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景檐买了创可贴走出药店的时候,一辆蓝色的越野车停在了心雅面前。景檐走上过街天桥时,越野车正好从桥下开过。心雅坐在车子的后座上,车内充斥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她是被车的主人宋淮萧强行拉上车的。

宋淮萧开车经过,看见光着一只脚坐在路边石凳上的心雅,他立刻把车停了下来。他下车冲到心雅面前,不由分说拉起她,先是问她要去哪儿,说要送她,接着他又小声地补了一句:“跟我上车,江湖救急!”

心雅稀里糊涂被宋淮萧塞进了车里,上车以后她才注意到,副驾驶位还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那女孩瓜子脸,丹凤眼,烫着一头时尚的卷发,妆化得有点浓,全身上下还都是名牌。

透过前排的后视镜,心雅看到了对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悦。

宋淮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介绍:“郁心雅,李璇。李璇,郁心雅。”

李璇回头冲心雅笑了笑:“嗨。”

心雅隐隐猜到宋淮萧硬拉自己上车就是因为这个李璇,事实证明她的确没有猜错。宋淮萧问她去哪儿,她说回学校,学校就在前面不远,宋淮萧想了一下,对李璇说:“我先送你回家吧?”

李璇一脸茫然:“她不是比我近吗?”

宋淮萧说:“学校那边还有很多写字楼,我现在开进去,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就正好赶上下班高峰期,我如果先送你再送她,可以避开那段高峰。”

李璇说:“我不赶时间,堵车也没关系。”

宋淮萧立刻接了一句:“我讨厌堵车。”

心雅只是坐在后排察言观色,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璇回过头来问她:“你还是大学生吗?”

心雅点了点头。

李璇又问:“你跟淮萧怎么认识的?”

心雅如实回答:“我是《风堂》的兼职编辑。”

李璇恍然:“哦,上司、下属……”她又说,“我跟淮萧是好朋友,我们认识很久了。”

宋淮萧却根本不接李璇的话,反而一个劲儿夸心雅:“我们心雅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思维灵活,还特别有才华,刚来没多久,就已经给了我不少灵感了。”

心雅被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知道宋淮萧是故意说给李璇听的,她挤了个笑脸说:“主编过奖。”

李璇也笑:“我认识淮萧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他这样夸过一个女孩子。”

宋淮萧没接李璇的话,回头看了看心雅问:“你的鞋怎么掉了?”

心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不小心……”

宋淮萧赶忙说:“李璇,你刚才不是买了一双鞋吗,拿出来给心雅试试能穿不,能穿就让她穿吧。”

李璇和心雅异口同声:“不行!”

宋淮萧故意问:“李璇,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李璇嘟嘴说:“你不是要送她回学校吗,直接送到宿舍楼下就行了呗。”

心雅也连连点头:“就是啊。”

宋淮萧心里暗想,是你个头,又冲李璇笑了笑说:“就算到宿舍楼下,一个女孩子光着脚跳上楼也不雅观吧?万一扎伤了脚那就更麻烦了。”

李璇的嘴噘得都快顶到鼻尖了:“淮萧,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对我可没这么细心过。”

宋淮萧看了看挡风玻璃前挂着的一串琉璃珠,柔声说:“好吧,你不是说喜欢这串琉璃珠吗?就当补偿,我送给你吧。”黑底黄纹的琉璃珠,色泽饱满,做工精细,的确是一串很漂亮的琉璃珠。

李璇一听,伸手轻轻地抚摸那串琉璃珠:“求了你好多次你都不给,不是说……是朋友从西藏带回来,还开过光的……礼重情意更重吗?现在……”她眼神向后排一瞟,“哼……居然舍得了?”

宋淮萧笑笑没说话了。

李璇下车的时候,没拿走那串琉璃珠,只是赌气地把那双鞋留在了车里。宋淮萧看她一下车,没等她挥手道别,油门一踩,车就飙出去了老远。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心雅从后视镜里冷冷地盯着自己,他问:“怎么了?鞋子试了吗?合脚不?”

心雅撇嘴问:“女朋友?”

“异性朋友。”

“怎么认识的?”

“有必要跟你汇报吗?”

“那她是想追你?”

宋淮萧还有点儿得意:“不明显吗?”

她继续保持着一种审犯的态度:“你不喜欢?”

宋淮萧笑着说:“我有女朋友了,你也见过的。”

心雅知道宋淮萧说的是他办公室里那棵绿萝“信惠”,她拍了拍座椅背,说:“不喜欢就直说啊,这样很伤人的!”

