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早春天气和煦,草木都发了绿芽,湖边的柳枝子随风摇摆,姿态婀娜。天气暖和了,花园里小丫鬟们也四处走动,掐花掐草地玩儿。
沈又容一身闲妆,在花园抱厦里坐着,前后门都开着,十分风凉。前头一株桃花,开得正好,沈又容一面看花,一面与画眉几个做针线说笑。
冬天太冷,纪琢不许沈又容动针线,如今开春天气回暖,沈又容才又拿起针线,做些帕子荷包之类的零碎活计。
沈又容做了个银红纱香袋儿,传给几个丫鬟看,白烟道:“王妃的绣工真是没的说,就是宫中的绣娘也不见得能比上。”
沈又容笑道:“这怎么能一样,那是人家吃饭穿衣的手艺,与我不过是解闷罢了。”
杜鹃匆匆沿着回廊过来,道:“我在前头忙翻了天,王妃倒同她们几个在这里玩乐。”
沈又容道:“你忙什么?”
“咱们家二姑娘要出门了,”杜鹃道:“我列了添妆礼单,等着王妃定夺。”
沈又容放下手中茶盏,接过礼单翻看,“当年宸贵妃出阁时,我给了一个铺子做添妆,如今二姑娘这里也是一样,也给一个好铺子。另外,除了头面绫罗,还要多添一些诗书画卷。”
杜鹃记下,复又吩咐下去。
前头小丫鬟们匆匆跑来,说王爷回来了。沈又容还未起身,就见纪琢一身茶褐色团花织金长袍,从回廊那边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呢?”纪琢问道。
白烟画眉等丫鬟侧立站着,沈又容笑道:“闲着没事,做了个香袋儿。”
纪琢在沈又容身边坐下,拿起她手中的香袋,道:“巧了,我正好有一匣子香丸给你。”
沈又容拿过匣子打开,一颗颗香丸整齐地摆在匣子里,一股清雅馥郁之气扑面而来。
“是荔枝香?”沈又容看向纪琢。
“是,”纪琢道:“紫檀,甘松,橙皮,苦楝花,加蜜加酒,慢火焙成粉末。这方中的荔枝,要用陈紫荔枝,再加龙脑,沉香,加蜜和成香丸,封入坛中埋入地下数月,再拿出来就是这荔枝香了。”
沈又容一面听着一面点头,“我以前也调过荔枝香,不过是用荔枝壳磨粉,加入其余香料,倒没有这般复杂。”
纪琢笑道:“你那是什么?究竟不是个正经玩意儿。”
“我闻着也差不多。”沈又容嘟囔道。
她倚在纪琢怀里,将一枚香丸塞进银红纱香袋儿里,道:“只是与我今日穿的衣裳不大相配,要换鲜亮些的衣服。”
“这有何难?”纪琢揽着她,“江南上贡的云锦苏绣,你只挑你喜欢的就是了。”
沈又容说好,一面拿着香袋闻个不停。
纪琢姿态懒散,道:“你不觉得我身上也缺一个?”
沈又容看了眼纪琢,“哦,这是想要我的东西了。”
纪琢笑了,道:“是啊,求王妃娘娘开恩,赏我两个荷包香囊带?”
沈又容哼了一声,“看我什么时候有空罢。”
三月里,沈清和出嫁,嫁给武安侯府的小侯爷。沈又容与沈清妍都备了厚礼,风风光光发嫁了沈清和。
新婚后不久,小侯爷与沈清和入宫谢恩,沈又容也在那一日入宫,姊妹几个便在沈清妍宫里见了面。
“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沈清妍笑道:“粉面含春,娇媚可人呢。”
沈清和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沈又容却面色自若,观其仪态,倒有些端王的自在从容。
沈清妍坐在上首,宝蓝色的宫装华丽,慵懒的半束了条月白色的披帛,一面吃着鲜果一面同她们说话。
“你们都好了,只有我无聊至极。”
沈又容抿了口茶,问道:“你那些蓝颜知己呢?”
“你还说呢,”沈清妍道:“上回我叫你来看了那个小生,过后没几天端王殿下就将那些人都赶走了,就连我的阿陆,也被调去了别的宫里,也不知受不受欺负。”
沈清和不知内情,问道:“什么小生,也是跳舞的?”
沈清妍但笑不语,沈清和去看沈又容,沈又容也不回答,只抿着嘴笑,道:“不成体统。”
外头忽然有个太监通报道:“姚大人求见。”
沈清妍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沈又容问道:“姚大人是谁?”
“礼部侍郎姚俭。”沈清妍道:“他近来负责接待外邦来客,准备了很多舞乐,还要排一出新戏,来问我的意见。”
“那他算是找对人了,”沈清和道:“你原来写过戏折子,后头还养了那么多擅舞擅乐的年轻人。只是他来找你,是否合规矩?”
