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委书记罗海涛办公室里出来,景正中的心情特别压抑特别沉重。一见面, 罗书记凝眸久望,让他感到一种期望,更感到一种君威。罗书记语重心长地说,:调你景正中到交通局当一把手是看中你的正派、果断和公关能力,好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毕竟是强势部门。我们千挑万选,采取票决方式推举你上任,对你寄予了无限希望啊!接着罗书记话语中流露出了不满和失望:调动时跟你谈话一再重申,要求你在三个月内无论如何要把五亿元的大桥贷款转为国家投资要求你在三个月内无论如何要把5亿元的大桥贷款转为国家投资,现在都过去三个多月,怎么还在原地踏步,没有一点实质性进展?市里财政状况不好,省建行准备起诉,法院一旦封存我们的财政账户硬扣,麻烦真大了麻烦就大了,既被邻近县市笑话,更给财政带来巨大困境。最后罗书记下了死命令:景正中,你给我驻守省厅,寸步不离,在三个月时间内完成转贷!不然……

罗书记戛然而止,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景正中听得出了尾音。他设想了一下,无外乎三种结果:一是不转贷成功,我无法交代。这是最好的。二是不转贷成功,不要来见我!这也能接受。三是不转贷成功,你给我引咎辞职!这是最严重的,。想到第三种情况让他浑身发紧一阵后怕。转而一想,又感到释然,辞职就辞职,有什么大不了的?,无官一身轻。当这个破官,没好路走老百姓骂,为转贷的事领导压,心理负重,神经紧张,再干几天,真要让人崩溃了。

出门之时,罗书记拍着他的肩膀说:“前段时间,宁阳网上传出很多谣言和图片,是关于你的负面新闻,纪委方书记给我说了,传你包养‘二奶’偷生儿子,有这种事吗?”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犹豫不得必须坚决否定。罗书记接着说:“我也不希望有这种事情发生。前天我又听人说是你那个副手倪安平在背后操纵告状,有没有这回事?”他差点说“有”,已经把这个字溜到嘴边了,他又把它收了回去,赶紧否认道:“没有没有。我到交通局后,对汽运公司及下属路政公司实行改革,得罪了少数人,可能是这些人在背后鬼闹。”只有愚昧的人才在一把手书记面前说自己副手的坏话打自己副手的小报告,聪明的人在即便是事实存在的情况下,决计要予以否认都会予以否认,因为那毕竟是“家丑”,家丑岂可外扬?再说,副职闹腾,在别人眼里,要么是你水平低盘不住副职,要么是你真有问题被他捏住了疼脚,随便哪样都对自己不好。罗书记望着他,赞许地点着头,语重心长地说:“转贷在急,切忌班子不和。要把他们拧成一股绳,形成合力,才能形成战斗力!”他深有感悟地说:“我会的。”眼里流转着感激和被理解的光波。

坐上车,他的心里划过一缕不快景正中的心里划过一缕不快。网上恶炒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得多,不仅民间流传甚广,而且罗书记、方书记等主要领导都已知晓,只是他们没有声张没有追究罢了。积攒多年好不容易塑造而成的清廉正派形象经网上一炒,被涂抹得一塌糊涂面目全非。这个时候,他倒希望市里领导认真追究一番,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公开是最亮的“电子眼”,把网上的那些东西置于阳光之下公开曝光,是非曲直一目了然,那自己就可以洗清漂白了。然而,邵友丽,那个女人的事洗得清漂得白吗?想到这里,他的头就疼得厉害,索性不去想这些东西,只能转换思路重点考虑转贷事宜了。

三个月,九十天,说快就快弹指间,说慢当然还有做工作的时间和余地,现在主动权在省厅在谢厅长那里,开始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现在略有松动,但还是让人难以下钗。副局长杨齐胜和两个科长在省城驻了三个多月,每天和省厅的干部一样上班下班,脑壳都想破,法子都使尽,但进展不大。杨齐胜每天给他打电话汇报完工作后就大倒苦水,要求换人,说热脸挨着人家冷屁股,人搞贱脸搞丢尊严搞没,活像一个太监,碰到和尚叫姐夫,受的那份洋罪没人能够体会。他一边安抚一边劝导说景正中一边安抚一边劝导说,你在省厅住了这么长时间,上上下下都混了个脸熟,让别人去摸头不知脑,工作不是更难吗?坚持吧,坚持就是胜利!杨齐胜口上有牢骚心里有怨气,但工作毫不含糊,每天带着两位科长守在厅里打探情况没挪半步。

景正中接通了杨齐胜的手机,问,“:“你在哪儿?”

“在省厅。”杨齐胜说。

“谢厅长在办公室吗?”

“正在厅里开会,估计这个会要开一下午,我马上去摸情况,您等我的电话。”

“好。”景正中说完挂了电话。

在等电话的空隙,他把纪晓君叫到办公室,问:“我们局及12家下属单位每年向市电视台支出多少宣传费?”纪晓君谋算了一下,说:“40多万吧。”他慎重指示道:“你迅速拟出一个我们局与市电视台关于宣传工作的合同,从明年开始,咱们局每年投到电视台的宣传费为50万。一签三年,150万。”纪晓君有些木然地望着他,等着他的进一步指示:“你把合同拟好后直接拿给赵台长看。签合同之前,让他答应我们一个条件。”纪晓君忙问:“什么条件?”他说:“让主持人周雨菲重新上岗。”纪晓君这个时候才明白他的意图,没有正面反对,只是抿了抿嘴巴,有些难以启齿地提醒道:“景局,网上恶炒刚刚平息,我怕再闹出风波。”他说:“晓君,我又没做什么越轨之举,怕什么?你去办吧。”纪晓君答应下来,又问:“要是赵台长不答应那个条件呢?”他当机立断地说:“中止和他们的全部合作!”纪晓君望着他有些呆了,但她马上笑道:“不怪女人一见您就喜欢您怪不得女人一见您就喜欢您——”……”后面说的话他没听清。

