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飘了一夜的雪,今早起来,雪色明晃晃的,从屋子看向窗子,仿佛灿阳晴天一般。
帐子里还昏暗着,纪琢醒来,摸了摸沈又容的额头。沈又容已经不烧了,她夜里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会儿倒是安稳了。
纪琢轻手轻脚地从**下来,丫鬟要进来伺候,他也摆手叫人退下。
帐子放下来,沈又容仍没有醒。
纪琢拿了衣裳自去屏风后头穿戴,不多会儿收拾好出来外间,吩咐杜鹃道:“好生看着王妃,不许人打扰她。”
杜鹃称是。
纪琢披上氅衣,去了东厢房,料理府上大小事务。
这原本是沈又容的事情,但是沈又容如今身体不适,纪琢也不愿意她太劳累。内院的媳妇和外院的管事们都来东厢房听差,端王不似端王妃好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于是内外人皆肃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纪琢料理了大半事务,还留下一些家常俗事,这些都不大要紧,算是给沈又容解闷。
天色阴沉,沈又容醒来之时仍不见放晴。杜鹃进屋来伺候沈又容洗漱梳妆,沈又容坐在妆台前,杜鹃道:“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地上都白了。”
沈又容来了兴致,叫推开窗户看看,画眉过来把窗户打开,果见满院银装素裹,树上都落了雪,放眼望去,满眼雪白,正如梨花满树盛开。
窗户开了一会儿,画眉就关上了,道:“看多了眼睛疼。”
沈又容道:“外头景色这么好,真应该出去玩一玩。”
“这有何难?”白烟端了一碟鲜果过来,道:“王爷才吩咐了,请京中名角贺小方过来唱戏。”
“真的?”沈又容面色惊喜。
“当然了,”杜鹃道:“王爷早起看见外头的雪,说这样好的雪色,王妃一定是要游玩的,所以命人去请个戏班子,就是咱们以前常听的贺小方。”
白烟接过杜鹃手上的梳子,慢慢地给沈又容篦头发,将早起纪琢料理府上事务的事情也说了。画眉在一边听着,笑道:“真想不到,王爷那样的人,对于内宅这些事也游刃有余。”
沈又容挑了一支玉簪子,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天下的人和事都从他手上派遣,这点子小事怎么难得住他。”
沈又容心情大好,将手中的簪子递给白烟,道:“快快传早饭,咱们吃了饭去听戏。”
戏台子就搭在院子里,映着雪色,台子前头放了两个高梅瓶,各插了几枝子四尺高的红梅花。正房门口放了一架紫檀雕花木屏风,前头一张雕花罗汉榻,榻上放着大红条褥,几个如意枕并一条织金羊毛毯。挨着罗汉榻是一张小几,上头摆满了菜肴果品。底下放着脚炉炭盆,暖烘烘的。
沈又容在罗汉榻上坐下,有名在四面廊下摆上几桌宴席,要来几十样肉菜,叫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去暖和暖和。
丫鬟婆子谢了恩,都跑到席上去了。沈又容又让人好生看着前后院门,单给她们赏了几样酒菜,等换职后再去歇息。
画眉取了一壶烫好的梅子酒来,道:“酒菜都得了,贺小方怎得还不上场?”
杜鹃跟着沈又容出来,道:“着什么急,不得容人家装扮好了?”
沈又容在榻上坐下,道:“你们都坐,画眉会喝酒,来陪我喝,就是不知道白烟会不会。”
杜鹃道:“她也是会喝的。”
白烟推辞,杜鹃硬拉了她在一旁小杼子上坐下。
白烟等人在陪坐在沈又容身边,那头戏台上,贺小方上场,只露了个像,便赢得了开堂彩。
画眉一边看戏一边对白月道:“这出戏是我们家三姑娘,也就是现在的贵妃娘娘写的,真不知道她每日里都想些什么,能写出来这样的戏折子。”
沈又容捏着酒杯笑道:“可惜她不能在这儿,不然要热闹得多。”
画眉见状,便道:“说起宸贵妃,这几日宫里倒有些新鲜事。”
沈又容看向画眉,画眉道:“淑太妃前些时日与陛下起了争执,陛下一怒之下,将她送去了行宫修养,美其名曰行宫温暖,可我听说,淑太妃不一定能回来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白烟道:“似乎源头还是惠妃。”
“惠妃又怎么了?”沈又容问道。
白烟低声道:“人家都在说,惠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陛下的。王妃不知道,惠妃入宫之时已有身孕,彼时陛下望子心切,一意孤行将她接进了宫。如今也不知怎么,忽然起了疑心,命太医给惠妃看诊。可太医也说不清楚,现在只等着惠妃生下来再做计较。”
“陛下冷落惠妃,淑太妃不高兴了,去找陛下,可陛下哪里还听她的话,就这么一来二去吵了起来。”画眉剥着松子,“有齐国公府在,太妃娘娘自然不会有大碍,惠妃就不好说了。”
沈又容咬着蜜枣,道:“真是瞬息万变。”
“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画眉道:“说不准就是王爷在暗中给王妃出气呢。”
沈又容笑了,道:“胡说些什么。”
纪琢一回到王府,就听到正院里传来的戏音,他径直往正院走,从戏台后面绕出来,一眼就看见正房门口的沈又容。
沈又容懒散地撑着头,手中把玩着一只银盏。纪琢走过去,丫鬟们都退开行礼。
沈又容已经有些醉了,她抬眼,只看到近前一片衣袍,平金刺绣,浮光隐约。
纪琢在沈又容身边坐下,问道:“戏好看吗?”
