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旅游团不大,一共就二十来个人,就是冲着渔家乐来的。因为第二天就要走,他们舍不得把渔家乐捕来的鱼虾给吃了,让齐晓卉帮忙买了几个泡沫箱装起来,带回家里去给家人看稀奇,晚饭就定在了海鲜楼大酒店。
不过秦诺看见齐晓卉还是有点儿吃惊:“乖乖,你还真给崔颖儿代班啊?这皮薄馅儿多的大包子,什么时候给我也咬一口啊?那乐乐呢,你妈带着?”
齐晓卉一抿嘴,笑道:“没有,说来话长,你先给我菜单,我把客人都安顿好了再跟你汇报,行不?”
秦诺白了她一眼,扭头对身边的服务员说:“小郑,把标价两千的菜单给我们的财神娘娘——啊,不对,是导游小姐审查。”
小郑抿嘴一笑,从抽屉里找了一张单子,递给了齐晓卉:“晓卉姐,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海鲜的价格不贵的,你怎么定了个价格这么高的?是帮秦诺姐做业务吗?”
“切,她有这好心?她只会从我这里要好处,然后去贴给糟践她的人。”秦诺不屑道。
齐晓卉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帮齐晓成要婚宴优惠的事情,也不想解释,只是笑着说道:“哪有,这是客人自己要求的。这个旅游团的客人真是目标明确,早上出发的时候,他们就说了,来瀛洲市就三个目的:渔家乐、海鲜大餐,还有就是购物。不过他们不要去购物中心,而是让我明天一大早带他们去菜市场。”
瀛洲市是海岛城市,一向以空气清新、景色秀丽、海礁奇异、沙滩迷人、水产丰盛、民风淳朴作为旅游推介的重点,所以游客目标明确的选择也没错。
“好精明的客人!”秦诺感叹道,“你看看吧,既然人家是冲着海鲜来的,我们也不能不满足游客的心愿嘛。不过这个时候,野生海鲜的价格,你也知道,两千元还是吃不到什么好的,所以还是得以养殖的为主。”
“养殖就养殖吧。”齐晓卉翻看着菜单,说道,“什么野生的、养殖的,游客哪里吃得出来?只要新鲜点儿就好,反正养殖也是养在海里的,又不是养在你家浴缸里的。”
小郑忍不住笑了起来,秦诺已经快人快语地接上了:“哟,这话说的,什么叫作客人吃不出来?你以为客人吃不出来我们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再说了,我们这里的养殖本来就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种苗都是野生的不说,养也是养在海里的。不过野生的放养,养殖的算是圈养吧,有多大区别,你自己说说看?”
齐晓卉“扑哧”一笑:“真是优秀员工,秦小姐年薪多少啊?是不是年底还有十万元的分红,这么胳膊肘往内拐?还是您老人家就是这家酒店的股东啊?”
说得秦诺一笑,小郑也笑了,细声慢语地说道:“其实秦诺姐说得也没错,我们这里的海鲜,养殖也是用网箱放在海里养的,又不是养在水池子里的,跟野生的本来就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晓卉姐又何必这么较真儿呢?”
秦诺白了齐晓卉一眼,说道:“你别理她,她就是这臭脾气,该计较的地方不计较,不该认真的地方认真得要命,总有一天把自己给憋死。”说着,把一张菜单递给她,“你看看,一桌子的海鲜,不会让你吃亏的。”说着,将另一张递给小郑,“去,后面看看去,东西可都有。要是没有,要么换掉,要么让他们马上去菜市场买。”
齐晓卉拿过菜单扫了一眼,果然只有两个冷菜、两个热菜是素的,其他都是海鲜,再仔细一看,居然还有市场价高达八十块一斤海佛手。她吓了一跳,问道:“你们经理大出血了?这海佛手价格贵还是小事,问题是不起眼儿,识货的不多啊!”
海佛手价高量少,一向是作为临时海鲜添加上去的,而且还要征求游客的同意。所以齐晓卉才表示了疑惑:“是不是你们酒店剩下不新鲜的,便宜塞给我们了?”
