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就像是乱世之中偷来的一样,林宗颐帮着几户人家将篱笆修得好了很多,梅年漪也开始说说笑笑的和孩子们闹话,带着他们时不时的调皮闯祸。
清晨的鸡鸣之时,梅年漪突然早起从屋中出来,正撞见一只信鸽停在林宗颐手上,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渐渐变得凝重的脸色,心中大抵有了预感,几乎得到即将离开的判决。
她皱起眉问:“是京城来的密函?”
林宗颐抬头,一点也没有被撞破的慌乱,似恢复了那个在京城中八风不动,谋划天下的白衣公子:“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我们得回了去。”
“嗯,好!”梅年漪垂下眸,胸口泛起丝丝的难受。
偷得的浮生,该回的总是要回的,毕竟像她们这样的人,表面光鲜华丽,从生下来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心思一动则生灵涂炭。
林宗颐将手中的信撕碎,碎片从指尖一点点被拈落。
梅年漪转着白皙手腕上的佛珠,头也不抬道:“虽然这儿挺好的,我们尽早离开吧,别扰了这儿的安生日子。”
密函必定不是第一次送到这里来了,既然林宗颐的人已经能找到他们,那其他人定也能找到他们了。
林宗颐看着她,虽面无表情,眼中却露着落寞的神色,两人本就心意相通,他道:“待天下安定,我们可离开京城另寻一出定居。”
他真是不会安慰人,本是一句暖意之言,从他口中说出却硬邦邦的。
不过,听进耳里的梅年漪还是眼中带了抹璀璨的光,话脱口而出道:“如此自当甚好!”
前世鲜血铺路也没能换还天下安定,今生这副只稍好一筹的局面......天下安定,不过是万民一份遥不可及的祈愿而已。
午膳后,林宗颐和魏家提起他们即将离开的事。
魏大哥猛喝了口碗里的酒,沉默了片刻,才一咂嘴道:“当初见宗颐兄时就知道你们不是逃难而来的难民。”
林宗颐用树枝束起的头发略松散,他敛眉端正拱手一礼道:“魏大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不用,不用!”魏大哥搁下手中的酒碗赶紧扶了他一把:“日后有心再回来便是。”
魏大娘满眼泪光,嘴微动却也没出声挽留,都知道本就是留不住的。只是如今这局势,大家心底都明白,一别再见恐是生死无话,只能叮嘱道:“万事都要多小心。”
梅年漪安抚的拍了拍大娘的手,如今的性子倒比前段时间在府中的好些,眨着眼语气轻松道:“别担心。”
魏家一家都沉默了,连小孩似都感觉到了什么,不再跟着别家大叔上山去顽皮。
一直到夜幕,收到密函的暗卫就牵着两匹马从远处的杂草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林宗颐去给各家送了些银子,提着灯笼回来,褪下了布衣,换上绣着暗纹的白袍,转头再看穿着一身宫裙的梅年漪披散着头发正坐在镜子前正在发愣。
拿起一旁的红色束带,又俯身执起木梳,熟悉的沉香味从梅年漪鼻尖萦绕而过,让她觉得恍若隔世却又似乎一下子被安定了心神。
林宗颐修长的手,顺着她墨黑的长发梳着往下,道:“我只会简单的发髻,今日也随意梳一梳罢!”
梅年漪望着镜中的自己,再看看亦披散着头发的他,没有做声。
不急不躁,即便月亮初升两人都似不忙端稳的样子,束好了发髻,林宗颐戴上了玉冠,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屋。
既然决定了要走,两人都不是什么会念念不舍之人,乘着夜色,在魏大哥和魏大娘的目送之下,三人骑上马很快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就如同来时,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
只有一轮弯月照路的夜,坎坷不平的山路丝毫没让三人的马减速,飞驰而过的风中,并排着走的梅年漪将林宗颐所说之话全听进了耳里。
犹如迎头被人泼了一桶凉水,梅年漪嘴边无意扬起一抹期盼之意的弧度凝固了。
而林宗颐的话还在不断传入耳中:“长姐被陌云录送回了府中,陛下下令要严查,我本以为梅家至少暂时是安全的,欲待你伤好透后再回京,可谁知陛下不知从何处查到长姐竟与陌云录于陵城时便有染.....”
听到这里,梅年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咬牙切齿道:“就是有人栽赃嫁祸?”
林宗颐高大的身影骑着马冲在前面,暗卫跟在两人身后,他还是回头看了眼梅年漪,才继续道:“如今京城众说纷纭,即便国公爷已身死,但陛下明显不再信梅家,今晨的消息是梅家被治罪囚于国公府了。”
三人速度极快,梅年漪双眼目视着前方,冷哼一声道:“阿爹才死,那些人就忍不住出手,不就是想夺我梅家军吗?”
梅战虽死,陵城也交给了睿王,但据此也让整个西夏人都发现了梅家军并不是这么好指挥的,陵城也更不好守。
林宗颐提剑砍断前面的树枝道:“我亦斟酌过,如今之计回京城虽算自投罗网,恐在监禁之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夜先将你送回去,我于外隐匿身形再暗中接应你们,查查那暗中之人到底是谁。”
梅年漪握紧缰绳,侧身躲过锋利的树刺,心中担忧想道:“明明在外更加的危险。”
她安然无恙的回了梅国公府,林宗颐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可府中此时的局势也尚不可知,的确这也是眼下应急的最好方式,只能到时走一步看一步了。
远远能看到京城两个字样牌匾时,还未落闸,几人在城外下了马,进了城门小心的沿着城巷走,至梅家附近,已然能看到重兵把守,梅国公府沉寂如一座死宅,连烛光似都灭了半边。
两人在此处就要分道扬镳,梅年漪走了几步又停下,回眸不放心的盯着隐在暗处的林宗颐,压低声音道:“待我确定阿娘和长姐安好,我会想办法出府助你。”
林宗颐缓缓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