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撑着椅子大口喘着气站起身,身旁候着的太监见状也忙上前,卑躬屈膝的扶住他,站稳后元帝那双锐利阴寒的眼睛打量在梅年漪的身上,他答非所问道:“梅战有福气!”随即又是一阵猛咳,他动作迟缓的转身向后走去,眼见着就是想离开了!

“无论如何,朕答应她的事还是做到了,安宁那个老匹夫连你一个小丫头都斗不过,白活这大半辈子!”

元帝的声音传入梅年漪的耳里,她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想着自己幼时,其实元帝也曾是抱过她的,只是这一切都天翻地覆的变了......

她跪下,一双眼睛犹如猛虎,发出深沉的寒光,这一次,两世为臣,她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她高喊道:“恭送陛下!”

“咳咳咳。”那正咳嗽着的身影一顿,没有回头,最后断绝的话幽幽传至地牢最深处:“明日找个人易容成她,然后将她处理了罢!”

这才是元帝在深夜来此最终想说的话罢!梅年漪站起身,神容很平静。

其实从一开始,元帝同她讲到这个秘密,等同于是在承认梅战就是他下令杀的,梅家就是他决定抄家灭族的,那么她知晓了这一切,身为一代帝王,定不可能还让这等有杀他之心的“乱臣贼子”活着。

即使他也已命不久矣!

当朝曾名扬天下的四个人,三个都在这人的算计中湮没,果然当年留下来唯一登上帝位的人,既啃了人的生血,从尸林中爬起来,何曾就此金盆洗手,满足于被人掣肘的皇帝位。

临死之前,灭了梅、安两家,从此西夏再无能与帝王平起平坐的世家,虽是冒了灭国的风险,但天下本就是一场赌局,不过输赢而已。

上枷,拷锁。

元帝下了死命令,今夜之事虽隐秘但也不乏会被人知道,他虽老了,可还没真的老糊涂,那林宗颐还尚在外躲于暗处,必是在等候时机。

这是一场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死局。

与此同时,隶属百通阁本是寰宇朝侍卫的暗卫都收到了一个命令,一个由小王爷给他们下达的,极其秘密的指令:

明日午时撤离京城,护梅家人奔赴陵城。

景慕舟和林宗颐在西夏京城扎根数年,身边皆是经过了无数训练和考验才入选的死士,而这个命令看起来还是那么的难同登天......

身为主子的两位却悠闲自得,景慕舟甚至一脸妩媚,他展开扇子得意道:“不是说再等等?”

去而复返的林宗颐手捧着一本书,淡漠的抬头扫了眼他道:“那人察觉出我埋在他身边的暗线,今夜提前去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但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听完,景慕舟面上笑得更甚,心中却也一阵吃惊和后怕,想起当时梅年漪对他的警告,就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他即使不能跟林宗颐合作共进,也绝对不要得罪于他。

的确,林宗颐这人,自小就是那副样子,表面淡漠不理世事,其实却让人摸不透他的底,狠起来更是六亲不认。

景慕舟皱着眉转身,手里的折扇摇得飞快,心道:瞧这情形,梅年漪要跟他去寰宇朝的事,林宗颐也绝对被瞒在了鼓里,不然此时他们二人就不会这般安稳的在此合作共进,不过这样也好,早给了他准备的时间。

看着东方即将黎明的天光,景慕舟灵光一闪,眼中一沉,假装开口先似若无其事道:“待送你们出城后,我便先启程回寰宇朝了!”

他先走,如此才不会和林宗颐直接撞上,而梅年漪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视线落回到书上,再次逐句看起书来,林宗颐根本就没发现此时景慕舟的异常:“嗯!”他表情淡淡的,仿佛景慕舟的离开是理所当然。

戏当然要演到底,见他连问都不问候自己一句,景慕舟欲盖弥彰的又道:“救了你们一次,你记得此番欠我,是要还的。”

林宗颐不悦的再次抬头看他,声音清冷忧郁道:“你这条命我救了无数次,还有,你的话太多了,聒噪!”

景慕舟转身:“......”他带着一些复杂的眼神看着林宗颐,正色道:“那些我会还你,但这次......”他语气突转,刻意加重道:“是你和梅年漪欠我的,她是得还的。”

气氛在瞬间感觉不对,徒然的变得凝重起来。

知晓他的心思,不过是爱慕梅年漪的情,但林宗颐如今可不再会给任何人机会,他不置可否的注视着他,眉目间矜贵傲娇,道:“我替她还了。”随即垂首再不顾他的胡作非为。

景慕舟定定的望着他。

明明两人自小际遇相同,他曾怨天怨地发誓要让那些人好好看看,他是如何将天下人踩在脚底下的,可林宗颐却坚持走自己的路,运筹帷幄,胸怀大义。

这样的人是真正的该得上天垂爱,他清贵无瑕,能决胜于千里之外,本就该高高在上。

而他景慕舟,是从淤泥里爬起来,可耻的抓住一切他能利用的东西,显得那样的不堪入目!

不说了,两人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条路,道不同不相为盟!

林宗颐纤长的十指也轻轻的翻阅着书籍,那双手,洁白不染纤尘,坚定有力。

.......

次日,皇宫之外密云遮天,阴风嘶吼,吹得护城河边的柳树东倒西歪。

昏暗的地牢,到处散发着湿冷发霉的味道,其中甚至渗着丝丝血腥。

有人打开了地牢的门,冷风从窄小的甬道倒灌了进来,发出尖锐的呼啸,宛若阴魂不散的鬼在不甘的哭号。

从昨日元帝下死命令起,狱卒们就不再有了顾忌,但架不住梅年漪拼死反抗,当时易容的人还未到,除了折磨也暂时不敢玷污她,恐她性子太过刚烈咬舌自尽而多生变故坏了那位的大事。

梅年漪面上毫无血色,被架在地牢鞭打犯人的十字立桩上,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