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高是开着我的破桑塔纳来的,车上还坐着天顺。他们跪到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在微笑,后来我知道,那一刻我傻了,傻得竟然想让金高先把莲花和春明送回家,我要跟我弟弟一起去海上见我爹。金高疯了似的把我按在沙滩上,拳脚交加。他在骂我,骂我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我在挨揍的时候,天顺默默地把春明和二子抱上车,然后挖了很大的一个坑,将那个袭击我的人掩埋了。莲花不见了,我躺在沙滩上喃喃地问金高,二子媳妇呢?金高大口地喘着气:“你真傻了啊,不是你刚才让天顺先把她送回家的吗?”我说,真的?照这么说你打了我有些时候了。

天顺跪到我的跟前说:“来不及罗嗦了,你看下一步怎么办?”

我想了好长时间,脑子像是绑了一只秤砣,最后终于说了一句:“你把二子和春明拉到公安局。”

金高大惊:“什么意思啊你?去找死?”

我说:“没有办法,这事儿早晚得出,争取个主动吧。”

“这伙计怎么办?”天顺指了指埋凶手的地方,“把他也挖出来?”我摇了摇头:“这个你别管,就说是我埋的,我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金高喘气都喘不顺溜了:“不能这么办啊,一去公安局,警察就开始抓你了,你跑不远的。”我站了起来:“没事儿,我打算好了,半小时以后天顺再去,那时候我已经走了,”我大口地呼吸着潮湿的海风,一字一顿地说你不知道,这事儿出了还小,关键是我一接触瞥察,有可能就出不来了,好好想想唐一鸣那件事情吧。”金高一下子愣住了,呼吸也急促起来:“这……老唐真的能够?好,听你的。”我瞥了正想插话的天顺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别打听那么多,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儿。”天顺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没想问。现在只好这样了,你要去哪里?”我说:“去济南,那边我稍微熟悉一些,等我在那边观察一下风声,再远走高飞。”冲金高一笑钱带来了吗?”金高也站了起来:“带了不少,其他的我已经安排好了,走,我陪你一起走。”我按了按他的肩膀:“也好,芳子那边以后再说吧天顺用脚扒拉平了掩埋凶手的沙丘,走回来抱了我一下:“远哥走好,安顿下来以后跟我联系,也许我会陪哥哥一起闯**江湖。”我用力搂了搂他:“走吧,记住,半小时以后再报案。”

天顺上了我开来的那辆车,我和金高上了我的桑塔纳,车悄没声息地拐上了大路。

金高开着车直奔火车站,我捏了他的胳膊一下:“上国道。”

金高一愣:“什么意思?”

我示意他往国道方向拐弯:“听我的,现在绝对不能大意,去李家洼村。”

“李家洼在哪里?”金高问着,拐上了去国道的路。我笑了笑:“郊区,大约二百里的路程。你还记得宋文波吗?他家在那里住。”金高哦了一声:“这个人靠得住吗?”我拍了拍他的口袋:“有钱什么人也靠得住。”金高嘟囔道:“那么你刚才跟天顺说要去济南是什么意思?”我不说话了,你他妈真缺心眼儿,这都不懂。金高开了一会儿车,突然笑了:“你呀,哈哈哈,跟谁学的这都是?”我茬开话题道你不要跟着我去,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你一会儿就回去,回酒店呆着。”说着,我摸出手机,拨了天顺的电话,天顺好象还等在那里,没有汽车开动的声音,我问:“你没动身吗?”天顺回答:“还没有,这儿很静,一个人都没有。”我说:“我已经买上车票了,马上就离开了,你稍微坚持一会儿,半小时以后按计划行动。”天顺叮嘱道:“在外面千万稳起来,别难过,二子和春明的后事有我呢。”我想了想,开口说:“这事儿别告诉别人,任何人也不要告诉……拜托你了,我会随时跟你联系的。”天顺的声音好象刚哭过:“你就放心吧……远哥,如果你找我不方便,可以让花子……”“我知道,”我打断他道:“我有办法跟你联系的,”彝子忽然就有点儿发麻,“把二子火化了,让他跟我爸爸在一起,春明那边你跟他家里联系就可以了,后面的事情等我安顿下来再跟你说。”天顺沉默了好长时间,声音哑哑的:“放心吧远哥,我记住了。”

路上的车很少,多少有些冷清。金高把车开得像飞,城市的灯火渐渐远去。

我掏出电话本查了好久才找到宋文波的电话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宋文波的手机响了一阵,突然打开了:“我操,远哥啊,你可是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的啊。”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想你还不行嘛。是这,我惹了点儿麻烦,想去你那里住几天,可以吗?”

宋文波一下子亮了嗓子:“好啊好啊!太鸡巴好了!想死你了!”

“哈哈,还是老兄弟好啊,”我示意金高将车拐上了一条土路我已经到了你们村的村口了,你还是在老房子住吗?”宋文波依旧大笑:“不住老房子还能住哪儿?我又不是大款。赶紧来吧,我马上喊魏大郎过来,我们哥儿俩给你接风。”我慌忙接过话茬:“别惊动别人了,你不知道什么事儿,我先跟你见个面再说。”宋文波不放心地问:“你这次出的事儿不小吗?”我笑道:“不大,不过挺窝囊的,一个鸡被抓了,把我咬出来了。”“操,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宋文波笑得有些无赖:“这他妈是个喜事儿啊……得,你一个快要结婚的人了,摊上这样的事情是有点儿窝囊。正好,来我这里散散心,我这儿嫖娼没抓的,咱大小也是个地头蛇啊。不罗嗦了,我去村头接你去。”

说话间,车就到了村西头,我让金高把车停下,点了一根烟,笑道:“狼狈啊。”

