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自作多情◎

缱绻的灯火徒然开始猛烈闪烁, 他们脸色骤变,瞬间收起玩笑心, 警惕地盯着。

细微的风在暗夜里晃动, 红衣长裙缓缓飘**在外,恍若鬼魅。

咒鬼就在外头。

云笙撩起被子迅速盖在他们身上,旋即闭上眼静静等待着。

寒风涌动, 明月甚是清明, 清湛地洒在窗前。“吱呀”一声,门被风吹开,呼啸声越发清晰。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带着长风吹拂衣袂的声音,飕飕的令人不住涌上凉意。

咒鬼轻飘飘地走进来,看着**睡得死沉的两人,唇角不自觉扯动,嫣红的双唇、苍白的恍若死灰的脸在沉沉夜色的照映下越发骇人。

她缓缓行至床沿, 正准备俯下身对着那两人吸气吞魂时, **的人蓦然睁开双眼。

霎时间,灵光曼起将皎皎月色都衬得黯然无光。

结印顿时化作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袭红衣之下的身躯刺穿。

咒鬼被倏然刺中,瞪大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早已从**爬起来的两人。

顿时, 她神情变得凶狠无比:“你们在骗我?”

云笙左手结印,右手握着剑正准备朝她刺去。

顷刻间那些灵光乍然被炸开,咒鬼眼角流有血泪,嘴畔却裂得更开了, 眼睛隐约闪动, 在黑夜里散着别样的光。

云笙有些错愕, 她不是看不见吗?

没待她思考完全, 那抹红影即刻消散,如同漫天飞散的蝴蝶,将此刻的暗色照亮,只是最后散去的,是她那浓妆白/粉的脸,笑得格外阴森。

“是幻影。”郁起云按住云笙的手,“要追吗?”

云笙蹙着眉,脸色阴沉得几乎快要和这浓浓夜色融为一体了。

适才她在咒鬼身上布下追踪诀,循着印记方位她似乎朝着那片瘴气林跑去了。

“那个地方戾气太重,怕是邪祟聚合之地,去了也是凶多吉少。”云笙摇摇头,觉得贸然前去还是不妥。

他们思虑了半天,觉得还是先回殷宅,安顿好那些尚还留着意识的活人。

偏院里,殷小姐紧紧地抱着小雀,脸上早已是泪流不止。

“???*他们是不是都死了……爹爹他也不在了是吗?”流淌的泪水划过脸颊,直直向下滴着,沾湿了襦裙。

殷小姐既害怕又难受,那日惊魂动魄的回忆仍然历历在目。

那张白面脸红妆唇,尤其是昨晚,总是阴魂不散,幽幽地晃**在她的梦境中,如同一只前来索命的女鬼。

她的泪水几乎快要流干,酸涩的感觉回**在眼角,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已是肿胀得不成样了。

紧紧阖着的门被倏然推开,她和小雀同时身形一颤,惊恐地投以视线。

见是熟悉的身影,小雀这才稍作放松,但殷小姐此时全然绷不住了,她无时无刻不被那女鬼折磨着,甚至一闭眼脑海里就是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早已干涸的眼窝又蓦地湿润了,殷小姐抹着掉不断的泪水,她再也不顾上任何忧虑,只想将内心那点压抑倾泻出来,声音沙哑疲倦:“所有人都死了,是吗?”

闻言,小雀瞳孔一震,惊愕地望向云笙。

看着殷小姐颤抖的肩膀,云笙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但内心也是无可奈何。

那些人虽是没有死,但半管魂魄都被吸食去了,现在的他们僵硬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甚至没有自己的思考,和死人也没差多少了。

更何况,殷老爷作为咒鬼怨恨的那一类人,怕是早就死的惨烈了,就算是残魄,也定是被折磨得不成样了。

“为什么啊?奶奶她也不在了吗?”小雀也顿时红了眼眶,泪珠簌簌地向下掉。

郁起云沉默着,蹲下来拿帕子给她擦干。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女孩子的呜咽和啜泣,声声入耳,云笙觉得有些心酸。

将偏院结界又加上一层后,他们悄然离去,将门静静阖上。

明月敲打窗纸,和细长缠绵的流云交织在一起,竹林长青,斑斑疏影落在地面,娴静而舒散。

“杀了咒鬼,那些人的魂魄会回来吗?”云笙定定地看着被风轻晃的竹林,眼底印着月色柔光。

郁起云看着她,又抬眼去看那漫天的繁星。

昨夜下了雨,今晚天色倒是格外清亮,点点星光洒在帷幕上,环绕白素的弦月,显得格外灵动。

现如今,细碎的星光也落在青竹挺拔的枝干上,苞顶的细叶还染着光,倾泻而下的月色里,竹影依旧挺拔青翠,却也多了几分俏动。

“或许,咒鬼只会完全吸食那些对她而言‘作恶多端’的人的魂魄,其他不相干的人半管魂魄很可能还留在体内。”

郁起云有些不确定。

云笙眸色涌动,又回头深深地朝小院里看去,最终下定决心:“去追。”

