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龙苍白着脸给他盖上白布,很久很久才轻声呢喃着说了一句:“胆小鬼!”

可那个总是逞一时口快,回骂他笨和粗俗的白脸少年再也起不来了。

有泪顺着众士兵的脸颊滑过,这些在战场上用血肉堆砌成坚固城墙的男儿,敛着昔日笑脸相迎战友的尸体,泣不成声!

......

庆幸的是。

不眠不休的三日后,在几个随军太医的合力悬着脑袋拼死抢救下,梅望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人还不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药也喂不进去,同样守了三天三夜的梅年漪蹲在呼吸薄弱的梅望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神里是无尽的关切。

“年漪,你先去休息吧!”邵红英端着药碗坐在榻边,皱着眉赶她。

摇摇头,不说话。梅年漪再一次无声拒绝。

叹了口气,邵红英继续想办法喂儿子喝药,其实只有当娘的她知道,这三姐妹表面上吵架打闹,不同于其他世家兄妹般互佑互敬——但在彼此脆弱无依的时候,没有一人愿意放弃彼此,从来都是痛便一起痛,喜便一起喜!

所以,大家还是头一遭见梅年漪这般,像是回到了儿时,蓬头垢面就赖在了此处。

没再有人阻拦。

梅英绮也端着午膳进来放在桌上后,没立即吃,紧挨着梅年漪坐在地上,头靠着一旁的木桩,闭上眼,在这近年关的寒月中,已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那一幕在两姐妹脑海中无限的盘桓。

梅年漪甚至连眼都不敢闭上,一闭上就仿佛回到了前世,黑漆漆的一片,任她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留她一人孤零零活在这世间。

梅望的伤愈合得很慢很慢,虽脱离了生命危险且在几人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料下,过去了五日,他都没睁眼。

然而,京城的圣旨倒是被快马加鞭的送来了。一连通赞赏抚慰,表明对梅望受伤的哀思,又念道梅年漪本就是郡主之位,已无法再进封一步,便只得赏下了封地,以做补偿。

一块根本就没什么用还常年闹灾荒的边城,赏赐下来到底是在麻烦谁?,唯一好的是恰离陵城尚近。

圣旨最后又言,念梅年漪新婚别离,便特许林宗颐由李太监随行奔陵城过年,大年后再一道启程回京。

听着前半段圣旨梅战始终都淡漠着一张老脸,阴沉沉的,吓得千里迢迢赶来宣旨的太监头冒冷汗。

然倏然闻到这最后两句,梅老国公又突然大喜过望,摸着下巴的胡子,还心情颇好的给了袋赏钱。

他眯起眼道:“许久未见老夫的好女婿了!”

梅年漪:“......”

看着自家爹爹一瞬间的红光满面,她暗叹,觉得元帝对梅家太仁慈了,梅家手握重兵,雄霸边城,以元帝那猜忌的性格,居然敢放梅家全赴边关,没了掣肘,他就不怕她爹一时性起,觉得自己当皇帝比他好而直接造反?

最重要的是,林宗颐来干什么?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虽他在京城是写了许多篇文章,给陵城周围带来了免税等些许利益,可他来这边关,是来给老丈人敬茶么......

当然!让梅老国公造反是不可能的,即使心疼天下百姓,但梅战是个极其重情义的人。如同那时知道宁安王栽赃于他,也只想着自保,没想过将人逼上绝境,更何况,元帝能登上九五之尊位,本就是他一手帮扶的。

但梅年漪还是林宗颐要来军营愁了好几日,又着实但心梅望,至以心情难受,无处发泄便天天去找仲子炎的麻烦,让他在管理军务的同时搜罗更好的草药来给梅望治病。

仲子炎寻药无果,只得求神拜佛的祈求。

又过了几日后,梅望在几人担心的视线中醒来,整个军营才都松了口气——

终于......雨过天晴了!

黑着一张小脸,嘟着嘴,梅年漪瞪着躺在**的自家长兄,凶巴巴道:“我棺材都给你物色好了,你还醒过来干什么?”

梅望眼波流转,抬起想去捏自家妹妹小脸的手被梅年漪一把握住,他眼中含笑,声长气短道:“就是猜到了,才说一定不能让你得逞,气得从鬼门关都回来了!”

兄妹俩一睁眼就开吵,好像回到了上战场之前,一切都没发生过!

“别守着你哥哥了,都去休息吧!太医说他醒来也就无碍了!”邵红英抹干净眼角的泪,这次直接驱赶父女三人,心念道:

终于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眼底乌青一片,因不能打扰梅望休息被轰了出来,回到营帐,几乎一沾枕头,梅年漪就睡了过去。心中的这块大石头轰然落下,她一夜无梦,竟直到了第二日晌午才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

一睁眼:“小姐,你醒啦!”

梅年漪没有起床气,初醒时还隐隐有些小女孩儿家的娇憨,揉着眼,可可爱爱的,与在外张扬如男儿的个性完全不同。

今儿帐外下着大雪,风吹得呜呜作响,小妮子刚往碳炉中加了碳,见她自己就从榻上坐了起来,赶紧盖上炉罩取了烤暖了的衣服和信来扶她,淡淡禀道:“刚仲先生送了信来,说是姑爷些给您的......”

林宗颐写来的信?来这边关小有两月,还是第一次收到他的信,梅年漪穿上被烤暖的衣服,还是舍不得从榻上下来,赖了一会儿,肚子不知咕咕的叫了几声,清醒了神识,她忍不住先吩咐道:“小妮子,我饿了,你将信先放哪儿,帮我备份吃食来罢!”

完全没有这名义上的二姑爷要说的话放在心上。

听完,小妮子骤然想起自家小姐近一日为吃饭了,赶紧给梅年漪穿衣服,随手将信丢到一边,转身出门边道:“小妮子托厨房给小姐留着呢,这便去端!”

不等梅年漪应声,撩了帘儿有寒风灌进来,披着挡风帷帽的小身影消失在雪里!

梅年漪又缩了缩,伸手在最近的碳炉上烤火,视线落在那封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