金高甩了一下脑袋:“别这么说。不过我挺佩服你的,脑子基本没乱。”我没趣地推了他一把:“还不是刚才让你给‘忙活’的?操,儿子打老子。”金高摇下车窗,把脑袋伸出去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抽回脑袋,小声说:“我想好了,我还是得跟你一起出去躲躲,实话告诉你,我真的把刘三给杀了。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现在……”这事儿我早有心理准备,没怎么吃惊,打断他道:“你也别废话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感觉现在我跟你是一个级别了?”金高叹了一口气:“有这个意思。所以我说,我回去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警察‘绳’起来了。干脆跟着你浪迹天涯吧,也许能多活几年。”

“你绝对不可以跟我一起出去,”我摸着他的手说你想想,一会儿天顺报案,警察就知道我跑了,稍微一调查就知道你也跟我一起跑了。他们一联系咱们以前做过的事情,刘三的事儿也就出来了,那时候咱俩就真的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别以为警察是吃素的,明白吗?”金高皱着眉头陷人了沉思,我继续说:“本来我这事儿暂时躲一下,回来以后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咽了一口唾沫,“我可以让胡四帮我处理某些事情……这个我不说你也明白。然后我再想办法回来,你也不傻,你会明白的……这件事情如果把‘口子’调正了,没有掉头的危险,甚至弄好了,我属于正当防卫,这就看胡四的能耐了,不是有义祥谦这个实体吗,”我忍不住笑了,“妈的,有组织就是不错。”

金高开口笑了:“这个组织还不知道能不能顶事儿呢,”叹口气摇了摇头,“刚才我在想,如果我跟着你出去,问题应该不大,为什么?刘三那事儿我设计得很好,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不过我又一想,还是稳妥点儿好。不到最后关头,我的希望就不能破灭。这样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你走以后,家里的一切事情都由我来处理,这样你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唉,我担心的是芳子,她能承受得了吗?”我苦笑道:“没办法猛—甩头,“就这样吧,我相信你的口才,你完全可以把这事儿编得顺溜一些,目的就是让芳子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他妈是在正当防卫。”

“这个没问题金高一顿,指着前面的一个黑影说那是不是宋文波?”“就是我看清楚了,宋文波一晃一晃地过来了,像是喝了酒,“他来了以后咱们表现得轻松些。”

“我知道金高重新发动了车,“你下去吧,我这就回去。”

宋文波一溜小跑地过来了:“远哥是你吗?”

我抓过金高递过来的一包钱,一蹁腿跳下了车:“是我,哈哈,来得挺及时嘛。”

宋文波不看我,歪着头往车上踅摸:“那是谁?金哥是吧?”

金高按了两下喇叭,边掉头边说:“文波我先回去了,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好好伺候着你远哥,过几天我来接他。”宋文波抓着车门把手不让走:“别走啊,想死我啦,快下来快下来,我让我老婆炒好菜了都……”我抓着宋文波的手把他拉到了身边:“别那么客气了,你金哥忙着呢,店里全他妈事儿。”宋文波还要罗嗦,金高的车已经驶上了大路。我微微定了一下神,反手拍拍宋文波的脸,笑道:“又来麻烦你了。”宋文波躲开我,不满地嘟囔道:“你们这些城里人啊……操,还是瞧不起我。算了,以后看我怎么去‘滚’你们吧。”我推着他往他家的方向走:“赶紧安排饭,我饿了。”说完这话,肚子忽然咕噜起来,跟打雷似的,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宋文波家里没有人,我问:“大姨大叔和弟妹呢?”

宋文波笑了笑:“我爹死了……怕你来了不方便说话,我让我妈和我老婆去了我二哥家。”

我歉疚地咧了咧嘴:“瞧这事儿闹的。唉,又给你添麻烦了。”

宋文波把我推到热乎乎的炕上,一别脑袋:“说什么话这是?应该的,你在劳改队没少照顾我。哎,刚才在电话里你说的是真事儿吗?我怎么觉得不大可能呢?你不是那号人啊我抓起窗台上的一瓶啤酒猛灌了一口:“谁说我不是那号人?难道我是太监?”心里一下子想起小广说的话来,“上帝不是说了嘛,为人不操十个逼,上帝见了都不依,我这是要趁还没结婚,赶紧完成上帝交给我的任务呢。”宋文波盯着我的眼睛看:“不对,你肯定是惹了不小的麻烦。别骗我,兄弟这几年把眼神可锻炼出来了。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大事儿?”我胡乱一笑:“别他妈跟我装逼了,我能干什么大事儿?现在还有我值得干的大事儿吗?喝你的酒吧,喝完了我要睡觉。这几天累得够戗……”

“你还是不拿我当兄弟对待啊。”宋文波拉长脸,不满地偎到了炕上。

“文波,别这么想,”我抓起一条鸡腿大口地啃,故意让话说得不连贯,“有些事情不好,那什么,啊。”

“我知道了,”宋文波变化得很快,“那我就不打听了……你准备在我这儿住多长时间?”

“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吧,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年两年,哈哈。”

“吃大户来了?”宋文波是个财迷,这我知道,他说出这话来我很理解,笑着摸出那包钱来,顺手抽了一沓拍在他的大腿上:“拿着,用完了再跟我要。”宋文波推挡了一下,美孜孜地将钱揣进了怀里:“远哥,别笑话我小人啊,弟弟日子过得太他妈难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跟我老婆离了,都三个月了……人家跟着我过够了,咱没钱养活家口啊,孩子也跟了她。妈的,现在我光棍一根。我妈也去世了……这是前几天的事儿。唉,什么也别说了……本来我想去投奔你,魏大

郎不让我走,他说我要是跟了你……操他娘,这话我还真说不出口。算了,现在的人就这样。”

“你跟着他,他给你工钱不?"关于魏大郎的事情我有所了解,这个人很“噶古”(吝啬)。

“给宋文波脸上的肌肉全堆到颧骨上了,看上去像是在哭,“少啊,跟打发要饭的差不多。”

“以后跟着我干吧。”我的脑子一转,这家伙目前光棍一根,我完全可以利用他一把,这是一个好当差的。

“真的?”宋文波抬起眼皮,考古专家似的来回扫描我的脸,“我能给你做点儿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比如跑跑腿,打打电话,出个差什么的,只要你勤快,牙口紧。”

