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借用仓央嘉措的诗歌给她取名“娇娘”,她觉得这个名字好笑。她还问我诗里写的东山在什么地方。我说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自从我们到过塔尔青那个地方以后,我意识里的东山就不再是日常习惯方位的东向了,而是在西部遥远的西藏阿里地区。

那座冈底斯山脉的主峰,海拔六千六百五十六米,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我们都知道它的名字叫冈仁波齐。冈,在藏语里是“雪”,仁波齐是“神”或“佛”,所以冈仁波齐就是“雪神”。

围绕着冈仁波齐坎坷崎岖的转经道上下一圈,有六十公里左右,我用去了二十个小时,攀登的最高点大概海拔也在六千米,寒气扎骨,风雪弥漫。据说一个人如果能上下环绕着冈仁波齐峰转一圈,就可洗净自己终生的罪孽。转十圈,就会在五百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每年从四月到十一月气候条件好的期间,若转上一百圈,便可以成佛升天。马年环绕冈仁波齐转一圈等于常年的十三圈。

这一年虽然不到马年,娇娘还是羡慕我居然转下一圈洗清了自己终生的罪孽。假如我在第二年去冈仁波齐转山,自己这一圈就超过了常年的十圈。娇娘笑着说,如果马年转十圈,你就可以成佛了,我还得向你祈祷。

拉萨至北京的4401号航班在下午升空。金色的阳光把贡嘎机场所在的雅砻谷地和雅鲁藏布江两边的大山照得金黄。在飞机爬升过程中,我俯瞰众山,有的苍翠,也有的被流沙覆盖。在大山褶皱平缓开阔的下部,稀稀松松地散落着星罗棋布的土黄色村庄,目力可以看见平房屋顶飘**着的细小经幡。那里隐藏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几天前自己还在那些村落中转悠,而现在我却突然与它们产生了隔膜。用掉大约两个月时间,在西藏的西部地区转了一圈,其结果致使自己对拉萨感到陌生,对一切具有现代色彩的事物都感到陌生,对妈妈生活的小村子反倒有了亲切的认同。我出生在西藏,身上流淌着一半藏族血液,也许自己天生就是一个藏人。即将回到的北京,也已经开始在自己心里变得更为陌生了。我当然渴望见到娇娘,可是莫名的惆怅突然朝自己袭来。阿妈在做什么?她看得见我的飞机吗?她若看不见,那她听得到飞机的轰鸣吗?妈妈的那个尼姑朋友阿尼啦在做什么?是不是她正同我妈一起喝下午茶?她的小经堂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明黄的室内和房门开启,露出了碧蓝天色相互映衬。我在那一瞬间,想到音乐和戏剧都是空间同时间结合的艺术,也是最为贴近人生的艺术,即情感同理智的最佳统一。阿尼啦给我耐心讲解传统的西藏地图就是一个侧卧的人体,哪里是头,哪里是四肢,哪里又是人的五脏六腑。阿尼啦也主张我妈隔段时间到北京住住,显然她从我妈那里知道我家的许多事情。她要我相信缘分,多做善事。她甚至还嘱咐我心里要始终装着民族的文化,在艺术创作的时候,多关心民族地区的历史同现实。我觉得这个慈悲老人的认识水平还是很高的。

我背向着太阳一直往东方飞翔。从明亮的高空降落到成都双流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热浪朝我阵阵扑来,几乎将我窒息过去。等我再次升空,大地已是沉入到黑暗之中。总共飞行四个多小时,北京以它万紫千红的灯火迎接我这个游子归来。

当自己提着简单行装走向出站口的时候,发现许多接站人的目光都一起朝我扫过来,仿佛自己已经站到了舞台上,可是下一个动作或台词却还没有想好,这种状态简直要叫我慌得不知所措。

“嘿,达娃!”起初我不清楚娇娘在什么地方,只听见了她的声音,“在这儿哪!”