他认为自己做了特别想做并且特有意义的一件事景正中认为自己做了特别想做并且特有意义的一件事。按常理,别人是“零存整取”,而自己却用期货式的“整取整存”,并以一纸合同固定。想必电视台赵台长应该会仔细掂量轻重?,数量上150万对40万,时间上,一边是长久合同每年都有,一边是一锤子买卖。稍会算经济账的人定会作出取舍,只有傻瓜才会接受40万的一次性赞助而丧失交通局这个固定的“宣传大户”。150万看似吓人,实际上是把几年的宣传费用累加而成的数字,摊到每年也只有50万,扣除物价上涨因素,应该和今年的40多万差不了多少。纪晓君有些担忧,怕自己莽撞冲动再授人以柄,她只要把细账一算,应该会消除担忧。从听到周雨菲被省城某公司点名下岗的那一刻,景正中他就策划了这个方案,并且一旦有人告状若有人告状,自己早已想好了几条几款的申辩理由。所以,他是理直气壮地做这件事。也许这正是自己的弱点,看不得自己欣赏的女人有难,一经发现就会赴汤蹈火伸以援手,似乎把什么流言啦舆论啦社会影响啦都统统没放在心上。这到底是一种不够成熟的冲动呢还是拔刀相助的侠气呢?景正中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座机响了,是杨齐胜回过来的,告诉他谢厅长开会下午六点结束告诉他谢厅长瘄会议下午六点结束,今晚没什么特别应酬。

景正中他说:“行,我马上出发,咱们在省博物馆门前碰面。”

景正中他弯下腰,从屉柜里取出那个精美古朴的雕花木盒子,轻轻褪去包裹在外的那层孔雀蓝绒布,玲珑温润的“玉壶春瓶”露出了颀长的颈子,像久居深闺的佳人,不经意露出空谷幽兰的惊艳,。景正中一阵欣慰地将它捧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一会儿,轻叹一声,用嘴轻轻地吻那颈子一下,将它小心地放回盒子里,带出了门。

宁阳到省博物馆个把小时的车程,景正中他很快就和杨齐胜碰了面。

“景局,您来了,到博物馆干什么?”杨齐胜不解地问。

景正中一笑,道:“有件东西我想去鉴别一下。”

杨齐胜感到有些奇怪,望了景正中一眼。

景正中从后备箱里小心地取出盒子景正中从后备厢里小心地取出盒子,抱着走进大楼,杨齐胜抢在前面去做来客登记。工作人员告诉景正中,二楼最东边的一间是翁教授的办公室,那是省城的同学帮他联系的一位青花瓷鉴赏专家,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景正中抱着青花瓷走在前面,杨齐胜紧跟,远远地他们看见东头的那间办公室门开着,径直走了过去,。听见脚步声,翁教授从办公室里迎出来,一位银发苍苍戴金边眼镜的老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欢迎,欢迎,快请坐。”翁教授一边倒茶一边招呼他们坐下。

“别客气,打扰您了。”景正中客套道。

“小柯都跟我说了,没关系,我这里是块清闲之地,正是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客人常来打扰打扰,东西呢?”翁教授风趣地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在这里,麻烦您看看。”景正中把盒子递过去。

翁教授没有伸手接,起身向里间走进去,用手一指,示意景正中把盒子拿过去。杨齐胜看看景正中,景正中并没有让他一起跟着进去的意思,就没有起身,端起水杯慢慢喝起来。

景正中将木盒子稳稳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

“噢?‘玉壶春瓶’。”翁教授一沉吟,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工具箱,取出一个小型高倍放大镜,扶了扶眼镜,开始认真地研究,“发色雅致,胎釉精细,不错。”只见翁教授看得一阵嘘唏欷歔,然后又兴奋地转身从柜子里取出几样工具摆弄开了,动作十分专业,从他专注的眼神可以看出,态度极其严谨,。景正中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瓶身,耳朵贴在上面很仔细地倾听着。

“太棒了!”翁教授不禁脱口而出,轻轻地抚着这件宝贝说:“这是元代青花云龙纹‘玉壶春瓶’,从颈部开始以较长的龙身缠绕瓶体,在飞舞中显示其威武雄浑的气势,加上云纹的衬托,更有穿云布雨的振天威力,这是不可多见的瓷器呀!”

“元代是青花瓷的繁荣时期,您怎么判断它是元代的真迹呢?这和赝品究竟有什么样的区别呢?”景正中听得心里一惊诧,说出心中的疑问。

翁教授一笑,“你看,这件‘玉壶春瓶’的腹部有明显的接痕,不仅能摸得着,我们还能看得见,。元青花中的瓶、罐、壶等其胎体都是分段制作拼接而成的,接痕一般都很明显,接口修整不细致,用手摸有明显凹凸不平之感。”

景正中不禁伸出手摸了摸。

翁教授接着说:“这也是当时的制瓷工匠留给后人鉴定元青花瓷的一个重要特征。”

“那请您帮我估个价,按现在的市场行情,它大概值多少钱?”

翁教授沉思一下,眨了眨眼说:“不是值多少钱?,而是它的收藏价值为60万左右。”

景正中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难怪他一直觉得这个“玉壶春瓶”是那么特别,原来是个货真价实的珍品原来是个货真价实的真品,孙大有还真会装蒜,居然弄张小票骗自己只花了1998元,幸好今天拿来鉴别,不然如果姓孙的目的没达到,到时候来个疯狂反扑,光是这个瓶子就足以把自己送进监狱判个十年八载的,。官场险恶,防不胜防啊,明枪暗箭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宋佳慧的话言犹在耳,景正中倒抽一口凉气。

“翁教授,谢谢您。”景正中收起“玉壶春瓶”。

“哪里,哪里,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和我联系。”翁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走出博物馆的时候,景正中的心里忐忑不安,他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一款瓷器,而是一块比金砖还贵重的宝物,上车时他将它紧紧地揣在怀里。他很犹豫,送这么贵重的礼品到谢厅长送这么贵重的礼品给谢厅长,会不会影响谢厅长?自己接收这么贵重的礼品会不会有人告发?送出这么贵重的礼品自己有没有行贿的嫌疑?等等,好多问题交织在一起了,让他很难取舍。

“景局,您怀里抱着金元宝还是翡翠钻,生怕跌坏了似的。”杨齐胜看他神色肃穆紧抱盒子的样子,用玩笑的口吻问道。

“老杨,孙大有送了我一单礼品,是一款青花瓷‘玉壶春瓶’,发票价格1998元,而我刚让翁教授作了鉴定,收藏价值60万。真是把人愁死了。”他觉得没必要在杨齐胜面前隐瞒什么景正中觉得没必要在杨齐胜面前隐瞒什么,便实话告之。