宋文波脸上的表情开始丰富起来,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又像到了大修期的电视屏幕那样没了颜色。我的心不禁别扭了一下,感觉自己比较卑鄙,大小我俩也是打小一起混过来的,以前没为他做点儿什么,现在遇到事情了竟然想利用人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连忙喝口酒掩饰道:“其实你到了我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刚才我说的是实话,顶多跑跑腿什么的。”宋文波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扫我一眼,微微一笑:“也许刚才我想多了,我以为你拿我当‘迷汉’使唤呢。远哥,是这样,我跟魏大郎有些‘不卯’(不合),跟着他干我总觉得自己是在扛活儿,一点自尊都没有。从去年开始他就拿我当……当那什么,呵,这么说吧,我就跟个狗腿子似的,反正我是一点儿感觉找不着。”

“可以理解啊我给他倒了一杯酒,感叹道,“我这里不是替魏大郎辩解,他处在那个位置……”

“这我知道,你也别多说了,”宋文波一口把酒干了,将酒杯猛地一敦,“我想跟着你干!”

“刚才你不是表达过这个意思了吗?”我又给他添了一杯酒,“过来吧,我需要你。”

“不是你需要我,是我没有办法了,我赖上你了。”宋文波的脸又开始黯淡起来。

我横下了一条心:在我躲事儿这个期间,我身边的兄弟一个也不能带,他们知道得太多了,我需要的就是宋文波这样的人!将来即便是出了麻烦也没有太“罗烂”的事情,毕竟他平常不在我的身边,出了事儿,他完全可以用“被蒙骗”这个理由过关。想到这里,我轻描淡写地说:“文波,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你一门心思的想离开魏大郎,这也好啊。你想想,你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魏大郎也有很多不方便告诉你的事情,他平常对你刻薄一点儿这也很正常,这个时候你

离开他,完全是亲兄弟所为……哈,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儿罗嗦?箅了,我还是跟你说点儿实在的吧。”

宋文波的眼皮似乎有点儿毛病,一着急就往上猛翻:“你变了你变了,你开始罗嗦了,真的真的。”

我跟他碰了一下杯子:“遇上罗嗦人不说罗嗦话能行吗?来,干一杯我跟你谈谈以后的事儿。”

宋文波不喝,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在谈事儿之前你先告诉我,这次你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把酒喝了,轻轻摇了摇头:“你呀,不是刚才说不打听了嘛……没事儿,为了个女人。”

“你会为了个女人出来躲事儿?"宋文波不屑地晃了一下脑袋,眼皮又是一紧。”

“怎么不能?”我的脑子忽然有了主意,“真的,你知道我对象芳子以前在吴胖子那里干过吗?”

“我操,他们两个还真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事情?”

“你多心了,”我淡然一笑,故作忏悔地叹了一口气打错了啊,在这之前我跟你想的一样。”

“这也没错!感觉心里不舒坦就直接‘砸货’,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横了他一眼:“这就是我跟你们的区别,我不愿意随便干那些没脑子的事情,干错了就应该马上改正。这次我把吴胖子打得挺厉害,这小子把我告了。刚才我在外面跟金高刚刚坐下想吃点儿饭,就听到这个消息了,警察到处抓我呢。”宋文波挺了挺身子:“所以你就找我来了?哈哈,你算是找对人了!你也不用跟我装,我什么都明白。你们这些混黑道儿的一个逼样儿,不遇到事情想不起兄弟来,一遇到……话多了,话多了哦。远哥,我没别的意思,我理解你的难处,一出了事儿你不好找你经常联系的伙计,过来找我这很正常,我也希望你来找我啊,我他妈苍蝇趴在驴鸡巴上一一奔了大头了我!好了,咱哥儿俩认识将近二十年了,也别说那么多文言文了,直接告诉我,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我有些感动,尽管这小子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分明看见了他一颗尚未冷却的心。我把手横过炕桌,摸着他的胳膊,话说得有点儿肉麻:“亲兄弟,我杨远能在这个时候听到你这句话,万分激动。你听我说……”

话音未落,我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号码,是金高的,我迟疑了一下,这个电话该不该接呢?按说这么短的时间不应该出什么问题,这应该就是金高打给我的,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把电话递给宋文波,说:“问问他是谁?如果是金高,你把电话给我。”宋文波接过了电话,一把按开了接听键:“请问你是哪位?”金高的声音很压抑:“文波,我知道是你,杨远在吗?”我冲宋文波摆了摆手,宋文波说:“他走了,走了有些时候了。”我一把抢过手机,贴近了耳朵,金高在那边忿忿地嘟哦:“他娘的,这是玩得什么‘鸡翘脚’?怎么说走就走了?文波,他走了怎么不带着手机?”我放心了,金高的身边没有别人:“大金,我在。别吵吵,这是我故意的,你明白就行了。说,情况怎么样了?”金高好象是躺在**说话,声音平静得很:“问题看来不大。天顺刚回来,警察让他别离开酒店,随时过来传唤他。他按照你吩咐的说了……最后聱察问他,你是怎么知道发生命案的?天顺说,是杨远打电话告诉我的,杨远害怕警察误会他,打完电话就不知了去向。警察问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天顺说你是用公用电话打的,原来的手机号码好象换了。你接完了这个电话,赶紧把号码换了吧……还有,警察正在咱们店里调査,一个人也不让出去。”

“芳子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吗?”我抓紧时间问道。

“她不知道,我没来得及告诉她,也许现在她正在家里等着你和二子回去呢。”

“好了,别罗嗦了,等我换了电话号码再联系你,保重。”

金高让我别挂电话,等了稍顷,压低声音说:“刚才花子回来说,他出门办事儿,路口上全是警察,无论什么车都检查,估计是在抓你。你在那儿藏好了,千万别挪地方,有什么事情就让宋文波跟我联系。”我说:“我知道了,你好好保重,万一你那边的事情也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赶紧走,找个地方跟宋文波联系,”我告诉了他宋文波的电话号码,嘱咐道,“万一事情真的麻烦大了,你必须先离开这里,找个远一点儿的地方跟我联系,到时候咱们再商量。”

说这些话的时候,宋文波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挂了电话冲他一笑:“害怕了?”

