了,只要他景正中是个人不是神,我就有办法攻克下来。”孙大有信心满怀地说。
“好,有雄心,只是他一不爱财二不爱色三不抽烟四不抹牌只是他一不爱财二不贪色三不抽烟四不抹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恐怕难以突破呀!”黄必树有些担忧地提示道。
“真是稀奇,世上真他妈还有这种人?这人活在世上不等于白活了。”孙大有咕噜道。
“他有他的活法,也有他的爱好。他喜欢青花瓷,家里还建了个像模像样的‘青花瓷坊’,收集了不少青花瓷咧。”倪安平说。
孙大有一拍大腿:“哦,原来是个古董爱好者,这难不倒我,我晚上搞定,。来,喝酒!”
“你真能搞定?”倪安平瞪大眼睛问。
“绝对!”孙大有拿出一副什么都不在话下的神情说。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送就送得把他撑死。”倪安平小声建议道。
“并且在送礼上讲求一点小技巧,送个真东西开个假发票。”黄必树亮开他的黄门牙,说附和道。
“哎呀——茅塞顿开呀。”孙大有恍然大悟道。
三支酒杯紧紧靠在一起。
“倪局,都说您满脑壳的幽默段子,今天您就凑兴讲一段,让咱们娱乐娱乐吧。”孙大有提议,黄必树和蒋得财赶紧附和:“来一段吧。”
倪安平故意默不作声倪安平故意默不做声,其余几个人都静静地看着他其余两人都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有板有眼地讲道:“焦裕禄手术住院后准备出院一名姓焦的患者手术住院后准备出院,医生嘱咐道:身体恢复期间,不可同房。焦答道:全家只有一间房。医生强调道:不可同床!焦答:全家就一张床。医生大怒道:不可**!焦大吼:我家祖宗八百代都姓焦!”
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纷纷倒酒敬起他来。倪安平逢敬必喝,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宴毕,孙大有低下声音推举道孙大有低下声音推荐道:“楼上的桑拿房新近装修过,又从川渝地带弄了一些身材曼妙国姿天香的小姐过来又从川渝地带弄了一些身材曼妙国色天香的小姐过来,我订了几间,二位吃完饭就去蒸蒸桑拿松驰松驰吧。”
倪安平望着黄必树,黄必树望着倪安平,两双眼睛对视着,哈哈哈地笑起来,一起随孙大有从酒店旁边的员工电梯上到三楼。
这天省城“东湖农庄”。
下午五点半钟,景正中就早早地候在了“洪湖厅”,打电话给余启风,余启风回答说六点半才能到达。他便一个人在农庄四周转悠。应该说,这个农庄建得颇有特色,所有餐厅呈“U”字型,“U”型中间是一个大湖,湖里有各种河鲜,诸如武昌鱼、鲫鱼、金枪鱼、刁子鱼等等,屋后的菜地里种有黄瓜、豆角、菠菜、西红柿等时令蔬菜。想吃荤菜,自己到湖里去捞,;想吃素菜,自己可以穿过餐厅背后的一道小门到菜地里去采撷。
到此地进餐,你不仅可以吃到活鱼鲜菜,更可以去体会捞鱼摘菜的快乐。
景正中把四周转了个遍,为农庄设计者别具匠心的独特设计和享受劳动体验的理念所折服。为什么农庄地处偏远却生意火暴?,为什么谢厅长独选此地?,的确农庄的确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他站在农庄车辆入口处,等候着余启风和谢厅长的到来。
七点钟,天近黄昏,余启风驾驶着省政府的“O”牌轿车,载着谢厅长匆匆来到。待余启风泊好车,他守在车边和两位握过手景正中守在车边和两位握过手,领着两位一起走向“洪湖厅”。
到了餐厅,谢厅迫不及待地打开后门,到菜地里摘菜了,他只能陪去。余启风则到餐厅门前的湖里捞鱼。
看样子,谢厅虽已过天命之年,但他身手敏捷,动作机灵,伸手弯腰很是自如,看不出半点老态和迟钝。先是掐豆角,接着是扯菠菜,最后去摘西红柿,谢厅轻车熟路、麻利熟练,他都有点跟不上趟了景正中都有点跟不上趟了。
“谢厅的身体真是比我们中年人还强健啦谢厅的身体真是比我们中年人还强健啊!”他称赞道景正中称赞道。
“我们已经步入准老年人行列,再不锻炼锻炼,只怕身上会生出各种病来。”谢厅笑着说。
“谢厅每天有固定的锻炼项目吗?”他关心地问道。
“原来有,每天跑跑步,;但现在调到交通厅后,就中断了,工作太繁杂,不能得闲,加上经常出差,没个定准。没办法,只能见缝插针偷功摸夫地锻炼锻炼了。”谢厅熟稔地在水龙头下清洗着豆角和菠菜,说。
“难怪您要选择到这儿来吃饭?您是让锻炼融入到吃饭当中。”他有所领悟地说。