我挤出那些接站张望的人群,冲她笑着挥挥手。我看见娇娘红色的长裙在闪动,然后她扑向我。

“你的样子出现在这里真怪,成个地道的西部牛仔了。”她说。

“你漂亮得好像刚刚发芽。来,让我好好抱一下。”我说,“让跳蚤蹦到你身上。”

“真的吗,你还有跳蚤?”

“吓你的。”我说,“不过真正的牛仔身上恐怕都有跳蚤。”

大厅里不少人在看我们。娇娘说:“饿了吧?走,我先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飞机上吃过了。我现在好像有点低山反应,胸闷,什么也不想吃。”

“对对,你飞了半天了。”她说,“好吧,那就直接到我那里。”

“你家?”

“就算是吧。我自己在望京小区有一套房子,离学校近些,有时候晚上在城里活动晚了就住一住。”

“你这真像是劫持。”

“就劫持,怎么样?哼!”她扬着一副明媚的面孔,说,“难道你不想我吗?”

“想死了。”

“我知道你想。要是愿意,我那里非常安静,虽然不大但什么都有,你可以在那里住着写你的东西。”

“看来你是把什么都给安排好了。”

“那当然。”她又说,“我是谁!”

“你是娇娘。”

她高兴地挽住我,说:“我就是要对你好,就是要管你,什么都得管!”

“咱们打车走。”

“不用,我开了车来。”

“嚯,我怎么一下子觉得自己是到了外地?”我说,“北京还是热。”

“已经凉快多了,你不知道前几天还有三十六度呢。”

娇娘领我到停车场的收费出口。她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很快,娇娘的车子就开过来了,是一辆透着玲珑的彩色小车。她下车打开后备箱,说:“来,快把你的脏行李放后头。”

安置好行李,我们上车。我坐在她的旁边,问:“你这是辆什么车?”

“赛欧。”

我问:“怎么这么花里胡哨,真够热烈的。”

“花吗?这是车绘。”

“我知道车绘。谁设计的?”

“谁设计?那还有谁,我自己呗。本来我不是计划要带孩子出去玩玩嘛,后来一想哪里都热,就算了。开学前后那些天又闲着没事,就自己设计画着玩儿。你知道吗?光画它我一个人整整用了两天工夫。”

“那你的车绘也要有个名字。”

“当然有了。我想叫它神山。你觉得怎么样?我要你想一个名字。”

我说:“神山?不错。冈仁波齐。”

“永远都忘不了。”车子这时已经过了机场高速路收费站。娇娘说,“我最喜欢那里了,不是跟你说过嘛。”

“是,假如找不到你,我就去冈仁波齐。”

“对,就去冈仁波齐。”她做出坚定的样子。

“不过,叫神山似乎欠妥当。”我说。

“你好好想一个。”

“东山?也不对。”我琢磨着,“干脆,就叫它热烈的娇娘吧。对,就是热烈的娇娘!”

“好啊,好!”她说。

娇娘车开得非常流畅,不多一会儿就驶下高速路,进到城里。

已经离开三个多月的北京似乎又有了变化,可是自己一时还看不出那些细小的变化都体现在什么地方。也许是我的视力错觉,毕竟自己刚从西部地区回来,眼睛还不能马上适应都市璀璨的灯彩。

车子停好后,我们都压抑不住自己的**,疯狂地坐在车里接吻。然后,我们相拥着乘电梯上楼。房门一打开,我们又抱在一起接吻,谁也控制不住那种相会的彼此渴望。

娇娘的这个地方是在一栋高层住宅的顶层。房间的门厅非常大,于是隔出三分之一用作卧室,另一间屋子是书房,宽大的案板上堆着许多美术书刊和她的作画工具。所有的布置和装饰都可以看出主人高雅的品位和细心。我还发现自己的一本小说集放在床头柜上。

“你这是哪里搞来的?”我拿起自己的书问。

“买的呀。”她说,“我还看了一场你的戏呢。”

“戏比小说好。我还是要用心于戏剧。小说对于我并不重要,没事瞎写着玩儿。”

“可我觉得它们都好,你有才气。”