宋文波的脸色又开始幻灯似的变幻色彩:“没什么……远哥,你还是没有跟我说实话。”

这个混蛋这几年变得可真不少,很精明嘛,我笑道:“我做事儿比较谨慎,这是在跟金高拿紧张呢,别怕。”

“我怕什么?”宋文波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没拿我当真正的兄弟对待……可也是,我是坐过牢的人,我明白有些事情我不应该知道,可是你多少也应该给我个定心丸吃吧?”我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他装钱的口袋:“这不是定心丸?哈哈,这个还不定心,我再给你加点儿。”宋文波往后躲了躲,讪笑道:“人穷志短啊,好吧,我不问了,将来出了事儿,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啊,你没告诉过我,我也没打听,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情。”我边给他点烟边怏怏地说:“你是不是曾经吃过这样的亏?比如你曾经窝藏过一个杀人犯,后来这个杀人犯被抓了,他把你给咬出来了,警察要定你个窝藏犯……”宋文波把手摇得像风扇:“别胡说八道,别胡说八道,我从来不干那样的事情,我遵纪守法,老实人一个。”我顿了一下,正色道:“文波,实话告诉你吧,我做了点儿不好说出口的事儿,但是你放心,这事儿塌不下天来,我正在跟管用的朋友处理这事儿,很快我就从你这里走了,你千万别有别的想法。”

宋文波把烟抽得像开火车,屋子里一会儿就充满了烟雾,他大声咳嗽着:“妈的,我想起了古代的一个故事,咳咳……就是伍子胥过昭关的故事。伍子胥遇到麻烦了,去找他兄弟东皋公还是什么的,后来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和胡子……咳咳,最后好象是东皋公找了他的一个朋友,两个人换了衣服……反正现在我就好比是那个东皋公,我他妈仗义一把,随他坐牢杀头,我认命了!”一把抓住了我拿烟的手,烫得直甩手你说,现在我能做点儿什么?”

我透过烟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心里直犯嘀咕,这个人能靠得住吗?小时候跟他一起做过的事情,过电影似的从我的脑海里飘过……因为有几个去废品站卖废品的伙计逗我弟弟有些过分,宋文波抓起一根铁管就给一个伙计开了瓢。警察来了,宋文波表现得像个威武不屈的共产党员:我就打人了怎么着?拘留、蹲监,我跟你去!还有一次,他跟几个街上的“庄户流球”混战在一起,我冲进去把他救了出来……再后来,我们俩躲在火车站旁边的一个货场里,半夜我们俩想喝酒了,宋文波一掀盖货物的大蓬,发现里面盖着的全是酒,二话不说,扛起一箱就走……再后来,操他妈,严打的时候他把这事儿供出来了。幸亏事情小,不然我也跟着他犯盗窃罪了……不行,我坚决不能让他知道我的任何事情。这个人是一支枪,用完了只能把他扔掉……想到这里,我摸着头皮笑了笑:“文波,我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但是我也不能害你。呵呵,本来我想让你帮我去给吴胖子传个话,也就是威胁威胁他,让他别咬着个鸡巴就想咬出尿来,这样的活儿不能让你干。为什么?你是我的好兄弟,这样的事情大小有点儿暴力"

“你‘膘’了是不?”宋文波又翻了个眼皮,“这叫什么暴力?我去。连这点儿事情都不能办,我……”

“你还是不了解我,”我按住了正要起身的宋文波,“我说过的话是不可以收回来的。”

“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罗嗦?”宋文波有些上火了,一扒拉我,“说,我到底能干点儿什么?”

我把手机卡拿出来随手掰断,把手机递给了他:“给我买个新卡去,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宋文波下炕刚穿好鞋又脱下来了:“操,我也糊涂了,这里不是城市,这么晚了我去哪儿买卡去?”

我笑了笑:“哈哈,刚才我是化验你呢,得,你是个听话的孩子。”

宋文波横了我一眼,不满地嘟哦道:“级别大了,说话都跟大人似的了,操啊。”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我给他添了一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沉声说兄弟,把这杯酒干了,然后我给你安排点活儿干。”宋文波一口把酒干了,抹着嘴唇说:“你说,兄弟我赴汤蹈火!”我喝了这杯酒,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以前干过‘摩的’吗?这样,你一会儿打扮一下,骑上你的摩托车装做拉客的样子,去我的饭店一趟。先不要进去,就在外面看看情况……因为我把吴胖子打得挺厉害,估计这阵子警察正在我店里忙着。看看他们都在干些什么,然后你就装做进去吃饭,给我留意一下都有哪些人跟警察接触。就这样,没事儿了你就回来。”“好,什么事情我也不打听了,全听你的,我这就走。”宋文波翻身下了炕。”等等我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万一有人认得宋文波,警察直接把他扣在那里,岂不乱了套?我拉回了他,“你不要进去了,去我店里看看没有什么情况就给我买手机卡去。买到以后先别回来,我拿着你的手机,你就用新卡给我打个电话,有什么事情电话里说。”

宋文波拿开我的手,开始穿鞋:“你这是不放心我呢……别想那么多,我先去看看再说。”

我送他出门,用力抱了他一下:“路上可能有警察盘问,注意别让他们问出什么。”

宋文波在黑影里又翻了个眼皮:“我是谁?当代007啊。”

我跟出门去,看着宋文波发动了摩托车,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中。我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屋子。屋里的灯光很暗,摆设影影绰绰的,我一下子糊涂起来,一时想不起我怎么会来了这里,怎么会在我弟弟即将结婚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茫然地点了一根烟,我忽然坐不住了,身体轻得想要飞。我困兽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猛地抓起了宋文波的手机,脑子里几乎没怎么想就拨通了长法的电话,响了没几下,长法就接了:“喂,你找谁?”