“有这层意思,我想呼吸呼吸这儿的新鲜空气。人只有在这儿,才能远离尘嚣忘掉浮躁回归自然。”谢厅长直起腰,夸张地猛吸几口气,说。
“看来我们要向您学的东西还很多呀。”他不失时机恰如其分地拍了一个马屁。
八点钟,四菜一汤摆上桌子,那么鲜嫩那么油亮,勾起人强烈的食欲。他要开瓶酒景正中要开瓶酒,被谢厅拦下,余启风说:“喝酒就免了,咱们吃点自己抓的鱼,、自己摘的菜,品尝劳动的快乐,别让酒夺了这种滋味。”
吃了几筷子,服务员就端来“锅巴饭”。他起身分别为谢厅景正中起身分别为谢厅、余启风盛了饭,并在面上盖上一片锅巴。
三个人吃得有滋有味。
饭毕,谢厅把菠菜盘里剩下的一片菠菜拈到口里,吃了,好像有那么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
“谢厅,宁阳的事还得您劳神。”在分别之时,余启风才点到正题。
“劳神谈不上,只是现在太忙,我还没过问这件事,。宁阳的事牵涉面广,原厅长老郭的案子不定下来,你们的事情不便处理。”谢厅长实话实说。
“郭厅长的案子何日能定呢?”他插问道景正中插问道。
“不会太久的。”谢厅说,站起身,“今天谢谢你们啦!”
景正中和余启风跟着站起来,他立即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小方盒景正中立即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小方盒,奉送到谢厅面前,真诚地说:“谢厅长,这是我送给您的一点小礼品,是一只小青花瓷,叫阿福,不值啥钱,却是我们全家的一片心意。我女儿听说是要送给您,一定要在上面写一句话,请您务必收下。”
谢厅接过用锡纸包着的礼品盒,很小巧很精致,上面贴着一张红色的小纸片,工工整整地写着:阿福送给阿伯,身体康健,福祉源源!
谢厅笑了,开心地说:“这小玩意儿我喜欢!我受了我收了。”
谢厅先走出餐厅。
他赶忙从包里掏出一张购物票据景正中赶忙从包里掏出一张购物票据,递给余启风说:“没什么好谢你的,给你买了一套西服,新世界百货的,你自己去穿,合身再提货。”
“你跟我还用玩这套把戏吗?”余启风推却道,不肯接受。
“收下吧,不然我瞌睡都睡不着的不然我觉都睡不着的,都是省政府的副秘书长了,要有几身好的行套,在那大场大合出面才显得光鲜啦,别一年四季穿一身灰不溜叽的夹克别一年四季穿一身灰不拉叽的夹克。”他边说边把购物票塞进他的荷包他边说边把购物票塞进余启风的荷包。
这天,范晓斌戴着墨镜,悄悄从宁阳人民医院男性专科里出来,看看四周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才舒了口气,快步下楼,摘掉眼镜,在医院草坪的一角,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
这一阵子他总感觉自己那方面不大对劲,很力不从心。那两声巨响像藏在身上某个地方,只要你一想那事,脑屏上会此起彼伏地响起巨大的爆破声,震得人头疼欲裂,根本来不成事,让人沮丧至极。周雨菲安慰他,别泄气,还说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过了这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了。要说累,他倒是闲得累,心里千块石万块石地垒压着,像一片灰蒙蒙的城墙横亘,让人没有喘过一口舒畅之气。刚才那位男科老专家的一番话如雷击顶刚才那位男科老专家的一番话如五雷轰顶,“**”两个字,就那么轻而易举地从老专家两片干干的嘴唇里吐出来,却发射出无比的威力,让他感到天塌地陷一般。他傻呆着坐在门诊室好一会儿,双腿沉重得迈不开步,好像那一刻如果走出了那间诊疗室,就证明事情已成了无可挽回的定局。他不敢相信地一再质疑,老专家很生气,地说:“你不相信我,可以再到别的医院去看,末尾加了一句,这是典型的病例,在你**之时遭受突如其来的惊吓和猛烈的刺激,直接导致功能退化无法**。医学教材上都可以翻得到的!”老中医没有给他开药,说是没有任何器官上的病变,药物治疗没任何作用,只能借助心理引导。范晓斌知道,最后这句话是一个安慰,是一线曙光,也是一个委婉的句号。像这种电线杆子上贴满了牛皮广告的病,基本上都是无治的,只是给那些病急乱投医的人,再落井下石一把而已。
