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是月黑风高,御林军也不知在提防哪一派的人,四处点着火把,士兵紧密行走间佩剑、铁甲摩擦发出着森冷的声音。

不再看林宗颐的藏身之处,乘着巡逻的小队刚过去,梅年漪回头直视梅国公府大门的石狮,眉目静楚,深吸口气,一步两步,优雅镇定的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之内。

夜里的风已经带着丝热气了,察觉响动,守门的两个小将握紧腰间的佩刀,面色一紧凶神恶煞的往这边督了一眼。

见一红裙宫装的女子,于冷白的月光下慢慢飘来,她凌乱的青丝被吹得翩飞,一根红色的束带缠绕在发间,阴森森的如同染了血一般,白皙的修长的脖颈......

“鬼!鬼啊!”看清脸的守门小将被吓了一大跳,毕竟这大半夜的......任谁看到传闻中掉入瀑底死了的人居然自己走回来了,都会激起一身冷汗。

听清两人在喊什么,梅年漪微愣,盯着大呼小叫的两个胆小鬼,眸光闪动,不过下一秒,她又嘴角勾起了阴恻恻的笑,也不说话,只将头低下,走得更慢更稳更像阿飘——

“别,别再过来了!”两个小将眼睛都快鼓出来了,害怕得“唰”的一声抽出了大刀,握着刀柄指向梅年漪的手却一直在抖,顾不上擦冒出的冷汗,其中一个眼睛都不敢眨的颤抖着声音问另一个道:“二小姐的头七不是早就过了吗?”

另一个后退着缩在石狮子后面,语调模糊囫囵道:“梅家不承认梅二小姐死了,如今还没设灵堂呢!”

先头那人又结结巴巴的开口:“那,那这是回魂来质问来了?”

“......”

说话见看着梅年漪越“飘”越近,两人都吓得紧闭上嘴巴。

闹出的动静很大,深更半夜的,已经能听到整整铁甲声正往正门赶来的声音,但还不等其他御林军围过来。

“吱嘎!”梅国公府的大门却自己先开了,像是早有预知那般,老管家提着灯笼双目流泪纵横迈出门口,慈祥的脸上满是悲戚怜爱之意:

“二小姐回来了!夫人派我出来迎,今夜的灯点得少,老奴给您照照回家的路。”

管家的话音刚落,两个士兵就“啊!”的尖叫起来,掉头四处逃窜。

顿时整个梅国公府的大门空寥寥的,被卷起的尘土飘扬在空气中,显得好笑又愚蠢。

梅年漪驻足,一时无语:“......”照照路!?还真像是鬼魂回府探亲来了。

管家摸不着头脑的左右看了一眼,小跑着走到梅年漪身边,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梅年漪接过管家手中的灯笼,一手提起裙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迈上石阶,边走边反答道:“我怎么知道?”

管家看了看空****的大门口,摇了摇头,自家小姐回府,他们这是做的什么样子,既叹道:“一代不如一代了。”随之在远处火光逼近之前紧跟着自家小姐的步子迈进府门,主仆两人合力将府门紧紧关上。

消息如同洪水卷袭大地,在黎明之前,大街小巷上至百岁老人下至幼儿孩童皆知——梅家二小姐,梅年漪还魂了!!!

梅家的花园极大,府内奴仆在梅战阵亡后遣散了一半,石桌石凳旁没点烛灯,大抵是白日里经历了场风雨,青石板路上全是被打落的树叶,漻汀萧条。

刚才府门耍的一出戏,梅年漪心情大好,见这样的境地也没觉得难受,反而笑意盈盈的问:“阿娘在何处?”

老管家悄悄垂下眸来,语气略迟疑道:“夫人在房中,现在夜深了,明日再去给夫人请平安罢!”

明明刚在大门才说是邵红英派他去接她的!梅年漪一听话茬便觉得不太对,驻足皱起眉,道:“哦?阿娘和姐姐都歇下了?”

数月没有归府,失踪前又是那般九死一生的险境,照理说开门而来的不该只是管家,即便已至深夜,长姐和阿娘肯定是坐不住的。

管家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道:“朝中盯得紧,不许出门, 夫人和大小姐便歇息得早。”

梅年漪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将脚步放慢道:“阿娘就没有其它吩咐? ”

管家又咳了一声,心有点发虚,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道:“没有,二小姐伤还未痊愈罢!先回颐院好好歇息,明日再见夫人是一样的。”

越听越觉得不对,梅年漪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瞬间停下脚步,发怒的转过身,语调隐隐的暴躁问道:“说实话,府中到底怎么了?当你家二小姐我是个傻子吗?”

梅年漪自小比较少对下人发脾气,但生气时却跟梅战一模一样,是个暴怒得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

管家被吓得大惊失色,狗搂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跪下,忙道:“二小姐,老奴不是有意欺瞒,是,是夫人交代下来,您伤未痊愈,今日回府奔波劳顿,得先休息一夜!”

梅年漪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好,质问道:“少说废话,府中发生了何事?”

沉默半晌,管家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愧疚,支支吾吾道:“老奴愧对将军,愧对梅家列祖列宗啊!!!夫人从春猎归府,寻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月未果时中毒了!!!”

“什么!?”梅年漪的脸色徒然一变,立刻飞蹿了出去,心道:“都怪她,要是她没有追出去,当时也不会只留阿娘独自面对京城的这群豺狼虎豹。”

当今世道,对其他人下毒是件不压于弑灭列祖列宗的罪孽大事,即便皇子夺嫡,国仇家恨大多都是刺杀或心机谋略较多,甚至各国有条国律乃是——投毒者,于天不容,地不宽,罪责其祖,抄家灭族也。

可是邵红英此次中毒,元帝眼皮制底下,堂堂国公夫人,曾在战场上立过多少战功,几个月过去了,居然一点风声都没传出。

所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背后之人是谁,答案已经昭然若揭,毕竟除了西夏共主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他算撕破了脸皮。

原来,原来那老头在这儿等着她梅家呢?前世装的那般可怜都快没有皇室尊严般跪下来求她镇守西夏了,背地里竟是他灭了梅家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