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地低下头,双手紧紧地陷入了头发中,满脑子只有刘赟娜那个凄苦无助的眼神……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这里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没有了病床,也没有了手术台,那个无助的祈盼眼神也消失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擦干了眼泪,然后推门出去。
这就是多琴想让我看到的一切,可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从这间密室出来,然后推门出去,想着能再次找到那处坍塌的地道,然后回到储藏尸体的那间仓库。
如果道长他们没有跟来,就应该还在原地等我,可我打开那道铁门后却看到了另一番情景……
这里已经没有了走廊和楼梯,也没有那另一扇沉重的铁门,而且不再是黑黢黢一片,顶上吊着几个硕大罩灯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我再次回到了储存尸体的仓库,可却到处不见道长等人的踪影。
这里依旧破败不堪,到处是灰尘蛛网,还有散落于地的资料和试验器材……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知道多琴开始动作了!
我沿着福尔马林池子往仓库的尽头走去,那里是声音的来源。
随着我越来越近,眼前本来还算透亮的视线开始渐渐模糊起来,空气中还有一种清冷的味道。
仓库的尽头是一排柜子,而在柜子前面的地上隐隐约约坐着几个人,从身形上看,应该是女人。
一、二……五,总共五个人,“小西!刘冉!是我……你们……”
我正要往前,忽然见小西身前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的纱裙,长长的头发披在了身后,看起来娇小玲珑,像个南方女孩。
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多琴的样子,即便是旧时的档案上都没有,可我印象当中她就应该像眼前这个女人一样,是个温婉多情的南方女孩儿。
它没有回头,只是在小西对面动作着,我也没去打扰,只是慢慢朝前挪步,按现在的状况,我们起码可以谈一谈。
到了近前,我才发现,它在为小西化妆。
细细的眼眉,浅浅的嘴角,指甲上涂上了浅粉色的甲油,另外的四个女生大概已经化过了,小西是最后一个。
于是我从侧面看到了小西的脸,然后被吓得倒退了几步……
眼前的五个女人,妆是一样的,连高矮胖瘦都一样,连模样都……
小西已经睁开了眼,细细的眼眉,朝我笑了笑,我立刻感觉深寒刺骨,就像掉进了冰窟一般……
这不是小西,虽然穿着小西的衣服,但不是……
小西和其余四个女孩儿已经变成了一模一样的人,就连笑得时候都一模一样。
如果只是一个女人在笑,说什么都算不得恐怖,可长相身材都一模一样的五个人同时朝你露出分毫不差的笑容,这绝对叫人背后生寒。
尤其是慢慢转回身的那个,竟然也笑着,和它身后的五个女孩儿一模一样……
“住手,你得把她们变回来,她们并没有招惹你!我知道你有怨气、有冤屈,可死得人已经够多了!”说完我攥着虎符就扑了过去。
眼前的雾气开始变得浓稠不堪,我像是在看不见的溶液里行走移动,所以速度并没有多快。
然后多琴笑着朝我伸出了手,“给我!”
眼前这个女人的容貌在变幻,起码变了七八种,等到终于静止在一个容貌上时,我的小西回来了……
“给我!”
我的脑子有些乏力,昏沉沉的,眼前只有小西的身影。
小西在我想事的时候会朝我要车钥匙;在我搬重物的时候会替我分担;就连在躁动的黑夜里,也会咬着我的耳垂轻轻说这么一声,“给我!”
于是我想都没想就把虎符递了出去!
等我心念澄清之时,再想拿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他娘的,上当了!
于是我手里最大的凭仗,就这样被多琴轻而易举地骗走了……
张妈妈说得果然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多琴随手把虎符装进了自己的衣兜,脸上的容貌也开始变化起来,最后终于定格到了细眉细眼的那副,可神情却变得狠厉凶吝起来。
“你们都该死!”
“我呸!”
我就等着它这句呢,所以它话刚刚出口,我一口舌尖血就喷了出去,一下泚在了它的脸上立刻冒起一阵青烟,随后就有焦臭味儿传来!
多琴立时一声惨嚎,跌跌撞撞朝后退去……
我知道眼前的多琴只要说出这句,就说明已经进入了暴走状态,根本就没办法和它讲理。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把它制住,要不然小西它们就危险了。
一招得势,我从不相让,脚下一跺就蹿了上去!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这组九字真言都配合着各自的步伐和指诀,是我从清虚道长那里硬磨缠来的。
他说这九字真言虽然出自茅山祖师葛仙师的《抱朴子》,但因为暗合天地至理,所以就成了道家抵御外魔的真言。
后来还被佛教密宗引用,产生了更加广泛的涵义,也配合了相应的手印。
但大道至简,从来都是易修难成,能把九字真言运用自如,自然无所不辟!
而且九字真言神威无敌,言出法随,道家不讲因果,可也不随意杀生,所以随意不可轻用!
我这已经是生死关头,哪还管那些,所以随口而出!
虽然只是短短九字,可配合了步法、指诀,又被我不自觉运用了风雷咒的颂法,所以九字只读到第五字,多琴那里就已经快扛不住了。
在我这里虽然每次只读一字,可到了多琴头上却仿佛变成了实体的威压,我一字读出就仿佛有一记无形的拳头怼在了多琴的身上。
随后它的躯体被高高抛起,随后重重跌落在尘埃!