“皇后娘娘说了,宫中也要预备接待女眷,让我和姚大人商议着预备。”沈清妍道:“如此也不失礼。”
沈又容点点头,道:“你这里既然有事,我们就不多留了。过会儿辞别皇后娘娘,我们就出宫去了。”
“好,”沈清妍道:“记得常进宫看看我。”
沈又容与沈清和出了这里去往皇后宫中,沈清妍换了衣裳去正殿见姚俭。
她与姚俭一起排了几出新戏,也想了一些别开生面的表演,只是很多不好在宫中演出。沈清妍觉得十分可惜。
姚俭沉吟片刻,道:“不如去外面找戏班子来演,就算不能在大宴上演出,私下看看却无妨。”
沈清妍笑道:“是个好法子。这戏只要排出来,肯定会大火。”
她看向姚俭,姚俭是她在这里遇见的,少有的思想开明的人。
要知道,就算是沈朔这样的人中龙凤,对沈清妍的想法也多嗤之以鼻呢。
“姚大人,”沈清妍颇多感叹,“我要是早些认识你,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姚俭看向沈清妍,又恭敬地将头低下去,道:“贵妃恕罪,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就见过贵妃。彼时贵妃与家中姊妹女扮男装出来看戏,还一掷千金,撒了很多金叶子。”
他将往事说出,沈清妍恍惚,才想起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一下子没了言语,好半晌才道:“那真是,可惜了。”
春日将离,府上的芍药花开的极为漂亮。画眉剪了许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插在一个水晶花瓶里,放在了窗下的小几上。
沈又容午睡方醒,一闻见芍药花的味道,便皱起眉道:“把花拿走罢,难闻地紧。”
画眉面色惊讶,“王妃不是才说要拿芍药花瓣做抱枕的么?”
沈又容皱眉,不等说话,只觉一阵反胃,呕了几声。
画眉吓坏了,忙将芍药花拿走。杜鹃端来清水给沈又容漱口,又叫人去请太医。
沈又容拿起身上的香袋,闻着清甜馥郁的荔枝香,才算把那股子恶心压下去。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天边泛起大片的晚霞,灿烂得如同盛春桃花。纪琢匆匆穿过回廊,走进正院。丫鬟打帘子,纪琢进屋,一眼便瞧见沈又容闲坐在南窗下,撑着头发呆。
沈又容穿着一身湖青色的长裙,耳边两只碧玉坠子,清雅闲适。黄昏的光透过窗子落在她脸上,给她整个人蒙上一层暖和的光。
纪琢看了她很久,才抬步走进里间。沈又容看见他回来,张了张嘴,也没有说话。
纪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纪琢抚了抚她的鬓发,小心的抱住她。
“纪琢,”沈又容小声叫他的名字,“我有孩子了。”
“是我们有孩子了。”纪琢低下头,亲了亲沈又容的头发。
沉默流淌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沈又容觉得有些慌张,她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孕育一个孩子,一个新的生命。
第48节
她下意识抓紧了纪琢,然而纪琢没有比她好多少,心里的惊涛骇浪刚刚平复,却在这种沉默流淌的时刻感受到了难言的喜悦与期待。
“太医怎么说?”纪琢问道。
杜鹃回话,道:“太医说,王妃娘娘已有两月身孕,王妃脉弦有力,应是极为健康的。”
“叫太医将安胎的方子写来,快去抓药,若是药材缺了端了,让长鸣快些去寻,都要最好的。”纪琢想了想,又道:“屋中摆设若有不妥的,尽快换下。找几个生育过的,有经验的嬷嬷来照顾王妃。记得往齐国公府递个信,还有……”
沈又容拉了拉纪琢的衣袖,纪琢立刻低下头看向她,“怎么了,身上不舒服?”
沈又容摇摇头,问道:“你,你不介意了吗?”
纪琢的神色一下子温柔了下来,他沉吟片刻,道:“一时竟没有想到这个。”
沈又容看向纪琢,纪琢手掌轻轻覆在沈又容腹间,虽然还什么都感受不到,可纪琢心中早已经柔软一片,“本来还在犹豫的,现在都没有了。这是你我的孩子,是你我血脉交织的孩子,娴娴,我真高兴。”
他亲吻沈又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
沈又容最初的茫然褪去了,渐渐感受到喜悦。她伏在纪琢怀里,问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都好,”纪琢抚摸着她的长发,“如果是女孩,模样要像你,性子尽可以大胆些。有我在,捅破天去也不怕。如果是男孩,那要叫他学武,等他长大了,要保护你。”
“我不用他保护,”沈又容道:“我有你呀。”
纪琢笑了笑,“等他长大,我已经很老了。”
“我也一样啊,”沈又容道:“我会跟你一块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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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
这篇故事到这里就完结了,写完的时候我这里正好晚霞满天。
希望这是个可以让你们开心的故事
江湖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