“长法,是我,杨远。”

“哦,是远哥啊,又换电话了?”

“不是,我的手机丢了,我用朋友的手机给你打的。”

“这么晚了还找我,你一定有什么事儿,有事儿尽管吩咐。”

“这几天我没跟你联系,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长法咦了一声,突然笑了:“远哥,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要不你是不会这么罗嗦的。你问我干什么?先说你有什么事儿就是了。”我罗嗦了吗?好象没有啊……我有些糊涂了,这些话都很正常啊,难道我以前是个很痛快的人?我咧了咧嘴:“你行啊,不愧是老江湖出身。是啊,我遇到了点儿麻烦我咽了一口气,干脆跟他挑明了,“是这样,一个多小时以前,我跟我弟弟在海边玩儿,碰上一个拿枪的伙计,他向我开枪,把我弟弟打死了……”我的鼻头莫名地一酸,话说得有些不连贯了当时我没带枪,就那么眼睁睁地……唉,我弟弟就那么死了,春明也死了……我用石头把他打死了。不是我把春明打死了,是我把那个冲我开枪的人给打死了……我跑了,现在我跑在一个朋友这里。我想问你有没有妥实一些的兄弟,最好在外地,我过去躲几天。”长法啊了一声,接着放肆地笑了:“哈哈哈,我操啊,远哥你终于拿出魄力来了!好,打得好啊!你不用细说我就明白,这事儿属于正当防卫,他先开枪打你你才拿石头打死他的……对了远哥,你跑什么?按照你的脑子,这事儿应该投案啊……别插话,你听我说。我冷冷地打断他道:“你别说了,当时我考虑过这事儿,我不能投案,我蹲够监狱了。”

长法继续嚷嚷:“你怎么知道你会蹲监狱?这事儿调理好了……”

我不让他罗嗦了,断喝一声:“少你妈的说两句我还能把你当哑巴卖了?我他妈不如你聪明还是怎么着?”

长法沉默了一阵,口气有些无奈:“算了,我不说了。知道开枪的伙计是谁的人吗?”

出事儿的时候金高问我过,当时脑子太乱,我没有回答,现在可以告诉长法了,我淡淡地说:“不是咱们这里的人,是济南的,”长法脱口说了声“涛哥",我的声音压住了他不关别人的事儿,是我自己惹的麻烦。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楚……这事儿以后我再告诉你。你别去乱打听,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儿。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家在外地的好哥们儿?”长法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外地的兄弟你没有吗?”我操了一声:“你他妈缺脑子是不是?我的人我敢随便找吗?在这种时候。”长法笑了:“可也是,哈哈。我问你,这事儿已经惊动警察了吗?”我把前面安排的事情告诉了他,长法顿了顿,开口说:“这事儿麻烦了……现在就走不妥啊远哥,既然你害怕投案,警察肯定是要抓你的。关键是你现在走不出去啊……这样好不好,你先在你朋友那里呆着,我马上跟我在郑州的兄弟联系一下,看看他敢不敢招应你……”突然打住,高声说,“有了!我一个最铁的哥们儿现在给一个配货公司开车,刚才我俩还在一起喝酒来着。他开着一辆大货,正准备去龙口,我让他先把你送到龙口,你在那儿躲几天,然后听我的回话。”

我想了想,开口问:“你这位兄弟牙口怎么样?”

长法大笑:“绝对没问题!我跟他的关系就像你跟金高的关系一样,情好吧你就。”

这样也好,狡兔还三窟呢,我说:“他现在去了哪里?”

长法说:“刚从我这里走,就住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我这就去喊他起来?”

我抓起酒瓶子猛灌了一口酒:“别着急,我在‘化验’一个人,你开着机,一会儿我给你打过去。”

“别这么罗嗦啦,”长法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是兄弟我说你的,你还是遇事儿少了。就这么点破事儿你就麻爪子了?还化验人呢,都什么时候了?听我的,要走就赶紧走,不然什么事情都可能出。这样吧,我马上去喊我的兄弟过来,把情况简单跟他一说……你放心,我不会跟他全说实话的,我懂这个,反正我吓不着他。先听听他的意思,然后我就给你打电话。是这个号码吧?那就好,我马上行动。”我说声“等等”,叮嘱道:“你最好别说是我,就说是你的一个亲戚……对了,他拉的是什么货?”长法说:“该怎么说我知道,见了他以后你别跟他说话,万一出事儿了对人家不好。他拉的是冰箱,你可以藏在冰箱里……我让他拆开一个冰箱盒子,你钻进去,保你一路畅通无阻。”

没想到我竟然落魄到了钻冰箱的地步,心里不禁有些凄凉:“法哥,我先谢谢你了。”

长法笑道:“咱哥儿俩客气什么?你当年对我的帮助,我长法牢记在心。挂电话吧,我过去了。”

挂了电话,我把脑袋靠到墙壁上,脑浆开锅似的冒泡儿。

外面有零星的鞭炮声传过来,我突然意识到,年快要到了……这个年我又不能在家里过了。

恍惚中我看见我爹拉着我弟弟的手,面无表情地向我走来:“大远,你又怎么了?”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我爹和我弟弟一下子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电话是宋文波打过来的。我故意不说话,让他在那边独自喂喂,直到感觉他那边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我这才开口笑道:“喊什么喊?直接说事儿。”宋文波骂了一句,好象在发动摩托车:“我没敢进你的店,里面全是警察,我看见金哥被他们围在中间问话,金哥脸红脖子粗地跟他们嚷嚷,好象说他在睡觉,什么也不知道。”我说:“店外面也有警察吗?”宋文波说:“外面全是警车,在路上我就被截了几次,问我进城干什么,我说我是个开‘摩的’的……不跟你罗嗦了,卡我也买到了,这就回去。”我边接电话边走出了屋子:“好,你回来吧,我在家里等着你。”