宋淮萧也拍了拍方向盘:“郁心雅,什么态度!”

心雅一脸不服憋着的样子,摊手:“好,你是主编,你说了算。”

宋淮萧没出声,平视着前方,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扭头看着心雅,求教:“真的很伤人吗?”

噗!心雅看宋淮萧这一脸真诚苦恼的样子,突然绷不住笑了。

宋淮萧直接把车开到了女生寝室楼前,心雅没有接受那双新鞋,她要宋淮萧自己去把鞋还给李璇,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对李璇说清楚的,最好也一并说了,不要拐弯抹角、拖泥带水。

回家的时候,宋淮萧开着车想了一路,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以前遇到像李璇这样主动追求自己的女孩,他都是用暗示来拒绝对方的,对方一般也都悟性很高,会主动放弃。只有李璇比其她人执着,虽然她也明白他的暗示,可她总选择视而不见。他想,也许郁心雅那个丫头说得对,遇到李璇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就该狠心一点儿,一次说个明白。

第二天,宋淮萧去公司加班,看见绿萝,他又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坐下来跟这棵植物女朋友交流了几句。

“你说我应该听郁心雅的吗?”

……

“嗯?你觉得一个黄毛丫头说的话,我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

“对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为什么要相信她呢?”

……

“好,信惠,你说不去就不去,我听你的!”

……

当时说得斩钉截铁,傍晚离开公司以后,他却风风火火地带着那双鞋去找李璇了。

那之后,连续两天,宋淮萧都没有到公司上班。心雅接到夏满满的电话,是在第三天中午。夏满满问她有没有空替自己送iPad到宋淮萧家里去。听夏满满说,主编这几天都窝在家里疯狂赶稿,他有一部分资料存在iPad的里面,上午他打电话来让夏满满送到他家去,夏满满答应得很爽快,但现在却临时有急事抽不开身,所以她只好找心雅帮忙了。

心雅下午虽然还有课,不过三点半才开始,她看时间还来得及,便答应了夏满满。

宋淮萧打开门时吃了一惊:“郁心雅,怎么是你?”

心雅也被他吓了一跳,只见宋淮萧的左手被绷带缠得密密实实,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上不但嘴角微肿,右眼周围还青紫了一圈,活脱脱的像只国宝。

她关切地问:“主编,你这是怎么了?”

宋淮萧一边让她进屋,一边说:“摔了。”

心雅指了指宋淮萧的眼睛:“但这里可不像是摔的。”

宋淮萧无名火起:“还不都怪你!”

心雅不以为然,把iPad递过去,说:“夏满满有事,让我帮她送。怎么怪我了?”

宋淮萧接过iPad扔在沙发上:“算了。”

这时,心雅看见沙发上放着一个鞋盒,盒盖是开着的,里面的一双鞋高跟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花了。她惊讶地问:“那不是李璇的鞋子吗?你还没还给她?怎么弄成这样了?”

宋淮萧听心雅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悦地说:“你还嫌我这张脸伤得不够对称是不是?”

心雅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李璇?你这样子,是因为她……打……”她没往下说了,只露出一脸求证实的表情。

宋淮萧指着自己的脸上的淤青,一字一字咬牙切齿说:“女、子、散、打、专、业、运、动、员!”

噗——

心雅再次在宋淮萧面前没忍住笑了。她赶快挠着头别过脸去。

宋淮萧还鞋的那天,先是把自己路上打好的腹稿对李璇背了出来,然后李璇就很激动地向他乱挥拳,碰到了他的眼睛。“熊猫眼”是李璇打出来的,而身体其他地方的伤是宋淮萧躲她的时候被茶几绊倒摔伤的。

心雅还是有点儿好奇,问道:“你到底怎么跟她说的,把她气成这样?”

宋淮萧深深地瞪了她一眼:“需要向你汇报细节吗?”

心雅微微一笑说:“好吧,我保证不会在公司跟别人说这件事情的。”她想他之所以这两天没去公司,肯定是想躲起来不被人看到他的窘态。

宋淮萧听心雅这么说,觉得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拿她没辙了,于是转开了话题:“来者是客,要带你四处参观一下吗?”

“可以吗?”