“切!”秦诺瞪了她一眼,“说话要有证据啊!我们酒店什么时候卖过不新鲜的海鲜了?就那些内地来的游客,新鲜的还能吃得进了医院呢,不新鲜的给他们吃,吃出人命来你负责啊?”说着话,见小郑拿着菜单去了厨房,秦诺这才凑近齐晓卉,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自己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许俊平有没有再跟你联系,让你去签离婚协议什么的?”
“电话里已经催了不下五次了。”齐晓卉叹气道,“只是我真不知道我们还需要签什么离婚协议,一没房子,二没财产,有什么好协议的?”
乐乐的“失踪”,仅仅让许俊平消停了两天,就又开始了催促离婚,看起来真的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这让齐晓卉明白,自己的婚姻确实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无可留恋了。可是就这样离掉,让所有的付出和守候都随着婚姻的破灭而烟消云散,所有的欺骗和背叛也随着婚姻的破灭而成为理所当然吗?齐晓卉真的不能甘心,就算她想明白了婚姻就是一场愿赌服输的游戏,还是不能甘心,因为婚姻中不是只有两个人。
“儿子的监护权总要确定一下吧,万一他什么时候做梦做醒了,或者是外面那个女人啊、孩子啊,都被车子撞死了,他再回来找儿子,你怎么办?”
“放心好了,他宁可再找别的女人去生孩子,也不会来找我们的。”齐晓卉边计算着菜单的价格,边说道,“你也知道许俊平的性格,死要面子活受罪。要不然,当初我也不能答应让他离开瀛洲市了。所以那天乐乐直接否定了他,他早就把儿子不知道恨成什么样了,哪里还会要他。不过你说得也对,写还是要写一下的,他是不要了,难保他爸妈不会出来横插一杠子。白纸黑字的,安全点儿,因为法律需要证据,对吧?”
“就是这话。”秦诺郑重地一点头,齐晓卉却又犯难了。没想到离婚比结婚还烦,结婚不用签协议,离婚还得签协议。这到底算是结婚比较重要呢,还是离婚比较重要?
“这么说你是下定决心留下乐乐了?”秦诺追问着,“那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本来你把以后的希望都寄托在许俊平的身上,这下可好了,希望彻底没了,以后也都是你的事情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换一份工作。毕竟,导游能做的就那么三四个月,赚的钱也就只够吃吃饭。乐乐马上就要上学了,以后的开支不会少,你娘家也靠不住。”
“我知道。”齐晓卉苦笑了,果然做女人难,婆家进不了,娘家靠不住,“是这样的,雪飞姐跟我说了,让我和她合伙去做海鲜排档。”
“吴雪飞要做排档?”秦诺吃了一惊,“投资呢?”问完,见齐晓卉挤出一个笑脸,没有说话,心里也料到了一些什么,摇头道,“那你觉得自己掺和在里面合适吗?”
“我也知道不合适啊,所以还没有答应她。”齐晓卉收起了菜单,蹙眉说道,“你说的也对,许俊平那边彻底了断了,我是该为乐乐考虑些了。导游的工作时间太短,可是其他的工作,又何尝不是跟着旅游季节走的呢?就算是雪飞姐的排档,也是一样。所以在瀛洲能够兼顾乐乐,又全年能做的,我想了很久,就只有房产中介了,不过你觉得我能行吗?”
“算了吧。”秦诺一摆手,“你做房产中介?不要说卖出去,估计连房源都找不到。”说着,低了头,许久才抬起来,看着齐晓卉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来这里做?”