范晓斌沮丧地走在大街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生龙活虎的人群,忽地开始自卑起来。他感觉自己像个木偶在人群里踽踽独行,他在心里悄悄地把同自己擦肩而过的男人一个一个地同自己比较一番,渐渐地低下了头,感觉平白地矮人三分。完了,代表男人的阳刚失去了,自己代表男人的自尊失去了,活脱脱就是一个没被阉割的太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家门口,范晓斌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发现不对劲,自家的锁孔被人给堵死了,半截钥匙卡在里面,自己的钥匙插进不去,断在里面的钥匙拉不出来。他往旁边一看,墙上赫然画着一个骷髅头,白骨森森,还有一行缺胳膊断腿的字:“小子,拿命来!”范晓斌顿时血液沸腾,这帮狗杂种,就像阴魂不散,死死缠着,简直把人快弄疯了。他转身飞也似的冲到院子里,拣起两块砖头,跑到自家门前,狠劲地朝着锁孔砸起来,惹得几个刚刚下班的邻居闻声而来,不知何故。
门卫老张听到动静赶上来问道,“:“晓斌,你在干什么?”他低头咬着牙,较劲地不停砸门,砖屑四溅,每一下都撞击在他深深的愤怒里,心里一团熊熊的烈火在燃烧,邻居们被吓得不敢近身。
这时,两个小青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一把夺下范晓斌手里的砖头,扔得远远的。“斌哥,怎么回事?”一个小青年喘着粗气问道。另一个看清了门道,骂道:“他妈的,又是那帮畜生干的!”范晓斌看这两个小青年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个子高高的那位一边擦墙上的字,一边说:“我们是龙哥派来保护你的。”门卫老张叫来急开锁的锁匠,一番折腾过后,门打开了。范晓斌走进门,心头的火焰暗下去了一些,感觉到肚子里在唱空城计,想起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周雨菲差不多快回来了。不行,不能让她看到这场景。
他立刻拨通周雨菲的电话范晓斌立刻拨通周雨菲的电话:“菲儿,在哪里?别回家?我们今天就到外面去吃吧!”电话那头的周雨菲没有说话,忽然“呜”地哭起来。
“你怎么了?你在哪里?”范晓斌急了。
电话里仍是一阵哭声。
“菲儿,菲儿……”
“我在城南大桥上,你给我拿件衣服来……”周雨菲边哭边说。
“你等我,我马上到!”范晓斌忙把换锁的事托给门卫老张,到房里拿出一件裙子,随便找了一个用袋子装着,跑下楼去。
十分钟的功夫,范晓斌跳下出租车,见周雨菲楚楚可怜地蜷缩在桥墩旁,两只胳膊紧紧地抱在一起,浑身战栗,眼睛红红的,像个流浪的灰姑娘。
“菲儿!”范晓斌蹲下身子。
“我的衣服被人撕破了。你快给我把裙子套上。”周雨菲打着哭腔说。
范晓斌赶忙把裙子展开,从她的头上套下来。周雨菲扑到他怀里哭起来,哭得像个受到百般委屈的孩子,她边抽噎边说:“我刚才经过这里,走到桥上,忽然一个男的从后面冲上来,抢走我的包,另一个男的从背后拉烂了我的衣服另一个男的从背后撕烂了我的衣服。两个男的嘴里骂骂咧咧地说,叫你老公注意点,小心他的狗命……”
“菲儿,别怕,有我呢。”他抚着周雨菲的脸,很男子汉地说。细细看看她的脸,没见伤痕,叹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受了惊吓,没伤着人,伤到了心。周雨菲在家是娇娇女,可以说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唉!自己还是个有血性的男人吗?连老婆都保护不了,他懊恼地看着桥下急流而过的河水,生着闷气。
“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连累你,我真是个扫帚星!”范晓斌骂道。
“不,这不是你的错!”周雨菲拽着他的胳膊。
范晓斌甩开她,大吼道:“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没有对与错,没有黑与白,老天爷他妈的就是个大浑蛋!”范晓斌一拳擂在桥墩的狮子头上,血倏地从突出的指骨汩汩蹿地窜出来,汩汩地滴在地上。
“晓斌,你不要这样。”周雨菲软软地蹲下身子,头埋在臂弯里又开始哭了。
范晓斌呆呆地看着河水,周雨菲哭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痛,他随即俯下身,手搭在周雨菲肩上,轻声说,“:“菲儿,我们干脆辞职,离开这里好不好?”