“不可以。”他一脸严肃。

“那我走喽。”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人却已经开始在客厅里转悠了。她背着手,一副领导视察的样子,看客厅宽敞而雅致,无论是墙脚的踢脚线,还是天花板吊顶的纹饰,都做得很讲究,室内的每一件摆设也都是主人精挑细选过,大多是独一无二的孤品。她很满意他家里的装修和陈设,赞赏地点点头。

走到书房门口,心雅见书房的地上横七竖八扔着一些碟片和杂志,还有好多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和客厅的整洁相比,这里俨然像换了个世界。

这两天宋淮萧的确是在家赶稿,一来手受伤打字不方便,二来灵感匮乏,稿子写得也不顺,心雅来之前,他还正焦躁着。

心雅看情形也猜他是写稿遇到瓶颈了,便问他:“你在写什么?”

宋淮萧说:“帮朋友的公司做一个推广项目的文案。”他一想,又说,“对了,你是本地人吧?”

“嗯。”

“那你知道这里六七十年代是什么样子吗?”

“六七十年代你跟我都还没出生呢。”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从一些长辈嘴里听到关于那个年代他们的生活风貌?”

“跟你要写的文案有关?”

“嗯,我朋友的这个项目推广计划要从怀旧主题入手,主要的诉求对象是现在的中老年一代,推广的效果是要勾起他们对旧时光的感慨……要能够……忆甜、思甜……直指他们内心深处。”

他解释得很详细:“但我不是本地人,对这里的过去也不了解。我查了很多资料,图片资料太少了,大多数都是文字叙述,可是很难把那些文字具象化……”

心雅问:“你没有去景乐城看看吗?”

“景乐城?你是说城里面那条怀旧老街?”宋淮萧摇头说,“那里我去过很多次了,商业化已经把什么都掩盖了。其它老街也看过,能捕捉到一些,但还是不够激发我找到一个好的切入点。”

心雅想了想,说:“我爸爸以前倒是给我讲过很多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情。”

宋淮萧一听,来了兴致,给她拉了把椅子:“那你给我说说?”

虽然心雅把她知道的都和盘托出了,但对宋淮萧的帮助依然不大。他只对她提到的围墙街和以前流行的一种手工木偶很感兴趣,只可惜心雅也是一知半解,没法给他描述清楚。

宋淮萧说:“算了,我自己再查查这方面的资料吧,谢谢你了郁心雅。”

“都没有帮到你什么。”说着心雅忽然闻到了一阵清香味,有番茄和鱼的鲜甜,她知道他有煲汤的习惯,不难猜到这香味一定是来自他家厨房了,“是番茄鳕鱼汤?”

宋淮萧笑了:“鼻子真灵。”

已经一点多了,心雅为了赶着送东西来,连午饭都没吃,肚子正饿着,宋淮萧问她要不要喝碗汤,正好合了她的意,她便背着手高高兴兴地跟他进厨房去了。

由于宋淮萧左手扭伤了,不便使力,心雅看他什么都是单手操作,便想帮他:“还是我來盛吧,你不方便,到外面坐着等吃好了。”

宋淮萧看了看她,开玩笑说:“你行不行啊?别把我厨房给拆了。”

“那你就准备搬家吧……”

天气有点儿阴沉,宋淮萧打开了饭厅里的吊灯,灯罩里透出的光线柔和氤氲,有一种暖洋洋的温馨。过了一会儿,心雅端着两碗汤小心翼翼地从厨房里出来,一碗放在他面前:“你的。”一碗给自己,“我的。”

喝汤的时候,他们边喝边聊。心雅问他:“主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煲汤?”

宋淮萧说:“因为一碗热汤比一杯开水或者一杯咖啡更能给人温暖的感觉吧。你没有试过举目无亲、饥寒交迫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把一碗热汤送到你面前……哪怕那只是一碗青菜豆腐汤,但也是我来这里吃到的第一顿食物,而且是救命的食物,所以比任何佳肴美酒都来得珍贵。所以……一碗热汤对我来讲,存在的意义是特别的。”

心雅有些惊讶,追问:“来这里?你说D市?”

他眼中轻轻闪过一丝异样:“嗯。”

“那你老家在哪儿?”