“这里?做什么?”齐晓卉一头雾水。
“当然是厨师啦!”秦诺捏了一下她的脸,“我知道你没有厨师证,我找我们季总通融一下,只要他愿意让你试菜,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打动他的。”
“可以吗?”齐晓卉看着秦诺,不敢相信。
这个问题让齐晓卉纠结了一个晚上,到顾林涛那里去接乐乐的时候,还在纠结。顾林涛见她脸色不是很好,以为是累着了,就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没关系,乐乐就放在我这里好了,我明天还是休息,可以继续帮你照顾乐乐的。”
齐晓卉倒笑了:“是不是我一直上班,你就一直休息帮我照顾乐乐?”说着,想到几次遇到麻烦都被顾林涛撞见,也就不瞒着他了,直白地说道:“我朋友想要帮我找个新的工作,因为我现在做导游,一年只有三四个月的活儿。虽然眼下勉强过得去,可是以后就难说了。只有我一个人,乐乐也会长大,花钱的地方也会越来越多,所以得提前做准备。”
顾林涛想了想,将乐乐哄进房间里去看电视,这才走到客厅,郑重地问齐晓卉:“你刚才说只有你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就算你跟你丈夫离婚,也不能改变乐乐和父亲的关系啊,难道是……他不肯付抚养费?那也不能够啊,就算他没有工作,法院也会根据当地的生活水平,判决他支付抚养费啊!”
“是,我也知道法院会判,那判了以后呢?我找谁要钱去?”也许是已经想明白了,也许是已经麻木了,顾林涛的话让齐晓卉好笑起来,“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我到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更不要说找到他了。”
“这样啊……”顾林涛陷入了沉思,许久才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齐晓卉皱了一下眉头,这离婚,果然比结婚复杂多了。她可以放弃追究背叛婚姻的责任,放弃婚姻中的共同财产,甚至放弃儿子的抚养费。但是有一件事情,她一定要落实,那就是儿子的姓氏问题,她不希望以后看见儿子就想到这个无耻的男人。
因此她颇为苦恼地说道:“我们没有共同财产,他也不想要儿子,连抚养费都没有,连律师都说了,上法院毫无意义。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还有一个儿子在,我连离婚协议都懒得写,直接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就完了。”
“那可不行。”齐晓卉话音刚落,顾林涛就摇头,而且顾虑跟齐晓卉一样,“有一点你必须明确,婚姻关系可以终止,但亲子关系是无法终结的。所以就算你放弃了共同财产的争取,你们还有孩子的抚养权和监护权需要明确,而事前的明确,永远比事后的判定对孩子更有好处。还有就是,据你朋友那天的描述,你们应该是有婚姻共同财产的,不过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丈夫一个人处置了。当然,现在你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去追究这些,但是可以在离婚协议上注明,这样以后万一有其他情况出现,你就可以要求重新分割夫妻共同财产了。如果不明确这一点,法律会默认你是自愿放弃的,那么时效一过,就成了哑巴亏,你不吃也得吃了。”
齐晓卉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着顾林涛。这样的后路也能想到,果然是有过经历的人,思路就是不一样,连律师都没有这样提醒过她呢。不过她现在对共同财产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更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在若干年以后再跟许俊平有任何联系。如果有可能,她甚至希望在自己的生活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因为她实在不愿意让儿子有这样一个令他蒙羞的父亲。
“我现在想的不是财产的问题。”齐晓卉飞快地接了话,“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要出现在我跟儿子的生活中了。我也知道亲子关系是无法断绝的,我只想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他对儿子的影响,譬如,我要怎样才能让儿子跟我姓?”
“如果仅仅是为了赌气,改姓也不算是一件必要的事情。”顾林涛沉吟道,“因为就算改姓,也不能改变双方的法律关系。也就是说,你现在为了姓氏而放弃抚养费,并不能阻止以后他要求儿子赡养,那你现在的这个决定,不是对乐乐太不公平了吗?再说了,抚养费也不是他说不付就可以不付的,你可以通过法院强制执行来实现啊!”
要求法院强制执行?齐晓卉有些好笑,正如小萍所说,如果许俊平是国家单位的员工,这一招儿或者还管用。他现在是无业游民,连自己在哪里落脚都不知道,要求法院强制执行,也得让法院找得到他这个人,查得到他名下的财产才行吧?
