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琢走后,府上的学堂便停了。四皇子他们还能同齐国公学骑射,沈又容几个姑娘倒是闲下来了,每日里各处玩一玩,聚在一处做做针线,连素来活泼的沈清妍都觉得有些无聊了。

进了腊月,府上各处都忙起来了。杨氏忙着置办年事,沈清和帮着她,也在她身边学些东西。沈又容也有要打理的庄子铺子。杜鹃把账目呈上来,道:“八处庄子,除了米面柴炭鸡鸭鱼肉,拢共收了八千两银子,比往年少了一两千。除掉咱们跟大公子那里的吃穿嚼用,剩下的都放在铺子里卖。城里的几个铺子还好些,生意比往年好些,有一万两千两银子的进项。”

沈又容道:“夏天大旱,冬天又冷得早,庄子上收成不好也是有的。”她问杜鹃,“早先让你寻的梅花鹿可有了?”

“有了,都是健康漂亮的小鹿。”杜鹃笑道:“只是咱们大公子还没定亲,不知道要把这送给谁呢。”

沈又容笑道:“不着急,先预备起来,等他慢慢找罢。”

沈又容对完了账目,道:“咱们一个院子里,丫鬟仆妇总有几十人,明月楼那边丫鬟婆子小厮更多,你预备两百两银子,给他们做衣裳,添米面,各人赏两个月月钱。另拿一千两出来,赏赐外头庄子上和铺子里的管事。剩下的银子分一半,送去给大哥哥。余下再留出五百两,预备过年过节赏人宴酒。”

杜鹃听她说完,道:“原以为收进来的银子已不少了,这一下子就要花千八百,银子可真是不经念叨。”

“这才咱们两处院子呢,你想想,夫人要料理一府的事务,丫鬟上千,琐事成山,银钱每日成千上万地流出去,那才是看着心疼呢。”

沈又容看过账本,又见画眉外头进来,道:“我去三姑娘那里送东西,三姑娘院里的丫鬟问我,这个月学堂里的钱怎么没放。”

沈又容道:“夫人说,我们几个姑娘都不上学了,这项银子便先免了。”

“这能免几个钱?”画眉自去泡了一碗热茶喝,道:“拢共就两个月,等端王殿下回来,咱们不还得继续上学?”

“年后姑娘就满十五了,”杜鹃道:“那时候上不上学还另说呢。”

“也罢,咱们这边不缺这点银子使。只怕吴姨娘那边,还要嚷嚷。”画眉凑在沈又容身边,低声道:“我方才从那边过来,听着后边正吵闹呢。”

沈又容放下账本,问道:“吴姨娘?跟谁吵?”

“还能有谁,她……”

话没说完,院子忽然吵闹起来。原来是沈清妍红着眼进来,连件斗篷也没穿,身后丫鬟们追着,一路闹闹囔囔的过来。

“这是怎么了?”沈又容起身,只见沈清妍一头撞进沈又容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沈又容好一通安慰,又问了几个丫鬟,这才得知事情原委。

说来说去只是为了钱,杨氏撤了学堂里的十两银,吴姨娘便要寻沈清妍别处的钱。那一日瞧见她身上挂了件金累丝镶珠石的金香囊,便问她那里来的,又念说她娘家侄女出嫁,要寻件精致的金物件添妆,便问她要。

这金香囊是纪成曜给的,沈清妍当然不愿意给。吴姨娘就哭诉说姑娘大了,不理人。又说她又不是不能再弄来,那等金银簪子,狐裘皮袄都是人给的,再跟人要两件又何妨。

沈清妍又急又怒,一时闹起来,香囊也摔了,狐裘也扔了,哭哭啼啼往沈又容这里来了。

第24节

沈又容拉着沈清妍坐在榻上,拿来那件金香囊看,只见一个方形的镂空香囊,正反两面镶嵌着珍珠花树,绿松石镶边,底下垂着穗子。那珍珠和绿松石已经摔掉了几颗,但依然看得出做工精致。

“好丫头,快别哭了,姨娘不轻省,你不理她就是了。这么闹着,叫人看了笑话。”沈又容一面命人端热水拿衣裳,一面宽慰沈清妍。

沈清妍自己哭了一会儿,渐渐止住了,丫鬟们上前伺候她洗脸,待要上妆时,沈清妍厌烦道:“横竖都在家里,上妆给谁看,就这么着罢。”

沈又容命丫鬟捧了热茶来,给沈清妍润润嗓子。

沈清妍喝了茶,叹口气道:“这些东西,我也不要了,早晚还给他,省得叫人看清了我。”

