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安平现在最怕参加局党委会。

景正中主持召开的党委会简短明了,不拖泥带水,先提出问题,接着让大家发表意见,最后举手通过。几次党委会都是沿用这一套程序。看来景正中这个人很擅长借“民主决策”的幌子,善用党委会集体决策这块招牌,让许多复杂难缠不好处理的事情变得简单而富有条理。真是一个一把手有一个一把手的搞法,风格迥异。原来那个陈佑胜一年到头开不了几次党委会,大事小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大家私下里都议论他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而景正中却完全相反,大事小事都由党委会定夺,让自己的意志变为党委的集体决议,局党委会成了他推动工作的“法宝”。这就是当一把手的好处呀,能够主宰会议,让自己的决策通过党委会这种正当程序变成决议决定,真是高明。要是自己能当一把手,不也是一样地逢大事小事召开党委会,那些党委成员不也是一样地围着自己的观点和意图发表意见表态同意吗?

今天下午三点钟的党委会只开了半个小时,讨论通过了两个议题。一是讨论接线工程的事。景正中先通报了近期到省厅的工作情况及转贷进展,传达了谢厅长“迅速完成接线工程”的指示。党委会上需要议定一个施工公司和一个具体负责的人。景正中提出接线工程由局下属的交通路政公司负责施工,大家一致同意没有异议。关于人选问题,景正中提出交给黄必树负责,说他工作情况熟协调能力强,完全可以担当此任。大家默不作声大家默不做声。当时他在心里翻腾开了当时倪安平在心里翻腾开了:这接线工程恐怕是有多大的能耐也难使上劲,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叫黄必树去不见得拿得下来,如果稍有闪失,就会给人造成办事能力不强的印象,对他的提拔没有半点好处。不如让范晓斌那小子去,把汽运公司的改革搞得稍有起色,公鸡的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看他能有多大能耐去搞定接线工程。

他干咳两声倪安平干咳两声,慢慢地说:“景局,黄必树为环城二期工程招投标的事日夜在忙,怕是分身乏术。我认为让范晓斌去更合适,汽运公司80亩地的拍卖及新汽运公司的招投标业已完成,剩下的具体事情可交给汽运公司的筹建专班去做。我还觉得,这是给范晓斌一个主动赎罪的机会。”说完,他看了一下景正中的脸色,。景正中先是意外,接着嘴抿了几下,头轻摇了一下,表现出一种无奈,但又拿不出强有力的反驳意见,只能拿眼光扫视大家,见大家没提反对意见,景正中最后拍板让范晓斌上接线工程。他当时心里很舒爽倪安平当时心里很舒爽,觉得把这个烂事扔给范晓斌去做会有他受的。

讨论第二个议题时,景正中的独断暴露无遗暴露无遗,让他始料不及。景正中先念了一下那封告状信,接着宣读了李市长的批示文字,之后他就当仁不让地拿出了他的观点之后景正中就当仁不让地拿出了他的观点:“为了取信于民,给社会一个交代,给那些参与投标的公司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请示过市招投标办的欧主任,环城二期工程重新招标。为消除原有标书及标的的影响,以免外界传我们搞形式走过场,我提议将现有的三个标段改为四个标段,让各个公司重新投标重新制订标书。”景正中讲完,杨齐胜热烈地拍起巴掌,接着,纪晓君、黄光红、刘新宇几名成员纷纷鼓掌致意。他没有办法倪安平没有办法,也跟着拍了几下,象征性地拍了几下。他知道,景正中刚才讲的那番话成了已经通过的决定,没人反对,拍巴掌表示积极赞同衷心拥护。他比别人要考虑得更深一些,景正中对自己主持的招投标结果的否定,实际上是对自己工作的全盘否决,杨齐胜、纪晓君当然会鼓掌庆贺呀。看杨齐胜、纪晓君之流喜的那个劲儿,像范进中举,只算没有疯掉只差没有疯掉。让人难受的是,自己不仅不能反驳,还必须装出高兴的样子拥护的神态,不然,那些人会觉得自己和三家中标公司之间不清不白有利益瓜葛。真的让人憋屈呀真是让人憋屈呀!

党委会后,他回到办公室倪安平回到办公室,心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好不容易和黄必树精心运作让自己青睐的三家公司中标,一次党委会说否就否了,让自己的如意算盘鸡飞蛋打。四达公司的孙大有、五洲公司的蒋得财以及省城龙马公司的汪小辉,都是自己的老关系,都是自己的“铁杆”,都是给了盐知道咸淡、得了利会给你好的江湖哥们儿,然而这一切都要烟飞灰灭。简直欺人太甚!从陈佑胜到陈的前任昌局长再到昌局长的前任,自己一直分管工程这一块,招投标都是自己说了算,而景正中上任后自己做的第一单招投标工作就被他全部推倒,看来他是在故意灭自己的癫为自己的难找自己的茬。这是多大的一点事,原来逢过多少原来也有过很多次,但只要一把手态度强硬一点,挺挺也就过去了。现在的招投标市场,不都是这种潜规则吗?谁不让同自己有关系的公司中标,除非他是不吃五谷杂粮的神仙。李市长签批了一行字,他景正中就如奉圣旨大做文章,面对这点小事就肩膀发软不挑担子,完全是想泼自己的汤出自己的挺。李市长像这样的签批该有多少,缓冲一段时日,你景正中再去找李市长解释一通,什么事情不也就过去了,还需要这样全盘否定推倒重来吗?此种风气一开,今后招投标市场还有安宁之日吗?只怕今后参加投标的公司一旦不能中标就会去告状去闹事,你今后能应付得来吗?

看来景正中对自己负责的这一块工作完全不相信,用一百双眼睛盯着自己,用放大镜找问题,用显微镜查纰漏,监视的触角不仅对着自己,还对着自己的侄儿倪东阳,不仅看着自己的当前,还在翻自己的历史陈账。那天谈话他不是在暗示倪东阳的问题和什么有人状告环城一期违规操作变更施工单位吗?他竟然去查那不是他任内的事。看来这个人很阴险很毒辣,与其让他扳倒自己,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扳倒他,让他死个不明不白,大不了挤个鱼死网破!除了自保之外,更多的是要抓住这个时机击倒他,因为随着转贷工作的顺利推进,指望他景正中六个月完不成转贷工作引咎辞职是不可能发生的了,如果转贷成功,今后他会在交通呆得更稳靠更踏实更难以撼动今后他会在交通待得更稳靠更踏实更难以撼动。

