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个旧小区,都是六层楼带地下室,楼顶都是半米高的水泥台子,大概这栋楼为了安全起见,所以才在上面又焊了铁栅栏。

那个人就坐在栏杆上,双腿还一翘一翘的,一阵风过,长发被轻轻吹起,那是个女人。

消防队已经赶到了,在楼下开始清理场地,然后想办法打开救生气垫。

这是有人要跳楼吗?

既然是女人,大多是为情所困吧?

我心里想着,就跟着老马夫妇往里走,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所以我们是挤进去的。

大概女人们总有看热闹的心理,即便有要事在身,马太临进楼道也没忘了抬头看看。谁知一抬头就走不动了,她以手遮目,身子还不停往后退,应该是想看清楚些,嘴里还默默叨叨说着什么。

老马正要张嘴开骂,却听马太“哎呦”一声,然后颤声叫道:“月……月……”随后“呴喽”一声,整个人就瘫倒在地。

我本来走在最后,所以离她最近,一见她这样就赶紧伸手把她搀了起来。没想到,马太一把就把我捯住了,然后指着楼上喘息不停,“月……月……”

我这才再次朝楼上望去,那女人的样貌看不清楚,可看身形确实像一个熟人。我暗道一声不好,把马太交到老马手里,抬腿就上了楼。

楼顶上的应该是马月淼,我知道有不少鬼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耽误了投胎的,所以要在阳间找替身。

水鬼骗人下水,吊死鬼骗人上吊,不知道马月淼那位小表姑是怎么死的,不会是跳楼吧?

这些天为了驱除手上那个神秘的大包,我可是苦练不辍,每天不练到头晕脑胀、欲仙欲死都不肯停的。

还别说,这些气息引导的功夫,练得多了,确实强身健体,起码我上六楼一点儿都不费力气。

等我从钢筋焊成的阶梯爬上来,才发觉楼顶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有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还想过来拦我,让我一瞪眼就给吓住了。

不得不说,浑身正气这个词绝对不是凭空捏造的,怎么也跟公案队伍一起破过几次案子,再加上练得是全真教的气功,所以气定神闲、目光锐利,一般人还真镇不住我!

除了这个小年轻以外,还有一个年级稍微大点的刑警,嘴里还叼着烟卷,在一旁冷冷地盯着我看。

我没有理会,抬脚就朝马月淼走了过去,“月淼,你看我是谁?我来了,来救你来了!”

离马月淼不远还站着一对六十来岁的夫妇,男人花白头发,容颜苍老,女人则是满眼含泪,还伸着手,看样子是想把她拉回来。

马月淼本来愣愣地盯着楼下看,一听身后有声音就扭回身来,一见我就笑了,“你怎么才来?”

虽然开口了,却不是她的声音。

“你是谁?没事赶紧走开,要是还死赖着不走,我随时可以叫你灰飞烟灭。”

我说完就朝着它走了两步,它也神情紧张地往后靠了靠,眼看就到栏杆边上了,整个身子都开始晃悠了。

那个妇人伸手就把我拦住了,“你是月淼的朋友吧,我跟你说,她一大早就上楼了,你可别逼她,我这个侄孙女……”

男人拉扯了一下女人,女人才闭了嘴。

“你女儿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大概能猜得出,现在这一对老夫妻应该就是马月淼的姑奶奶和老姑丈。我来的时候听老马夫妇说了马月淼的情况,又是回家又是如何的,我作为一个专业人士,思路自然会往那方面靠。

都说干一行爱一行,虽然我是万般无奈,可好像现在已经开始习惯了,看来还真是人人都有被虐的倾向。

我这么一问,老头老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死死地盯着我,好半天男人才说了一句,“你说我闺女上了月淼……”

我一皱眉,您老好歹把话说完啊,什么叫上了,是上身好不好?

于是我点点头,然后静听下文。

老俩恐怕心里也明白,可却一直不敢确认,经我这么一说,来回一印证,当场就嚎啕大哭。

“我女儿刘赟娜死得冤啊!她都走了20年了,怎么……怎么就想着回来了呢?”

女人哭着就想朝马月淼那边扑,被我一把给拦下来,这时候可不能刺激它,谁知道它自己还能记得多少?

楼虽然只有六层,可要是摔下去和六十层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粉碎程度不同而已。

“老太太,您先别着急,我再劝劝她!”

楼上两位警察见我们掰扯了半天,大概也看出我是亲友,就凑上来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跳楼毕竟是治安事件,我现在也无心解释,这些事情越解释越乱,于是只说女孩儿大概是为情所困,我这就上去劝劝。

我们在这里忙活了半天,马月淼却没有再扭回头来,好像万事不萦于怀,超然物外一般。

我又近了两步,离着马月淼只有一两米的距离了……

她这才扭回头,还是那句话,“你怎么才来?”

