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烛光幽微。

书卷凌乱的铺在地上，年轻的小皇帝盘膝坐在书卷之上，正拨弄手中的金银器具。

阿姐的步摇召回了池燕，又重新从方承衍那里回到凤凌恒的手中，眼前摆得密密麻麻，可他只宝贝般的握着，看着手中的这一支。

朝堂之事太过于乏味枯燥了，至少对于凤凌恒来说，是这样的。

他们总是打着要护好他的名号，这也不让他管，那也不让他操劳，凤凌恒觉得做皇帝没有什么意思，却也不知道究竟做什么才有意思，他也从没走出过这皇宫，偶有新鲜玩意儿从宫外带回来，也很快就腻了。

漫长的日子里，他只是在不停的，日复一日的怀念父皇，怀念太后，怀念阿姐，怀念他还小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一起的日子。

而不是现在这样，喧哗鼎沸的皇宫中，他只觉得寂寞。

小时候那些在身边吵吵闹闹的人都不见了，随着阿姐的离去，一并离去了，他唯一还能拉住的，只有方承衍的衣角。

登基的头一年，云曜从边境之地纵马回京。

他已经进入京郊地境的时候，方承衍才告诉的他这件事情，那时候凤凌恒觉得方承衍脸色不是很好，却又不愿意多想，他总不愿意自己多想，便又觉得，许是天阴的缘故，殿内视线昏暗，衬得他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霾。

云曜还活着，对凤凌恒来说不算是一件坏事，真要说起来，他还挺开心的，好像这世上多一个人记得阿姐，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他和云曜相处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候云曜都是沉默寡言的，只有在阿姐身边的时候，他才会情绪多变一点。

五六年没见，回京的云曜已经不是凤凌恒记忆里的样子了，他变得更加冷厉，眉眼间都是锋芒。

凤凌恒心里对云曜有些抵触，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方承衍说云曜是领着兵马回来的缘故。

总之，绝对的兵权之下，摄政王的位置交到了云曜的手里。

他的回京，也带回来了一些莫名的流言，方登基不久的凤凌恒，还没有学会如何在狂风骤雨之中关上漏风的门。

是云曜伸出手，将那些口角肮脏之人，一个一个的清理了干净。

从那时候凤凌恒就知道，虽然当年之事险些害死他，但他不是带着怨恨回来的，他是回来帮自己的。

凤凌恒对方承衍无奈的全身心依赖，终于找到了另一处可以寄托持衡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愿将来再见到的阿姐的时候，阿姐不会因为他的无用而生气。

凤凌恒捧着手里的步摇看，看得有些眼眶发热，心坎儿也觉得烧着有些疼，正眼前朦胧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推门的声音。

他眨眨眼，抬起衣袖随意揉了揉眼睛，宽大的外袍披在身上，显得他像是缩在巨大的棉被里一样，脑袋小小的露了一截在外面。

进屋的宫女脚步很轻，凤凌恒知道她是来奉茶的，但他现在不渴，便背对着外面，隔着长帘，沉声道：“放下就出去吧。”

外面的动静安静了两秒，随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应答。

凤凌恒愣了一下，想起来早前朝堂之上的争执，云曜似乎是说过，宫里有些不干净的人呆在他身边，所以换了两个可靠得力的人进宫来帮衬。

想到这儿，凤凌恒一下转过身，长帘朦胧，有隔着雕花屏风，他只看得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侧身往外走，已经快开门出去了。

“等等。”凤凌恒喊住她，见门边的人顿住身形，低头准身面对自己后，才扬声道，“你过来。”

早前齐妃情绪不稳，不仅想把瑜春宫拆了重建，还要彻查宫里的宫人，一副杀剐不论的模样，非说宫里钻进了居心叵测，要对他不利的人。

也就是因为这事儿，朝堂吵了不知道多少天。

凤凌恒素日里纵着齐妃，这件事上也多少心里生了些嫌隙，觉得她确实是做的太过了，那可是太后曾经住过宫殿，有多少他和阿姐的回忆在那里，她非要说有人冒充她的宫女混进了宫里来，可问她混进来的宫女做了些什么，又含糊着说不上，只说必然图谋不轨，否则也不会畏罪自尽了。

那小宫女是不是自尽齐妃心里清楚，她话里有几分真，有几分是仗着凤凌恒想为所欲为的心思，也自己心里清楚。

因着这事儿两人闹了好大的脾气，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凤凌恒倒不觉得有什么，说到底，齐妃在他心里的位置，是比方承衍和云曜还要复杂的。

当年阿姐仙去，司愉便一心求死想要追随，也是方承衍一力保下，让她跟着去皇陵为阿姐守灵。

这一去便是三年，再见到司愉的时候，她已经褪下了这么多年来穿着的女官服饰，第一次胭脂点面，衣诀蹁跹的穿上了女儿家的衣服。

成为了他的后妃。

方承衍说，司愉是一心想要跟随阿姐而去的，可她在阿姐身边这些年，忠心又受苦，当年为了阿姐险些丢了性命，至今身子都没能养好，就算不追随阿姐而去，也活不了多久了。

若是阿姐还在，到了这个时候，也是要问司愉心中的心思，为她寻个好人家的。

哪怕就十来年的光景，也愿她能过得平安欢喜一些。

凤凌恒点头说好，待她守灵期满，一定让她夙愿得偿。

而司愉的心思，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进宫一事是方承衍一手操办的，司愉待凤翎忠心，太后自然也是晓得的，既然凤凌恒觉得可行，那么后妃之事本就要操办的，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所谓。

从那以后，后宫之中便多了一个更姓换名的后妃，守灵的司愉，随着阿姐永远的去了。

只是司愉进宫不久，太后便大限到来。

凤凌恒一直记着太后总叮嘱他，不要过于听信沉溺于身边之人，太后跟他说了很多，他其实不太懂，到现在也不是很懂，可他烂在肚子里，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这宫中空**得每一处都很冷，凤凌恒想找人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