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箭飞来◎
旭日初升, 暖橘色的光缓缓驱散晨曦的雾气。
越过苍山后,又是接连起伏的山峦。
山尖挑着一缕薄纱, 林间簇簇杏花如雪, 马蹄踏在地上碾碎细散的枯叶。
他们坐于马上,前前后后走着,听细叶被踏出窸窸窣窣的声。
此时山间还未被唤醒, 只远远有一两声鸟雀啁啾。
“这里距京城倒也不远了。”林长青懒懒拉起马缰绳, 耷拉着眼皮。
昨晚他为了试探戚珩睡的有些晚了,为了赶路倒是天蒙蒙亮便起身前行,此刻只觉得上下眼皮快要张不开了,仅有几丝快入京的兴奋感在支撑着他。
戚珩夹在中间,他略微皱眉朝后望去,见林长青仍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心下那些怀疑又消去了些。
昨晚不只林长青没睡好,他在听闻那席话后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林小公子昨晚, 应当就是随口一说的吧。
思至及, 戚珩又转过头来,盯着前面云笙的背影发愣。
云姑娘仍是一如既往的身姿挺拔,身后乌发随着马背晃动而轻摆着,发间缀着璎珞流苏的步摇也叮铃作响。
衣袂飘飘****, 依旧傲然。
很快便到京郊了,但愿不要出事才好。戚珩虽是这般想的,但心里隐约升起些许不安的思绪。
行过崇山后,两道路逐渐变得宽敞, 放眼望去悉数为落花柳絮, 烟波千里, 杨柳岸的尽头是逶迤的长亭伫立。
林长青停下马, 跨袍而下。他看着不远处飘忽于烟柳的城门,那点倦意即刻一扫而空。
“我们已经到京郊了。”他面带喜色拍了拍马鞍,朝身旁两人示意。
云笙问声望去,巍峨的红墙蕴藉于清丽的春风之后,飞尘扬起也模糊不了那些来往不绝的过路人。
可这一路,除去开始在苍山遇上的那些山贼和妖怪,后面几乎就没什么阻拦了,这般轻松与她料想的倒是不同。
绿柳绕长风,汀州停凫鸟。
本是一派良辰美景,可这两人心里都无暇观赏,均是心照不宣地沉默。
戚珩温和笑着打破了僵局,他牵着缰绳朝其余二人躬身行礼:“既至京城,那我们便就此分道扬镳吧,若是有缘我们自会再相见。”
头顶忽传一声啼鸣,一头大雁略过蓝天,投下的阴影瞬间将他们包裹。
“等等,我这还有东西没交给你。”云笙叫住他,从马背上跃下,伸手从怀里拿出信笺。
戚珩停住脚步,不慌不忙地等着。
大雁略过后,霎时间风絮四起,飞沙走石,一道细长尖锐的利箭穿透大片摇曳的柳树。
它破风而出,精确地朝着戚珩飞来。
云笙手里的动作顿住,瞳孔微缩,登时转身将箭擒住。
恍然间灵光漫起,飞驰而来的长箭堪堪停在戚珩身子几寸之外,这箭来势汹汹杀意凌然,若是再向前些那他必然中箭身亡。
云笙瞥了眼这突如其来的箭,尖端还沾着深色粉末,想必还是淬了剧毒。
“这……”利箭停滞于自己身前,戚珩顿时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晌他才瞪大双眼,胸脯如山峦起伏般沉重。
云笙收回信,右手握箭左手飞快捏诀,很快长箭四周便扩散着微弱的灵力。
她双指合拢朝前挥去,此箭顷刻飞至半空,微微抖动后朝原方向咻的一声刺去。
又是箭破柳树,飞旋而去的武器将尚还弥漫于堤岸的薄雾划开,捎上凛冽的气息随料峭春风前行。
林长青被眼前事故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他蹙眉在心里暗暗思索着。
“我去抓人,你随他一道进去,切记护他周全。”还没等他想清其中所以然,云笙便抛下一句话飞身跃去。
林长青很是愕然:“我护他周全?可我……”
可他明明要回去通风报信的啊!