沈又容笑道:“你这可是赌气的话。”

沈清妍摇头道:“不是赌气,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轻易不该要别人的东西。”

沈又容道:“若说这个,倒也罢了,只怕你把东西还回去,伤了情分。”

沈清妍沉默了一会儿,道:“到底还是个银子。”

沈又容又劝一回,正好婆子抬了饭盒来,沈又容便让沈清妍与她一道用饭。

杜鹃把饭摆上来,看去是一道火腿煨肉,一道炖野鸡,一碗炒螃蟹,一碟珍珠菜,一碟六个肉馄饨,一道鲫鱼汤并两碗胭脂米饭。两人就着菜吃了半碗,过后又絮絮说了会儿闲话。

正说着,那边立秋过来了,给两位姑娘请了安,道:“我们公子托姑娘寻一架紫檀木边座百宝嵌花卉图的屏风,还有一盆琉璃珍珠花树盆景。”

沈又容想了想,道:“那是一架大屏风,七尺长六尺高,拿来送人还是宴客?”

“拿来宴客,”立秋道:“四皇子殿下过几日在府里设宴,借大公子的地方。”

沈又容便叫杜鹃开库房,叫几个婆子将屏风和琉璃花树抬出来,道:“这琉璃花树珍贵,小心着些。”

立秋应了声,带着人去了。

沈清妍瞧见了那琉璃花树,道:“好漂亮东西,是用琉璃做的?”

“是,”沈又容道:“原本是一对,摆在我母亲屋里的,我小时候不懂事,打碎了一盆,后来我母亲嫌我糟践东西,就把另一盆收起来了,也就是这个了。”

“琉璃…..”沈清妍兀自念叨了两句,她回过神,看向沈又容,道:“那个金香囊,你替我寻个匠人修补修补,若修不好,只好叫人原样再做一个。”

沈又容答应了,送沈清妍离开。

沈又容想着四皇子宴客的事情,忽听耳边有人问道:“想什么呢?”

沈清和进了屋,在一边坐下,道:“晚饭前听到你这里有动静,知道是三丫头来了,我不好过来,等她走了才来的。”

沈又容回过神,道:“是三丫头和吴姨娘吵架呢,不碍你的事。”

沈清和抱着手炉,她已打听过了,知道是十两银子起的话头,见沈又容不提,自己也就不说了,只道:“吴姨娘也太不成样子,整日里拿钱补贴娘家,三丫头的钱被她要走不知道多少,又仗着三丫头和四殿下……在母亲面前也颇轻狂。”

沈又容听着这话,似乎是想要自己出面弹压吴姨娘,于是笑道:“她再轻狂也越不过夫人,夫人就是太好性了,若真拿起了夫人的款,还怕降不住她?”

沈清和闻言,只是笑了笑,道:“母亲近来忙,怕是不得空闲。”

沈又容便不接话,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沈清和起身回去了。

人都走了,沈又容又思量起四皇子设宴之事。她含着心事入睡,及到半夜,忽觉身上酸疼,发觉是来了月事。于是叫了杜鹃,起身换了衣裳床褥,又重新装了汤婆子暖褥子,折腾了半夜才又睡去。

次日一早天上又飘起雪珠子,沈又容身上不大好,神色总是恹恹的。沈朔上值之前来看沈又容,见她面色不好,皱起眉道:“每月这个时候你都难受得紧,叫来太医看了也没个准话,不如再寻好的医生罢。”

杜鹃正奉茶来,听见了忙道不可,“若叫外人知道了,要兴出许多闲话,到时候说姑娘身体不好,那才是有口无处辩去。”

沈朔眉头紧皱,到底没有勉强,只道:“我那里有些人参燕窝,冬天正是进补的时候,你叫厨房每日炖了,早晚吃一些。”

沈又容心里有别的事只道:“我知道了。”又问:“昨儿听立秋说。四皇子要借你的地方设宴,宴请谁?”

“都是京城里的一些官宦子弟罢了。”沈朔道。

沈又容追问,“那为何要借你的地方?”

沈朔没有回答,反问:“你从前不是从来不在乎这些事的么?怎么这会儿这么有闲心了。”

沈又容顿了顿,她也不知道她是为了谁,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见她不说话,沈朔反而笑了,道:“我索性同你说了罢,四皇子设宴,目的就是要拉拢些朝臣,为他来年入朝做准备。他已经十七了,这个年纪还在进学,心里早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又怕陛下真的糊涂到要立路都不会走的幼子为储,所以要早早入朝,做一番事业,也好得到大臣们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