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允实回到家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睡了4个小时。任轩昂则是在客厅坐了4个小时,一边担忧邱允实的精神状态,一边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周震,解救田谧。

晚上,任轩昂的手机接到袁队来电,为了不影响邱允实休息,他特意轻轻开门,去到走廊里接听电话。

“任律师,焦尸跟毕盈母亲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死者果然就是毕盈。”袁队的弦外之音是:邱允实的推理果真是大错特错,他认为周震金蝉脱壳想要替代谢文超是错的,他认为毕盈假冒周震打电话甚至是随便找了个女人杀害也是错的。

“所以现在你们警方的意见是?”任轩昂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们还是认为根本没有什么同伙,打电话的就是周震。至于说毕盈,很可能是跟周震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周震对她早有杀意,这次正好烧死她,故意用一时间无法辨明身份的焦尸刺激允实。”

任轩昂总觉得事实不是这样,但是又没有理由反驳袁队,一时无语。

“你好好安慰允实吧,这次的案子涉及到他喜欢的女人,他的情况我们能够理解。接下来就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营救田谧。还有,周震一定会再打来电话,我们这边会监听,让允实切勿激怒对方。”

“好的,有什么新进展,还请通知我。”任轩昂客气两句后挂断电话,一声叹息,转身开门。

任轩昂的手还没接触到门锁,房门自己开了,邱允实站在门口,“打完了?”

任轩昂一愣,这小子果然还是睡不安稳,密切听着外面的动静。他默默点头。

邱允实转身进屋,轻轻地说:“进来说吧。”

两人刚一落座,邱允实便沉声说:“焦尸是毕盈,对吧?”

任轩昂又默默点头,他不去看邱允实的脸,以免自己流露出同情之色,他知道邱允实不喜欢那种眼神。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货色。”邱允实突然苦笑着调侃,似乎是回到了从前的状态。

任轩昂惊异,邱允实的语气怎么变了?他忙抬头去看,正好对上了邱允实灼灼的目光。任轩昂一脸问号,这4个小时邱允实想通了吗?怎么有种满血复活的意思?

“我还以为你跟袁队他们不同,看得出我在演戏,一直默默配合我呢,”邱允实耸肩,无奈地说,“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演技,而你,低估了我的承受能力。”

“解释。”任轩昂对邱允实的怜悯和保护欲彻底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愠怒和疑问。

邱允实不疾不徐地说:“我在演戏给周震看。”

任轩昂头皮发麻,“你是说,周震一直在你周围,他能看得到?”

邱允实点头。

“你发现他了?”任轩昂的本能反应是不信,因为他一丁点都没有察觉到周震就在他们附近。

“没有。但我确定。”邱允实的自信又回来了。

“凭什么确定?”

“凭我的直觉,和我对周震的了解。这家伙对我复仇的方式很独特,就是欣赏我的痛苦,他这次给我制造了这么多痛苦,怎么可能错失这么绝佳的、近距离欣赏的机会?我太了解他,仅凭想象,根本不足以满足他变态的欲望,他必须要亲眼验收。”

“可是电话的定位……”任轩昂还是抵触这个推测。

“我之前的推理其实并不全是演戏,”邱允实打断任轩昂,“关于周震有同伙这一点,我仍旧坚持。周震的来电中途换人,只不过换的同伙并不是毕盈,而是另有其人。我之前说他之所以要找个同伙冒充自己给我打电话,是为了金蝉脱壳,其实不然,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自己潜伏在我周围,近距离欣赏我的痛苦。”

任轩昂有点动摇,“的确,他不停地说谎捉弄你,让你虚惊一场又一场,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以此来达到报复你的目的。而且在他身份暴露之前,他也是这种行事作风,他想要看着你为邱恒的事情而痛苦,想要看你堕落,用你的痛苦去抵偿他曾经苦难的童年。找个同伙刺激你,他近距离享受复仇的快感,这倒的确像他的行事作风。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不是吗?只需要通知袁队,让他派人在你周围暗中观察,找到乔庄的周震不成问题。”