真言果然可畏,我一个半吊子都能达到这样的威力,要是有道高人使出来,那还不得天地变色?
我读完“皆”字,多琴已经被这五个字发出的道号逼得无处可躲,衣服破烂不堪,脸上也流出了暗黑色的浓稠血水……
我是一字一步,说话间已经进了五步,可此时已经急红眼的多琴,一伸手就把旁边还在呆呆愣愣的小西给抓了过来,抬手就用细长的指甲逼在了小西的脖颈处。
我赶忙停了真言伸手阻止,“别乱来!”
可多琴的目的并不在此,而是阻止我继续念诵真言,九字真言要是都念完了,恐怕它就真得灰飞烟灭了!
于是我这里一停,它就把小西再次扔了出去,小西就像个人偶一般,就那么一直笑着,摔在地上都还是保持着一样的表情……
而此时的多琴,已经发疯一般朝我冲了过来,我们本来就相距不远,所以转瞬即至。
随着距离的拉近,我能看到她朝我冲来的时候,身后竟然还伸出了许多的手脚,从正面看未来,就像一只变异的蜘蛛。
而它的脸色也渐渐暗沉下来,眉头鬓角甚至还能看到霜雪的痕迹。
积怨成霜,这是厉鬼的标志,可身后这些手脚是怎么回事?
生死之间,我来不及仔细观察,只能一心一意应对,在它朝我扑来的时刻,已经把那张镇鬼符拿在了手里。
多琴来势汹汹,仿佛一下子强大了十几倍,几步之外,我就感觉到了殷殷杀气,带起的沙土刮得我面颊生疼!
我也趁着打量了它一眼,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乖乖,这个多琴还真是如我们所猜测,把那些鬼物都吃了?
就算没吃,起码也是把它们强行组合在了一起,因为它身后伸出来的那些手脚,有男有女,我甚至看到了张文贵的那双警用皮靴。
我没有看到它们的头,不知道这些被多琴压制的鬼物还有没有思维和意识。
于是多琴就像一只人形蜈蚣一般,拖曳着身后的六七个人朝我扑来!
它在几步外停住身形,然后腰部一甩,就把身后二十几条手脚朝我悠了过来……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于是只能边打边退,身上也不免挨了不少拳脚!
多琴只是指挥着身后这些手脚,自己却不动手,片刻后又恢复了刚才的容貌。
而我则被逼入了一处死角,眼看着就陷入绝地了!
他娘的,刚才还被老子打得跟个猪头似得,一转眼就把妆补完了?
我心头一怒,就手掐金刀诀,朝冲过来的那些肢体张口喊道:“咄!”
一声风雷咒恰如平地惊雷,那些肢体一时间都有些麻爪,我抬手就把镇鬼符朝最后一个鬼物——那个纵火烧车的张文贵贴了上去!
镇鬼符一贴,一股青烟就冒了起来,多琴也好似受到了打击一般,浑身也不由得抽搐不止。
机会难得,我即刻掐起指诀,脚踏北斗,张嘴就准备念诵九字真言。
可多琴已然发觉,只见它咬着牙一抖身子,最后排的张文贵竟然如出膛炮弹一般朝我激射过来……
我一时不防,被张文贵的躯体砸了个结实,这一百大几十斤的货砸在身上,比胸口挨了一锤也差不多少。
我登时被砸得连退了数步,只觉得心口发闷,嗓子眼腥气直撞,怕是要吐血了。
生死时刻,谁得势谁活命,我不能放过多琴,它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所以我被砸中之后,血气翻涌,而多琴此时已经扑了过来,一伸手就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嘴里依旧叫嚣,“你们都该死!”
它身后还有十几只手,也都争相朝我伸了过来……
我被它用力举起,只能双手死死反向拉扯,好让我暂时喘口气,等气喘匀了张嘴就是一口舌尖血!
可它早有预防,我张嘴的刹那,它身后就伸出了一只手,把这口血全部接住。虽然那只手被舌尖血灼伤,抽搐不止,还冒起了阵阵青烟,可多琴却毫发无伤!
而此事过后,它手上加紧,我的舌头都被它掐了出来,手脚也跟着胡乱扑腾,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起来……
要完!
我心尖一颤,哀叹一声。
脖颈上的小手掐得愈发紧了,眼前的多琴也开始渐渐变了模样:脑袋塌掉了一块,左边的眼珠子已经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却因为牵连着一丝肌肉,所以还沾染了血污耷拉在脸上。
左半边的脸皮被整个蹭掉了,露出几个破碎的牙齿,还有半截蠕动的舌头……
这,大概就是它从公交车上一跃而下的结局吧!
神情开始恍惚起来,可这次我没有再去想念家人,只是觉得对不起小西!
夜路多了迟早遇鬼,遇鬼多了恐怕迟早也难逃这样的厄运……
浑身已经开始酸麻,甚至有些胀痛,这是缺血的症状,这次我怕是在劫难逃了。
我眼睛将要闭上的时刻,天空中有黑影飞过,我觉得应该是眼睛缺血导致。
耳边有风声,然后我重重地跌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