挂了电话,我走出院门,沿着胡同上了大街。街上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微弱的月光洒下来,让我的影子显得那么孤单。我沿着大街向西走了几步,直接拐进了一个胡同。躲在一个草垛后面,我整理了两下衣服,后背贴着草垛,眼睛死死地盯着村口的大路。大路上没有车辆经过,远处的几点灯光影影绰绰像几缕鬼火。我爹和我弟弟也许就是那几缕鬼火中的两个。小的时候,我听姥姥说过,新死的鬼会把鬼火搞得很亮,时间长了就跟那些老鬼一样了……我爹和我弟弟可不能那样,那样的话我就看不清楚他们了。我忽然有一种想要去买烧纸的冲动,我要买来烧纸给我爹和我弟弟烧一下,把火烧得旺旺的,让他们的鬼火像星星那样明亮,这样我就可以看分明他们了,这样我就可以在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还能清楚地看见他们。我下意识地走了出来,手里抓着一把坚硬的钞票……一只鬼火亮闪闪地过来了。

这只鬼火太亮了,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使劲揉了揉眼皮,宋文波已经擦身而过。

我稳稳精神,重新回到了草垛后面。

一阵开街门的声音响起来,接着是摩托车熄火的声音。

我探头出来往后面看了看,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我放下心来,感觉自己刚才有些太谨慎了。

刚想从草垛后面转出来,手机就响了,我没有接,一把按死了。开街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听见宋文波在低声喊:“远哥,远哥,你在哪里?”我贴着墙根走了出来,一把推了他个趔趄:“别嚷嚷,我出来上厕所。”宋文波拉着我就往家里走:“你随便出来干什么呢……看来你还是不把这当回事儿。”我讪笑着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

“远哥,看样子你这次‘作’的事情不小啊宋文波把头盔摔到被子上,大口地喘气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娘的,去的时候满马路都是警察,连胡同里都有。还好,往后走的时候警察少了,出了大转盘以后就没有了,咱们这一带平安无事。警察好象不知道你已经出了市里……我估计他们也在虚张声势,没准儿他们把主要精力放在铁路上了呢。”掏出我的手机给我拍在手里,“物归原主了。妈的,看来混黑道真不是件容易事儿……太他妈惊险了。”我揣起手机,冲他笑了笑:“没那么严重吧,这跟混不混黑道有什么关系?别人欺负咱们,还不许咱们反抗了?”宋文波冲我直翻眼皮:“你不混黑道别人凭什么欺负你?拉鸡巴倒吧,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了,下一步我再干点儿什么?”我摸着他的肩膀,动情地说:“不需要你干什么了,我已经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了,睡觉吧。”

“原来你刚才是在拿我开心啊宋文波用手抓了一把菜往嘴里抹,说得满嘴喷菜渣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想,除了让我去买个破手机卡还有什么?至于这么差遣我嘛……得,我也他妈贱,谁让我喜欢表现自己的呢?”

我把他推到炕上坐好,边给他添酒卑说:“兄弟你得理解我,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这么办。不是我差遣你,我真的不放心店里的事情……当然,主要是买手机卡。你知道的,警察的手段很先进,他们既然想要抓我,我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我要是还用原来的手机卡打电话,他们很快就可以把我抓到,那

时候我怎么办?再去蹲监狱?上次黄胡子把我弟弟绑架了,我去救我弟弟的时候出了人命,我一害怕就投案了。结果怎么样?我他妈蹲了好几年监狱!这次我敢去投案吗?尽管我打吴胖子事出有因,可是我一时半会儿能跟他们解释清楚了吗?再说快要过年了,我还想把这个年在外面过了呢。”宋文波斜眼看着我,一脸的不相信:“是吗?就这么简单?打吴胖子,不是打吧……”

“你他妈有完没完了?”我笑着推了他的脑袋一把,“你的劳改白打了?伙计们是怎么教育你的?”

“我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不应该打听,可是……算了宋文波低下了脑袋,“算我没说。”

“这就对了嘛,你想想,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样,我还犯了更大的事情,你知道了竟然还帮我去买手机卡,还把我藏在你家里,那不是窝藏罪还是什么?”我的手上用了一把力气,意思全在这一把上了。宋文波猛地哆嗦了一下,眼睛瞪得像灯泡:“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给我下了一个套啊……我明白你为什么让我出去这一把了。好,哥哥,算你狠,”宋文波使劲晃了一下脑袋,“罢了,我他妈好人做到底了,上刀山下火海我认命啦。”我把手从他的肩膀上移开,顺势摸了他的脸一把:“别把我想的那么奸诈,从一开始我就没这么想,是你自己提出来要跟着我干的。”

宋文波不说话了,鼓着腮帮子瞪我,牙齿咬得腮帮子凸起一棱一棱筷子样的肌肉。

我突然发觉自己真的有些卑鄙,叹口气笑道:“别那么看我,如果你觉得不合适,这就去报警。”

宋文波不咬牙了,眼皮又开始翻:“我心里有些不痛快,可是没什么,刚才我一直在想小时侯的事情。”

我不笑了,正色道:“我也是,你走的时候我一直在回忆咱们小时侯的那份感情,感动得要死。”

“远哥,不说余外的了,”宋文波停止了翻眼皮,“好好在这里住几天,什么时候感觉没事儿了再走。”

“不住了,我想马上走,”我用双手扳过他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走?”

“这……”宋文波的身子沉了下去,整个人像是一只撒了气的皮球,我还能帮你什么忙?”

