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告诉颜知非,邵琅远已经没了。可她不信,她用了很多办法试图把他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登报纸、贴广告。日复一日,肚子里的孩子慢慢成长,可邵琅远还是没有消息。
孩子的成长需要营养,她也需要产检,邵琅远留下的钱已经花光,她咬了咬牙,打算重新开门做旗袍,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挣钱的手段了。可上海那么多做旗袍的,谁要找她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做呢?思前想后,她让戚歌把蕾丝织机搬到了楼下。只要她能织出精美的蕾丝,做出款式新颖的高品质的旗袍,不怕没有主顾光临。可蕾丝旗袍要原料,原料得要进口的,她没钱,邵琅远留下的东西倒值些钱,然而他生死未卜,颜知非说什么也不舍得变卖邵琅远留下的东西。那对她而言比钱财更贵重也更有价值。戚歌说他来想办法。
戚歌能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一早,王文文心急火燎地敲开了旗袍店的门,说戚歌偷戚老先生的东西被发现了,现在正到处抓他呢。
颜知非给戚歌打电话,手机却在关机中。合上电话,她无力地坐在凳子上,嘴上喃喃自语:“他怎么……”
王文文默默地抹着眼泪,说不出话。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是牧先生打来的电话。
“颜小姐……我这么说太唐突和奇怪了,但我还是想跟你沟通一下……你可不可以继续为我做旗袍?”
颜知非只疑惑了片刻,便马上应了下来,“好,老规矩,先付定金。”
“好,我马上带合同来找你。”
戚家老宅,等下人报告完戚歌行踪退下后王妈忍不住开口问:“老爷,为什么戚歌先前拉的投资您愿意几百万几百万地往里扔,现在他只是偷了一块古董砚台您却大动干戈?”
戚老先生把眼睛藏在那条眯起的缝隙里,笑道:“他误打误撞的投资能十倍百倍地帮我赚钱,我当然乐意。可他偷我的东西,就是翘起辫子让我抓,我自然不能放过。”
戚歌本打算从老爷子的古董堆里偷出一二帮颜知非买到做旗袍的原料,哪曾想东西没偷到,反被戚老爷子下死手抓,吓得戚歌东逃西躲四处逃亡。最后逃到城郊荒村躲起来,没吃没喝,熬得难受。这老爷子心太狠了,一块破石头而已,至于吗?
戚歌又饿又累全身酸软,也顾不得脏不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直直躺了下去。饥饿对于戚歌来说是件极其陌生的事,但这次却一次性尝了个够。耐不住肚子一个劲儿叫唤,他翻身起来找遍了整座村子硬是没一点东西可果腹。饥肠辘辘怨声载道的戚歌在路过一道废弃墙边时突然被窜出来的流浪汉吓了个半死。流浪汉看上去脏兮兮却有着一副热心肠,将自己怀里仅剩的生煎包分享给戚歌后领他来到了一座雅致的庄园。
房屋上炊烟袅袅,隔着老远戚歌就闻到了饼香,厨房里兰姨正表演她那高超的飞饼技术,戚歌正看得眼直,一张飞饼迎面而来不偏不倚挂在了他的脸上。要不是流浪汉介绍,戚歌怎么都想象不到眼前这位更像厨娘的女人会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她平日里乐善好施,为人又爽朗,是当地人嘴里的活菩萨。戚歌狼吞虎咽时兰姨已经用清水洗掉了脸上的面粉,露出她白皙的肤色来。这会子正热情地为他打包自己刚蒸的,俨然把他当成了穷小子。戚歌也不嫌弃,将食物通通收下,正暗暗窃喜自己有乞讨的天分时突然有人闯入。
戚歌嘴里叼着个包子抓过一个小蒸笼格子就要跑,谁知还没逃出三步就被拧了回来,要说戚歌的本事,认怂绝对是一大亮点。兰姨连忙招呼喝茶,原来这些人不是冲戚歌来的,是派出所的便衣来给兰姨报喜来了。
兰姨虽年近五十,模样却生得俊俏,这些年将那些想给她做媒的人通通都给拒了。她说,她这辈子只想找到自己的孩子。二十年了终于等来了他的消息,兰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根据线索我们追踪到你的孩子被上海一家姓戚的商人收养,名字叫戚歌。”
“戚歌?!”两人同时出声。兰姨是激动,可戚歌的表现却显得很是突兀。
从进来时候的鬼鬼祟祟到现在的突兀让两位便衣立即警觉起来,得知他是流浪的,警察喝道:“身份证拿出来!”
警察并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带去盘问了许久,又比对了DNA,才终于肯接受这个事实。
戚歌怎么也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母亲,一连几天都有些恍惚。兰姨则一股脑地把多年来亏欠戚歌的母爱全释放出来,亲手做饭做菜削水果,戚歌过上了宠物猪一样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等他接受现实回过神来时,腰围已经大了一圈,好不容易练的肌肉轮廓就这么无情地没了!
牧先生约颜知非在一家咖啡馆见面,颜知非坐在对面,出其意料地没有问他为何改变主意,只十分平静地浏览手里的合同。
倒是牧先生先忍不住了:“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何又找到你?”
颜知非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漫不经心的回答:“牧先生能找到我定然是相信我有能力做好这批旗袍,我一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二不怀疑牧先生的眼光,又何问只有呢?”
牧先生微微一怔,名门出将才,这女人确实非寻常人。
牧先生虽然在展览要用的旗袍上多花了不少钱,但颜知非肯接手做旗袍也算是得偿所愿,高高兴兴地回家后打算和薛思微喝杯酒庆祝,谁知薛思微脸色不对,身体抱恙,他赶紧开车把她送到了医院。
医生做完检查开了药叮嘱几句便可回家观察。牧先生去抓药,薛思微站在大厅等他。
牧先生经过走廊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杜今。他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单据,像没有灵魂的空壳,步步虚弱地走着。
一位医生朋友见牧先生看得出神,跟他聊了两句杜今的情况。
原来旗曼新正在手术室里抢救,可杜今却掏出身上所有钱也不够手术费,一个半截入土的男人望着高昂的手术费无助地哭泣,还跪在医生面前恳求。医生答应先做手术,给他缓一缓筹钱的时间。
这一刻,牧先生终于明白杜今为什么会打着颜家学徒的名义出来赚钱了。牧先生交了手术费后,往杜今手里塞了一张支票。杜今千恩万谢说什么也不肯再接受这笔钱。在薛思微的劝说下杜今勉强收下了支票,并坚持打了欠条。
颜知非拿着定金购买了做旗袍所需要的一些原材料后,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起旗袍来。以往充满两个人欢声笑语的房间,现在只剩一盏孤灯相伴。每每夜深,颜知非做完手里的活后都会一个人静静坐在巷子尽头,望着那串青石板路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