周雨菲止住了哭,抬起挂着泪珠的脸。
“我们一起到外地去打工,我养活你……”范晓斌说得慢而悠长,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周雨菲知道这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很无奈的逃避,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们在外面随便吃了午饭,周雨菲感觉太累想回家休息,范晓斌有些犹豫地挽着她向家里走去。
在门卫老张那里拿了钥匙,范晓斌抢着开门,“菲儿,今天不小心把钥匙扭断在锁里,换了把新锁。”边说,他边拿眼睛扫了扫墙壁,发现那张图画不见了只剩道印子,就放心了。
“啊?我说呢,我们的门怎么成这样了,你找什么人换的锁,也太不专业了吧。”周雨菲摸了摸门上被砖头捶的几道伤痕周雨菲摸了摸门上被砖头捶的几道沟痕。
“我哪知道,都是老张帮的忙。”
说着两人就进屋了。
周雨菲脱掉长裙换上睡裙倒在**,一脸疲惫,。范晓斌也挨着躺下来,他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并无倦意,老专家的话开始在他的耳边回旋。不,不会的,我今年才三十一岁,一定是辩症失误,医学这一块的冤假错病例太多了,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权威教授。他腾地坐起身,看见周雨菲还没睡着,于是一把揽起她的睡裙,褪下她的短裤,肉弹弹白晃晃的**傲然挺立,平滑的腹部好看的肚脐窝,光洁而又性感的两条腿微微伸开,毛茸茸的下部绽放的花蕊一览无余,曼妙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惹火的身体,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一切又是那样的不熟悉。他极尽爱抚,口干舌燥想得发疯,但脑屏上立刻响起那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浑身的劲儿就是集聚不到生命之根。他泄气了,停了下来,张开嘴巴大口地呼吸,心怦怦乱跳,这场水到渠成的情事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难,他已经节节败退丢车弃甲,只差全军覆没了。他停止动作,一声不吭地从周雨菲身上下来,拿单子蒙住头,佯装睡去。周雨菲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前戏,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乐章奏响,睁开眼,看着他蒙头睡去,便侧过身轻轻地扳他的肩,这槐梧的肩岿然不动成了一面厚厚的墙这魁梧的肩岿然不动成了一面厚厚的墙,好像从此要隔开她和他,咫尺天涯,似阻隔了千山万水。周雨菲开始暗自垂泪,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一丝埋怨,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她想帮他疗伤想帮他雄起帮他走出误区,然而他却置之不理。她还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要和他一起面对,可是他把她的话不作数了。
从那天起,范晓斌开始无节制地喝酒、打牌。
这天晚上,很晚了,范晓斌还没有回家,周雨菲连发三条短信都不见回,她知道男人和朋友一块儿在外面玩,这个时候最忌讳这个时候老婆打电话,他会觉得很没面子,会被朋友嘲笑。睡在沙发上,怀抱小睡枕,睡了一觉醒过来,看着墙上的时钟指到凌晨2两点,周雨菲忽然害怕起来。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拨通范晓斌的手机,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接:“喂。”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才舒了一口气。
“晓斌,你在哪里?”
“哦,雨菲呀,我在小孙的宿舍里斗地主。你还没睡?”范晓斌语气寡淡地说。
周雨菲挂掉电话,带上车钥匙就出去了。三更半夜的,街上几乎没有人,宽阔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宽阔,周雨菲的车开得飞快,到了交通局,直奔向楼上的单身宿舍。
推开门,满屋子乌烟瘴气,烟雾熏得周雨菲眼睛都睁不开,刚一开口就被呛着了。三个人正在专心致志斗地主,她冲那两位点点头,神色严峻地站在范晓斌身后。
范晓斌嘴上叼着烟,扫了周雨菲一眼,一边洗牌,一边对那两位说:“我什么时候输了钱赖账的,你们看,我老婆送钱来了。”
“范主任,现在都2两点了,明天还要上班,我看我们今天就玩到这里吧。”小孙说着站起身,另一位也跟着站起来。
“你们什么意思,说好了玩通宵的?”
“你还是陪嫂子回去吧,明天后天再斗就是了。”两人执意要走。
范晓斌只好收了牌,随着周雨菲出去了。
“晓斌,你真的,真的应该……”一进家门,周雨菲本来不打算说什么的,但是仍忍不住开了口。
“嘿,应该的事情太多了,我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事,可是我还不是落了这么个下场?”范晓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范晓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边用手捶着额头,一边说。
“可是你现在也不能这样啊!”她急得直想跺脚周雨菲急得直想跺脚。
“我现在怎么样了,不就是打打小牌吗?难道要我回家成天面对着你长吁短叹,好接受你的施舍和抚慰吗?”范晓斌语带讥讽地反问道,把脸别到一边。
周雨菲不知开口说什么好周雨菲不知再说什么好,一时语塞,痛心地望着范晓斌,眼泪吧哒吧哒直往下掉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