他思考着如何出招倪安平思考着如何出招。景正中这种人,小动作小伎俩的“搅局”拦不住他,对他而言是“毛毛细雨”,”;中等强度的网上炒作“毁誉”也没能击倒他,对他而言,好比向他讲了一通“恶言恶语”,真是厉害呀!真如他标榜的那样“身藏正气手握正义心系正派百恶难侵”吗?要是你景正中能够挡住我倪安平这次的狠招,就算你景正中是刀枪难入的就算你景正中是刀枪不入的“铁人”一个。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家父那位公社革委会主任弥留之际传授的第三招:下阴口。家父所说的“下阴口”实际沿用的是“土聋子蛇咬人”的典故。这种蛇一般蜷曲身子隐蔽很深,当你经过他身边时当你经过它身边时,它就不声不响地狠狠地咬你一口。如不及时排毒,毒性蔓延开来。,轻则截肢,重则毙命。时下里说的“扳阴砖”、“阴整”、“阴掰”都是这个意思。冥冥之中的父亲,儿子借用效仿您传授的前两招,但对景正中毫无伤害,儿子只能使出您教的最后一招。睁开您的第三只眼,保佑您的儿子出招赢招大获全胜。清明时节,儿子给您烧纸钱烧汽车烧麻将烧金砖烧小姐……哼!他倪安平对自己的招数充满信心。

倪安平陷在前思后想中,手机来了信息了,他翻开看,是黄必树发来的段子:“082008年辩证法:1.名花虽有主,也要松松土;2.有事秘书干,无事干秘书;3.红杏不出墙,坚决拽上床;4.爱是说的,更是做的;5.善解人意不如善解人‘衣’,花前月下不如花钱‘日’下;6.女人最高境界是有容‘奶’大,男人的最高追求是财大‘器’粗;7.**做的事,**交的人;8.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

看完短信,他勉强一笑倪安平勉强一笑,但有一种苦笑的成分。要是往日,他会很认真地欣赏一番,慢慢咀嚼消化,直至记在脑里,朋友聚会时脱口而出地讲给他们听,以显示自己的机智幽默,而今天他的心情不好,没有半点兴致,倒责怪黄必树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黄段子,都快大祸临头了,还这么悠闲。他打通黄必树的电话,让他速到办公室来有事相商。

黄必树屁颠屁颠地赶到办公室,看到他脸色严峻像一块铁板看到倪安平脸色严峻像一块铁板,问:“出啥事了?”倪安平他用手轻敲着桌子,慢腾腾地说:“景正中在刚才的党委会上把你我准备两个月环城二期的招投标结果全部废止,要求重新招投标。”黄必树脸色突变,赶忙问:“为什么?”倪安平他气哼哼地说:“不为什么,他要拿你我开刀。”黄必树像个苦主跌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望着他。

倪安平他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把几绺稀稀疏疏的头发用手指捋到后脑,就像农民怕西瓜被盗,用几根稻草盖住西瓜一样。他厉声说:“表面上咱们不动声色唯命是从,暗地里要精心部署绝地反击!”

黄必树乞怜道:“倪局,算了吧,咱们斗不过他景正中的。您组织这次的网上恶炒规模够大气势够足吧,但他景正中岿然不动毫发未损。咱们不是他的对手。”黄必树像一只垂死的狼,眼里发出散淡的光芒。

“放屁!”倪安平怒骂呵斥道:“,“我的‘杀手锏’都还没使出来,你怎么就甘拜下风?我告诉你,现在是你死我活的时候,由不得你退缩却步,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担心我们输得一败涂地,今后在景正中面前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黄必树继续鼓吹着他的“投降缴械”理论。

“咱们这次不能输!”倪安平他信心十足豪气冲天地说:“,“只要周密部署,来他个出其不意,胜算可以达到百分之千。”

“是吗?”黄必树垂怜的眼里又现出死灰复燃的光亮。

“对。”倪安平他要给身边的这位冲锋陷阵的将士鼓舞,并让他看到希望,他说:“,“就目前我们手头掌握的景正中的罪状起码有四条:一是收受施工单位的巨额贿赂。二是包养二奶生养儿子。三是逢年过节收受礼金。四是出巨资保当记者的情人上岗。这些难道不足以击倒景正中吗?”

“网上已经炒过了,但没人理会。”黄必树摇摇头,毫无信心地说。

“这次咱们就写信告!”倪安平他咬咬牙说。

“八分钱,匿名信,领导看也不看就扔废纸篓了。”黄必树说。

“咱们只能豁出去了,实名举报。你没听说吗,有的单位的领导恶贯满盈,最后单位职工联名举报,把领导拉下马吗?我让出纳把前年发工资的签字表复印了一份,你把告状信写好,把这些名单全部复印附在后面,那声势可大了。”倪安平他得意地说。

“这是冒名告状。,穿头了要负责任的。”黄必树有些胆寒地说。

“这是借用,只要他景正中四条罪状成立,借用大家的力量告状又何妨?只要告倒了景正中,谁还追究你冒名吗?相反还会表扬你足智多谋。”倪安平他循循开导道。

黄必树凝眸深思,慢慢地点起了头。

“所以呀,你那脑子还缺乏政治斗争的历练。”倪安平他喝了一口茶,教训道,接着站起身,坐到黄必树的身边,提纲挈领地布置道:“,“有三点必须搞到位,第一,请城东黄老夫子写告状信,让他先用假名字写,尽量隐蔽不要透风。黄老夫子的告状信观点鲜明突出语言简练生动,写好后,你拿回来把名字改成景正中的名字。第二,四条罪状的四条证据要全部备好,孙大有送青花瓷的原始发票、包二奶生儿子的全家福照片、端午受礼明细及我们局与电视台的宣传合同。第三,想方设法找到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让蒋得财出点钱把她武装好,一旦上面来查,让她咬死作证。光就这条,景正中就要死三回了。”

听完倪安平他的安排部署,黄必树信心倍增,终于发出了一声狂笑。

早过了下班时间,两人找一地方吃完饭,黄必树要请他去按脚,倪安平他推脱没去。分别之时,他把嘴凑到黄必树的耳朵跟前,悄悄地说:“抓紧时间,把举报信寄出去,寄到中纪委、最高检、交通部监察司及省纪委、省高检。普遍撒网,重点收获。东方不亮西方亮,总有一处要发光。”黄必树直点头。