邱允实摇头,“周震是只狐狸,很容易发现陷阱,一旦他发现警方布控,或者警察抓错了人暴露,他便再也不会出现,打草惊蛇的后果是我们将永远错失直接捕获狐狸的机会。而且周震有同伙,这个同伙极有可能不是毕盈,如果他被抓,谧谧在同伙手里,安全得不到保障。就算同伙是毕盈,周震被抓,他也不会说出谧谧的所在,他会拖延,一直到谧谧因为缺失补给而活活饿死。”

任轩昂清楚,周震这个复仇使者,哪怕被抓也一定不会轻易认输,他最后的杀手锏就是田谧的死,只要田谧死了,那么他跟邱允实的这场角逐,他就不算输,邱允实也不算赢。所以邱允实说得没错,他们此时决不能轻举妄动。

邱允实总结:“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让周震误以为我推测他是想要金蝉脱壳换身份,真正的周震已经远走高飞,而这个推理被验证是错误的,我因为推理错误,一蹶不振,痛苦万分。”

“你要让周震认为他已经得逞。”任轩昂认同地点头。

“我说过,人都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周震的全盘计划就是为了报复我,折磨我,那么他肯定是愿意相信他的计划成功,我被他折磨到身心俱疲,被失败的推理打击成了个废人。既然他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就给他看,他相信了我的失败,才会毫无顾忌地继续出没在我的周围,我们才算是争取了一些主动权,将来在确保谧谧安全的前提下抓捕。”

“所以你是故意演出了那场医院的戏码,你有把握你的那场戏,周震一定就在周围,亲眼目睹?”任轩昂回想刚刚在医院,他是什么没察觉任何异样。

“我有十足把握。也许在你看来周震这样很冒险,可是只要我们想不到周震有同伙,电话中途换人这一点,我们的周围就正是我们的盲点。我们根本不会往观察周围人的方向去想,周震这才真的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任轩昂觉得邱允实说得有道理,但前提必须是他这一次的推理是正确的,周震的确就在他们周围。“可是,你这样表演挫败,就不怕周震认为他的复仇已经成功,真的伤害田谧?”

“不会,焦尸的身份很容易验证,等到我得知焦尸不是谧谧,他就会再次给我来电,告诉我谧谧还活着,他还会利用谧谧再次捉弄我。就像你说的,过山车,自然不能只有一个坡度,他会让我起起伏伏,尽可能多的遭受噩耗和佳音。”邱允实苦笑,“我多遭受这些没关系,哪怕周震把谧谧当做对我的复仇利器,但只要能让她活着,我们就有营救她的机会。任律,我对你坦白,是因为相信你的立场和实力,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袁队也不行。”

任轩昂点头,不免感动,“这倒是,袁队那边毕竟人多,不可控因素太多,万一有一个人在行动时多朝四周看了几眼,也容易引起周震的注意,只要周震认为他已经暴露,便再也不会出现,田谧更是危险。所以目前只能连他们也一起欺骗了。但愿,你今天这出戏能让周震放松警惕,只有唬住了他,让他自以为一切顺利,计划不变,我们才能打乱周震的全盘计划,争取先机,最大限度保证田谧的安全。。”

邱允实争取了任轩昂这个同盟,更多了几分胜算和安心,“没错,所以接下来就看周震的后续计划如何,咱们见机行事,找到百分百把握抓获周震和同伙、确保田谧安全的机会再行动。”

邱允实在家中还是比较放松的,他卸去了伪装,强迫自己吃东西,睡觉,恢复体力,同时等待着周震的下一次来电。

晚饭后,两人又坐在一起,开始重头回顾周震的每一次来电。

如果算上在法院门口的那通电话,以那通电话为起点开始算,那么周震和他的同伙截止目前一共给邱允实打了6通电话。

第一次来电的人是周震,他在法院门口,偷了一个记者的手机,用变声器打给邱允实,骗邱允实他打算杀了他,害得邱允实有一段时间惶惶不可终日。

第二次接到来电,邱允实在家里,当时是晚上10点多,因为有俞清浅的辨认,可以得知来电的也是周震本人,号码是谢文超的。周震表示之前骗了邱允实,他的目标根本不是邱允实,而是他身边的人。邱允实又一次中计,担心周震会伤害大姨一家人。当时周震已经从红旗屯离开,撞了谢文超,抢了谢文超的手机,一路驾车来到市区。警方定位来电的位置在市区,正是后来周震诱导他们焦尸所在之处的那个厂房所在的区域。