“不是帮忙,是陪我散心去,我在外面躲事儿是一方面,主要是想出去好好游玩游玩。”

宋文波沉吟了半晌,用手猛地一撑大腿跪了起来:“好吧,反正现在我跟一条流浪狗也差不多了,先跟着你混上一阵吧。说,咱们去哪里?”我抓起手机,拨通了长法的电话,没等开口,长法就在那边嚷嚷上了:“远哥,好了。我跟我兄弟谈好了,这就走。你在哪里?我让他开车过去找你。”我说了我所在的位置,追问了一句:“你也来吗?”长法笑道:“我能不去吗?我不去我兄弟怎么找你,他又不认识你。”我说:“那好,你让他开车到我这里,我在路口等你们。”长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远哥,我不一定跟着你去……刚才我跟郑州的兄弟通了一个电话,那什么,他那里不太方便……唉,不说了,兄弟我的本事不行啊。你自己想办法吧……别怪我多嘴,下一站你要去哪里?”我说:“你兄弟不是要去龙口吗?这样,路过蓬莱的时候我下车,具体去什么地方你就别问了,我有地方住

“好,我不问了,”长法好象是在催他的朋友,“打起精神来,大哥那边都准备好了。”

“长法,我看你还是别来了,”我说,“告诉我你朋友的电话,过几分钟我跟他联系。”

“我必须去,”长法的声音有些低沉,“远哥,我有预感,这次我不跟你见上—面,那什么……”

“别吞吞吐吐的,”我笑道,“问题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别过来了,这样对你不好。”

长法挂了电话。我不由得一阵感动,脑子里忽然就想起当年我跟金高和常靑折腾他的事情来,心里稍微有些郁闷。宋文波开始收拾他的东西,东一头西—头的。我下炕拉了他一把:“别忙活了,有家伙就带上一根,没有就算了,有钱到哪里都好使。”宋文波住了手,喃喃地嘟噴道:“我从来没出过远门,还真不知道应该拿什么好呢……哎,刚才你说什么?什么家伙……哦,你说的是不是枪?”我点了点头:“我出门的时候很仓促,家伙没带。这次出去,没有那玩意儿恐怕不行,现买又来不及,如果你这里有那就最好了。”宋文波摊了摊手:“我去哪儿弄那玩意儿去?不过魏大郎那里有根五连发,确实需要的话,我这就找他去。”我摇了摇头:“太晚了,一去找他容易出乱子。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宋文波抓起他刚收拾好的一个帆布包,背在身上,回头打量了一眼,有些恋恋不舍:“不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走到门口将他拽了出来很快的,等我找好了落脚点你就回来,我不会抓着你不放的。”宋文波叹了一口气,低着脑袋跟了出来,边锁门边说:要回来咱们一起回来,我也是条硬汉子啊。”

我帮宋文波把他的摩托车抬进厢房,宋文波锁街门的时候,我摸出金高给我的那包钱,简单数了一下,大约十几万,脑子又空了一下……出门在外,这几个钱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安顿下来以后,我应该马上办个卡,让金高多给我打上些钱,这样起码可以让我在外面过得舒坦一些……操,还他妈舒坦个鸡巴呀,我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你怎么老是关心自己?你弟弟尸骨未寒……不行,我必须赶紧想办法这这事儿压下,我要堂堂正正地回来给我弟弟操持丧礼,我要让莲花安安稳稳的回家去,她为我弟弟付出了那么多,起码我也应该让她的下半生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想着,我摸出了手机,依在门框上拨通了胡四的电话。关机,再打,还是关机……他妈的胡四,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找不着你了呢?我大口呼吸了一下带着雾气的空气,几下子就拨通了董启祥的电话,还好,这家伙开着机。刚响了两下,董启祥就接起了电话:“我操,让我这一顿好找,你在哪儿呢?”我故意把声音放得轻松一些,笑着说:“跟一个朋友在一起喝酒呢。你找我干什么?”董启祥的声音掩饰不住地兴奋:“好家伙,汤勇真的完蛋啦!刚才我跟林武去外面看了看,你猜怎么了?到处都是警察!我估计这是在大搜捕呢,他们集团里的人一个也别想跑啦,他妈的……”

我打断他道:“祥哥,看来你的消息不太灵通啊,那不是搜捕汤勇的人,那是在抓你弟弟我呢。”

董启祥还在大笑:“你他妈玩幸灾乐祸的?哈哈,真的啊,真的到处都是警察,不信你去街上看看。”

我正色道:“我去看了,警察们的主要精力放到火车上去了……祥哥,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出事儿了。”

董启祥停止了笑声:“不会吧?蝴蝶你从来不开玩笑……”

我拉着锁完门站在一边的宋文波往前走了几步:“我没开玩笑,真的,我把—个开枪打我的人给打死了。”

“啊?”董启祥沉闷地叫了一声,“你他妈缺脑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哦,哦哦,我不明白当时的情况,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把情况简单对他说了一遍,末了说:“你来帮我分析一下,这事儿有没有掉脑袋的可能?”董启祥的喘息声非常沉重,话说得也不连贯起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兄弟,麻烦大了,麻烦大了。这事儿出的不是时候啊……你想想,咱们刚刚做了那么大的一件事情……赶紧离开这里!打死人的事情现在还不是要命的事儿,关键的事情在老唐那边……万一老唐知道你出事儿了,咱们那件事情接着就得出!我可以这样说,你打死那个开枪打你的人是正当防卫,这事儿稍微正一下‘口子’就没事儿,关键是……”我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别说了。我他妈太紧张了,竟然忘了仔细分析这事儿了……祥哥,我不能再跟你罗嗦了,我马上走。后面的事情你找四哥商量……”

来不及多想,我挂了电话,拉着宋文波就蹿到了靠近大路的一个草垛后面,心像着了火。

远处有零星的汽车驶过,我非常担心长法安排的车错过了我们,手把手机都攥出了水。

宋文波的眼睛猫一般盯着路口,不住地嘟哦:“怎么还不来呢,怎么还不来呢?”

我估计这小子的心里一定明白这次我干的事情不小,拉他蹲下,笑道:“我都不急,你着得哪门子急?”