倪安平他匆匆赶回家是要去享受那OSIM牌“音感智慧椅”的舒适和快感。椅子是前天省城龙马公司的汪小辉送的,一听说公司在环城二期中了一标,汪小辉就投桃报李送来按摩椅。这汪小辉真够哥们儿的,那天,他在省城开会,汪小辉得知信息后请他吃了一顿饭,午休时间拉着他到“新世界百货”去买衣服。他当时看中了件“BOSS”的风衣,8000多元,汪小辉眼睛不眨地汇了款汪小辉眼睛不眨地刷了卡,刚好那个码子的衣服要到仓库去取货,为了打发空闲,售衣小姐把他俩引到隔壁专门销售按摩椅的店子,让他们坐坐按摩椅享受一会儿。他一座上OSIM“音感智慧椅”,一种触动心灵的神奇律动让他全身松弛舒适无比,一刻钟一个轮回,让他感受到了揉捏按摩、韵律按摩、捶震按摩、滚轮定点按摩、揉捏捶震双效按摩以及腿部按摩,享受的是完全的放松和舒缓的震动。他恋恋不舍地望着那神奇的椅子,问售货小姐多少钱?小姐答道:日本原装进口,58888元。他伸了一下舌头,赶紧走了出去,但眼睛的余光又恋恋不舍地瞟了那把椅子一眼。

汪小辉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灵活机警的人,把自己的神色一看,就知道自己好那一口。前天上午听到中标结果,下午就把按摩椅送来装好。像这种反应机敏知道好歹的老板,今后要在权力范围内加大帮忙力度,工程首先考虑让他们去做,关键信息第一时间给他们透露。躺在按摩椅上,他对自己说。

“得人钱财,替人消灾”,本来可以安心享用这台按摩椅的,而今天下午的党委会却让自己由安心变得担心起来。他不知道再次招投标汪小浑能否中标倪安平不知道再次招投标汪小浑能否中标?脑里一滑过这个问题,他对景正中的愤恨就增加一层,身上感觉不到是躺在松软舒适的按摩椅上,而是像躺在岩浆四溅的火山口,让人有火急火燎之痛。他再也躺不住了,急慌慌地站起身,独自在屋子里转圈。

“伯伯。”侄儿东阳推开虚掩的门,叫了他一声,眼睛望着别处,不敢瞧他。

一个多月未见到侄儿东阳,此时突然见到,发觉他比先前更加清瘦更加萎顿,他应了一声,问:“今天回家来,有什么事吗?”

倪东阳望了他一眼,低垂着头不吭声。

虽是弟弟的儿子,但他已经把他过继到自己名下,作自己的儿子在养当做自己的儿子在养。弟弟在农村,生有两儿一女,家里负担重,巴望不得推一个儿子出去。自己只有一个丫头,心里多少有点传宗接代的遗憾,和弟弟商量后,通过族里的人鉴证,便把东阳弄到了家里,当亲儿子养。看到他不吭声看到倪安阳不吭声,他知道一定遇到了难,联想到前不久景正中在自己面前对东阳的警告,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耐着性子问:“是不是在单位又闯祸了?”

倪东阳这才抬起头,满面忧郁地说:“岳父让我过来,向您要十万块钱向您要10万块钱,把我在单位出纳手里的窟窿堵上。岳父答应出十万岳父答应出10万。”

“你怎么今天才知道把这钱还上?你都借欠一年了。”他盯着倪东阳,逼问道。

“今天景正中去找岳父了,和岳父谈得很好。岳父说,景正中是个好人。”倪东阳小声地说。

“哼!他是好人?他是借你的这点事向你老丈人抛去筹码,为交通局的‘行评’顺利过关打着他自己的如意算盘。”他**裸地揭露道倪安平**裸地揭露道。

“无论怎么样,您得给我钱。”倪东阳带着哭腔说。

“我没钱!”倪安平他回绝道。他不是不想给钱,他是觉得这钱不能给得太容易,东阳已经深陷赌海难以自拔,不从经济上掐断他的来源,他能金盆洗手回头上岸吗?何况,他不愿接受林光生的摆布,他知道林光生与景正中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不想让景正中白白地拣一个大便宜。他就是要让倪东阳不还钱,破坏他们之间的交易,看你景正中把人大常务副主任的女婿能咋样?倪东阳大不了扯了点公款抹牌赌博,你景正中敢对他下手吗?

早上7:30七点半,景正中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餐,没上办公室,守在院子里,等着范晓斌上班后和他一起到接线工地去看看现场。

接线工程是块“腊肉骨头”,坚硬难啃,要是好办,早就应该完工,拖至今日,实属无奈。

建造宁阳汉水大桥,应该是宁阳市和江北岸邻市共同受益,但从动议到立项到贷款以及建造都是宁阳主动,并且都是宁阳市交通局拿在手上。大桥经过邻市进入城区有五公里的泥巴路,按理说应该全由邻市投资。但邻市说,大桥是你宁阳要建的,不建大桥,我们就不必修这条路。谁出这笔投资怎么也定不下来,只能由省厅定夺。原厅长专门召集两市市长进行协调,五公里路得投资两千万五公里路得投资2000万,原厅长发话,让宁阳和邻市各出1000万完成接线工程,宁阳市负责发包和监督工程质量。两市市长均同意这个方案。宁阳的1000万很快到账,而邻市却左搪右塞东推西卸,工程款一直不到位。铺修接线工程的施工公司,是原厅长老家的市政公司,他们仗着原厅长这座靠山,不怕做了工程接不到款,因而抢时间赶进度,很快就完成了工程的大半,。邻市的工程款杳无音信,无奈,他们去找原厅长,原厅长再次给邻市市长打招呼,市长表面答应暗里拖着。邻市觉得,桥是你宁阳建造,名誉归你宁阳拥有,我们不出钱,你宁阳也得完成这段接线工程,不然,你的大桥建得毫无意义。有了这种坐享其成的想法,邻市当然不会轻易拿出这1000万元工程款。原厅长大为光火,但也拿邻市没办法,最后许诺从别的地方调度资金补这个缺,万一不行,今后从大桥的收费中优先解决。厅长的话犹如给了施工公司一个板凳,让他们感觉到踏实。但没过几天,原厅长便被“双规”,1000万资金成了“海市蜃楼”,施工公司感到问题严重便停工讨钱。讨钱未果,他们便在路上砌了一个临时工棚,十个人驻守工棚,遗留下来的路不铺,人也不撤,双方就这么耗着。宁阳方派人去协调,他们说,要修路,拿钱来。;要撤人,给清工程款。双方各自据理,互不相让,斧头把越斗越紧。一桩老大难问题就这样搁置下来。

将近8八点钟,范晓斌才一路小跑进机关院子,眼睛惺忪,一看就是熬过夜的样子,白色T恤衫上的三颗纽扣一颗未扣,露出了半个前胸。小吴下车向他招手,他坐进了副驾位置。

“我让你再接手负责接线工程,有信心吗?”景正中靠在后座上,问道。

“别人不愿干的事您就净往我身上栽。我是您的‘狙击手’,还是您的‘灭火器’?”范晓斌的话语之中隐含着调侃和嘲弄。

“能担当这两项任务的人可以称得上是‘真心英雄’。”景正中不想过多地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他既然同意陪自己去看接线工程,就说明他已经领手这项工作,。刚刚完成汽运公司改革的一摊子烂事,气还未喘,又要接手接线工程这档子破事,他心有怨言在所难免。景正中非常理解,所以没有过多计较,而是转移话题问:“雨菲重新上岗了吧。”

