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叹过气，看凤翎的眼神除了怜悯，也只剩下了空洞。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凤翎要做这些事，在半生看来，应该只是一个被困了太久突然放出来的孩子的叛逆。

真要算起来，不该是她喊凤翎姐姐，而是凤翎应该叫她一声小姑奶奶，在那个地方，半生的辈分不算小，本领也不算小。

之前吃了两次亏，所以才让半生潜入摄政王府里来寻找机会。

原本不会这么快的。

半生转脸看向靠着云曜房间的墙，要不是他把消息放出去了，或许还能陪着再演两天的戏呢。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好像也没有玩得太尽兴。

但也差不多了，再任由凤翎这样胡闹下去，真是要出大事了。

她可不能进宫去。

外面的动静声隐隐传来，时而清晰时而遥远，这间敞开门的厢房像是把她们两人隔绝在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里，任由外面翻天覆地，也不会影响到这里面分毫。

半生等得有些无趣，尽管知道凤翎听不见也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但还是自言自语道：“你说，他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叫令羽呢？”

想了想，半生又自顾自的答道：“盼着你羽化么？那时候你便投诚了？就那么想要自由？”

说到这儿，半生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

她转脸看向凤翎的脸，喃喃自语道：“自由就那么重要吗？比命还重要吗？”

没人能给另一个人回答。

人生这条路要怎么走，谁又比谁活得明白呢？

但总有那么些人，想要操纵旁人的生死和命运，一旦手中的傀儡有了自己的意识，便千方百计的告诉她，那是错的。

半生为那个‘家’倾尽一生的心血，将自己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她理解不了凤翎做事的动机，追求自由的意义。

到头来，不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么？

她们的人生原本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只要顺着这条安排好的轨迹走下去，就一定能够到达彼岸的。

为什么要做无谓的挣扎呢？

半生想不明白，她穷其一生，都走在所谓自己应该走的道路上，从前不是没有小辈从那里出去，但她们也一样，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凤翎是第一个从那高墙里走出来，却让她瞧不懂的小辈，为了主子那般伟大的事业奉献身躯和性命，是多么高尚且荣耀的事情，为什么要逃呢？

仗着主子不会杀自己，就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主子的底线么？

半生的眸光渐深，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掐住了凤翎的脖子。

她低垂着眼眸，大脑已经被她的毒针麻痹没有了意识，但身体里的神经还活着，让她看上去像个失了魂魄的漂亮玩偶，如此美丽，又如此脆弱，现在她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够了结了她罪恶卑劣的生命和行径。

半生有一瞬间，是真的想这么做，但很快，理智就重新占据了上风，她一直记着自己的使命，她不是来杀人的，她是要把眼前这个逆反的孩子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半生松开手，又轻柔的在凤翎的后背拍了拍，像是在给她顺气，随后低声说了句话后才重新端坐身子，目光略显僵冷的看向外面。

·

云曜放下手中画笔的时候，大门被人撞开，躺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的青玄朝旁边吐了口血，嘴角带着嗜血混乱的笑意，有些杀红了眼。

这次来接凤翎的白衣人显然跟早前的都不是一个级别的，打起来实在费劲，还好这回来的时候带了金啸银霜两兄妹，才不至于伤亡惨重，但……也没有绝对的优势。

青玄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砸门这痛可不轻松，他转转肩膀，一转脸正好和云曜对视上。

青玄脸色奇怪的笑了声：“摄政王原来在这儿啊。”

云曜没抬眸看他，只是将桌上画好的宣纸举起来看，刚落笔的墨迹都还未干。

被无视的青玄扯了扯嘴角：“摄政王好闲心，外头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这动静可真是整的不小。”

云曜抬眸，轻飘飘的撇他一眼：“你家大人让你来这里与我闲聊的？”

青玄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深深看一眼云曜，重新握上自己的长剑，避开飞向自己而来的几支长箭，眸光再次深敛。

这破射箭的藏得真够深的，该解决的都解决完了，偏就这一个找不到。

青玄眸光冷厉的望向夜空深处。

下一瞬间闪动身形，消失在了云曜的房门口。

云曜握着手中的宣纸，将它一点点的卷起来，宣纸上女子的容颜也被折卷，灿然笑意的模样，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将宣纸随意放进书桌边不远处的画桶里以后，云曜才抬起眼帘望向房门处。

破掉的半扇门躺在地上，还有半扇摇摇欲坠的挂着，月光凄凉的落在地上，有种莫名的破败感。

云曜的长剑一直都摆在书桌旁，他伸手咫尺间便能碰到，银白色的剑鞘和月光融为一色，不远处的烛台已经快要熄了，屋内的光线微弱下来，风吹动长帘，云曜的视线被短暂的遮蔽，再清晰下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在。

剑光照来，下一瞬间人便已经贴身提剑刺来。

云曜握过手边的长剑，拔剑出鞘，以鞘挑剑，白衣男子的斗笠纱帘翻转，只能看见耳朵脸颊的弧线。

上一次没能讨到便宜，这一次出手刺来，更是招招必杀。

能不能带走那人复命，只看这全力一拼了。

旁边的动静如何，半生是能听见的，她原本还只是木讷的看着外面，此时轻眨眼睛，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

她想去帮忙，却又不能离开凤翎的身边，旁边的动静不会持续太久，半生知道很快就会有一个了结。

今夜若不能带走她……

半生转身看向凤翎，那恐怕整个天下的形式，都要因为她而天翻地覆。

当今天下好不容易被主子沉稳下来的局势，恐怕又要动**不安。

明明已经到了收网之时，半生目光阴沉下来，决不能因为她而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