“我急什么宋文波蹲下,伸腿来抠他的裤子口袋,“妈的,走得太仓促了,连烟也落在炕上了……远哥,你等等,我回去把烟拿来?”我按住了他:“少他妈跟我玩脑子,想临阵脱逃是吧?”宋文波急了,眼睛瞪得像牛蛋子:“你说什么呀,我是那样的人嘛,如果我真是那么想的,他直接不招应你就是了……”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远哥,不过刚才我真的有点儿害怕,我听见你在电话里说什么了……你们是不是还干了一件不小的事情?”我皱了一下眉头,在心里骂了自己—声,我太大意了,怎么跟董启祥说话的时候还忘记身边有个不相干的人了呢?慌忙掩饰:“那是个误会,呵呵,这里面的事情很多,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反正我说过了,你陪我走上几天,等我安顿下来我会让你回来的,别害怕。”宋文波怪怪地哦了一声,把脸转到一边不吭声了。我斜眼瞄着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快,这小子也太胆小了吧。这种人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出息,监狱你又不是没进去过,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个仗义人,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在我面前表现一下,以后我会照应你的。不应该害怕啊,你什么也不知道,即便是将来我出了什么事情,你来他个一问三不知不就完事儿了?法律也不会制裁蒙在鼓里的人啊。不行,利用完了赶紧撒手。

正闷闷不乐,手机响了,我看都不看,直接接通了电话,我知道这一定是长法打过来的:“长法吗?”

那边哼了一声:“什么时候了还找长法?是我,胡四。”

我的心猛然一紧: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这是我刚刚换的号码啊:“四哥,你在哪里?”

胡四的声音很沉稳:“我还在深圳。刚才祥哥找过我,怎么,出了点儿麻烦?”

“祥哥也太性急了,”我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埋怨董启祥,来不来就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胡四,万一胡四那边也出了麻烦,这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来了嘛,摇摇头笑道,“祥哥没告诉你吗?”胡四也跟着我笑了:“以前我还以为祥哥是个处惊不乱的真豪杰呢,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哈哈,这就麻了爪子啦。他都跟我说了,说你把一个开枪打你的伙计给毙了……这应该啊,正当防卫啊。他把你弟弟和春明给打死了,他不应该偿命吗?我听说你要走,别走!”胡四的口气猛地硬了起来,“赶紧给我回来,哪里也不要去,马上去公安局投案……”

“四哥,你杀了我好吗?”我被他这一番器宇轩昂的话给气糊涂了,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泥地上,“还你妈的笑话祥哥呢,你是好汉吗?我投案?我去找

死?上次那个亏我吃得还轻吗?上次我也是正当防卫,我去投案了,可是结果是什么?我他妈又蹲了好几年监狱!这次更他妈完蛋啦……”瞥了一眼目不转睛盯着我看的宋文波,我站起来走到草垛的另一面,压低声音说,“四哥,你别跟我唠叨别的,你好好想想,一旦我进了公安局,那个姓唐的能闲着吗?这正是他复仇的一个机会!像他那样的人物,消息不会不灵通,我前脚进了公安局,他后脚就跟着进去了,他会去干什么?操,那样我这一辈子就完蛋了……”胡四哎哎地叫着,似乎不会说话了:“你等等你等等,我他妈糊涂了。什么老唐?你们都干了什么?”我陡然发火了:“胡四,你他妈少跟我来这一套!关于老唐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那边沉默了,静了好几分钟突然笑了:“蝴蝶,你把你哥想成李杂碎了……呵呵。”

我的口气跟着软了下来:“四哥,你别这样,我现在跟你开不得玩笑了。跟我说点儿正经话吧。”

胡四又不说话了,估计他的脑子在飞速地转着,我催促了一声:“说话,给我个主心骨。”

那边传来一阵抽烟的声音,胡四一定是把烟当成了吹火筒:“兄弟,你走吧,后面的事情有我。”

“也就是说你承认老唐的事情也有你的一份了?”我故意把话说得绵里藏针承认了就好,现在我已经跟小杰联系上了,万一我感觉不好,后面的杨远就是第二个小杰了。”胡四的话接得很快:“别这么想,你还没走到那一步。听我的,你先离开这里,很快我就会把事情给你弄妥帖了,一旦事情安稳下来我就跟你联系……我想好了,年我要回去过,我不能呆在深圳了,挂电话吧,我马上动身。”我的心放了下来,冲天吐了一口气:“好,我正准备走。四哥,我杨远这百十来斤就交给你了……你回来以后先帮我把春明送到他大哥那里,然后让我弟弟去我爹那里,后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这里先给你磕头了……挂电话吧。”胡四顿了顿,开口说:“放心走吧,我很快就跟你联系。”

“慢着我从草垛后面转了出来,“告诉祥哥,我这个电话号码除了咱们三个人知道,别人不能随便告诉他,万一……”猛一抬头,宋文波呢?我的心猛然一凜,“你别给我打这个电话了!我马上换号码!”来不及关电话,我疾步冲了出来。四周静悄悄的,一阵风卷着细碎的砂雪当头扑了过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宋文波跑了!怎么办?我愣在那里,脑子一下子就空了。呆了好长时间我才猛然惊醒,赶紧走!这里不能呆了。我撒腿往来时的大路跑去。

手机在我的手里亮着,随着我的跑动不停地晃,我以为自己拿了个手电筒,脑子一阵纳闷,我拿这玩意儿干什么?提起来一看才知道自己没有挂电话。我边跑边将手机贴紧了耳朵,胡四在那边喊:“刚才怎么了?你怎么慌了?”我猛

喝一声:“来车了,我得赶紧走!”一把关了电话。刚跑了几步,手机又响了,我知道这是长法的,慌忙站住了:“长法,是你吗?”果然是长法的声音:“远哥你在哪里?车已经到了。”我抬头往前方看去,一辆长排货车停在路口。我稳了稳神,借着月光打开手机把那张卡抽了出来,折断,丢进路边的一堆乱雪,箭步冲到了车边:“赶紧走!”

长法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反手拉着我蹿到了车后面:“远哥,你不用跟司机照面了,我跟你一起走。”

我边掀盖住货物的大篷边说:“你不要跟着我,回去告诉司机一直往龙口方向走就可以了,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