“A市。”

她想了想:“挺远的哦。”

这时,宋淮萧的汤勺不小心撞到了碗边,勺子里的汤水溅了几滴落在桌上。心雅赶忙抽出纸巾,用纸巾轻轻地沾着桌面,又把碗朝他面前推近了一点儿,说:“有油,一会儿凝固了就不太好擦了。”

宋淮萧盯着她,突然有点儿恍惚,一时说不出是为什么。

喝完了汤,心雅主动站起来收拾他面前的碗:“主编大人抱恙在身,碗也我来洗吧。”走到厨房门口,她又回头说,“不过你也可以把桌子擦一下,咱们分工合作。对了,记得先用热水洗一下抹布。”

宋淮萧望着她走到洗碗池边,卷起衣袖,打开水龙头,他突然明白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是因为什么了。以前,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桌子脏了是他自己擦,碗也是他自己洗,他虽然也有朋友,但是他从来不邀请他们到家里来做客。这个家,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进进出出。

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和另外一个人面对面坐在一个叫“家”的地方一起吃一顿简单的饭菜是什么感觉。

原来,这种感觉这么温暖。

当她站在水槽边洗碗时,他便在饭厅擦桌子。当她开始拖地,他便把她洗过的碗盘一只只擦干放进消毒柜。他们分工合作,搭配默契,那一刻,他恍惚觉得他们像是一对情侣,甚至像新婚的小夫妻。他为自己的这个错觉感到有点儿心惊,有些尴尬地对她说:“你不赶时间的话,休息一会儿再走吧。我先去下洗手间。”说完,他匆匆地钻进洗手间,摸摸自己的胸口,心好像跳得挺厉害。

心雅很喜欢宋淮萧书房里的原木装修风格,收拾好厨房以后,她便又进了书房参观。她走到书架前面,开始打量他的藏书。他收藏了不少名家名著,也有热门的快餐书,这些都在她的预料范畴中,她没有预料到的,是他竟然还收藏了很多漫画书!手冢治虫、宫崎骏、尾田荣一郎,好多日本著名漫画家的作品他都有,他还有国内漫画家龙泽其的全套作品。

“他竟然喜欢看漫画?”心雅自言自语,“要是说他幼稚他会生气吧?”正嘀咕着,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本相册。

相册是宋淮萧自己找不到灵感发脾气扔在那儿的,还被扔散架了,里面的照片掉了一些出来。

心雅弯腰去捡,宋淮萧也进来了,过来和她一起捡。

心雅看见他拿起了几张散落的照片,塞进相册里,她瞟到其中一张照片,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呃……”

“你呃什么?”

心雅缓缓地抬起头,严肃地盯着他的脸,一时间眼神复杂,心跳得也很厉害。

宋淮萧见她神态怪异,问她:“你怎么了?”

心雅的眼睛开始不停地在宋淮萧脸上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她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顿问:“这相册里面的,都是你自己的照片?”

宋淮萧不明白心雅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对啊……我可没有保存别人照片的习惯。”

“那……我能看看你的照片吗?”

宋淮萧的嘴巴微微一噘,把相册往怀里揽,像个怕被人抢走糖果的小孩:“为什么?”

心雅吞吐地说:“好奇,就看看。”

宋淮萧还是不给:“没几张,都是很久以前的旧照片了,不能看,有辱我现在英俊潇洒的形象。”他一向在意自己的外表,以前的旧照片在他的眼里都算是黑历史,他不愿意给任何人看,他看了看表问:“两点多了,你下午还上课吗?”

心雅讷讷地回答:“上。”

“那走吧,今天不能开车送你,就送你到外面路口打车吧。”

她拎起包走到门口,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主编!”

“嗯?”

“我突然想到可能还有一个办法能帮你找到灵感!”这个办法倒真是在这一刻冷不丁蹦出来的,大概急中生智了吧,“晚上你有空吗?”

宋淮萧点了点头说有,心雅接着又问他:“要是我真能帮到你,可不可以要奖励呢?”宋淮萧不禁笑了:“你还想要奖励?你想要什么?”

心雅眼睛一转,说:“你煲的汤很好喝,我要下次你再请我来家里喝汤。”

这倒让宋淮萧颇为意外:“你这个奖励要得很奇怪哦……”他打量着她,“你好像不是要喝汤这么简单吧?”

被他这么一问,心雅顿时有点儿紧张:“呃,不然呢?”

宋淮萧笑着说:“以前李璇也说想喝我煲的汤,可是我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汤……”

心雅的脸“刷”的红了,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这一刻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宋淮萧看出她的窘态,暗暗好笑,说:“跟你开玩笑的,走吧,晚上下课后再联系。”

“嗯。拜拜!”

离开了宋淮萧家,心雅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刚才,被宋淮萧捡起来塞回相册的那堆照片里面,有一张像电流一般击中了她。

那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的照片,男孩站在红绿灯下,望着马路对面。对面是一个商业广场,似乎聚集了很多人,都围着一个露天搭建的舞台,舞台上可能有人在表演。不知道是谁从侧面拍下了他,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爆炸式,他穿着深棕色的衣服,好像是兽皮——之所以说是好像,是因为心雅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把照片看清楚。他好像就是那天晚上被景檐追的那个“小野人”!