“哎呀,景局,孙大有的东西是万万收不得的。他是倪安平的铁杆,你没看出这其中必有奸诈吗?退给他!”杨齐胜毫不犹豫地说。

“我原准备送给谢厅长的,但没想到它有这么大的价值,又怕今后害了领导。”他道出内心的苦衷景正中道出内心的苦衷。

“是呀,孙大有这帮老板,就是靠做咱们交通工程发的血财,让他献点血也应该。我觉得送给谢厅蛮好的。”杨齐胜想想后附和道。

“我估摸孙大有送礼必有内由,今后这件事肯定要穿头,有什么事只能我和你担着,切莫不能咬出谢厅长。”景正中他有些沉重地嘱托说。

“那当然。再说,不接受现金只受点礼品对谢厅长这么大的官员来说不应该有啥问题不接受现金只收点礼品对谢厅长这么大的官员来说不应该有啥问题。”杨齐胜说。

“但愿吧。”景正中他说。

两人来到厅里,直接上到五楼,走到最里间,在谢厅长办公室门前停下,守在那儿。

谢厅长从会议室出来,走向办公室时,景正中便笑吟吟地迎了过去。

“来啦。”谢厅长问候道,紧紧握着景正中的手,之后,又握了握杨齐胜的手。

景正中看到门前那盆“剑兰”,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杀气重的东西必须早点弄走,不然谢厅长的仕途要受到影响。景正中他知道自己有些唯心而论,但他要做到稳操胜券。他对厅长说:“您把这盆花送给我吧?”

谢厅长愣了一下,说:“我正要让人把它搬走,如果你想要就送你吧。”

景正中对杨齐胜说:“老杨,你吃下亏,把它搬到车上去。”

谢厅长忙叫来秘书,陪杨齐胜一起把那盆“剑兰”搬走。

景正中谦卑地笑着说:“又来打扰您啦。”

“是为转贷的事来的吧?”谢厅长问。

景正中点头哈腰地说,“:“是。”

谢厅长走进办公室,放下笔记本,指着旁边的沙发,让景正中坐,亲自打开“大红袍”茶叶,为他泡了茶,双手递给他。

“哦,对了。”景正中像记起什么似的说:“,“前两天,一个朋友从外地带回来一件青花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看您对青花瓷颇有研究,就顺便给您拿过来了。”景正中起身将怀里的盒子捧过去。

“哎呀,小景啦,你也是青花瓷爱好者,自己留着欣赏吧。”谢厅长推让道。

“不,不,我只懂些皮毛,一件物品,只有让真正懂它的人拥有才会变得更加珍贵。青花瓷跟着您这样的雅士也会沾上不少灵气呀。”

“哈哈,你真会说话。”谢厅长开心地笑起来,看来景正中的这一番话很是打动人心。

“我说的都是实话,希望您能收下。”景正中诚心诚意地看着谢厅长。

谢厅长想了想,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好,那我就留下来鉴别鉴别,如果是真的,倒是有大用处,我想把它送给部里负责国道设计的总工老张。他也是位青花瓷爱好者。我这几天正在考虑能不能让他把国道干线往我们省的那个贫困县稍微弯一下。如果能够成功,对我省的经济发展意义非凡!”

景正中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小景,你跟我来,给你看几件东西。”谢厅长神秘地笑着领他进入办公室套间。

套间很大,配有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谢厅长推开书房的门,一幅竹编的卷帘吸引了景正中的眼睛:千年寂寞叹青花,气如兰,天青月冷一烟寒。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青花瓷爱好者,景正中不禁以赞赏的目光打量着这间雅致的书房。

谢厅长走到书柜一侧,将旁边的淡紫色丝绒帘子缓缓拉开,几尊色泽圆润可人的青花瓷闪亮登场,顿时令人眼前一亮,景正中想到了四个字“金屋藏娇”,嘴角不禁涌现出一抹笑意。

“您布置得真是巧妙,我算大饱眼福。说实话,这些名贵的青花瓷我只在画报上见过。”景正中说。

谢厅长指着一款青花瓷,满面微笑地开始讲解满面微笑着开始讲解,脸上暗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得意神色,景正中听得一脸喜悦。

“这是雍正时期的青花三果瓶,以四朵花款和动物形款见长,动物的形象唯妙唯肖,工艺精细,修胎讲究。”

谢厅长将一玲珑小巧的瓶子握在手中说:“这是一支梅瓶这是一只梅瓶,产于明代的天顺年间,全称叫青花山水人物纹梅瓶,它的纹饰布局仍然留有元代多层装饰的遗风,器物的足底大多使用平切,砂底无釉见窑红。”

将梅瓶放回,谢厅长指着书柜顶端的一尊大青花瓷,让景正中看。

景正中顺着谢厅长的手抬头望去,眼里满是惊叹,“鬼谷下山图,这是元代的青花瓷。”

“对,不愧是研究青花瓷的。”谢厅长赞许道,接着说:“,“这一图案据说还能辟邪这一图案据说还能避邪,讲述的是鬼谷子的学生孙膑与师叔黄柏阳交战被擒,鬼谷子闻讯后,坐在一虎一豹所拉的车上,下山相救的故事,。你看,这就是鬼谷子。”

真是千金易得,知已难求知己难求,谢厅长如数家珍,景正中听得不住地点头。

“真不错,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呵呵!”谢厅长狡黠地一笑,拍了拍景正中的肩,说:“,“你被我骗了,你看到的这些都是赝品。”

“啊?”景正中一惊讶,原来厅长和自己一样,玩的也是仿品,随即跟着厅长开心地笑起来。

“小景呀,真品也好,仿品也好,都是让人品尝的。如果真正能把这种瓷器看得透的话,就会是过于眼,留于心,恪于神,对待美色就会欣赏其美而非贪恋其色,对待权势和钱财就会淡然视之而非令利智昏。这可是一种赏瓷的境界啦这可是一种赏瓷的境界啊!”谢厅长很是权威、老道地总结说,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全身通透之感让景正中有一种醍醐灌顶全身通透之感,自己曾有过类似的感悟,但决计没有谢厅长归纳得这么精辟而富有条理。

聊了一会儿,景正中随着谢厅长从里间走出来,谢厅长换了副表情正色投入工作,回归正题,厅长不愧是身居要职之人,处事分明,玩物而不丧志。

“大桥建起快一年了,那个接线工程咋还未完工?”谢厅长问。

景正中坐定了答道,“:“也是资金没有落实,弄成了个胡子工程。”

“宁阳建大桥,不能什么都依靠国家省里投资,该放血的还得放血。大桥建起来闲着,不能发挥效益,这是一种犯罪!你回去后迅速落实接线工程,快点让大桥形成收费。收费后还息,省建行也不会逼得那么急那么紧了。转贷之事,接线工程完工再说。”谢厅长老成持重,举止不慌不忙,做事慢条斯理,说话滴水不漏,但今天的这番话总算露出了点口风。

景正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欣喜若狂,他把胸脯擂得山响,信誓旦旦地说:“请您放心,我们力争在一个半月内完成接线工程!”