——

瘴气林外,那座破旧的草屋已然坍塌,云笙走上前去,伸手在干枯的稻草上划了划,黑气瞬间像火花一般炸开。

屋顶大块都塌了下来,只留有小半尚还顽强地立着。

他们相视一眼,随后施展轻功飞了进去。

室内也是破败不堪,装潢简陋、用具缺少,只有一把摇摇欲坠的竹椅孤零零地摆在中央,其余小木柜均被压下来的房梁给打垮了。

腐烂的气息弥漫在空中,循着尸臭味他们行至内室,榻上被杂乱的枯草覆盖着,干巴巴的几乎快成为一具腐尸靠在其上,像是被风干了一般。

破碎的衣裳被撕裂贴在身上,脸上早就没有任何血肉,只留着凹陷下去的骨头。

双目被残忍地挖去,只有两个血窟窿还留在干瘦的已经没有任何血色的尸体上。

难怪咒鬼双目又突然能够看清,原来是将这位老绣娘的眼睛给挖了下来。

云笙内心有些喟叹,又轻着声从房内退出。

暗河上,是随着天色逐渐流动的雾气,不远处的瘴气林也被这丛丛雾气包裹着,夜色侵袭显得异常诡异。

渺远的微光也穿不透乌烟瘴气,林子密密丛丛的,只有黑森森的气息,像是吞吐着信子的毒蛇,睁着一双阴险的眼看向这边。

他们同时越过暗河,直直朝着黑气弥漫的瘴气林走去。

这头岸上的迷雾愈加浓烈,混杂着丝丝不清不楚的意味,散着危险的气息。

长长的剑气啸然,挥散出的金光将周围一圈的黑气驱散,云笙抬眸看向眼前缓缓散去的迷雾,下意识地皱眉。

手上传来别样的温度,郁起云紧紧握着她朝前走去:“别松开。”

他抿着唇,将两人气息收紧,敛气隐形后才领着她缓缓朝前。

随着雾气渐散,眼前那些深不见底的树丛也缓缓浮现。

满地的藤蔓沿着走向将那些粗壮的枝虬缠绕着,上面缀着青葱的树叶,只是在这毫无光点的地方仍是一片漆黑。

漫过他们身旁的小人正提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小盒子,一蹦一跳地朝前奔去。

牛头蛇身的妖怪攀岩至轻细的树干上,噗呲一声将树干压碎。

四处飘**的怨灵伸着手漫无目的地朝前踱步着。

这里全都聚集着各色妖物鬼怪。

郁起云能够很清晰地看见它们从自己身旁穿过,像是步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恍惚间,自己脑海里也似乎又这样的场景闪过。

越至深处,那团黑气几乎已经密不透风了,剑气无法再将其驱散开来。

郁起云正想去叮嘱云笙,只是刚一转过头去,手上握着的不是那双白皙的手,而是干裂的满是细皱痕的一双爪子。

——

迷雾重重,云笙转头朝后看去,瞬间那些藤蔓侵袭而上,将自己的视线全部遮住。

在舞动的藤蔓触到自己的那一刹那,云笙迅速抽出剑将这些扭动的枝条砍断。

眼前场景徒然转换,日光投射进来,那些阴森的树枝全都消散殆尽。

映入眼帘的是血流成河,青苔落在石阶上,沾染着殷红。倒在血泊中的叶枫和阿苗此刻气息全无,只睁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她们眼底明明已经没有生机了,但云笙却隐隐觉得,那幽深的眸子中还带着别样的情绪。

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们可都是因你而死。”

云笙猛然转过身,惊恐的眼底映出怨妖那黑黢黢的身影。

她心头颤动,下意识地想去拿剑刺它,可正当自己一剑破膛时,眼前的面孔却莫名其妙变成叶枫。

胸口汩汩流着鲜血,叶枫毫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深不见底的瞳仁里蕴着那些自己看不懂的情感,却又令人不寒而栗。

叶枫嘴角扯出笑容,终是倒在地上,手上还留着被剑刺穿后的血迹。

怨妖正立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云笙将剑抽出,又伸手捏诀,将长剑蓦然朝它刺去。

只是这一刻,被刺穿的仍旧不是怨妖,而是阿苗。

她温和地盯着自己,手里却是将剑倏然刺进,喷溅而出的鲜血洒在自己的脸上,云笙愣愣地张着嘴,大脑恍若停止了思考一般。

“你猜,她们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在想你?”怨妖行踪不定,又冒到她跟前,“别自作多情了,是你杀了她们。”

“滚开。”云笙被它这句话刺过了神,冷冷地抽出剑朝它的方向挥去。

这次没有任何东西阻挠,怨妖实实在在被贯穿了,但它似是没有任何痛楚般,依旧说道:“若是那些被你珍惜之人都不认你了,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呢?”

云笙冷笑一声,将剑刺得更深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怨妖痴痴地笑着:“你的同门,全都不认你了。”

“笑话。”

“不信?”

怨妖身形忽然消失,随后一股强劲的力气弹上手腕,将原本完完整整佩戴于腕间的珠子扯烂,一颗颗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朝地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