那一刻,心雅的心里全乱套了。

她当然记得景檐是怎么说的,这个男孩有可能看见了事发的经过,甚至有可能,他就是害死景檐爸爸的罪魁祸首!所以……现在……那个神秘人有可能就是宋淮萧?

想到这里,心雅突然打了个冷战。

两节课上她都心不在焉,老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她尽量说服自己平复情绪,在真相未明之前不做无谓的揣测。下课以后,她总算可以比较淡定地联系宋淮萧,约他在化龙桥见面。

她说的找灵感,就是带宋淮萧去见画家陶森。

由于宋淮萧对围墙街很感兴趣,心雅便想起,那次她去访问陶森,陶森给她看过自己以前的作品,他有一个系列画的都是以前国营老厂的居民区风貌,而围墙街便是老厂居民区的一部分。

心雅和宋淮萧来到化龙桥,陶森很高兴自己的旧作还能发挥余热,立刻便把画都拿了出来,让宋淮萧和心雅随便挑。

除了围墙街,陶森正好还有一些反应过去人们生活风貌的作品,那些画比宋淮萧这两天查到的所有资料都更为丰富和直观,他空了两天的脑海开始有东西填充了,他激动得对心雅说给她煲十锅汤都没有问题。

说到煲汤,心雅有点儿别扭。她的确是醉翁之意不在汤,她只是想找借口再去宋家,再看看那本相册,把那张照片看清楚,确认照片里的男孩到底是不是她见过的“小野人”。

宋淮萧只顾着高兴,没有察觉到心雅的心不在焉。

告别陶森的时候,陶森把画全都借给了他们。

宋淮萧对陶森慷慨兴奋却还带着很深的落寞的表情印象深刻,有点儿惋惜他的境遇。宋淮萧问心雅:“你怎么认识他的?”

心雅说:“我好朋友介绍的。”

宋淮萧终于发现心雅的无精打采了,问她道:“你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

心雅依旧心不在焉地回答:“可能有点儿困了吧。”

两个人顺着路边的人行道往停车的地方走。突然他们听见背后传来了洒水车的音乐声。宋淮萧刚想提醒心雅避一避,又听身后嘀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几个骑车的年轻人为了躲避洒水车,把车骑到人行道上来了。几辆车呼啦一下从宋淮萧和心雅两个人中间窜过,宋淮萧被自行车的车把撞了一下,人倒没事,手里拿着的画却被撞掉了,散落了一地。

心雅见状,急忙去捡画,洒水车却已经不紧不慢地开过来了。

从车前两侧喷出的水十分密集,宋淮萧捡起脚边的两张画,看洒水车已经近在咫尺,他喊道:“别捡了,心雅,让车先走。”

“不行啊,画沾了水就废了!”

心雅坚持要捡画,刚又捡起一张,一阵透心凉便从天而降,洒水车已经追上她了。

她赶忙把已经捡起来的画往怀里塞,用衣服外套护着,又继续跑去捡地上其他的画。

宋淮萧也不知怎的就犯了愣,站在这场小范围移动的雨幕里,失神地盯着那个拼命捡画的女孩。

路灯下,放射状的水雾织成了一片橘黄色的网,将心雅笼罩在中央。她奔跑的时候,**的脚踝因为沾湿了水而反着光,皮肤晶莹透亮,看起来竟然有点儿可爱。

宋淮萧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也跟她一起捡起画来。

心雅看宋淮萧说不捡还是捡了,她看了他一眼,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人在水幕里奔来跑去,东捡一张,西捡一张,虽然被淋得很狼狈,可是却又都觉得这狼狈里还带着几分有趣。

这晚,宋淮萧回到家里,把画逐一摊开,摆在书房的地上,一张张看过去,每一张好像都多了一个笑脸。

那是心雅救画成功以后,冲他扬着手里的画纸时露出的笑脸。

笑眼弯弯,如新月一般迷惑人心。

当时他还凶她说:“郁心雅,到底是画重要还是人重要?”她说:“当然是你的灵感更重要了!”