话语间有些怨怼,也带着一丝期盼,可我却如堕迷雾,这话从何说起啊?

“我们要完了!你得帮我们!”

它说了这两句,就再次望向了远方,任我再如何询问也不回答,我也不敢追索过紧,真怕把它逼急了给跳下去。这位小姑妈上山下海都没问题,问题身子可是马月淼的。

于是我又回过身,准备再询问几句,实在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这时候老马夫妇已经爬了上来,马太整个胖大的身躯都靠在老马身上,要不是他硬撑着,马太早瘫地上了。

老马已经浑身是汗,为了支撑老婆庞大的身躯,整个身子都是斜着的。

马太想冲上去,却被我伸手制止了,生死可就在一线之间,千万不能行差踏错!

“怎么回事?你闺女到底怎么死的?还是一群人?”

在场除了那两位警察之外,就只有老马这位姑父还算清醒点儿。

“我女儿啊,她是上学的时候因为出了事故才殁了的,一起出事的还有三个同学,噢,还有一个外校的。”

怪不得呢,看来应该是天灾,要不然一下子死不了这么多人!

我正要扭回身去再问问,没想到老马的小姑朝我扑了过来,哭着喊着说她闺女死得冤,“娜娜死得冤啊,学校说是出了事故,因为误操作引发了一场大火。可我们连尸首都没见上,去了就是一个匣子,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婆子,别瞎说,那么大一所大学能空口说瞎话?何况又不是光咱们家,谁家不这样?”老头大概觉得自己老婆说的这些话不靠谱,所以才说了几句。

没想到老太太直接就扑向了老头,抬手就挠,“都是你这个死鬼,把我闺女给弄没了,本来财经学院就挺好,非得考那个医大,硬是把我闺女给弄没了!”

我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急忙问到底是哪个医大?

喘过气来的老马说道:“就咱们那个医大啊,听说比省里医大的名气都大,所以我表妹……”

之后的话我都听见了,可却没记住,因为他说刘赟娜上的医大就是我们市里那个的时候,我就觉得脑袋里一片惊雷,之后就是一阵发懵,神情也恍惚起来。

我好像转过身看到了马月淼,然后又看到她竟然冲我邪魅一笑,诡异非常。可等我清醒之后,老马的话还在继续,我想刚才这一下也不过一两秒光景。

于是我再次扭回身,马月淼却依旧冷冷地望着天边……

医大、死人、火灾、四个,还有一个外校的,我们要完了,你得帮我们!

这些信息和话语在我脑袋里不停循环往复,我要是再不知道眼前这个是谁,解剖大楼的那个惊魂夜就算白挨了。

这就是那四个死者当中的一个,恐怕就是苏老的闺女——苏茉的朋友,我也记得在熊熊烈火当中,有个女人的身影,可却开膛破肚,死状极惨。

我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竟然又转了回来,那个医大惨死的学生,竟然是马月淼的小表姑。

干嘛都围着我呢?

那四个学生和苏茉是怎么死的,我一清二楚,本来准备把多琴的案子查清楚后,再做计较。

可旧校区的阵法大乱,导致这些鬼魅觉醒,所以蔺十七老同志才亲自出马重新设阵。

阵法重新设置,自然会发挥效力,几个月的时间,就可能把旧校区的怨气和阴气一扫而空,所以眼前这位才说他们要完了,要我帮他们。

我从来不是一个懒人,也不是什么拖延症患者,可在这件事上我承认我确实妥协了。

多琴已经被我的蛇珠收拾得元气大伤,暂时还构不成威胁,而解剖大楼里那一幕幕恐怖的情景,也自然随着多琴事件的解决暂时被拖延。

可没想到,人家却主动过来提醒了。

你还记得我们吗?

我们就是你看的那场恐怖电影的主角啊,要是方便的话,先把票钱掏了吧!

这也再一次证明,世界上除了爹妈那一顿,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得帮他们,这就是票钱!

大概觉得我推算得还算合理,马月淼扭回头,冲我甜甜一笑,身子就往前倾……

我现在离着她也不过一两米,她这里一动,我“哎吆”一声,就赶忙伸手去抓,还真被我一把给捯住了。

于是现在的情形,成了马月淼悬在了栏杆外侧,而我也被扯出了半个身子。

虽然膀子被扯得生疼,总算是把人救下了。

可还没等我喘匀气,身后的人还没顾得上过来帮忙,本来还眯缝着眼的马月淼忽然睁开了眼,然后笑容甜甜地对我说道:“你怕不怕死?”

我心头登时警铃大作,“怕,怎么不怕……哎……”

我话音未落,只见马月淼一只手抓住了栏杆,然后那只手一用力,就把我从栏杆这边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