齐晓卉说道:“我想到改姓,是想要尽量减少他对儿子的不良影响。从某种角度来说,姓氏也代表了一种归宿感,所以这个姓氏带给乐乐的,只有被抛弃的失落。”
“这样啊!”顾林涛沉吟道,“这样的话,你的顾虑也有道理。对了,从你刚才的描述来看,他现在急于离婚,应该是一个有利的机会,你可以以这个为要挟,让孩子跟你姓。你说得对,不改姓的话,会让孩子有被抛弃的感觉,也不容易融入以后的新家庭。”
“新家庭”三个字让齐晓卉感慨了:“你想得太远了,新家庭,哪有那么容易的。”
“是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顾林涛不以为然,拿了一张纸写着什么。
齐晓卉看着他,有点儿困惑。这个看上去根本就不像结过婚的大男孩儿,却能有这样周到的思路,真是出人意料啊!他到底遇到过什么样的事情,会对法律如此熟悉?还是自己的事情,让他触景生情了,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份异样的关心和牵挂。
齐晓卉感觉自己的脸无端热了起来,偷眼看了一下顾林涛,只见他抬起头来,将刚才写了字的纸递给她,说道:“你看看,就这几点,你一定要在离婚协议上明确。虽然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也不一定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是留个后路总没错。乐乐还小,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事情,明确这些法律上的权利和义务,对于乐乐的以后可能会有一些帮助。”
顾林涛的话让齐晓卉将目光投在了纸上,上面简洁地列出了三点:第一,声明齐晓卉不是放弃抚养费,而是因为许俊平没钱、没有支付能力而已;第二,详细阐述当年将房子卖掉的原因,并且说明齐晓卉要求保留追溯真相的权利;第三,为了乐乐以后的成长,要求将名字由“许嘉乐”改为“齐嘉乐”。
“另外,在说明感情破裂原因的时候,一定要写清楚许俊平一走三年、杳无音信这一事实。因为这样一来,夫妻感情的破裂就跟他没有尽到家庭成员互相扶持的义务有关系了。”
“那……具体要怎么写呢?”说说容易做时难,草稿上的专业法律术语,让齐晓卉有一种冷冰冰的敬畏感。原来觉得,爱情、亲情、天性,都应该是人们心底里最柔软的存在,可是法律毫不留情地用权利和义务,将浪漫和温馨打碎,剩下的,只有最现实的生存。
“如果你不介意私人情感被我介入,我可以帮你起草。”顾林涛看着齐晓卉,笑容中的诚意让人无法拒绝。
“有什么介意的,要是介意,我刚才就不跟你说那么多了。”齐晓卉红了脸,“不过……麻烦你真的不好意思啊!”
“不麻烦。”顾林涛微笑着收起了草稿,“再说了,我这个幕后主使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也就不差这最后一关了。而且我也不想你瞎写一气,把我的好心都写成了驴肝肺,那我岂不是白白替你出那么多主意了?”
齐晓卉忍不住想笑,这个顾林涛……可是想到那天他说的那句话,心里又无端生出了许多好奇。是的,他一定是遇到过什么,所以才会对法律这样关注。那么,他的事情后来是通过法律解决了吗?不然,怎么解释他会那么熟悉法律,还劝自己用法律手段来维护权益呢?这么一想,齐晓卉的心里又生出了一些希望,也许法律会给未来的事情一个保障。
第二天是星期天,顾林涛休息,齐晓卉送走了旅游团以后,就赶回家来,两人在电脑面前,起草着离婚协议。乐乐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不时扭头看看他们两人,然后就夸张地用手捂着嘴笑一下,笑得顾林涛莫名其妙,问他:“乐乐,你笑什么?”
“我笑你跟妈妈两个人啊!”乐乐龇着牙说道,“好像我们李老师,那天跟一个叔叔在一起也是这样的。小朋友都说,那个叔叔是李老师的男朋友呢。”
顾林涛和齐晓卉面面相觑,随即两人都笑了。齐晓卉说道:“别理他,才屁大点儿的小孩子,就在那里男朋友、女朋友的,你说现在的小孩子是不是太早熟了?”