“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娇娘一边走来走去收拾着东西,一边说,“快,先冲澡换换衣服吧。”

“我哪里有什么衣服可换,长了跳蚤,都扔了。”

“我早就想到了。”她从衣柜里拿出一沓T恤和短裤长裤,“给你,都是给你的,一会儿换上试试,我不知道裤腰是不是合适。卫生间还有一次性刮胡刀,快去洗洗,把胡子剃掉。”

“你可真行。”

“我说了,什么都要管。”她吻我。

“你可真会对人好。”我说。

“那别人可不一定会像你这么认为。”

“对不起,你的手机我能借用一下吗?”我想到要给爸爸先去个电话报报平安。

“我这里有座机电话呀,你随便用吧,就在那边。”娇娘忽然显出一点慌张的样子。

我拿着无绳电话在房间和门厅里走动,娇娘有意回避着我。自己能听出爸爸在电话那边因为我的归来非常惊喜。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明天自己先休息一下办点儿事情,后天我回去之前还会给他电话。我爸说,那就不用再打电话了,说好后天晚上回去。其实自己完全可以明天就回家看看,可是妈妈告诉我的往事越来越在我的心头萦绕着。当我听到爸爸声音的时候,原本已经准备好和他的面对又变得措手不及了,我还要给自己多留下一点宽裕的时间再适应适应。电话挂断后,娇娘故作不经意地问:“再打吧,你是不是还要给谁一个电话?”

我拿着电话看她,想想说:“没有了。”

照娇娘的话说,我们简直要疯掉了。我们都搞不清楚对方身体里到底蕴藏着多少**。

后来,我感到饿了,娇娘就到厨房去煮速冻水饺。她也跟着我吃下很多。我们还喝了一些葡萄酒。

第二天,我们整日待在房间。娇娘的冰箱里储备了大量食物,几乎够我们一个星期的享用。我觉得我们所在是一座封闭的城堡,我们可以无拘无束地躲在里面尽情欢爱,以致忘记了白天和晚上,忘记了窗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

后来许多日子,娇娘和我都是这么如胶似漆地在一起生活。除了周末她要陪孩子,我们每个星期总有两三天共同的时间。自然我们也有各自心里黯然的时候,那就是她或我回避着对方接听了某个电话,但我们谁也不打探对方什么,似乎谁都不愿意触动那一根敏感的神经。

爸爸见到我的时候显得异常兴奋,他说我这回跑过的一些地方,连他在西藏那么多年都没有去过。他一边吃饭一边不停地向我询问所到之处的情况。我一时觉得自己是在向一位平易近人的领导汇报工作,于是便滔滔不绝地对他大讲特讲自己的沿途经历,有些地方也不乏添油加醋、文学描绘,反正让他听得直犯晕。但就在我谈得天花乱坠的时候,自己忽然意识到,儿子毕竟算计不过老子。爸爸对我所讲的一切的确也发生着兴趣,可是他的兴趣表现得也有造作成分。最后,静了片刻,他问:“你阿妈怎么样?”在我爸问出这句话之后,我想,开始了。他一直就在担心着什么,他真正感兴趣的恰恰就是想从我的表情和话语中进行一番试探。

饭后,他坐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小心地问:“阿妈跟你还说了什么吗?”

刹那间我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说:“阿妈说过一点……您原来的事情。”

他回避着站起来,并且长叹一声,什么话也不讲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阿妈说的都是真的?”我问。

我爸沉默着,最后说:“我就预感到这次你阿妈可能要对你讲什么。当然啦,不讲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什么事情都躲不过去。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不长,可就是在这不长的一生中,会面临着种种遭遇,刻骨铭心。有一些事情真就是刻骨铭心。”

