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胜雪,眉目矜贵,在景慕舟眼里他一贯的如谪仙下凡,纤尘不染得如此惹人厌烦。
林宗颐就淡然地站在那里,不近不远的距离:
“整个西夏都是通缉你的人。”
提醒、带着理所当然的劝诫,如同小时候一般,他这样说的时候,眼中没**起一丝古波,冷漠得近乎绝情。
不过也的确是在陈述如今京城的状况。百通阁因景慕舟是寰宇人而已经被官府查封,虽然并未抓到一人,但元帝加强了护城卫,夜夜巡逻抓人,甚至放下皇榜,若抓到景慕舟,悬赏黄金万两!
眼皮子底下的人竟然是敌国间谍,这番真是将元帝惹得怒不可遏了。
天下局势已经到了非常紧张且险峻的时候!
然而,景慕舟决心要回京城,那双桃花眼却毫不避讳的直视着林宗颐,不悦的皱着眉,声音更强硬道:“你管不了。”
目光微眯,危险气息四伏,林宗颐八风不动。是的,他的确管不了景慕舟。
如此,气场不合,既多说无益,两人便都不说话了。
只是默默地互相凝视着,静默,任由碳火渐渐湮灭。
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中年男子谨慎开了门瞧去,恰逢小二端了酒菜正准备敲门。
“公子,你们的酒菜到了。”
进了屋,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异常,在这边关做营生,谁没早早的修得一双火眼金睛,小二心中一慌,手微微颤抖,目不斜视将酒菜搁到桌上,头也不敢抬的小跑着退了出去。
“小王爷吩咐备的酒菜?”
“嗯!”淡漠的应了一声,又是这个极度让林宗颐厌恶的尊称,最后看了景慕舟一眼,该说得都已说完,两人从来都不和睦。
这次他抿紧唇不愿再多呆,拂袖转身面对门走了两步,不过在临出门前,他还是侧了头道:“自小到大我都知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即便你回百通阁,再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也只会视你为仇敌!”
是啊!那个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仇恨与对人的珍视,敢爱敢恨的女子。
景慕舟垂下眸,掩住眼中的悲伤,袖中攥紧的手,指甲陷进皮肉里都无所知觉,他沉寂道:“我知道!”
只是即便知道……知道她定会毫不留情的直接杀了他,知道她已经嫁作人妇,但他还是想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见一面能说什么呢?解释战场上的一切!
此战,他身不由己,但他从未想过杀她兄长,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戏!
而且,如今若不来西夏,回了那边,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再也抓不住她了!
见他执迷不悟,林宗颐脸上神容微动,抬起手推门准备回自己房间去。
“宗颐!”身后的景慕舟突然轻声唤出口,相识多年,他难得用这样的语气。
“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娶她,若日后事成,我想让你给她一纸休书,让她自己选择!”
一阵死寂,空气似乎凝住,林宗颐没有回头,也没有应下。
良久,他伸出秀气修长的手推开门,腰间挂着的刻着梅花的玉佩响得叮铃。
有些结局,是一早就注定了的,天命如此,岂是一句承诺可以瞬改!
......
林宗颐到陵城内拜见过睿王,随之进野外西夏军营的那天,连着下了五日雪的天儿,放晴了!
抱着手炉被自家阿爹命令来等待在门口的梅年漪,梳回了在京城的官妇发髻,黑着脸,瞪了一圈藏匿在各处营帐偷偷探头,从未见过林宗颐的士兵。
难过的撇撇嘴,哪有这样的爹娘?别家贵女教的都是女孩子应该矜持,学的是琴棋书画,贤淑德雅,她难道不该佯装羞涩的呆在自己的营帐里,烤着碳笼,喝着暖汤,等林宗颐来寻她吗?
这冰天冻地的,也不怕她受了寒生病,最重要的是还让她在这些小子面前狠狠的丢了一把脸!
话说,梅年漪来军营后,传闻不改曾在京外校场时的雄风,闲着无聊就找人单挑,仗着一身武艺,揍遍军营无敌手,所以知道梅家如今唯一的女婿——她的夫君要来陵城,个个都翘首以盼,已然是盼了好多天了。
主要就是想看看,彪悍如厮的梅家二小姐,究竟谁人敢娶......怕是个畏畏缩缩怕媳妇儿的男子吧!
不稍一会儿,有人影出现在白茫茫一片的大雪尽头。
骑着骏马,玉冠束发,寒风吹起他白色的狐裘翩飞,林宗颐看到营地门口梅年漪穿着红衣一动不动,如一朵缓缓绽放的梅花,清傲冷澈的神色也是一愣!
冯童也跟着自家公子的视线望去,顿时坏了刚才一路而来赏陵城雪景的好兴致,他不满的小声嘟囔道:“她怎么在这儿?”
没见面之前,梅年漪想过很多种见到他应该说的话,毕竟这是在她阿爹梅战的眼皮子底下,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直接漠视,甚至还得装出一脸喜悦期望的模样,不然很快就会被爹娘发现其实他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已!
强挂上笑意,小妮子撑着伞和梅年漪一起迎了上去,刻意带了几分亲近的语气,她道:“宗颐......你来了。”
林宗颐只是微惊愕一下,随之面无表情的翻身下马,虽看起来不大有变,但明显的暖了声音,道:“千里跋涉,一路平安。”
门口的将士都惊破了下巴,三三两两的跑过,但好奇的目光都是落在两人身上,窃窃私语也不绝于耳。
细碎的议论声传入耳朵,不适的咳嗽一声,梅年漪有些尴尬,红了脸,没有多逗留,她和林宗颐并排着往梅战的营帐走。
陵城的雪天实在冷,但在这片天地里,一个尊贵骄傲的红衣女孩和一个白衣似雪绝代风华的男子,形成了一副令众人此生难忘的画面。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就是二小姐的夫君?”
“姑爷也长得太好看了吧!”
“据俺观察,二小姐好像有点女人的样子了!”
十几人聚在后面,直愣愣的瞧着两人的背影,恨不得盯出朵花儿来!
梅年漪在京城元帝寿宴后,听街坊传林宗颐俊朗,背地里就和小妮子八卦过,他本来就长得很好看的,只是不知为何,他像是刻意的掩盖住自身的光芒,站在角落,只是偶尔的惊鸿一瞥**起一片涟漪,随后又会沉寂下去。
小妮子那时候不太懂,认为一个好看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好看的,为什么掩盖住自己就能沉寂下去?
后来才发现,她家二姑爷......真的是如此。
只是,沉寂的方式是——明明长得一副好样貌,却断情绝爱,孤傲矜贵,任何世家小姐的面子都不曾给,甚至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异常的薄情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