“谢谢景局危难时刻施以援手。”范晓斌很领情地感谢道。

“何谢之有?”他故意装出不明事理的样子问景正中故意装出不明事理的样子问。

“您让纪书记到电视台去签三年的宣传合同的事,机关里无人不晓。我担心有人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范晓斌很为担忧地说。

“是我让纪书记公开这件事的,因为我认为做这件事愈发要光明正大坦坦****。你不用担忧,我有充足的理由和良好的动机。”他有些得意洋洋地说景正中有些得意洋洋地说。

“真是佩服您!”范晓斌说。

“咱们言归正传,你把接线工程的进度及付款情况具体给我说一说。”景正中说。

“接线工程已完成工程量的三分之二。五公里路的基础全部完工,还有两公里没铺水稳和柏油。我们只付款1000万,按工程进度,我们最少还得付施工队350万。”范晓斌说。

“我们付350万,施工队同意撤出吗?”景正中问道。

“半年前付这笔款,他们巴望撤出他们巴不得撤出,但现在他们坚决不撤!”

“为什么?”

“他们有揩鼻涕的由头。我们大桥办违约,没按合同日期付款,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是宁阳人让原任厅长落马,要出宁阳的洋相,让你的桥通畅不了。”

“要是付他们款,让他们完成接线工程呢?”

“他们同意干,但要追加投资1000万。”

“那不是狮子大张口吗?”

“工程只是个扯头,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为原任厅长出口恶气,捣你宁阳的蛋。”

“那真还成一个死结啦。就没有办法解开这个死结?”景正中抬起身,凑近前座的范晓斌,问道。

“很棘手。”范晓斌说。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小车驶上宁阳汉水大桥,八车道的桥面宽阔平坦,高耸入云的主桥墩,暗红色的斜拉铜管,从眼前一晃而过。

小车驶过大桥,跑过一段缓坡,到达了接线工程所在地。一堵高约一米的砖墙横跨路上,上面用白石灰写着一行字,“:“做工不给钱宁阳不要脸”。一栋小工棚砌在路中央,几台大型的铺路设备横七竖八地摆在路上。景正中和范晓斌绕过砖墙来到工棚,只见十几个山里汉子光着膀子围在一块儿“端火锅”,屋子里乌烟瘴气闹闹哄哄,见有人来,工头模样的人站起来,说,“:“你是姓景的局长吧,是不是给我们送钱来了?”景正中笑了笑说,“:“没钱送,但我可以给你们送来新的施工合同。”工头摆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宁阳政府是他娘的流氓无赖政府,没半点诚信,要谈合同,先付违约金再说。”

“我们景局长可是解决问题来的,说话不要那么冲,心平气和地谈吧。”范晓斌插进来说。

“姓范的,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让我们怎么心平气和?铺了路不给钱,连窝点都不给一个。你们让我们完成余下工程,什么都涨得稀巴烂了,还按原价格和我们结账,我们做得来吗?”

“像你们这么久拖不动也不是办法呀?”景正中敲道。

“混一天是一天,反正每天有吃有喝有牌打,悠哉着咧。”

“你们这样影响大桥通车,对国家损失巨大。”范晓斌严厉地说。

“国家有损失,我们的损失谁管?你们宁阳人忘恩负义,三娃子(原厅长小名)给钱你们建桥,而你们却举报他,让他进了局子。是你姓范的告的密吧?”工头眼睛里喷着火,问道。

“我出于正义提供线索有什么不对?”范晓斌理直气壮迎头还击。

工头喊道,“:“大头、二柱,快拿铁锹来,砍死姓范的这狗日的东西,就是他把三娃子告了。”瞬时,屋子里的几个民工手持铁锹跑了出来。

景正中推了范晓斌一把,范晓斌旋即向小车跑去。

“告诉你,姓范的,咱们老区出过一百多位将军,也出过一百多个土匪,咱们这些流寇没别的就秉承了他们的血统:不怕死把命拼。你给老子听好,不打断你的肋骨,老子十个人不是人养的东西!”工头对着跑远的范晓斌恶声恶气地喊道。

在返回的路上,景正中叮嘱范晓斌说,“:“接线工程很复杂,警力不能用,看来只能另辟蹊径。,千万不能和他们斗气闹僵。明天市里有个会,后天我们再碰一下。你先考虑考虑,争取和平解决。”

“等着您的和平解决,恐怕黄花菜都凉了。”范晓斌用那种玩世不恭的嘲弄口吻说。

“你觉得和平解决行不通,那你有本事就现嘛。范晓斌,如果你能顺利解决这个问题,我陪你斗几天地主。”景正中好像在开玩笑,但玩笑中透着认真劲。

“那成吗?斗赢了您您不高兴,斗输了您我不甘心。所以我还是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范晓斌,斗地主不要只讲输赢,主要是娱乐。”景正中特别强调道。

“而我更看重的是技巧。”范晓斌顶撞道,“我不习惯和水平差的人斗,烂了自己的水平,;我也不喜欢和官员斗,要取娱他们,打‘业务牌’,扭曲个性。”

两个人虽是针锋相对,但很是投机。

第二天上午,景正中在市里参加全市安全生产会,会场里手机屏蔽,十一点散会走出场,手机上短信提示音接连响起,他翻开短信一看,局办公室金主任发来三条短信,内容一样:“景局,范晓斌在接线工地被打成重伤,现正在市一医院急救室抢救。”

他的心忽地一紧景正中的心忽地一紧,突生怜意,眼泪差点滚落下来。细细一想,又有点恼恨范晓斌,昨天千叮万咛让你不要和他们斗气昨天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和他们斗气,多做劝和化解工作,怎么一天不到就与民工发生格斗被打成重伤?这不是使本来复杂难盘的接线工程变得更加不可收拾了吗?

市一医急救室在二楼,景正中匆匆赶到,急救室的大门紧闭,周雨菲坐在墙边的靠椅上低头哭泣。他走过去,问道,“:“雨菲,不要紧吧?”