谢厅长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晚上我请你们吃个饭。家父生病住院的那几天,多亏你们的昼夜守护。我是永志难忘啊我是永生难忘啊!”

他说景正中说:“厅长您太客气了,有这个机会让我们讲讲孝道是前生修来的福呀!饭就不吃了,我们还约了人。”他婉拒了谢厅长,心里很感动,只是和杨齐胜陪护几天,谢厅长时常挂在嘴上,可见谢厅长这个人是重义气图回报的仁德君子。

“好吧,改日我得闲时候,专门把你们请来款待一顿。”说着,又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从厅长办公室出来,景正中的双腿像安上了弹簧,轻快而矫健,刚走出厅办公大楼,接到了陈实的短信:“哥,我病了,请来看我。我有重要事情要同你商量。”本来心里想着这几天要抽空去看看她和谢知的,请他俩吃餐饭,也问问他们的学习情况。今天顺利地办完事,刚好有时间。他迅速回复了短信:“请约谢知,晚上我请你们吃饭,老地方见。”

景正中他给杨齐胜作了一番交代,便坐上车往W大学赶去。

陈实和谢知是景正中的父亲景先德资助的两个孤儿。

景先德在村里当了几十年的村支书,在他任上那时,村里的“打工经济”很发达,陈实和谢知的父母均在广东打工,在一次双双回家过春节的途中遭遇客车翻崖,车上无一人幸免,全部遇难。两个不到十岁的孤儿没人照看,当时的村支书景先德便收养了他们。

两个孩子很争气,都考进了市重点初中——宁阳市九中。景先德年龄大了,从村支书位置上退下后,再无力承担两个孩子的资助费用,这时景正中和宋佳慧便接过父亲的重托,承担起两个孩子的所有费用。初中毕业时,陈实和谢知都如愿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两口子对两个孩子倾注了满腔心血,住校生两个星期放一次假,每逢放假时间,宋佳慧便把两个孩子接到家,煨一些汤,做一些好吃的,为他们改善饮食,增加营养。同时,景正中要尽家长的职责,仔细询问他们的学习情况,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更为重要的是,他要让两个孩子享受到父爱、母爱和家庭的温暖。

其实,景正中有些惧怕去见陈实。他不敢面对她灼灼的目光,不敢接受她亲昵的举动,更不敢回应幼稚、冲动的她向他发出的不切实际的求爱信息。前不久,他收到了陈实发出的短信:“哥,读研究生可以,但请你接受我爱你的权利!”这都是些什么条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条短信。这些年,他和宋佳慧把谢知和她做儿女在养育他和宋佳慧把谢知和她当儿女在养育,尤其是他自己,特别喜欢陈实,喜欢她的伶牙俐齿,喜欢她的青春飞扬,喜欢她的聪明懂事,喜欢摸一摸她柔柔顺滑的一头黑发,喜欢刮一刮她挺翘精致的鼻子,喜欢眨一眨眼睛和她用眼神交流一种默契。可能是自己在喜欢之中掺杂了一些过分亲昵的元素,让她产生了幻觉和误解,以致她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这件事情不能急只能拖段时间,冷处理。只要一想到陈实,他的心里便亮出一片明净的天空,他的身上便升腾起一种莫名的**,他的眼前闪现的是她单纯可爱的笑靥。陈实呀陈实,你永远只能是飘忽在我眼前可望不可即的一抹红云,抑或是温暖我的心房只能感受不能捕捉的一缕阳光,好比那青花瓷中的青花,只能欣赏和品鉴,心神向往,观之怡然,手难触摸。

W大学毗邻省委大院,只需要十多分钟,小车便驶到了这座古老的校园的大门口。

景正中对司机小吴说:“你找地方休息一会儿。陈实病了,我去看她。你八点钟在校门口接我你八点钟到校门口接我。”

景正中他径直向“老地方餐厅”走去。

陈实正站在餐厅前,1.65米的身高,婀娜多姿的身材被紧绷绷的牛仔套装包裹,青春和活力快要撑破衣裳迸发出来。离餐厅还有几十米,陈实便笑吟吟地跑过来,抱住景正中的右胳膊,亲切而甜美地叫了一声:“哥!”

“看你这不像是病了呀!”

“人家想你嘛,你有三个月没来看我啦。”她故意嗲着绵羊音陈实故意嗲着绵羊音,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我就知道你耍小聪明。又要解馋啦又要解馋啊!”景正中他点着她的鼻翼,说。

“谁叫你是我哥呢!”她冲他做了一个鬼脸陈实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陈实挽着景正中的胳膊,俨如亲密的恋人走进“老地方餐厅”。 寻得一处僻静地方坐下,景正中让陈实点了菜。

“通知谢知了吧?”待她点完菜待陈实点完菜,他问景正中问。

“通知了,他马上就到。”陈实答道。

“研究生复试通过了吗?”

“报告哥,全面通过。”

“不错呀,可以到首都著名学府去深造了。哥敬你!”景正中他端起茶杯,欣喜地说。

一片阴云笼罩了陈实的脸庞,她没有举杯,只是喃喃地说:“哥,我不想读研究生,我想参加工作。”

“为什么?”景正中他默着脸问。

“我不想再花你的钱。这些年,我已经太麻烦你们了。”

“咱兄妹谁跟谁呀,不读研究生会有大出息吗?那不是枉费了我和你佳慧嫂子的一腔希望和一片付出嘛。再说,读研究生可以勤工俭学,花不了多少钱的。”

陈实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哥,有人追我了。”她不好意思地说,脸上映出两朵红云。

“谁这么有眼光,追求我的漂亮妹妹?”