他的话越说越有些语无伦次。我听着,什么声音也不出,希望能从他的话语间得到更多的信息。可是,接下来我爸更多的是讲他跟我妈的事情,讲他们之间虽然性格习惯有些不能相容,但他们的感情却还是深厚的。他也为阿妈答应来京治病和小住而高兴,好像这是我为他完成的一件无比重要的任务。话题显然已经被他巧妙地岔开了。我还能再多说什么呢?我想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必多问,一切都要由他主动讲出来为好。因为我已经发现,爸爸最害怕我的沉默,我越是沉默,他便越有说话的欲望。我在心里做了打算,自己就这么沉默下去,一个字也不问他,迟早他会向我说明一切的。所以,我站起身,说:“爸,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了,我刚回来,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他见我要走,眼睛里透出失望的神态,无可奈何地说:“时间并不晚嘛。那,那好吧。你哪天回来?”

我冷冷地说:“再打电话吧。”

爸爸似乎还要跟我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

从爸爸那里出来,我走在路上给娇娘通了个电话,说今天我想住到剧院去。娇娘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自己想安静一下。娇娘担心地又问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我说没什么事情,老爷子守口如瓶,暂时什么也不愿意说。娇娘听过说,那好吧,你什么时候想过来都可以,反正钥匙已经给你了,如果你想一个人安静做事,我就回家去住。我说没那么严重,我回去也是为了拣几本要用的书带到你那里。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简单。我脑子经过这一天的经历,的确显得有些混乱。

上午娇娘有课,一早便赶去了学校。我晚一步出门,先回剧院。自己将那些行装安放好以后,到领导那里报到。剧院的夏季演出已经进入尾声,接着将到上海、广州、深圳巡回,在香港、澳门和新加坡还各有两个专场演出。现在,剧院要为新年和春节期间的演出做准备,但这都是常规性的。我不在的时候,开过一次全院的动员大会,头等大事就是明年夏天北京的戏剧节演出季已经确定下来,同时要为后年的“院庆”做准备,力争端出几台好戏。涉及我的任务,首先就是要为明年的演出季准备小剧场新剧目,时间安排最晚不能拖过“五一”拿出剧本。我问题材上有什么要求。领导这回真是变得痛快了,只要是正面的东西,从题材到形式我想怎么整都行,当然还是希望我拿出看家的本领使出吃奶的力气,尽可能以新颖的面貌贴近都市贴近青年。我的表态非常积极,赢得了领导极大欢心,说我若需要什么条件有什么困难尽可以向院里提出,并且向我透露说,院里正在考虑在什么地方买十几套房子,这回一定要为我争取。

本来自己这天的状态应该是好的,因为西藏之行的沿途笔记已经做完,剩下来的写作无非就是整理加工而已。要写的剧本早就怀在心里,元旦和春节期间便可以拿出初稿。一切都胸有成竹。可是,我从院领导的办公室出来就接到女友打来的电话,尤其晚上见到我爸,自己的心情陡然一落千丈。

“我回来了。”我在电话里跟女友说。

女友冷冷地回答:“知道。”

她这么说,我被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她愤愤地说,“我觉得你这个人挺没劲的!”

“我怎么啦?”

“你回不回来关我屁事!”女友说完便把电话挂断了。

我呆呆地坐着想了想,她怎么就知道我已经回来了?自己脑子有些偏,思路拐到了别的方面。尽快地修正过来后,自己想到刚才进大门和老李头寒暄几句的时候,他说我那女友这些日子晚上有演出,她就经常白天给传达室来电话,问见我回来了没有。我想情况一定是这样的,她刚才一定又是给老李头来过电话,而老李头一定照实说我刚刚回来。那么,凭女友的脑子,她早就知道我从拉萨返京要坐飞机,哪里有拉萨飞北京的航班是上午到达的?我的罪过便是,在西藏有条件的时候没跟她联系,回到北京后也没及时主动和她联系。这些自己该如何向她解释呢?我明显已经陷入到尴尬里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思就是想要逃离的感觉,脑子里幻化出的全是西藏的山山水水和娇娘的形象。