周雨菲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周雨菲抬起泪眼矇眬的脸,伤心地说,“:“上十个民工,你一拳我一脚把他的脾脏打裂了,大出血。”

“这帮民工怎么下手这么狠毒?”他恨恨地说景正中恨恨地说,转而安慰道,“现在医技这么发达,不会有事的。”

“他真是命苦!不就是举报了一个腐败分子吗?好像成了公敌。总像自己犯了什么大罪,总是在想办法赎罪。我听说昨天晚上他和他弟弟晓龙在黄沙码头商议了大半夜。我真担心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景正中警惕地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晓龙在开黄沙站,手下有很多人,是城区有点名气的‘拐子哥’。”周雨菲答道。

正在这时,身高马大一脸凶相的范晓龙跑了过来,急问,“:“嫂子,哥没事吧?”

“正在抢救,你和你哥到底干了什么?”周雨菲追问道。

“哎——”范晓龙懊悔地叹了一声气,用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勺,说,“我哥为了公家的事把命都不要了。昨晚,他专门找到我的黄沙站,说大桥接线工程上住着一帮民工赖着不走,动也不敢动,闯又不能闯。他让咱兄弟俩去合演一出‘苦肉计’。他说那帮民工对他怀恨在心,他去的话,民工们必定围攻他,就让民工把他打伤,让我借这个理由把他们赶离接线工地。我说,何必要你去挨顿打,我带一班人轰走他们不就得了我带一帮人轰走他们不就得了。哥说,能走早就走了,这一班寡骨溜筋的流寇不那么好缠这一帮寡骨溜筋的流寇不那么好缠,捏不住他们的疼脚他们不会轻易屈服。”

“那班民工走了吗那帮民工走了吗?”景正中问道。

“我刚才带了三十个弟兄两车人,把他们赶得抱头鼠窜,工棚也给砸了,横在路上的墙也给掀了。要不是哥反复叮嘱我不打伤民工,我的弟兄把十个人只怕要捣成肉酱。”范晓龙愤愤地说。

景正中的心一抽一抽的,眼泪瞬时模糊了视线。他背过身用手赶紧抹去。

这一情景被范晓龙瞧见,他走到景正中面前,动情地说:“景局长,不怪我哥不顾死活地要完成你交办给他的工作,看来,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我范晓龙也认你!”

景正中扯着嘴角一笑,说:“上次收服关红举上次说服关红举,这次又赶走那班流寇,我真要给你叩首作拜呀。”说着,双手交替捧在一起行了一拜。

范晓龙连忙拉下景正中的双手,紧紧握住说:“您是共产党的干部,千万别使用咱们道上的礼数。鱼有鱼路,虾有虾道,对付关红举和今天这班人,你们用正规办法永远也难行得通,只能用歪门邪道以歪对歪以邪治邪。”

范晓斌的手术成功完成,手术车推着昏迷不醒的范晓斌从手术室出来,向病房推去,。他赶过去景正中赶过去,握住范晓斌的手,给办公室金主任交代道:“从机关抽调四名年轻同志,二十四小时陪护。”金主任答应马上落实。

他走出住院部景正中走出住院部,走进行政大楼,来到院长办公室,正好碰到叶院长准备下班,他简要说明来意,要求叶院长增派权威医师参与治疗,费用不用考虑。叶院长和他是老熟人,赶紧应承下来,表态道:“我下午到病区,亲自部署抢救工作。你放心好了,景局长,我会把你的这位优秀干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这个时候,他才放心离开医院。

下午,他准备到局下属的交通路政公司去景正中准备到局下属的交通路政公司去,并让办公室金主任通知黄必树一道去,借此机会和他谈谈心,他发现近段时间黄必树神情蔫蔫的,做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怕黄必树发觉他发起的景正中怕黄必树发觉他发起的“网上恶炒”让自己知道了,心里背上什么思想包袱,所以想单独和他在一起聊聊,消除他的思想顾忌。黄必树这个人虽然嘴不饶人,喜欢乱嚼,喜欢“跟风”,但对交通业务工作很熟稔,组织协调能力挺强,是一个有点子能搞事的人,局里像他这种年富力强的人太少太少。对黄必树这类人,只要引导得法,应该能够成为自己手下的一员干将。何况他还是妻子宋佳慧的初中同学,宋佳慧虽然很讨厌他那张嘴,但对他的能力很认可,能够让失散多年的那么多初中同学重新聚首,黄必树这个同学会的秘书长功不可没。宋佳慧曾经建议:限制他的嘴巴,发挥他的才能。的确,到乡镇协调一些事,黄必树的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很能派上用场,乡镇书记镇长那儿他忽悠得动,老百姓那儿他也能说得通,做群众工作是一把好手,局里奇缺这种人才。他比较看中黄必树的能力,专门到组织部去找刘部长推荐过黄必树以及范晓斌,他想在局机关把两个都提拔起来。至于黄必树故意在网上恶炒,自己心里或多或少地对他有些怨忿,;但看得出来,黄必树是受人蒙蔽被人利用,并非本意所为。他没多在意,更没去计较,他觉得自己和黄必树没有什么激烈的利害冲突。同时,他认为“敌手”告状是对自己工作的监督,有益无害。如果能够提拔黄必树,那么黄必树今生总像亏欠他似的,并能把这种亏欠化作一股工作的动力和能量,服服帖帖做事。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在科技局任局长时,他曾把一个喜欢桃刺专门告一把手状的中层科长“改造”过来,使用的办法就是不计前嫌真诚面对,后来那位科长成为他的忠实拥趸。他始终觉得,在只有二三十人的机关之中,能拉拢的要想尽办法拉到身边,能团结的对象要使出法子团结过来,;如果这个看不顺眼,就放弃,那个告过你的状,就不理,合共那么几个人,你还有多少有生力量可用呢?高明的领导就是善于化干戈为玉帛,化消极为积极,化腐朽为神奇。只有这样,才能众志成城地完成自己心中描绘的那幅“和谐大交通”的图画。

一会儿,但金主任告之黄科长赴省厅办事,他只能一个人到交通路政公司去了景正中只能一个人到交通路政公司去了。

交通路政公司是前些年从市公路局划分出来的,是为了给公路局“减肥瘦身”而新成立的公司,好一点的有点素质的员工都留在公路局里,剩下的三百多人都是老的老小的小,或者是些不好缠的“刺头”。经理秦东桥是公路局副局长,兼任公司经理,整个就是一“维持会长”,能把这些人盘拢在一起就不那么简单,何况还要去铺路修桥,当然就难上加难当然是难上加难。这些年,交通路政公司因为冠有“交通”之名,因而坐着是个八台,站着也是个八台,工程项目,近水楼台,优先给他们做,不然,三百多人没工资发,一窝蛤蟆乱叫起来谁也按不下来。但他们做的工程没几项是合格工程,从他们手里制造的豆腐渣工程以及次等工程不胜枚举,柏油路修了不到几个月就破损,桥建了不到一年就裂隙,群众反映十分强烈,社会反响极其差劲。上任后,景正中他首先提出要对交通路政公司实行改革,秦东桥对改革亦十分支持,但随即提出交通路政公司的“三没”现状:没有一个像样的技术人员,没有一台像样的设备,没有一套完善的运行机制。如改的话,三百多人可能有大部分人要下岗待业,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要闹得一锅粥乱煮。考虑到秦东桥所说的这些实际情况,景正中他只是在会上提出了改革的动议和“断奶”的警告,提出了交通路政公司走入市场参与竞标的设想,并没有让他们立马就改。而在这次环城二期的招投标中,倪安平居然没有考虑交通路政公司,突然“断奶”,秦东桥怎么想?三百多职工会怎么看?现在你又不能说倪东安做得不对,他是在严格执行你的改革倡导呀。按照自己的改革思路,是想找一家颇具实力的路政公司兼并交通路政公司,注入资金,购置设备,培育技术人员,待羽翼逐渐丰满后,再慢慢“断奶”。老倪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呢?