沈又容点点头,“好看,也热闹。”
纪琢笑了笑,从她手中拿过银盏,倒了一杯酒。这是梅子酒,味道浅淡,纪琢尝了尝,并不喜欢。
他刚放下酒杯,余光瞥见沈又容眼巴巴地看着他。纪琢挑眉,又倒了一杯酒,送至沈又容唇边。沈又容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沾染了酒液的双唇特外漂亮。
纪琢眉眼含笑,道:“再喝一杯?”
沈又容摇摇头,几杯酒下肚,沈又容脸颊都红了,身上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纪琢放下酒杯,给她剥榛子吃,一抬头见沈又容自己又倒了一杯,纪琢也没拦她,问道:“你喝醉了?”
沈又容摇了摇头,醉鬼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沈又容靠近纪琢,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声音小小的,“我好困呐。”
纪琢无奈,放下手中的榛子,搂着沈又容道:“那咱们回去休息。”
沈又容没有拒绝,纪琢拿过氅衣抱住沈又容,一把将她懒腰抱起来,进屋去了。
戏台子上的戏停了,杜鹃画眉等丫鬟跟着人一道进屋,见纪琢将人放在榻上,还小心地拿掉了头上的钗环。
杜鹃让画眉在这里伺候着,自己去厨房要解酒汤。
里间,纪琢正解着沈又容的外裳,沈又容不愿意,死死抓着衣裳,道:“不能解我的衣裳!”
第47节
纪琢笑道:“可我都解好几回了。”
沈又容抿着嘴,有些委屈的样子,“你不是好人。”
纪琢点点头,“没错。”
沈又容更委屈了,抓着纪琢的手不许他动,道:“你那么好看,居然不是个好人!”
纪琢朗笑出声,“娴娴呀娴娴,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
沈又容小声嘟囔了几句,纪琢不再逗她,哄着她睡觉。
一觉睡到下半晌,沈又容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舒畅,几日的郁气一扫而空。
“醒了?”书房里,只穿着常服的纪琢走过来。
“我睡着了?”沈又容坐起身,揉了揉脸,道:“我记得我还算能喝酒的,这么容易就醉了。”
“没人管着你,你自然要喝多。”纪琢坐在沈又容身边,给她揉了揉脑袋。
画眉端着药进来,道:“王妃,该喝药了。”
沈又容问道:“我觉得我的病已经好了,不必喝药了。”
画眉还没说话,纪琢便道:“这是给你调理身子的药。”
沈又容微微有些惊讶,画眉将药放下,沈又容想了想,端起药碗喝了药。画眉忙端上来清水给沈又容漱口,过后又拿了几碟蜜饯。
沈又容嚼着蜜饯,有些心不在焉。
纪琢发觉她在走神,问道:“想什么呢?”
沈又容回过神,看向纪琢,几番斟酌后,开口问道:“你,你是不是很想要孩子?”
纪琢眉头一皱,很快反应过来,道:“那是给你调理身子,避免你月信期间腹痛的药,不是坐胎药。”
沈又容见他明白了,索性与他说开,道:“我以前也看大夫,夫人说我体质偏寒,要好生调理。我也不是没有调理过,只不见效果。外头人说我不易有孕,可能是真的。”
纪琢眸光微沉,“这话谁传出来的!”
沈又容不言语,纪琢怕自己吓到了她,缓和了神色,道:“我是生气有人中伤你,不是因为别的。”
沈又容点点头,问道:“那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呢?”
纪琢沉吟片刻,看向沈又容,道:“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有孩子。”
沈又容神色惊讶。
纪琢却平静下来了,摩挲着沈又容的手,“我无所谓子嗣,最开始争皇位,不过是想报复他,为我母亲争一口气。后来……”
后来从老皇帝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纪琢便不肯让这样的血脉延续下去。
“他说的未必是真的。”沈又容安慰道:“你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人。”
纪琢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心里忌讳这一点,宁肯不要皇位,也要与老皇帝撇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