可惜云笙已是扬长而去了,没能听见他满肚子牢骚。
经历了这番生死劫难后,戚珩仍是心有余悸,他解开脖上纱巾,湿漉漉的已经浸透了他的汗。
想起适才泛着冷光的毒尖,他便涌起一阵恶寒。
不过自己与这林公子倒是不甚熟络,他看着也年龄尚小还不知能否自保,贸然麻烦他保护自己也是不合礼数。
戚珩:“不必如此麻烦,在下去寻个安全些的客栈便可。”
林长青看了眼他被吓得青白的脸,倒有些可怜他:“无妨,既是云姑娘嘱托那我便照着做好了,京城这地我还是熟悉的,寻一处清净宅子不在话下。”
随后他又眨眨眼补充道:“我在这认识许多武艺高强的人,倒是没有人胆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不过我看这箭直指戚大哥,想必京城里也少不了威胁。”
反正自己只是个传递信息的,追踪身影这种事可就与他无关了。
戚珩很是犹豫,自己本意原是离旁人越远越好,但想起那道划过发梢几???*乎快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利箭,他还是冷汗不断。
他踌躇许久后,终是呼出一口浊气。
“……如此,便有劳了。”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林长青朝他施施然一笑,又转过头去,笑容瞬间消弭。
城门上烽烟四散,冷意随着风烟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与这明媚的春光撞了满怀。
京城现在,确实是风云诡谲。
——
这端云笙轻盈略过湖水,扬起阵阵水波微渺的涟漪,不消片刻便到了岸边。
脚下滴有斑驳的血迹,想是那杀手中箭后留下的。
她适才用灵力消去了些毒素,长箭会随着她的指令朝来人刺去。
那人中箭后不会即刻死亡,但毒素镶进体内后会迅速蔓延全身,如中了软身散一般,四肢逐渐无力。
他跑不了多远了。
云笙眼里有寒光闪过,嘴角扯出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在行路中未埋下杀手以打消他们的警惕,再趁着这人烟稀少之时下手。
不过,竟敢在她眼皮底下杀人,可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很快她施轻功行至山脚,不远处崎岖的山石旁躺着一人,整张脸都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
他浑身上下也是玄色衣着,只是臂膀上突兀地插着羽箭。
汩汩不绝的血沿着手臂逐渐流向地面,顷刻间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已是大片殷红,只是被玄色衣袍遮挡,明面上倒是望不出几分。
他脸色痛苦,艰难地伸手想要拔出箭,可每当力气灌入箭上时,体内那股狠毒便搅动风云,四肢像是被洗髓了一般使不上劲。
“就是你放的箭?”
杀手耳尖微动,眼眸底藏着几分狠劲。
在他拿出利器想要自裁之时,云笙比他快上一步施动灵力将他锁住。
“自作自受。”云笙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背后是谁,不说的话就只能被自己下的毒慢慢折磨了。”
她眼珠子一转,又扬起明媚的笑:“忘了和你说了,这毒已经被我炼化了,不会致死,只会在你体内涌动,不过你也动弹不得,那便只能全身心地感受毒意流转了。”
话音刚落,这位杀手嘴角顷刻便流下鲜血,沿着黑蒙蒙的面纱流向颈子。
他被这毒激得目眦欲裂,无奈半点力都使不上,满腔疼痛只能无声忍下。
“你若是肯交代,那便不用受此折磨了。”云笙又凑近了些,握着剑挑起他的下巴。
冰凉的剑身置于下巴,他不得不被迫抬起头与她平视,还是以这样屈辱的姿势。
杀手眼里尽是红血丝密布,他死死地瞪着眼前花容月貌但心思歹毒的女子。
若是他身手仍可伸展,那必然会讲她碎尸万段。
云笙凝视着他瞳孔中映射出的自己,脸上恍若爬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顿时眉心蹙起不欲多看。
她挥了挥手,将这人的禁制解开些许,令他可讲出话来。
“那人活不了的,你再怎么护也无用。”他冷冷地哼了声,眼里透着重重杀意。
云笙眉梢跳动:“是吗,那他们可真是不重视,就派了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人来。”
她嘴角漾出微笑,长剑下移将他的衣襟挑开,锁骨下段数道狰狞漫布的疤痕显露出来,云笙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玩味。
杀手被她这样轻浮的举动激得怒火中烧,他眼底弥漫的杀意已经快要溢出:“我受命于人,自是半个字都不会透露,你要杀要剐请自便,何必这般羞辱于人!”
但云笙置若罔闻,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止,衣袍被剑层层挑开,**在外的肌肤越来越多,直直到大片胸膛露出她才停滞于此。
这人胸口中央不偏不倚地印着图案,乍看像是猛虎矗立 但细看又觉得像数条细长的蛇盘旋。
她视线变得深长,剑的尖端在上头随着图案移动。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
云笙收回剑,起手浮向山间,微光略动在地上飞快落下剑痕,不消多时地上赫然显出一道反复冗杂的图案,与杀手胸口的倒是不差一二。
“阴魂不散。”云笙负手立剑,脚底不知何时漫起碎叶,那道印记很快便被拂去,如风过无痕般。
她转身而去,手里捏起诀,细碎的灵光朝后投掷,像银针一般刺向躺在地上的那人。
很快,那人便没了生息,也终是不必再遭受烈毒折磨。
云笙提着剑,一步一步下了山,眼底笼着比墨色还浓郁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