第三次电话,还是周震本人,他的位置不变,时间是凌晨2点多。邱允实还是在家中接听电话,也就是在周震没法进来,近距离观赏邱允实痛苦的场所。周震承认虚晃邱允实,他的目标根本不是大姨一家人,他提到心爱的女人,让邱误会是俞清浅。

第四次电话,来电的很可能已经不是周震本人,而是他的同伙了。根据定位,来电的位置还是那片区域,但邱允实已经不在家中,他是在市局门口接听的电话,那里是公共场所,周震极有可能已经跟同伙分开,同伙打电话,周震提早抵达市局门口,要亲眼目睹邱允实的窘迫担忧。那次电话,邱允实是没有听出来变声器后面说话的人变了,因为他毕竟不是俞清浅,没那么细致细心,再加上如果周震跟同伙早有准备,同伙早就训练过模仿周震说话的语调习惯,外人肯定难以分辨。那次电话,同伙告诉告诉邱允实知道警方会定位他,让邱允实别停这个号码。

第五次电话,警方定位来电的位置是在移动的机动车上,邱允实推测还是同伙打的,从上一次开始,来电的就已经彻底换了人,因为邱允实已经开始外出行动,总是身处公共场合,周震有机会潜伏于周围。当时邱允实他们正在红旗屯,任轩昂跟邱允实身处一家拉面馆,接到了同伙来电,还跟田谧通了几句话,田谧在通话中暗示邱允实,绑架她的根本不是周震,而是同伙。当时邱允实一口拉面都还没吃,接完电话也没了胃口。周震极有可能就在周围,亲眼目睹了邱允实备受打击,饿着肚子的狼狈模样。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邱允实说了一句:等到你落网的那一天,你到底是谁,一目了然。听了这话,对方明显错愕了一下。也许正是这句话让同伙惊惧,他担心真的有一天,他落网,警方发现根本不是周震,他到底是谁,一目了然。

第六次电话,警方定位还是老地方,来电的应该还是同伙,因为当时邱允实和任轩昂根本无心在家做饭,上午十点出来,在家附近面馆准备充饥。这又是公共场所,潜伏在周围的周震早已经恭候多时,等到邱允实出现,他才暗中联系同伙,让同伙来电,通知邱允实田谧死了。这样他就可以近距离欣赏邱允实得知爱人故去,而且是被他连累惨死后的痛不欲生。事实上,邱允实当时的确痛不欲生,把刚刚喝进去的面汤吐得一干二净,还晕厥在洗手间里。当时面馆里有几位客人受不了呕吐的味道先走,还剩下几个,甚至还有人继续大口吃面,吃得香,任轩昂还以为这些仍旧留下来的食客心理强大,但现在想想,也许其中就有留下来看戏的周震,周震因为看到仇人痛苦,食欲大开,反而吃得更香。后来任轩昂背着邱允实离开,还有一个客人好心帮他们开了门,说不准那个开门的就是周震!

回顾完这些,任轩昂更加坚定地相信邱允实的推理,他越加认为周震就潜伏在他们周围。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必须要暗中查清楚周震的同伙是谁,只要找到同伙,一方面确保田谧安全,另一方面就可以抓捕周震。同伙会是周震以往的顾客吗?跟冯朗一样,被周震抓住心理弱点,遥控的棋子?哪怕周震已经声名狼藉,落荒而逃,仍旧信赖他的顾客?还是说,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同伙跟周震一样憎恨邱允实?

邱允实此时的脑子里却在迅速快进,最初在周震工作室所处的写字楼里,被保安给吓到的那次,保安为什么要来无人的楼层?会不会是从监控中看到了化妆后的周震回来回顾曾经的辉煌?在谢文超的病房里,身后病床旁边那个削苹果的家属会不会就是周震?那晚在市局,那些众多被警方找来的车主和乘车的证人之中,会不会也混着一个前来验收复仇成果的周震?街道上与自己擦肩的某个人,餐馆里坐在自己几米之隔的食客,甚至自己目光扫过的某一张脸,是不是正是那个把自己视为仇敌的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