宋淮萧没有想到她会把他的灵感置于人和画之上,他心里仿佛突然有一根弦被拨动了,正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忽然舍不得移开。他看见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细细密密的水珠,其中有一颗特别大的,从眼角开始,缓缓地向下滑落,水珠坠向地面,仿佛还坠进了他身体的某个角落里,他听见了“咚”的一声,那声音一直徘徊在他耳边。

醒着睡着都在,彻夜都在。

他想,这大概是他的人生里最奇妙的一天了。

很快,心雅便找宋淮萧兑现了那一碗热汤的承诺。她也成功地偷看到了他的相册。虽然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但是也不得不面对,照片里的男孩真的就是那天晚上被景檐追的那个“小野人”的事实。

这个发现,让心雅忐忑了一整天。她因而又回忆起了一件事情,那是在她面试的那天,宋淮萧带她去精神病院,病院里有位祖籍广东的老太太错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不孝子,一边骂他,一边还用毛衣针戳他,可他非但没有生气,还笑嘻嘻地去搂着老太太,故意撒娇哄她开心。第二天心雅再去精神病院的时候,恰好又看见她坐在花园里吃茶果。听说茶果是宋淮萧托人送来的,因为前一天离开时,老太太一直缠着他说要吃茶果,他答应了会给她买。心雅还以为他是为了脱身随口应付的,没想到他真的有心做到了。

宋淮萧是个善良的人,这是心雅在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发现的。他看见路边有乞丐伸手要钱就一定会给;看见有老人摔倒了也一定会扶,哪怕转过身就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但是,他还是觉得,一百次里面,总有几次是真的能帮到有需要的人吧,那自己的行为也就有意义了。

为此,同事们还议论过,说主编是那种即便被诈骗一百次,也还是能对骗子无原则保持善心的人。他这个善心虽然有点儿泛滥,但是,在这个草木皆兵的年代里,却也是一种难能可贵了。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坏人吗?

心雅发现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用过“好人”“坏人”来定义一个人了。小时候看电视剧半懂不懂时就喜欢拉着爸爸问:“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后来长大了,渐渐就发现人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定义。

好人的背后或许藏着一双满是污垢的手,坏人的心底或许还深埋着无言的温情。

那么,宋淮萧会是哪种人呢?他那干净清朗的外表背后,究竟是藏着满手的污垢,还是无言的温情?

心雅暂时并不打算告诉景檐,她已经找到当年的那个男孩了,她有自己的计划。

她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先从景檐那里把羽毛笔要回来。

这天,景檐刚下课,他一个人背着书包从教学楼二楼跑下来,心雅在一楼看见他,赶紧追了上去。

“景檐——”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郁心雅的嘴里喊出来,景檐心里忽然有一丝微甜。他停下来,转身盯着她。她小声地问他:“那件事情有新进展了吗?”

景檐明白她说的是寻找神秘男孩的那件事情,说:“没有。”

心雅用更小声的声音问:“那你能不能把笔还给我了?”

对于心雅上次浪费了他的一番心意,他还颇有不满,质问道:“那天你去哪儿了?”

“那天?”她想了想,“哦,那天!我坐我朋友的车,他直接送我回学校了。”

“什么朋友?”

“我上司。”

“上司?你在打工?”

“嗯,在杂志社。”

“哪个杂志?什么时候开始的?做编辑?”

“在风——”她顿了顿,笑了,“你干吗跟查户口似的?”

景檐也觉得自己多问了,故作轻松地说:“随口问问。”

心雅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那……那天你买鞋了吗?买了的话我把钱还给你吧?”

景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没买。”

心雅发觉他心情似乎不太好,就想尽早结束话题:“那……笔?”

“我会还给你的。”

“就这几天行吗?”

景檐皱眉:“你有急用?”

心雅尴尬地说:“呃,也没有……”

景檐便傲慢地说:“那就看我心情吧。”

心雅颇为不满:“你忘了你说过什么了吗?”

景檐看她有点儿生气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念,便说:“好吧,那就还给你。但是我把笔放在家里了,周末给你吧,周末我再和你联系。”说完也故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大步走开了。

回到寝室后,景檐想起昨天他还见过心雅。当时是午休时间,心雅和阿栀一起,坐在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里吃饭团。景檐正好也和几个同学在那附近聊天打发时间,跟他们只隔了一排绿化带。他听心雅和阿栀聊到刚上映的热门电影,阿栀说想看,心雅却说她兴趣不大。她说相近题材的电影在她那里有珠玉在前,后来的都很难超越了。阿栀问她是哪部电影,她说,是八十年代的一部阿根廷电影,影片名叫《乌斯怀亚》。

乌斯怀亚是世界最南端的城市,也被人称作“世界的尽头”。电影讲述了一对来乌斯怀亚旅游的年轻男女相爱却错过的故事,十分凄美感人。心雅很多年前在外婆家里看过这部电影,可是后来那张影碟却不知道被谁弄丢了。而且因为年代久远,又是小众电影,她即便想重温,也已经找不到资源了。

周六那天,景檐给心雅发了信息,约她晚上七点在景乐城见面。

心雅收到短信,有点不情愿,问他:景乐城那么远,不能在市区找个地方见面吗?