我抽着烟定了定神,决意给女友挂个电话。我似乎已经对不起她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准备她问什么,自己便说什么,只是没有必要把娇娘和盘托出,因为那毕竟是我和娇娘两个人之间的隐情。当然,自己也不准备用心地编造谎言蒙蔽女友,因为我日常工作就是编造,人生在我习惯的视角里已经充满了戏剧因素,自己再也不愿意为现实生活添加过多的设计。

电话接通以后,女友说:“我就过去。”

很快,女友赶到我的住处。她见到我,脸上沉郁着,一声不吭。

“怎么啦?”我问。

女友静静地坐了半天。最后,她说:“一会儿咱们出去最后一次单独吃饭。”

“你什么意思?”我问。

“什么意思你不懂吗?”她说,“你还不至于智商低到把别人都当傻瓜吧。”

“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她说,“我只问你,到底什么时间回来的?”

“前天晚上。”

“可老李头说你今天早上才回的剧院。”

“没错。”我说。

“昨天我戏散了还来过你这里。”

“我这两天都没回宿舍。”

“那住哪儿了?”她盯着我问。

“一个朋友。”我说,“在西藏认识的一个朋友。”

女友点点头,说:“不是我敏感,你说的朋友是个女的,对不对?”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你也不用回答我。”她眼睛里忍着委屈的泪水,说,“我就猜到一定是这样。”

“很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她强作笑脸说,“我们不是有约在先吗?假如我有了别的人,也一样,这总比那些已经结了婚的夫妇要好吧。”

“没想到你这么通情达理。”

“也说不上什么通情达理。”女友说,“只能说也许我自己心里早有准备,或者有一种潜意识。”

“那也不至于以后连单独吃个饭都不可以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她说,“不过,我想那个女人恐怕魅力非同寻常。”

女友站起身朝我走近,说:“我在你眼里不至于就这么轻吧。”

“你这是说哪儿的话。”

“你的变化也太大了。”她说,“这么久没见,就没想过我?”

我不说话。女友似乎被我的沉默刺激着,一下子便坐到我身上,然后她把裙子掀起来,说:“你真的就不想我?”

“别这样。”我挡住她。

“为什么我不是她?”她抓住我。

“对不起,我真的不行。”我说,“咱们去吃饭吧。”

“吃屎去吧!”女友狠狠地推了我的脑袋一下,转身跑了出去。

我跟这位女友的时间应该说在所接触的人里算长的,如此这般意想不到的分手,这般迅速果绝的散席,在我心里要说没有引起一点震动,一丝伤感,是不可能的。但事已至此,结束便结束了。如果设想没有娇娘的出现,我和女友会怎样呢?也许我们两个会进入到真正的恋爱阶段,也许会成为夫妻?当然,女友跟我也许仅仅只是朋友,日后各自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她对我这回的不满,按她的说法,是我做得不够明朗,对她躲躲闪闪。我在西藏的时候,她时常盼望着我的电话,可是后来我却一个电话也没给她,特别是回来前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说她早就感觉到了。

走在夜晚的大街上,北京的确如我回来之前的想象,让我感到陌生和窒息。要不是有娇娘在这个地方,自己现在的情形真是糟糕透顶。女友在这天离开时候的表现也让我感到不安,自己总觉得事情大概不会这么轻巧地结束,再者我们毕竟又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烦!我想尽快清理一下自己的脑子。除了手头的工作,自己心里放不下的就是娇娘和那个曾经臆想中的姐姐。而我跟娇娘的将来又会怎样呢?

等我回到剧院的时候,小剧场上演的自己的戏剧正在散场,我迎着人群往里面自己的宿舍走。有一个年轻女观众指着我对她的男朋友说话。我冲他们点头笑笑。他们已经注意到我就是说明书上的那个编剧。剧组的一个哥们儿站在门口叫我,非要拉上我和他们几个去吃夜宵。我说自己刚回来有点累,改天吧。

直到现在,我才认真地扫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它一如我走前的样子,可是它的主人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自己很想脱离眼下这种状态,可总不能跟自己的房间对话吧。于是,我又给娇娘打电话,带上几本推荐给娇娘看的书,赶到她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