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燕回京之后,不常在京内走动。

因为常年戍守边关的缘故,和皇城官眷的关系也很淡薄,就连族内亲眷的上门,也表现得过于平淡。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将军府谢客,池燕将军并没有想要亲近官眷之意,渐渐也就都不来了。

还坚持上门找池燕的,放眼皇城也就只有两人。

云曜和方承衍。

因为怀揣着太多的疑虑,池燕也实在没有办法对两人敞开心扉,怕自己再度选择一方后,将来有一天依旧会陷入无尽的自责后悔中。

犹豫踌躇到最后,干脆就谁也不见了,只要边关没起战事,他就在皇城逗留一段时间,坐一坐他的大将军又何妨,等年节过去,边关将士们迎来新兵,他也就有借口回去了。

皇城的酒对于池燕来说不够烈,像是姑娘家一样绵柔柔的,怎么都喝不醉。

但喝得不痛快他也总在喝,像是故意要跟自己较劲,也像是想从这酒里找回一些旧时光。

皇城里的动静他不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相反,摄政王府的动静,皇宫里的动静,都会有人想方设法的传到他耳朵里,府里面安插进来的究竟是云曜的人还是方承衍的人池燕都不想去过于深究。

来人愿意说,他就听着。

仅此而已。

这两日在皇城里一举一动都引人追捧的殇公子的事,池燕自然也有所耳闻,耀州那地方他去过,繁华不比皇城逊色多少,说是凤国的第二都城都是可以的,只不过坐守耀州的平胜公侯府素来低调,耀州也像跟着一块儿黯然失色了般。

池燕坐在大厅外的台阶上,正细细擦拭从边关带回来的剑。

府中管事是族中安排过来的,说是沉稳持重,能看住他,怕池燕回京不情不愿的来了脾气,没想到他倒是比谁想的都要安分。

池燕不怎么说话,后宅里一堆女人也不见,家里盼着他有个正房娘子,别老想着又跑回边关去十年八载的不见人,结果池燕还是以前那臭脾气,说不看就不看,偶尔在府中遇到了,也淡淡的,不为所动。

管事来说钦天令求见的时候,池燕也没停下擦剑的手,他十回有八回来都爱拿凤翎说事,拿过往的情谊说事,可他们明明都已经分别十年了,这十年没有交集的生活,让池燕觉得他操之过急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心。

原本该是亲密的老友,如今像是变了味道。

池燕沉默了片刻道:“让他回去吧,就说我病了,不见人。”

话音刚落下,外头便吵吵嚷嚷的传来声响,管事的转脸去看,原来是方承衍带了府上的打手,不由分说便冲了进来,根本没在外面等通禀。

府上的小厮都知道钦天令权倾朝野,在皇上面前举足轻重,不敢得罪,更不敢让将军府得罪,是以也只是作势拦了一下,方承衍一路闯进来,敢真跟他动手的一个也没有。

管事的也被这场面唬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最终还是池燕叹了口气,让他们都下去。

等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池燕才抬眸看向方承衍:“怎么了?”

方承衍应该是听到池燕跟管事说的那句病了不见人,他脸色虽然不太好,但也没有揪着这话问池燕,只是顿了片刻后,沉声道:“凤殇进京了,想必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皇城就要不太平了,你还准备继续在你这破宅子里呆多久?”

池燕微怔,随后反应过来:“他不在耀州呆着,跑皇城来做什么?平胜侯不管他?”

方承衍冷笑:“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我哪里知道,总之人是来了,消息只怕就快传到皇上耳里了,皇上年幼,当年长公主又去得急切,对于平胜公侯府的了解不知道有多少,但人既然来了,自然是不能让他继续在皇城里胡乱游**的,凤殇入宫只是时间问题,你手里的这把剑,难道只管凤国的边关,不管凤国的宫墙了?!”

池燕眸光黯淡下来,随后垂眸将剑插入剑鞘之中,借力让自己站起来。

这些天呆在将军府里,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想过的,既然注定了要做些什么,也得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而不是被当成一个只会挥剑的棋子来用。

池燕侧过身,把自己的袖子放下来:“我会入宫请职的,钦天令先请回吧。”

方承衍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一些,虽不知道凤殇要做什么,但有池燕在,多少还是能让人放心些。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来步,但这一次谁也没有再向前迈进,方承衍转身离开之后,池燕才抬眸看向他走远的方向,随后握紧自己的长剑回屋去了。

之后漫长的等待里,池燕没有等到云曜的到来。

摄政王府经过上一次的刺杀劫难后,仿佛彻底陷入了沉寂之中。

·

三日后。

皇家车撵停靠至温亲伯府府门前,奉命前来请人的御前太监已经坐了有半个时辰了。

温亲伯府的下人来来回回的交递消息,好在御前太监坐了没一会儿老伯爷便回来了,场面才不至于过分尴尬。

温璐夕趴在屏风后偷看,心想这耀州来的公子如此大排面,连宫里都专程派人来接,从前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过?

而且看这阵仗,这位殇公子像是在她家住了有好些天了,父亲身边的人办事竟然如此一丝不苟的么?半点风声她都没听到,要不是今日宫里来人了,她恐怕还得埋在鼓里。

这位殇公子在皇城短短几日就名声大噪,温璐夕却一眼也没去看过,倒不是不好奇,而是从齐妃那里回来之后,温璐夕便在祠堂跪了一晚上,终于惊动了她爹前来询问,和她爹立下了规矩。

温璐夕说的那个办法,其实是可行的。

原以为父亲会和母亲一个立场,觉得她堂堂温亲伯府家的嫡小姐要用这样的手段去讨好云曜,实在是太过于丢人了。

但父亲并没有恼怒。

他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云曜便动心的时候对她说的那样,温柔的笑着开口:“我女儿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