“我没答应,因为我一个也瞧不上。”

“不答应也是对的,读书要紧。”

“哥!”她很深情很深情地叫了他一声陈实很深情很深情地叫了他一声,眼里似乎有万千情愫蓄积,快决堤而下。

景正中的眼光与陈实的目光相对,他看到她眼里喷着火一样的**。他连忙转开视线。他的心里倏地忽闪过一丝慌乱……

正好谢知匆匆而来,打破了这份尴尬。

三人吃过饭,景正中坐上车,忙赶回宁阳。

和马宁在巷子口分开,宋佳慧心情沉重地走进院子,下午虽然逛了半天街,但是她一点兴致都没有,是被马宁硬拽出来的。马宁和她是高中同学并同桌,这些年来往密切,是她关系最铁的一个姐们儿,经营着一家宠物店,。这几天只要宋佳慧没课,马宁就邀她出来玩,她感到很诧异,这家伙以往成天嘴边嚷嚷着忙啊忙的,这几天是怎么了?这座小城市里最近兴起了一股养宠物热,马宁的宠物店地处最繁华的步行街,生意红火,自然忙得不亦乐乎,;但她把这几天的生意都扔给了几个店员打理,专门来陪她。在巷子口分开的时候,马宁突然站住了,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佳慧……”

“嗯?”她停下来。

马宁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心里不舒服别使劲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宋佳慧听到这句话,敏感脆弱的心不期然地**了一下,仿佛被人刺到了痛处,瞬间红了眼眶。“:“我……我知道……”

“一切都会过去的。”马宁深情地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

在自己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好姐妹的这句话让她感到十分温暖,她的鼻子一酸,微微点点头,侧过脸去,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经过张大婶的储藏室门口时,有一圈姑娘婆婆们正叽里呱啦地围坐一块儿说着什么,见到她过来了,马上住了嘴,很不自然地看着她,冲她别扭地笑着打招呼。女人是最敏感的动物,更不用说聪明的宋佳慧了,一看这班人的表情一看这帮人的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她真想变得糊涂一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那该多好啊!这个时候她才真正领会到了郑板桥先生的“难得糊涂”,字字千金哪!这是非一般的人能够做得到的,这需要多大的定力呀。

昨天,在街上碰到一个老熟人,从前住旧宿舍时的邻居赵老师,赵老师的儿女都在国外留洋,没多少亲友走动,便和她家的关系走得挺近,远亲不如近邻的那种,。他老人家把宋佳慧简直当女儿在看,一看到宋佳慧,忙关切地问:“你们家小景没出什么事吧?”

宋佳慧那会子的糊涂装得可像了宋佳慧当时的糊涂装得可像了,一本正经地说:“没有啊,怎么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赵老师嘴里念叨着,还想说什么,宋佳慧忙称有事,迅速逃离了。过后在办公室里坐下来,心里不是滋味,装傻充愣不是她的性子,她真的做不来,看来这件事情已传得满城风雨,像沸沸扬扬的雪花,飘遍了宁阳的大街小巷。真是叫人寸步难行。

不知不觉进了家门,宋佳慧没有心思做饭,叫了两份外卖和景若蓉吃起来,她漂亮的脸似一尊失败的雕塑,变得呆呆的。景若蓉知道爸妈这几天在闹别扭,夹着尾巴做人,一改往口吃饭挑肥拣瘦的作风,埋头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

“你别噎着了!”宋佳慧嘱咐道。

景若蓉故意狠劲地咽下一口,伸了伸颈子,说:“没事。”吃完饭,她到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很知趣地关上房门去做作业了。

宋佳慧扔了餐盒,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看着窗外的天由蓝变灰,然后黑下来。她没开灯,四周黑得一片衰败、凄然,惶惑间有了种阴森感,一种不良的情愫涌上来包裹住了她,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湿了整个脸颊。

半夜时节,景正中哼着小曲回来了,推开家门,随手打开客厅的壁灯,不经意朝沙发瞥了一眼,赫然见她一人披头散发坐在沙发里,吓了一跳,忙停住口中哼了一半的小曲。

她听见声响没有动宋佳慧听见声响没有动,仍保持着那吓人的样子,心里的火却被景正中嘴里不知名的小调点得忽啦忽啦燃烧起来心里的火却被景正中嘴里不知名的小调点得刺啦刺啦燃烧起来。哼,我在外面碰见的都是嘲弄的神色讥讽的目光,受尽了别人指指戳戳的酸气,你倒好,哼着小调得意洋洋哼着小调得意扬扬,比中了六合彩还高兴。今天会有你好看的!她在心里酝酿着风暴宋佳慧在心里酝酿着风暴。

“佳慧,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去睡?”景正中低下头贴近她问道。

宋佳慧侧过头来,眼睛红红的,淡淡地说:“我还能干什么呢?迎接您景大局长回家呗,我真是佩服你,在外面风光得彩旗飘飘,家中也能骗得红旗不倒!”她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很显然刚刚哭过一场。

听她这么挖苦,景正中心里明白,知道她还在计较网上的事。他叹了一口气,在宋佳慧身边坐下来,将她凉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握紧了握紧着,说:“佳慧,你如果相信我就听我说,这是一场政治斗争……”

“别说了!”宋佳慧很厌恶地抽回手,硬邦邦地打断他的话,她最反感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官腔官调,拿大帽子当挡箭牌。

景正中沉默了。

宋佳慧心有不甘,满脸挑恤地说:“哼,相信你,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凭什么,啊?”

“你知道吗,你的这种反应,正中了别人的奸计。”景正中一脸真挚。

“你怎么不早一点提醒我呢,是啊,我太笨了,被一个朝夕相处的人骗了这么多年,不是外面都传开了,这会还蒙在鼓里呢!”宋佳慧一急,声音大得刺耳。

高亢的声音在宽敞的客厅里回响,她看看外面宋佳慧看看外面,对面楼里还有几户的灯亮着,忙起身关严四面的窗户,拉上窗帘,她准备和他大吵一架。

“你小点声,别把蓉蓉吵醒了。”景正中提醒道。

“算了吧,你心里还有我们娘俩吗?还有这个家吗?你在外面莺莺燕燕怕是有一群了,怎么还舍得回来,你给我滚出去!”宋佳慧越想越气,怒不择言,手指着景正中的眼角,说。

“佳慧,你这是何苦呢?我们的蓉蓉都这么大了。”景正中一脸苦相,恨不得跪下来求宋佳慧。

宋佳慧叉起腰,咄咄逼人地大声喊道:“别假惺惺的,没人捂住你的嘴巴,你说,你说呀,那个小孩是谁,那个贱女人又是谁?”