“我不觉得。”顾林涛摇摇头,“我倒是觉得,在小孩子的眼里,男朋友、女朋友也就跟米老鼠、唐老鸭差不多。”
齐晓卉笑了一下,正要说话,顾林涛将电脑屏幕稍微转动了一下,问道:“你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的。尤其是婚姻状况介绍那里,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情况,你看这样写行不行?还有要补充的吗?”
齐晓卉一听,忙看屏幕,字里行间的描述,似乎又将她的思绪带回了那些遥远的日子。客厅里,债主挤了一屋子,她看着束手无策的许俊平,苦涩地说道:“那就卖房子吧,既然哥嫂都卖房子了,我们没有理由不卖。”
“卖掉了你和乐乐住哪儿?”许俊平捧着脑袋,苦恼道,“亏本是齐晓成造成的,后果却要两家平摊。晓卉,你不觉得委屈吗?”
“再委屈,他也是我哥哥,我能怎么办哪?”齐晓卉落泪了,她的委屈何止这些,可是婆家不肯帮忙养儿子,她还有求于娘家,就算委屈,也只有咽回肚子里的资格。
“行,既然你也同意了,那就卖房子吧。”许俊平抬起了头,却没有看她,“填了亏空,如果还有剩下的,我想拿去做点儿生意,也许还能东山再起,你愿意吗?”
“当然,当然给你做生意去,我们都还年轻,一定可以重新来过的。”
“我不想和齐晓成一起做了,我亏不起。我想一个人做,你看行吗?”
“一个人做……那你能行吗?”
“你不相信我?”
“不是的……我相信你,只是……你一个人一定要自己小心了。”
许俊平就这样走了。第一年,他的手机还能打通,第二年,他说手机丢了,暂时没钱买新的。再后来,她就打不通他的电话了,只有耐心等着他的电话,用不同的号码打来,寥寥几句就挂断了。去婆家打听消息,说许俊平在外面混得不好,被人逼债,所以不想用手机,有事,他会用公用电话打过来的。
秦诺也曾建议她去找找看,公婆也提供了地址。虽然还算详细,可是一向路痴的齐晓卉,站在苏州街头,根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两天以后,只好沮丧地回来了。她抱着乐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便不再对许俊平寄予任何希望了。秦诺把她介绍进了海天旅行社,结束了她个体导游的身份,并且在住宿和就餐上都尽量照顾她带来的旅游团,生活这才算渐渐步入了正轨。
如今这一份离婚协议,将往事又毫不留情地从记忆深处发掘了出来。齐晓卉不觉神色黯然:“也许,当初我也有错。如果那时候,我再多问一句,或者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就算你有过错,也并不代表他有资格剥夺你应得的权益。”顾林涛不客气地打断了齐晓卉的话,“如果你觉得没什么不恰当的地方,一会儿我就去帮你打印出来。不过去跟他签这份协议的时候,你最好叫个朋友陪你一起去。”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齐晓卉知道自己失态了,忙深吸了一口气,装作刚刚看完协议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说道。
接到齐晓卉的电话,秦诺就像是接收到外星电波一样,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签离婚协议?齐晓卉,你能为你刚才说的话负责吗?对了,你能确定你真的是齐晓卉吗?”
这个疑问,一直到两人在民政局旁边的茶室大厅碰面的时候,秦诺还在追问不休:“晓卉,你真的要离婚了?是真的?不是在做梦?离婚协议呢?许俊平给你的?你仔细看了没有?有没有坑你?权利和义务都明确了?齐晓卉,你可不能再把自己给卖了?要是到这个份儿上,你还拎不清,那可真是无可救药了。”
齐晓卉哭笑不得,正要跟她解释离婚协议的来龙去脉,秦诺又嚷嚷开了:“哇,怎么穿得这么漂亮啊?齐晓卉,你确定你今天是来离婚的?不是来相亲的?”
