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歌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从工具框里拿出一把铁钳子,揪着小偷的衣领逼问:“说,是不是你把琅远藏起来了?若你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把你这满口牙齿都给拔干净了。”
小偷目光落在戚歌准备的那一筐奇形怪状的“刑具”上,脸上顿时没了颜色,将看到邵常海的事情一股脑儿全给抖了出来。
小偷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我没有骗你们,他真死了,被邵常海杀死的。我平时就偷点钱混口饭吃哪敢杀人啊,对方可是京世地产的老总,财大气粗捏死我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这么大个人物撒谎啊。”
屋子里的人沉默了。
“非非,你怎么了?”王草儿见颜知非脸色惨白,连忙扶她坐下。
颜知非稳了稳心神,虽勉力克制情绪,但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发颤:“若是死了,为什么不见尸体?若是没死,那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上海的街道极尽繁华,颜知非怔怔地走在街上,任身边的戚歌变着方儿哄她开心,她也不为所动。
路过和平饭店的时候,戚歌提议请客,还放话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颜知非沉默,王草儿立马上前帮腔:“对对对,非非咱们去吃饭吧,这都两点了,我们忍得住可你肚子里的孩子可饿不得。”
和平饭店是上海最好的饭店,颜知非曾无数次想来这里开开眼,然而,当真来了却兴致缺缺。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吞饭机器,戚歌和王草儿见了心里只能干着急。
颜知非看到小票才回过神来,问:“戚歌,你哪来的钱,不会又……”
戚歌潇洒的弹了一下手中的小票,傲娇得屁股都要翘上天了:“哎,这次我可没偷,这都是我妈硬塞给我的零花钱。”
兰姨专做海鲜生意,上海不少五星大酒店的新鲜海鲜都是兰姨特供。
戚歌做梦都想坐拥财富,突然老天开眼让他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富二代后,他却不大想从妈妈手里拿钱花了。但兰姨非要往戚歌手里塞钱,还会趁他不注意把他的钱包用现金和副卡装得满满当当。
相比起花钱,戚歌更关心这么多年来兰姨究竟遭了多少罪,经历过多少无助才成为现在刀枪不入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乐观向上的样子。
从饭店出来后,戚歌打了一个电话。颜知非一问才知道,戚歌是让兰姨帮着找人。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人,长年累月下来会织出一张庞大的关系网,有兰姨帮忙,不到一个星期就有消息了。
兰姨底下有人从渔民那打听到,他们隔壁村最近打捞到一名来路不明的男子,与邵琅远的年龄体型十分吻合。
颜知非听到消息立马奔村子而去,一路上惴惴不安又满含期待。一同前去的还有戚歌和半截脸都蒙着纱布的王文文。
到了村子见到人颜知非却傻眼了,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邵琅远,而是一名失足落水被救起的外地人。
颜知非内心所有的激动都褪了个一干二净,她望着平静的河面怔怔然了很久很久,最后离开时身子好几次差点摔倒。
坐在副驾驶上的王文文心中疑惑,自言自语道:“怎么就不是呢?那渔民描述的跟小先生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
戚歌透过后视镜,看到颜知非正专注的盯着车外,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戚歌连忙给王文文使了个眼神。
颜知非回到店铺,继续投入到旗袍的制作中,外人丝毫瞧不出异样。可戚歌知道,她的心,痛着呢。
巷子里,戚歌和王文文一前一后走着,心里想着事,谁也没注意到前面的人。他的身子被麻袋压得很低,脚步凌乱。
“小心。”就在男子要晕倒时,王文文眼疾手快上前帮忙,见男子脸色极差,王文文将他搀扶进店,留戚歌在后面任是拿出吃奶的力气也拖拽不动这麻袋半步。
周末,戚歌受不住王文文的逼迫,一脸不情愿的被拖去了医院。
今天是王文文拆纱布的日子,纱布一圈圈从护士手中退去,像剥鸡蛋壳一样。
在等待秘密被揭晓时,戚歌并没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一直觉得王文文是被邵琅远坑了,好端端地做什么矫正手术?万一牙齿松动,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当绷带被全部拆除,小巧的下巴,自然红润的小唇露出,再配着她本就明亮的眼眸,如远山清雨的眉,一张精致的脸冲击着戚歌的心。
不知不觉间他就恍惚了,失了神。
“好看吗?”王文文不敢照镜子,神色凝重地问戚歌。
“好……好看。”戚歌看呆了,肤如凝脂肌如雪,一双瞳人剪秋水。这哪是王文文啊,简直是……
是什么戚歌想不起来,但总觉得在哪见过。戚歌拍拍脑门恍然大悟,白霜,对是白霜,他曾在王文文家见过白霜年轻时候的照片。
见戚歌的反应,一向大咧的王文文突然害羞起来。
王文文能恢复容貌,还得感谢邵琅远。若不是他介绍医生给她医治,王文文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容貌还能恢复。
其实,王文文本来生得不丑。戚老爷子憎恨白霜,连带着也憎恨上了她和王驼子的女儿,于是悄无声息的给她的脸动了手脚。王文文觉得自己遗传了面相不好看的爸爸,以至于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容貌。
邵琅远失踪了,王文文便买了东西去谢颜知非,颜知非见到王文文脱胎换骨很是欣喜。
当王文文把买的瓜果和生煎包分给工人们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之前王文文缠着面纱,店铺的工人们都没见过她的真人,知道是王文文后瞬间炸开了锅。
王文文被一群人围着问东问西。戚歌则蹲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摆弄手里的小木枝,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走近一听才知道他在说王文文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以前整日缠在他的身边,现在变成了美人一圈人围着她转便不理人了。
人群突然安静,戚歌惊觉有异扔掉木枝进屋去看究竟。
“文……文文,谢谢你上次帮我,这个……送给你。”男子递出一个刺绣精巧的香囊。
王文文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那天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人。
男子问:“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王文文婉拒道:“晚上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实在没有时间。”
客套几句后,王文文送走了那人。
从店铺出来后,王文文打算去白阿婆的院子做下打扫。
王文文一上车就察觉到戚歌的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有话想说却又迟迟不开口,这小子什么时候变成了优柔寡断的小媳妇儿?