景檐看她在这句话后面还加了一个愤怒的表情,他却不生气,反而觉得那个表情有点儿可爱。他回她:就不能。

心雅哭笑不得,觉得他那个“就”字又犟又幼稚。她知道在他面前抗辩通常无效,只好回他:别迟到!

他回她:那边气温比市区低两度。

这句话刚发出去他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提醒她?他是吃错药了才会说出这种完全有损骄傲的话来吧?

他想把消息撤回来,对方却已经眼疾手快地回复了:我知道!

他只好冲那条回复瞪了瞪眼睛,便扔掉手机,走到衣柜前面开始挑衣服。

一个小时以后终于收拾妥当了,看看时间还早,但是想起心雅叮嘱的不要迟到,景檐便背上了包,准备出发了。

刚走到一楼,大门正好开了。

景国霖第一个走进来,身后跟着蓝倩,还有一对年轻的男女。

景檐顿时愣住了。

这时,那个脖子上挂着一副耳机、反戴着一顶棒球帽的年轻男生已经张开双臂大笑着走过来了。

“景檐!”

“景皓?”景檐也笑了,“不是说后天的飞机吗?”

景皓是景檐大伯的儿子,论辈分,景檐应该喊他堂哥。但是景皓只比景檐大两岁,这两岁的差距早就被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填平了。他们之间,有血浓于水的亲密,也有管鲍之交的无间。

景皓的爸爸景乾早在景皓出生的那年就患胰腺癌去世了,景皓也和景檐一样,是由景国霖和蓝倩照顾着长大的。这几年景皓一直在德国读书,上个月他打电话回来说已经提前完成了学业,打算回国,订的是后天的机票,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提前回来了。

跟景皓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漂亮的短发女孩。女孩和景皓年纪相仿,她皮肤很白,化着精致的淡妆,乌溜溜的眼睛顾盼生姿,显得人很机灵。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十分俏皮可爱。她和景皓一样,也是被父母送到德国念书的,跟景皓同校。她直接走过来冲景皓背上戳了一指,说:“这家伙骗你们的啦!说是要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谎报是后天的飞机。”

景皓一听,丢给女孩一个白眼:“乐诗,什么杀不杀的,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吧?”

乐诗踮脚瞪他:“我要是狗第一个咬你!”说着还做了一个咬人的表情。

蓝倩听着乐了,说:“这俩孩子,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老拌嘴。”

乐诗忙说:“阿姨,遇到他,我五行就缺拌嘴。”说完,眼神又飘到景檐身上,“喂,三年没见,你想我了没?”

景檐攀着景皓的肩膀,说:“我要是想你,我大哥可有得头疼了,未来大嫂。”

“我不是她女朋友!”

“我不是他男朋友!”

乐诗和景皓同时反驳道。

乐家和景家是世交。景家有景乐集团,而乐家的海域酒店集团,也是本市知名的企业之一。海域的老板就是乐诗的爸爸乐君海。而景乐和海域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海域酒店也是唯一被准许入驻景乐城内的酒店。

乐君海和景国霖不仅是生意上的伙伴,私交也很好。乐诗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景家的两兄弟玩在一起了,而且,为了两家能够强强联手,蓝倩一直极力撮合乐诗和儿子景皓。两家就像有默契似的,虽然没摆在明面儿上说,但景家俨然已经把乐诗当成了未来的儿媳妇,而乐家也认定,等孩子再成熟一点儿,就帮他们安排的婚事。也是因为这样,景皓出国,乐诗也被送去了同一所学校。

现在,因为斗气冤家的归来,平时冷清的景家别墅突然就热闹起来了。蓝倩看晚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对景国霖说:“爸爸,小皓回来了,以后咱们这家可就热闹了。”

景国霖也很高兴,说:“把行李放下,一家人出去吃个饭吧,给孩子们接风。”说着看景檐是一副正要出门的打扮,又问他,“你要出去?”