景正中的眼里笼上一层阴霾,看着宋佳慧开口道:“等你冷静下来后,我再慢慢跟你讲清楚。”

“你还没想出来怎么跟我编故事是不是?景正中,我告诉你,我宋佳慧最恨被人骗,你是个男人就给我丁是丁卯是卯地说个清楚明白。都到这份上了,看你还能再耍什么阴谋诡计!”宋佳慧的脸已气得通红,劈里啪啦地喊出这通话,心里的火苗“突”地直往上蹿,眼睛逼视着他,;而他却低下头来,畏畏缩缩,不予回应。她恨不得拿钳子把他紧闭的嘴撬开,听到他能为自己辩护几句。她多希望景正中说:佳慧你弄错了,或者说,那张照片是别人用电脑合成的,那个小孩那个女人不存在。可是他就是不开口,他越是不开口,就说明他的心越虚,只怕就是默认了。这样想着时,她绝望地把头向木质沙发上撞去宋佳慧绝望地把头向木质沙发上撞去,被景正中的手护住。

“呜呜呜……”客厅的一角传来哭声,两人一齐看过去,只见景若蓉什么时候已经从房间里出来,正赤着脚蹲在地上哭。宋佳慧立刻扑上前去心痛地抱起女儿,景若蓉伏在她的肩上放开嗓子大声哭起来,边哭边说:“妈妈,你别跟爸爸吵了。我不想看到你们吵架。”

宋佳慧像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猫,心被绞得一阵阵地抽搐,她哪想吵架呀,可是这种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呀!在学校里老师们几乎都知道了这事,她简直成了宁阳一中的“焦点访谈”的主角,背后闲言碎语不断,似乎每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感到无地自容,难受得都不想去学校。下班回家又不敢进院子,背上像长满了刺,看到人蓬在一起,就好像别人在议论这件事,浑身不自在起来。这几天,她一见到景正中火气就上来就想和他闹个天翻地覆,但闹起来怕控制不了自己,邻里听见了看笑话,所以一直这样憋着憋着,气越憋越多,人憋得像一个随时要爆炸的火球。今天她做好准备要问出个子丑寅卯,释放心中的那股憋屈和痛楚。要把动静闹大样子弄凶让他晓得女人不是那么好欺侮的。女人就是这样,无论你的事业心多么强,无论你多么独立,一旦家里乱了,心就跟着乱了,没了主心骨天平失衡,生活失去支点一片混乱。不是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造的吗?她和他是分不开的呀,哪怕发生再多揪心的事,他们只会是纠缠,再纠缠,如藤绕树,即使是荒芜得一片狼藉,不是万般无奈铁了心,谁又有那么大的魄力快刀斩乱麻呢?更何况,她还是爱着他的,即便已经这样了。

宋佳慧轻轻擦干女儿脸上的泪水,陪着她进了卧房陪着女儿进了卧房,蓉蓉明天还要上学,自己明天也要上班,吵架归吵架,生活仍然还是要继续的。想起刚结婚不久的一个晚上,她和景正中闹了别扭,负气冲出去,一个人决然地在深夜里出走,任他怎么寻也寻不着,那份豪气和青涩随着生活的揉捏已经全然褪尽了,这多么让人无奈!自己现在的生活整个就是一场迁就,那个“我”缩得越来越小,不断地被现实张开的嘴吞噬着,她不断地迁就着周围的人和事,迁就着环境,迁就着他。工作是为了生活,悉心照顾孩子是为了对她自己的未来负责,再往前想,结婚是为了给爱一个交代,现在不得不躺下是为了明天能正常上班,不至于让学生看到老师红肿的眼睛。生活越来越让人感到郁闷,感到压抑窒息。她下了决心宋佳慧下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跟他耗到底,他不给出一个正当合理的解释,她是不会罢休的。

景正中懊恼自己得意洋洋过了头,居然哼着小调走进家门,这情景肯定惹火了宋佳慧。今天自己的心情特别愉悦,转贷工作终于有了眉目,听谢厅长的口气,只要完成接线工程,就差不多大功告成。这怎不让人高兴让人欣喜呢?转贷是压在自己头上的一座大山,压了几个月,一直让自己喘不过气愣不过神,今日难得轻松一回舒心一次,所以不由自主地哼起小调,有点得胜回朝的味道。对网上恶炒的事,自己看得很轻淡,没多放在心上,再说这几天网上基本平息下来,自己更是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然而,宋佳慧却不同,她毕竟是个女人,郁积在心头的那份纠结只会越来越深,不寻找合适的机会爆发出来,她也许要疯掉。她试图用自己的双手把那个罐口紧紧捂住,因为那个罐里装着她丈夫的是是非非,;但是网络社会信息时代怎么能捂得住呢?“以提拔下属为诱饵逼迫下属妻子做情人”、“包二奶养儿子”……都是一些新鲜而刺激的“爆料”,对于最津津乐道这类新闻的国人来说,传播起来可能比“甲流”更要快捷,。她终于忍不住了,她要寻找时机发泄,正好抓到了自己志得意满满不在乎的这个机会。

他曾经想过给她一番解释他曾经想过给妻子一番解释,把那张照片讲清楚,但是,他实在不知道那天夜里自己到底有没有那回事,因为那件事是解释这个疑团的核心。他本想咬紧牙关说自己绝对没有那么回事,但又怕日后有一天邵友丽突然出现,证明自己有那么回事,那就会让问题变得更加严重,恐怕连挽救的余地也没有了。他找邵友丽找得好苦,想在她那儿得到求证,可她好像躲进了某个森林一样,了无踪影。但他总觉得她就在眼前的某个地方,有一天会突然现身。他的这种预感特别强烈。

他只能保持沉默,耐心等待,慢慢往后拖,等邵友丽现身给出真相,同时也让时间慢慢磨蚀宋佳慧心中的幽怨和气忿,最后原谅自己。这是曾国藩先生“从政九经”中的一经:沉默是一个态度,拖也是一种工作方法。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如此。他觉得宋佳慧既没有那样寻死觅活逼着自己交出那个女人和小孩,不以自杀和离婚相挟,也没有冲到单位撒泼大闹,和自己撕破脸皮,更没有搬出家里制造分居,让好事者再次抓住把柄,她只是以“冷战”应对,也算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这件事情,搁在哪个女人身上都会难过,都会气恨,都要闹腾,只不过是程度轻重罢了。宋佳慧不是那种走极端的女人,也不是那种非要闹个输赢的人,她的闹只是女人面临这种事情必须要走的一个过场,或者说是对心中怨懑的一种发泄和释放。