齐晓卉白了她一眼,正要反驳,第六感觉突然让她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果然,茶室门口,许俊平正走向前台,向前台小姐询问着什么。
齐晓卉忙拉着秦诺坐下,然后两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儿,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水果茶。她们装作没看见许俊平走过来,谈论着茶室的装修风格,和吴雪飞的茶室进行着比较。
一会儿,许俊平就走了过来,看见秦诺也在,愣了一下,然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对齐晓卉说道:“不是说好了今天去办手续吗?你让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里是民政局旁边的一家小茶楼,这家茶楼刚刚开张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因为它的选址正好在民政局旁边,所以开玩笑地认为,这是给离婚夫妻最后道别的地方,因此将它取名为“离婚茶楼”。
不过齐晓卉认为,与其说它是给离婚夫妻道别提供了一个场地,倒不如说它是给离婚夫妻的谈判提供了一个地点。道别,还有几分温情,谈判则意味着恩断义绝。是的,恩断义绝,从许俊平回到瀛洲市打给她的第一个电话中,她就听出了恩断义绝的味道。
既然已经恩断义绝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所以齐晓卉不仅选择了大厅,还换了一身非常大方得体的衣服。浅黄色休闲线衫,外面是一件黑色束身风衣。因为没有时间打理而剪短的头发,此时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衬着齐晓卉原本看着就显年轻的圆脸,更是平添了一种清新可爱的感觉。
这也是顾林涛的主意:“收拾好自己,你要让他知道,他没能伤害你。”
“为什么?”齐晓卉一时不解。
顾林涛笑笑:“你想想看啊,如果两个人打架,一个人打了另一个人一拳。你觉得另一个是被他打中了让他高兴呢,还是没被打中让他高兴?”
这个解释让齐晓卉会心一笑,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自己又多了几分信心,于是非常冷静地将离婚协议书直接推到了许俊平的面前:“不急,先请你签一份离婚协议,签完了我们就去办手续。如果你没有异议,整个过程应该不会超过十分钟。”
“签什么协议?”许俊平故作平静地看了齐晓卉一下,便拿起协议看了起来,“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什么都没有,儿子你要就给你好了,还需要什么协议吗?”
齐晓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许俊平,果然就看见他的脸色渐渐发白,然后把协议书往茶几上猛地一拍,怒视着齐晓卉问道:“为什么儿子要跟你姓?”
“因为是我的儿子。”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场面,齐晓卉毫不惊慌地回答道。
“你的?难道不是我的?”
“是你的,那你为什么不出抚养费?”
“齐晓卉,你还要我怎么解释?我已经说了,我现在没钱,等我有了钱,我会一次性支付所有的抚养费的!”
“那好,我可以把协议改一下,你愿意一次性支付多少抚养费?如果等到儿子成年,你依然无钱支付怎么办?请你把解决的方法告诉我,我会写到协议里去的。就算你愿意将来以遗产作为补偿,我们也可以写进去啊!只要你有诚意,儿子一定会愿意随你姓的。”
许俊平铁青了脸:“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齐晓卉冷笑一声:“你说对了,我还就是看不起你。我不仅看不起你,我还不相信你,所以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在协议里写得明明白白。包括我们的婚内共同财产到底去了哪里,包括儿子以后是否依然要跟你维持父子关系。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签,那也行,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我们再来谈离婚事宜也不迟。最好等你爸妈过世了再离,不管怎么说,你爸妈的遗产也算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我多少也能分到一些吧?”
齐晓卉略带讥讽的语气不仅让许俊平措手不及,连秦诺也是吃惊不小,不知道她哪里找来的高人,教了她这一招儿。果然,许俊平招架不住了,取出笔来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然后忍着气问道:“现在,可不可以去离婚了?”
“你急什么,还有一件事情呢。”齐晓卉收起了离婚协议,然后一笑,“为了防止你反悔,我特意带了户口簿,咱们得先去派出所把儿子的名字改了,再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相信你。再说了,反正三年都等了,你也不会在意这一两个小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