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草书,潦草几笔,龙飞凤舞,说不出的逍遥大气,林宗颐书法师承云游天下的大家孟显,只是传闻他的书法是连陛下都看不太清明的,每每读他的文章和奏折都得专门宣人进宫当面批阅。
但......这并不代表梅年漪不认识,毕竟两世相识,又是两小无猜,他的字自小便只有她才看得懂!
信封上写着年漪亲启!
真是近十年来梅年漪觉得的京城第一大奇事!
骄傲矜贵如他林宗颐,见谁不是有礼的尊称一句公子小姐,此番少有亲呢的唤她年漪,不想也知道,是如今成了亲了,陵城又是在她阿爹梅战老国公的眼皮子底下,本一两月未给她写信就惹了猜忌——
他是怕和三兄妹一样被教训。
想到此处,梅年漪不禁汗颜,不得不说她阿爹雷厉风行教育子女的手段,的确令人唏嘘不已!连林宗颐着样的人物都会忌惮上几分!
可,他会跟她说什么呢?听闻她上了战场问她有没有受伤?还是要来陵城了,需得装装样子寄来一封什么都没写的空白家书?
终究是忍不住的,梅年漪像是永远也无法跟林宗颐置气,她咬紧唇,从床榻上下来,冷着一张小脸坐在烤炉旁,够着手去抓那封信......这般别扭!
是因为不满怀欣喜和期盼的看,这是她梅家嫡次女最后的倔强。
屋内的碳火烧得很旺“噼啪!噼啪!”一直发出细微的爆破声。
僵着脸,缓缓拆开信封,取出只有一页薄纸的信纸,似若无,简直薄如蝉翼!梅年漪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果然!一页纸能写点什么?林宗颐就是为了应付梅战那老头,怕一到陵城就被训得颜面无存,才出此下策寄了封空白的信。
唇边勾起了抹自嘲般的冷笑,梅年漪低声咒骂道:“也不怕本小姐当着众人的面拆信,让你瞬间露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恶狠狠的将手中的信封揉成一团,盯着面前的碳炉,她气呼呼道:“我就不告诉我阿爹你有写信与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拍着不断起伏的胸口,安抚了下自己倏然冒起的焦躁情绪,梅年漪拉着张脸将信封丢进火里烧掉,看着簇起的火苗将纸团吞噬成灰烬......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又举起了手中对折着唯一的那片薄纸,又准备往火里丢!
“咦!”梅年漪猛的发现,在火光的映射下,纸上出现了一排字。
“安否?冒死请旨,不日将来!”
和林宗颐那傲娇冷漠的性子一样,短短的一排,孤独的写在信纸中间,让人跟本就注意不到。
梅年漪柔嫩的指尖摩挲着这张一点都不粗糙的纸张,神出游离,方才心中五味杂陈,根本就不觉得林宗颐真的会给她写信,现在细细算时间,与圣旨一道到陵城——
冒死请旨!这封信原是在下圣旨之前便送出来的。
原来不是元帝不猜忌梅家,而是林宗颐大致在收到梅望重伤不醒,梅年漪怒下战场后,暗自不知在京城做了什么,或者与元帝私自交换了什么,他才能在这种时候,来陵城团聚过年。
小妮子提着食盒,撩了帘,梅英绮解着大氅的带子走了进来,梅年漪瞧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倒灌,卷着她手上的信纸飘离上空中。
一把接住,梅英绮转身随手将大氅挂在衣架上,展开。是她看不懂的草书......疑惑问道:“是妹夫写的信?”
京城到陵城骑千里马最快要半月有余,但今年逢雪灾,虽接到圣旨时想来林宗颐已经出发在来的路上了!这般算起来,他应该还有三五日才到。
信就先来了?梅英绮转眼便笑得暧昧,拖长着尾音打趣道:“长姐知道了,小别胜新婚~”
说完!想了想,好似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她便又旖旎道“哦不!你们本来就是新婚,蜜里调油的!”
梅年漪:“......”蜜里调油个屁,没有见人就躲都已经很好了!
不言不语,也没去抢回那信纸,梅年漪淡定自若的起身去桌前吃饭。
气氛有点尴尬!
见自家妹妹兴致不高,没成过亲的梅英绮也拿不准为何原由,以为是害羞,不好再闹玩笑,她摸了摸垂下的辫子,自顾走在碳炉旁烤暖了手。
不一会儿,小妮子布好了菜,闻到飘来的饭菜香!
梅英绮要了副碗筷盘腿坐下,随意将那中纸丢在案桌上,两姐妹面对着面用膳。
梅家用膳的规矩极严,梅老国公常年在边关,受过没有粮草啃树皮的苦,又见过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而饿死路边的惨况,至以信奉民以食为天,梅家平日吃饭以简单朴素为主,且不可浪费,不能说闲话聊天耽误时辰,不可多吃太多耽误练功!
梅年漪自小娇宠,其实这些规矩很少会有人管到她身上,但她向来聪颖,兄妹几个吵架归吵架,她从未做过让长兄和长姐觉得不公平的逾越之举。
即便梅望和梅英绮比自家爹娘还宠溺这个最小的妹妹。
吃完饭后,小妮子收拾案桌,准备先将那封信收起来,毕竟是姑爷给小姐的信,还是第一封!
可定睛一瞧,信早就不见了——
疑惑的摸了摸脑袋,小妮子边收拾空盘子边四下翻找,她心中惊诧:“明明刚刚还在这里啊!”
寻找半晌无果,抬头看了眼已经聊上兵法的两位小姐,提了食盒,踌躇的出了营帐去。
梅年漪处之泰然,视线落在自家长姐的脸上,微笑的脸下,只是裹着手的红色的广袖里,那纤细的手指攥紧了一张信纸,再怎么都不会松开。
讨论了一会儿兵法,梅英绮起身说要再去看看梅望。
梅年漪也站起了身,说着要一同去,转身去取了自己的大氅,随手将信纸塞到铺榻的软垫下!
瞧着自家妹妹苗条却不乏英气的背影,梅英绮笑言道:“年漪快是个大姑娘了,再有半年多,你便及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