“走吧,去白阿婆那儿,我可以偷偷给你看看白阿婆收藏的旗袍。”王文文笑道。
戚歌却迟迟不启动车,突然,他在王文文疑惑的目光中伸出手掌,“给我。”
“什么?”王文文一头雾水。
“刚才别人送你的东西。”戚歌红着脸道。
一股酸溜溜的醋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王文文嘴角微动,浮起淡淡的笑意,但开口还是做出认真又随意的样子,道:“你说那香包啊,做得确实别致,可惜我用不惯那玩意儿,所以转手送给了别人,你要喜欢,那我只能厚着脸皮去讨要回来咯。”
戚歌心下一喜,故作满不在乎,道:“谁稀罕那破玩意儿。”
车子继续行走,车里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戚歌转动着方向盘不去看她,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温柔:“以后,别什么人送你东西都收,傻不傻?”
当天晚上,王文文翻来覆去把戚歌的话捣腾出来琢磨了很久,一会儿笑成傻子,一会儿愁成呆子,浑身上下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
很快,王文文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因为她再去店铺时,上次送礼物的男子见着她就躲,左眼处隐约还能看到挨揍的痕迹。
王文文心里笑戚歌幼稚,心里却甜成了蜜。
颜知非给牧先生去了电话后,便带着王草儿和两个箱子出门了。
牧先生挂完电话和薛思微讨论起邵琅远来,这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两位老人着实心疼起颜知非。
一个人怀着孕,承受这么大的打击,还要辛苦做旗袍,
“你说这旗袍……”这话刚出口牧先生便觉不合适咽了回去。
薛思微看出他的担心,坚定道:“我信这孩子,她一定能出色地完成这批旗袍的,上海这么大,除了非非我找不出第二个。”
薛思微穿了一辈子旗袍,对旗袍的研究不比牧之云差。门铃响起,薛思微笑着去开门。
薛老师的气色好了很多,可颜知非却憔悴不少。一见面薛思微便给了颜知非一个拥抱,她轻抚她的背,安慰到邵琅远会找到的。
王草儿将手中两口檀木箱子放到桌子上打开,恭恭敬敬退到了一旁。
摆在面前的是两件旗袍,一件是宫廷旗袍,一件是民间旗袍,牧先生和薛思微上前,将手里的放大镜对着旗袍研究起来。
这套宫廷旗袍通体蓝色,上面错落有致点缀着朵朵晚梅,宛如古老青花瓷瓶里开出的神秘之花,带着独有的中国印记造就了中国女人的东方神韵。
而另一口箱子里的民间旗袍,并不显山露水,却能将女人的精致,妩媚尽收眼底,令人回味在那低头温柔、莲花娇羞的意境中
直到颜知非离开,牧先生依然不肯放下手中的放大镜,欣赏中带着赞叹,称其为神作。
“单这用的线就值得考究,还有这颜色,这质地……我从未见过谁能把旗袍做到如此极致。”
牧先生放下放大镜,快步进屋捧出杜今做的旗袍,将两者放在一起。
乍眼一看,不分高下,但若是内行人用放大镜细细品味,便不难区分谁才是颜老先生的真正传人。
牧先生对着颜知非做的旗袍连连点头,薛思微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赞道:“非非的旗袍有灵魂,能让人静下心来去了解其背后的故事,它到底承载了多少女人的千古情愁,没有人知道答案,唯有抛开世俗烦忧,静心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