景檐看了看大家,说:“没什么事,就一起去吃饭吧。”

依旧是华丽的餐厅,精致的菜肴,景檐刚一落座的时候,还以为这顿饭不过是他的人生里无数次寻常饭局当中的一次,可是后来,他才渐渐地意识到这顿饭有多么的不寻常,意识到,因为这顿饭,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系着领结的服务生将第一道热菜端上桌的时候,时间是傍晚六点。景檐以为他还来得及在散席以后赶去景乐城,所以只给心雅发了一条短信:见面时间延后到七点半吧,你如果早到的话就在景乐剧院对面的咖啡馆等我。

发送了以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虽然那就是他一贯的语气,但他还是给心雅补发了一条:抱歉。

第一条信息令心雅一阵冷哼,但看见第二条信息她又心软了。毕竟,以景檐的脾气,他是不会轻易对任何人说这句话的。于是,她依照约定,七点半到了景乐剧院对面的咖啡馆,她站在咖啡馆外面左顾右盼,景檐却还是没有出现。

景乐剧院是由一间欧式教堂改建的,有红砖的外墙,彩绘的玻璃窗,入口以复古的招牌和门楣做装饰,里面有时会上演歌舞剧,有时会播放电影,都是供入城的游客免费观看的。

剧院顶上的霓虹灯一直在变换着颜色,从红紫到蓝绿,最后变成银白色。

当霓虹灯第二次转为银白色的时候,心雅突然发现,剧院门外的那块放映公告牌上,赫然贴着一张她熟悉的海报。

海报上,男女主角背道而驰的剪影在茫茫大海与一座灯塔的映衬下显得有点儿突兀,那是电影《乌斯怀亚》的海报。

播映的时间就是当晚八点。

心雅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

七点四十五分的景檐仍然坐在餐厅里,明亮的光线映得他的脸色有点儿僵白。景皓和乐诗有说不完的异国经历,逗得景国霖和蓝倩开怀大笑。席间景檐的寡言显得有点儿离群,屡屡拿出手机来看时间也引起了景国霖的不满。爷爷一声令下,他只好把手机调到静音放进了背包里。

到八点半的时候,大家总算有了离席的意思。

景皓第一个站起来请示:“爷爷,景檐陪您和妈妈先回家行吗?我还想去找我的一个朋友。”

景国霖故作严肃:“刚回来就约好朋友了?那小诗呢?你得负责把人家送回去吧?”

乐诗也站起来:“景爷爷,不用啦,其实现在还早,我也想四处逛逛。”她冲景皓做了个鬼脸,“不稀罕他送。”

景檐一听,立刻接话道:“爷爷,景皓既然约了朋友,那我送乐诗吧?您们先回家。”

景国霖想了想,说:“也好,一个女孩子,别玩太晚了,你早点儿回去陪父母,这刚落地家门还没进呢,回头到家了代我问候你爸爸妈妈。”

乐诗点了点头:“好的,景爷爷。”

景国霖走了以后,景檐才把手机拿出来给心雅拨了很多通电话,可心雅却没有听见。

乐诗见景檐好像跟电话有仇似的,戳屏幕上的拨号键戳得很用力,她凑过去问他:“想送我是假的吧?约了谁?说!”

景檐脸色一沉,说:“走吧,送你回家。”

乐诗说:“我不回家。”

景檐问:“那你要去哪儿?”

乐诗噘嘴说:“说了想四处逛逛嘛,反正现在时间也还早,就去景乐城吧?那个夜间索道……还在吧?我最喜欢坐那个了,景檐,你陪我坐呗?”说话间,林侨生已经把车开到餐厅门口了。

景檐心想,他终于可以去景乐城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儿淡淡的惆怅。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倒是乐诗和林侨生聊个不停。

到了景乐城,林侨生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还没有停稳,乐诗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抓着景檐的胳膊说:“你闻到没有?是烤红薯的味道!”

目之所及全是冷冰冰的私家车,景檐好笑:“哪有烤红薯?”

“肯定有的!绝对是烤红薯的味道!”乐诗一下车就蹦蹦跳跳地往停车场外面冲,景檐无奈地跟在后面。出了停车场,远远望去,马路边真的有一个小贩在吆喝卖烤红薯。

乐诗直接拉起景檐的手,说:“在那边,那边!给我买烤红薯!”

景檐不动声色地拨开她的手,轻轻地回应了一声:“嗯。”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烤红薯摊的旁边正有一个戴白色圆帽的女孩经过,和女孩并肩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一群打打闹闹的中学生走了过去,差点儿撞到那个女孩子,她身边的年轻男人便张开手臂围着她,她则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睛笑了。

景檐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郁心雅。那一刻,她是灿烂的、惊艳的,她温柔而俏皮,她的眼睛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那里面有两道显而易见的光芒。

景檐突然站着不走了。人来人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他觉得他没法再往前多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