想到这里,他觉得没必要再纠缠不清下去,该吃则吃该睡则睡,当前首要任务是好好睡上一觉,蓄精养锐养精蓄锐,迎接明天的艰巨挑战。谢厅长明示尽快完工的接线工程该交给谁去完成呢?他很感为难,不知道派谁去更合适。他走进洗漱间,快速地冲了个澡,来到房门口,一扭门把,扭不开,门从里面反扣了。他只能歪倒在沙发上,一觉睡了过去。

天大亮时才醒过来,摸摸身上,搭了一条毛巾被,起身看看桌上,煎蛋和牛奶都摆在桌上,宋佳慧准备好这一切去买菜了。还是老婆贴心啦还是老婆贴心啊!他从心里感叹道。

上班到了局里,纪晓君正在办公室门口守着他,他打开门,坐下来,纪晓君忙递上一份材料,说:“景局,昨天下午已和赵台长把合同签下。这是正规文本。”他接过来,看了一眼,问:“姓赵的说了什么没有?”纪晓君说:“我把来意一讲,他接过合同一看,二话没说,签了。”他问:“周雨菲何日上岗?”纪晓君答道:“下个星期。”他看了纪晓君一眼,表扬道:“晓君,这项工作你完成得很圆满。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因为你为宁阳挽救回来一个特别优秀的主持人。”听到称赞,纪晓君脸上有些羞色。过了一会儿,她又向他呈上一份材料她又向景正中呈上一份材料,小声报告道:“景局,这是对稽查大队的审计报告。”他接过报告,随便翻了一下,足有8页纸,可见问题真的不少。他放下审计报告,说:“晓君,你约一下人大的林主任,就说我要去拜访他。”纪晓君说:“好的,我马上去联系。”说完,退出办公室。

接线工程是当前的头等大事,也是头等难事,交给谁负责更合适呢?他把黄必树和范晓斌在脑里掂来掂去,觉得两个人都挺合适,又觉得两个人都不太合适,难以定夺。这时,办公室收发员高雅丽送来市政府办公室督办函,让他签阅。他接过文件夹,叫高雅丽先出去,自个儿把函件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大致内容是有人状告环城二期工程违规招标,市交通局工作人员向中标单位泄密标底,市长签批要求市交通局严肃查处并上报结果。

完了,完了,自己最最担忧的那一块还是终于出现了问题,前段时间在党委会上议定参加投标单位的资格时,他就强调又强调景正中就强调又强调,叮嘱再叮嘱,切莫在这一块上出任何纰漏。现在关于招投标方面的猫腻太多,花板眼太杂,弄不好就要翻船。能够来参与投标的单位都有实力有资质有后台,相互间消息灵通,基本没什么秘密可言,你如果从中搞点小动作,立马会大白天下,中了标的单位沾沾自喜没话可说,没有中标的单位就会抓住一点大做文章,让你下不了台。所以,现在在公益性工程如道路桥梁建设等招投标的问题上,必须慎之又慎,透点缝嘘点音点个头提个醒的事都不能做,好多双眼睛盯得紧紧的。范晓斌能够顺利运作把汽运公司的80亩地拍给黄国安,把新汽运公司的基建工程让龚大发中标,从中做了很多工作,但那毕竟是交通局内部的事,。交通局的意见很重要,再加上购置80亩地一般人撼不动,省城撼得动的人又不知道信息,因而竞拍的公司相对较少,黄国安拍到就理所当然了。而新汽运公司的基建工程以垫资建设为前提,很多公司不敢接这种活儿,担心垫资建设钱投进去今后难得收回,因而,这项工程显得就不那么诱人那么吃香,相对投标的公司就较少,龚大发用省城大公司的名义中标也就不那么显山露水。而环城二期纯属国家投资,千万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就像一群饥饿的人盯着一块蛋糕,谁都想把它撩到嘴里,你能轻举妄动违规操作吗?看来倪安平和黄必树在操作环城二期投标过程之中还是出了纰漏,不然,怎么前几天才出的结果,不过三天功夫,告状信就写到了市长那儿呢?

大前天,倪安平来到他的办公室,告之市招投标办公室已完成环城二期的招投标工作,宁阳四达公司及五洲公司和省城龙马路政公司等三家中标宁阳四达公司、五洲公司和省城龙马路政公司三家中标,连局下属的交通路政公司都没能中标。他有些惊讶景正中有些惊讶,按惯例,交通路政公司不说中两标,最起码应该中一标,他们中标,谁也不会有意见,因为这已经成了一个“规则”。本来自己上任之初说过要给他们“断奶”,让他们走向市场参与竞争,但怎么能说断就断,不留一点缓冲和回旋余地呢?至少得给他们一个软着陆的过程。当时自己没有过多地考虑这件事,但晚上就有人给自己打电话投诉,说环城二期中标的三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孙大有、蒋得财以及汪小辉都是倪安平的铁杆弟兄,内里必有不可告人的隐秘。他立马予以否认景正中立马予以否认。放下电话,他认为自己该给倪安平和黄必树打预防针的都打了,该敲的警钟也敲了,相信他们不敢造次不敢瞎搞的,因而并没引起多大警觉。但现在问题终于来了,实实在在地摆在面前,等待着他拿出处理意见。

他景正中拨通市招投标办公室欧主任的电话,问了问环城二期招投标的具体情况,欧主任说:“老景,你那环城二期的招投标工作豁子闹得挺大,有人已上告到省纪委去了,状告你局的倪、黄二人向三家中标单位透露标底,你我的麻烦来了。”他的心里一惊,赶忙问:“该如何化解?”欧主任说:“最好的办法是重新招投标。”他犹有不甘地问:“唯此办法吗?”欧主任说:“原来出现过类似情况,最后由三家中标单位给那些投标而未中标的公司一点好处,基本可以抹平,;但这次不同,告状者拿出真搞的架势,态度十分强硬。”他说:“谢谢,我知道怎么做了。”

放下电话,景正中他心里已有打算,叫来办公室金主任,让他通知下午三点钟召开党委会。在这件事情上只有采取主动才能赢得主动,当断不断,必有后乱必有其乱。

纪晓君来到办公室门口,说人大林主任已联系好了,正在办公室等着他的拜访。景正中他说:“你把审计报告拿上一份,把咱们局的‘行评’工作作法拿上一份工作做法拿上一份,我们一同去向林主任汇报。”纪晓君点着头,赶忙去准备资料了。

人大常务副主任林光生年近花甲,还只有年把时间就要领红本本退休,但他焗过油的头发青黑而浓密,精神矍铄,要不是看他手臂上长着星星点点的老年斑,你还真看不出他有59岁的年纪。到人大工作前,林光生是常务副市长,景正中在科技局工作时,为科技经费的事经常去找他,两人交往较多关系不错。由于人大一把手主任长期在省城住院养病,因而林副主任实际上是在主持人大的日常工作。见到景正中他和纪晓君,林主任赶紧起身,又是握手又是敬烟又是倒茶又是让座,好不客气。景正中把装在公文包里的两条烟拿出来放到林主任的抽屉里。林主任推脱道:“你们跟我还讲什么客气呢?”