走进交通路政公司院子,给人的感觉是破落和衰败,好像走进久没人住经过风雨剥蚀后遗留下来的深宅大院。秦东桥站在办公楼门前,见到景正中他,马上恭迎过来。

秦东桥带着他走进一楼的接待室,一圈棕色沙发油渍麻花缺胳膊短腿,顶上一支老式吊扇在摇动,像那挂钟钟摆一样缓慢而沉重。景正中他屁股坐在沙发沿上,都不敢往后靠。接过秦东桥倒来的凉水,他示意秦东桥坐。

“环城二期一标未中,上上下下有什么反应?”景正中他问。

“一两百职工差点闹到局里,被我拦住了。好在您在党委会上及时把这次招标结果废止。”秦东桥答道。

“都怪我把你们的事情没放心上。”景正中他检讨道。

“怎能怪您景局长呢?”秦东桥站起来,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怨气十足地说:“,“这完全是倪副局借您改革的倡导,故意掰我们路政公司,以期引起上访闹事,让您景局长下不了台。”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老秦,改革的思路是我提出来后在党委会上通过的,老倪也是在坚定地执行党委决议。”他辩解道,。在下属面前,切不可让他们看出党委班子成员之间有矛盾,更不能让他们随意说班子成员的坏话,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党委班子成员的权威和颜面。

“景局,只有您还信任他倪安平的鬼话。您看看中标的三家公司三个人,孙大有、蒋得财、汪小辉,都是他老倪的老关系,他们之间有利益往来。我搞了十几年工程投标,难道连这点内幕都看不透吗?要是我公司能送出大礼,照样可以中标。”秦东桥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倪安平的坏话。

“别动不动就内幕呀猫腻的,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讲。”景正中他严肃批评道:“,“你们要从主观上寻找自己工作上的差距,这次重新投标要精心一点,力争不靠关系也能中标!”

“我们努力吧。”秦东桥的口气变了。

“关于公司改革的事得慢慢来。我想还得找一有实力的公司进行合作。我们‘交通路政公司’的无形资产在外人眼里还是很值钱的,有一定的吸引力。你们去找,我也帮你们找,争取早有结果。”景正中他说。

“那当然好。”秦东桥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意。

“今天来找你,是想把一单工程交由你们公司去做。”前面用了那么多铺陈,现在不得不开宗明义。

听到局长说有工程交给公司做,秦东桥只差要蹦跳起来,他马上揽下说:“没问题,我们一定不给您景局长抹脸我们一定不给您景局长丢脸。”

“你先别吹牛。”景正中他眼睛望着秦东桥,望了好一会儿,才说:,“让你们接手完成汉水大桥的那段接线工程。”

秦东桥的脸顿时冷僵下来,紧闭嘴唇不敢开言。

“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接线工程尾欠工程量400万左右,我会从其他途径给你们公司调50万的铺底资金,其余的你们先想办法垫付。”他像一位指挥若定的将军在给他的下属部署作战计划下达作战命令景正中像一位指挥若定的将军在给他的下属部署作战计划下达作战命令。

“我们公司的这种破锅家底能行吗?”秦东桥还在犹豫不决。

“你老秦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这个时候,景正中他知道秦东桥需要的是鼓气和使劲。

秦东桥没再说什么,似乎在思索着,看得出秦东桥已经在谋划如何去完成接线工程了。

走出接待室,景正中他准备上车时,秦东桥又把他拉到一边,想说没说欲言又止,他催促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秦东桥启开鼓嘟着的嘴,下定决心地说:“倪副局在去年的环城一期的转包工程中,收受了四川那家公司的转让费20万。”景正中他并不惊讶,只是问:“你有确凿证据吗?”秦东桥点点头。景正中他说:“你给我写一个情况说明直接交给我。你有没有向谁透露过这件事?”秦东桥说:“我向纪书记反映过。”景正中他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向任何人透露。从你的行动来看,你是一个既有原则也讲感情的人。你没有直接捅给纪委检察院,说明你不想害人。你是一个好人啦你是一个好人啊!”景正中他又是恭维又是赞扬,目的是把秦东桥稳住。,他不想把环城一期的黑幕拉开。

小车驶出交通路政公司,但景正中他的心久久难以平静。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黄必树现在深切地悟出了这句俗话的蕴意。一个月前,他按照倪安平的设计安排,搭乘孙大有的私驾,和蒋得财一同来到省城,找到一邮政所,偷偷地把告状材料通过挂号信寄了出去,事情办得极其小心极其隐秘。信寄出后,仓促间的喜悦和快意一晃而过,心中陡然像种下一蓬荆棘,越长越多,越长越长越长越刺心。恍惚间,人也变得焦躁不安变得心惊肉跳变得魂不守舍变得敏感多疑。

他懊悔自己做了倪安平的走狗黄必树开始懊悔自己做了倪安平的走狗,。从景正中上任之初,自己第一次给张铜生、王麻子通风报信开始,他就陷进了倪安平掘好的战壕,听信他的许诺,成为他的死党,冒死为他冲锋陷阵。想想自己和景正中主要是秉性不合路数不对,但绝对没有什么冤源瓜葛,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每到关键时刻就容易上当容易冲动容易为他所用呢怎么每到关键时刻就容易上当容易冲动容易为倪安平所用呢?自己的这副死骷髅子怎么这么简单这么傻乎呢?要是告状信查下来,今后查出是自己所为,该怎么去面对景正中?怎么去面对宋佳慧以及自己的那班初中同学?前天手机上接收到一个段子,讲“倒霉男人”的“七见”:“陪老婆买菜碰见情人;陪情人逛街碰见小姨子;和小姨子亲嘴遇见岳父;与保姆亲热被儿子看见;带小妞打的遇见司机竟是内弟;和网友见面来的是老婆;无中生有告一把手阴状被领导瞧见。”这样看来,自己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吗?

他狠狠地揍打着自己的脑壳黄必树狠狠地揍打着自己的脑壳,像在捶打一个没有血肉的道具。倪安平和景正中过不去,那是因为倪认为景抢了他的一把手位置,便对景耿耿不忘怀恨在心便对景耿耿于怀怀恨在心。即便不是景正中来,换任何一个人到交通局上任,倪也会抱着这种想法。倪安平做了十八年的副职,又和几个一把手处好过关系呢?和陈佑胜以及陈佑胜的前任昌局长,倪总要在背后搜罗证据怂恿自己去告一把手局长的阴状,或让自己到处去散布一把手局长的流言蜚语。自己不想去,倪就给自己许诺:只要告倒了某某,我当上一把手,第一个把你提拔起来。然而,告了那么多次,没告倒一个人,相反,自己被划定到倪安平的阵营之中,每每在提拔之时,没有一个一把手出面为自己说话。凭自己的资历和能力,要不是跟在倪安平的屁股后面鬼混,也许自己早已经提拔进了班子。倪安平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也是一个喜欢在背后阴整别人的人,当着常务副局长,呆在二号位置待在二号位置,他总觉得怀才不遇总觉得明珠暗投总觉得自己干了将近二十年副职太委屈倪安平总觉得怀才不遇总觉得明珠暗投总觉得自己干了将近二十年副职太委屈,总希望挤走一把手自己位次前移坐上局长宝座。谁都知道倪安平他野心勃勃,品德不好,心理阴暗,为人虚伪,但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跟着他混了这么多年呢?那迷人的谎言和美丽的承诺说第一次可信说第二次基本可信,说第三次第四次怎么还能相信呢?不是像五彩斑斓的肥皂泡一样破灭消逝了吗?自己怎么还要紧跟不舍执迷不悟呢?

说到底还是自己被他给的那点权力迷惑住了。倪分管工程,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在招标问题上,他管得很超脱,放手让自己去做,留下的空间较大,愈发这样,自己愈发不敢造次,愈发要在大小事情上尊重他倪安平的意见。实际上,每一次的交通工程的招投标都是按他倪安平划定的框框在实施,他把柜脚、横寸、隔板什么都下好了料,该凿的眼已经凿好,该刨的板已经刨平,该锯的横寸已经锯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木匠,把他下好料的东西箍拢成柜而已。自己在招投标中讨了一些好收了一些礼,但都是小利小惠,对比他倪安平得的好受的礼,只是小巫见大巫。想一想自己真的是悔悟迟了。

要说自己在交通局内部有个“敌人”,那就是范晓斌。是他抢了自己的民意,要是自己在那次组织部的民主推荐中多出一票,副局长就被任命了副局长就是自己了。同时,范晓斌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揍了自己,让自己既受酸气又出洋相,那口气始终憋在那儿。自己怎么把“敌人”张冠李戴移植到景正中了呢?黄必树觉得自己对不住景正中,上次网上恶炒的事件发生后,他就有过忏悔,也有过收手的想法,晚上睡在**叮嘱自己再不能与倪安平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加害景正中,但是,每到节骨眼上,自己的脑子就不听使唤,由着他倪安平控制操纵了。他为自己感到悲哀。上次网上恶炒,景正中肯定知道是由自己发起的,因为纪晓君的老公是公安局网监大队的头,他只要把IP地址一查,自己的电脑就暴露无遗。景正中虽然知道是自己所为,但他对自己坦**、真诚,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倒是自己畏缩胆怯,眼睛都怕正视他。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很震撼。一条省道改道通过西河镇,涉及到十几家农户拆迁,工作很难做通,副局长刘新宇带一班人在那儿做了一星期的工作,那些农户依然没有松口。省里督得很紧,工程招标在急,自己自告奋勇地领下这单任务,在那儿驻扎下来,熬了两天两夜未曾合眼,在那个为头者家里,发扬“缠”、“聒”、“赖”的精神,陪他坐陪他说陪他打盹,终于把为头者降服,十几户人家同意拆迁。前天,景正中在交通系统的“行评”整改动员会上用一篇幅专门表扬了自己,称赞自己不惧艰难迎难而上深入实际工作细致。那可是几百人的党员大会呀,是有生以来难得一现的荣耀啊!通过那件事,让他感到景正中对自己没有半点陈见,根本不是倪安平向自己灌输的景正中对自己“另眼”相看。

真正让他良心难安的是今天中午听到的一席话真正让黄必树良心难安的是今天中午听到的一席话。中午,他在天泉大酒店陪客,上洗手间时,恰巧碰到妻子的表弟——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的小许。两人打过招呼后,小许把他拉到大堂的僻静处,神神秘秘地说,表哥,你的提拔有戏了。黄必树他张头张脑不知所云。小许说,前几天,你们局景局长到部里来专门找了刘部长汇报干部工作。刘部长让我去做记录。黄必树他这才警醒过来,忙问景正中汇报了一些什么?小许说,景局长向刘部长极力推荐你和范晓斌,说你们两个人都很优秀都应该提拔,还重点说你业务熟能力强。黄必树他有些不相信,问,真是这么说的?小许拍着他的肩膀,说,亲戚伙地亲戚伙的,我还骗你不成。表哥,你要好好把握。说完,小许到房间去陪客了。

黄必树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只吃了很少的一点,感觉那些美食索然无味,如同嚼蜡。陪客完毕,他飞也似的离开酒店,回到办公室,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抽烟,喝茶。

景正中呀景正中,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呢?你应该诅咒我痛骂我斥责我。你越是这样,我会越发感到痛苦感到不安感到无地自容,你是想让道德的皮鞭抽挞我吗你是想让道德的皮鞭鞭挞我吗?你是想让我良心永远不安吗?