相互问候几句之后,景正中引入正题,说:“林主任,今天到您这里来有三项工作汇报,请您支持。第一,宁阳汉水大桥5个亿贷款转为国家投资的事情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我们希望市人大组织全市人大代表写出一封呼吁书,人人签名,发给省人大,通过省人大给省交通厅施加些压力。”

“行啊!宁阳建汉水大桥,方便了几个市的群众,是件好事,;但建桥投资由我们宁阳背负,的确难以承受,我们市人大乐意去向省人大呼吁并建言。”林主任很爽快地答应道。

看到林主任的这种态度,景正中他的心里很高兴,连忙向老领导报告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呢,就是关于我们交通局的‘行评’工作,。我自认为我们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工作,尤其是在整改方面动了真格下了真马,但也还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希望老领导能在适当场合为我们鼓与呼一下,您的话分量重号召力又强。”

“‘行评’办的工作人员给我讲了多次,说你们交通局在真抓实干,我到有些地方巡视,大家对你们的工作还是很认可的。我也知道,交通部门要做得人人满意个个欢喜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觉得只要扎扎实实为群众做几件实事,良心过得去就行了。适当的时候,我会为你们说话的,实事求是嘛。”林主任说。

“谢谢您啦!”景正中他的心里充溢着一片感激之情,眼里流淌着真诚的光波,望着林主任。

“你们要说的第三件事呢?”林主任反倒提醒起他来。

他向纪晓君眨眨眼,纪晓君赶快退出林主任办公室。他从包里掏出审计报告,双手呈上,小声地说:“林主任,本不该为这件事来烦扰您的,但思之再三,觉得还是给您汇报一下好。这是前几天我们对稽查大队的审计报告。”

林主任接过报告,戴上老花镜,只把前面的综述浏览一遍,就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气愤地拍拍桌子说:“小景,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对我这女婿早就没什么信心了。”

景正中他知道林主任说的是气话,也是一个领导干部做姿态需要讲的台面上的话。林主任结婚十年后在他34岁时那年才得这么个千金宝贝,把女儿的幸福看得比命还重,招倪东阳做女婿也是千挑万选,既看家世又看人样还看秉性,林主任的老伴儿可谓层层把关精挑细选,像选妃一样地慎重和繁琐。据说倪东阳很会花老两口据说倪东阳很会哄老两口,也很会哄老婆,把一家人的关系处理得融融洽洽。

“林主任,我既然来给您汇报,就没把您见外,我是想在最小范围内圆满处理掉。”景正中他缓了好大一会儿,真心诚意地说。

“一年送出去一百万一年送出去100万,他那个单位要送谁的礼?还在出纳手里借20万一年未还。他到底把这些钱用到哪儿去了?”林主任也不明白女婿倪东阳把这么多钱塞进了哪个窟窿里。

“我听说他抹大牌赌大博输了,有时一场牌输赢达10万。他一个拿工资的人,搁不住几回输的经不住几回输的,没办法,只能用餐票和送礼票据充账。这全是他内部职工反映的,告状告得很凶。”景正中只能把问题慢慢地点点滴滴地摆出来,说急了的话,他担心林主任的身体接受不了。

“这个家伙,完全无法无天无可救药!”林主任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腔调说。

“东阳毕竟年轻,不更事,我想老领导回家后找他好好谈一谈,让他把那欠在出纳手上的20万迅速还上,时间久了,可算挪用的。至于那已经报销的费用,我让纪委书记纪晓君去逐张条据逐张条据审核签字,实际上是为他自己发‘通行证’。至于单位职工告状的事,我再找合适的机会处理好。”景正中他详尽地说出了自己的安排,听来很周密很细致。

“谢谢你为他考虑得这么周全。”林主任很是感激地说,接着,他征询道:“,“你能否为他调个位置你能否为东阳调个位置?”

景正中他知道林主任会提出这个要求,但现在调动只会让情形变得更加复杂,要调也只能把问题消化得差不多了再调,他说:“把他调走,如果单位职工继续告下去的话,他不觉不晓,可能要出大漏子。现在不调动,把职工告状的问题慢慢化解下来,有个说法,作个结论,更利于安抚那些告状的职工。”

“嗯,你想得很深透,就按你说的办。今天晚上我就找他摊牌。”林主任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景正中他透了一口气,很轻松地说。

“小景啦小景啊,你到交通局工作才几个月,交通工作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转贷工作那么艰难,但你们能克服阻力迎难而上,不简单啦不简单啊!‘行评’工作也抓得主动抓得深入抓得富有成效,我会在全市各地为你们作义务宣传的。”林主任极尽赞美,不停地吹捧和表扬,景正中他知道这是领导对自己刚才辛勤努力的“回馈”。

景正中他握着林主任的手,感觉很有劲,像交付千斤重担一般。

走出林主任的办公室,景正中心里就这样考虑开来:我是不是在拿原则做交易呢?按倪东阳的问题完全可以交到市纪委查处,如果那样的话,对整肃机关作风应该可以找到鲜活的“反面教材”,老百姓也会拍手称快:姓景的还真有两下子,居然敢从官家子弟开刀。但反过来一想,处理了倪东阳会带来哪些后果呢?首先要得罪倪安平、林光生等一大批人,同时,局里的工作市人大不仅不予以支持,还会吹毛求疵寻你的茬找你的歪,‘行评’工作可能又要摆尾,倪安平会把你当成死对头,处处与你为敌,还有社会上的人会说你这个人看到林主任不在一线退到二线就这样对待人家老干部,要是他继续当着常务副市长,你敢这样吗?现在的工作,不是推墙抵壁,谁顶真较劲去得罪人呢?何况这得罪人对自己对单位有害无益。是呀,和谐社会,工作的过程实际上是一种妥协的过程,你得向现实妥协,向权势妥协,向这个社会妥协,只有妥协,才能顺应时代才能立足才能生存。没别的,起码自己的做法从各个方面综合平衡来看,是人性占了主导。想到这点时,景正中他才感到自己的心儿出现了一片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