要是能把那些寄出去的告状信回收回来该多好,就像神舟飞船能发射出去也能回收回来一样。这只是一种空想,回收回是不可能的,只能企盼那些告状信中途遗失,或者是别犯在大领导手上,即便是犯在大领导手上,大领导看都不看就随手扔进纸字篓,就像对待八分钱邮寄出去的匿名信一样。

他吸了一根又一根的烟黄必树吸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烟屁股堆满了烟灰缸,烟雾弥漫着整间办公室。他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片么办才能挽回对景正中的伤害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能挽回对景正中的伤害。

电话响了,是五洲公司的蒋得财打来的,说和孙大有在天泉酒店633房,让他赶过去斗地主。他说心情不好不想斗,回绝了。蒋得财说,你一定得过来,我和孙大有有重要事情找你。

推脱不了,黄必树只得过去,顺便给这两个家伙敲下警钟。黄必树他下楼来到街上,拦了一辆“的士”,直接来到天泉大酒店。633房是一间大套房,蒋得财和孙大有正歪躺在**看电视,见他进屋,立马起身相迎很是恭敬。他知道这两个家伙对自己客气是想从自己口中捞到一些关于环城二期工程投标方面的内部消息。

蒋得财和孙大有已经坐到了桌边,等着他上桌斗地主。黄必树他心知肚明,这两个家伙是想在斗地主时故意输钱给自己,以讨得自己高兴,然后再打听环城二期招投标的相关信息。

黄必树他坐上桌,心不在焉,蒋得财和孙大有恨不得摊开着打错牌,但他却无法赢牌。斗了个把小时,分文未赢,还输了两千多元还输了2000多元。两个人见他精力涣散兴致不高,没再劝他斗下去,把他输的钱如数退还给了他。

“黄科长,环城二期重新投标,你总得给我俩透点信息呀。”蒋得财终于憋不住,道出找他来的真实意图。

“到目前为止,我没得到任何信息。这次招投标,景正中把得特严,标底将要通过党委会集体议定。”黄必树他实事求是地回答道。

“黄科长,你也别张推李卸的,景正中抓得再紧再严,也还得仰仗你这个具体办事的,你好歹把那些信息透点给我们。”孙大有几乎是在求饶。

“我没有任何信息!”黄必树他很是决断地说。

“黄科长,为了告倒景正中,我们都是放了血的。你知道我那‘玉壶春瓶’多少钱吗?大前年我花了30万才买到手,现在据说涨到60万了。如果环城二期我投标不中,到哪里捞回这块损失到哪里捞回这么大损失?”孙大有叫苦不迭地说。

“是呀,为了找那个照片上姓邵的女人出面作证,我雇几个人找了半个月,前天还送给她5万块钱。这一趟下来也花了20多万,你黄科长怎么也得想想办法给我们补偿呀。”蒋得财一唱一和地说。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黄必树他索性推脱干净。

两个人睁大眼睛错愕地望着他。蒋得财强调道,“:“是倪局长让我们找你的。”

“老倪不是不知道我目前的处境,他怎么能把矛盾往我身上推呢?”黄必树他故作生气地说。

“黄科长,反正这件事赖在你身上了,不然——”……”孙大有意味深长地闭住口,故意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你们要挟我?我不告诉你们信息,你们就去告发我,同我打过麻将斗过地主故意输钱给我,是不是?”黄必树他怒目而视着孙大有和蒋得财,恶狠狠地说,“你们尽管去告,我不怕!”说完,他气冲冲地走出房间。这些家伙,都是他娘的白眼狼,给他好时他就花着你给他好时他就哄着你,在你面前摇尾摆头,没好给了就立马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人太不厚道了。不过回头想一想,终究有一天要下他们的贼船,今天正好。

没吃晚饭,黄必树他却丝毫不感觉饿,一个人直接走回了家。一进家门,换上拖鞋,他困靠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慢慢悠悠地吸起来,望着袅袅上升的烟雾,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无休止的痛悔之中。按照倪安平的授意,他曾写信告过陈佑胜,告过陈佑胜的前任昌局长,当告状信寄出去以后,心里涌现的是那种为民请命的自豪感和报复泄愤的快感,朝思暮想盼星等月地希望上级快快来人核查他们制裁他们。然而,这一次,告状信寄出去后,心里的感受截然相反,黄必树完全被一种深深的自责笼罩。告状信告了景正中的四条罪状,有几条他自己心里就不过关,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制造影响罢了。告景正中动用单位150万和市电视台交易,保范晓斌老婆周雨菲上岗,这能成立吗?150万没花出去,只订有一纸合同,即便人家来查是要查汇款凭证的,这能告得出门吗?还有端午节收受2.9万元现金的明细,要是景正中想收下这笔钱,只怕早不声不响地装进荷包,人不知鬼不晓的,他景正中犯得着还要写下明细搁在抽屉给别人留下证据吗?也许这笔钱他已经上交或用到了其他公益事业上了。至于那张“全家福”照片,初看的确像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乍看的确像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但只要仔细察看细致推敲就能发现破绽,照片上三个人表情各异,站姿不协调,全然没有一家三口的那种和美与默契,给人一种疙里疙瘩的生硬和疏远的感觉。黄必树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断定:这张照片的背后一定有一段凄美的故事,不然,网上恶炒时,几乎没啥反应景正中怎么没啥反应了。如果有问题,“人肉搜索”早该揭穿真相了。真正让他有些担忧的是孙大有送的那款青花瓷。景正中爱青花瓷,而孙大有以真乱假地把几十万的东西当作不到两千元的礼品送给他而孙大有以真乱假地把几十万的东西当做不到两千元的礼品送给他,他有那种一眼识破的鉴赏能力吗景正中有那种一眼识破的鉴赏能力吗?

想到这里,黄必树他惊悚而起,蓦然醒悟。对,我要给他提醒让他做好应对准备。告状信寄出去将近一个月,先到工作人员手上,再转到领导手上,再批转到地方纪检或检察部门,这个运转周期大约在一个月时间左右。,必须抢在市纪委或检察院核查之前把这个信息透出去。事不宜迟,这是自我救赎立功赎罪争取主动求得原谅的最好时机。

黄必树他摁灭烟头,坐到电脑桌前,手指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他要给景正中写一封信,把告状的事全写出来,把倪安平的丑恶嘴脸揭露出来,把自己的自省经历反映出来。

“必树,必树。”客厅里,妻子有些急促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停住手,来到客厅,看到妻子一身轻松满面喜色,和往日深更半夜回家脸色阴沉怨气十足相比,判若两人。她喜滋滋地说妻子喜滋滋地说:“你们景局这个人真的是想得很周到的。他让你们办公室的人在交通局干部以及下属单位负责人的家属中摸底,说新汽运公司即将投运,要招20名检票员。今天我已经领了表。”说着,她拿出一张表递给他。

“你愿不愿意呀?”黄必树他接过表,看了一眼,问。

“咋不愿意?这摆摊守摊多辛苦累人。到新汽运公司当检票员,风不吹雨不淋太阳不晒,人不知多高贵咧。快,你得给我找几本资料,十天后还要参加简单的考试呢?”!”妻子风风火火地说,急得那副样子好像慢一拍检票员工作就被人抢走似的。

“我帮你找。”黄必树他答道。

妻子洗漱去了,肥胖的身子显得格外轻盈。黄必树他脑里想像象着有朝一日胖嘟嘟的妻子坐在检票口一“妇”当关万夫莫开的画面,一定是新汽运公司一道独特的风景。他忍俊不禁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