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自为之。

这四个字总是能够简短的概括。

从云曜屋里出来后，凤翎未曾觉得半点蒙混过关的轻松。

刚醒来的时候自以为的轻松，如今也都变成了压在背脊的大山。

前世今生，都不是轻松过活的命。

凤翎轻叹口气，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告诉自己振作一点，不管怎么说，至少如今自己手里又多了一张底牌。

细想来，自己所谓的底牌，好像都是柳若幸给的。

他从不避讳把刀刃递到她手上，有种风轻云淡间掌握风云的戏弄感，那张漂亮又沉稳的脸蛋仿若写着，即便是交到你手里又如何，叫人恼火。

但他既然给了，凤翎自然好好的收着，她如今可没有挑拣的身份。

唱出一口气后，凤翎便走到台阶下，站在院子里抬眸四望。

她要进宫的事情不知道飞影是一早就知道了还是未定下来之前云曜尚且没告诉，但既然就要走了，半生这个隐患，的确该处理了。

看了一眼，飞影似乎不在。

凤翎的目光转向伸出墙头的树，又转向阴沉沉的天空，刚到午后，黑云压城，已经像是要随时电闪雷鸣的样子了。

凤翎在院子里刚站了会儿风便大作起来，席卷着地面上的尘土漫天飞舞，凤翎一时睁不开眼，被这股风带着连连后退，一直上了台阶也没缓和，眼看着尘土往屋里吹，凤翎伸手将云曜的房门关上，紧跟着便准备回屋去。

凤翎眯着眼睛往前走，正瞧见长廊转角处一抹身影，她努力睁开眼看过去，陈嬷嬷也迎着风往她这边过来。

“嬷嬷？”凤翎喊她，准备快步过去的时候看见陈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就在原地等着。

很快陈嬷嬷便拽住了凤翎的手，两人推门进了屋里，随后将房门关上。

屋里没别人，半生不在，外面的风声被隔绝，呜呜作响，听上去更像是哭泣或哀嚎一般，陈嬷嬷站在门口掸了掸灰尘，叹口气：“哎，秋日里就是这样，这风说起就起了，吹得人发慌。”

说罢，又一边把挽着的袖子放下来，一边笑着对凤翎道：“没事，半生在小厨房那边呢，我着人专门看着她的，这会儿风大，不许她一个小孩子乱跑，吩咐过了我这才过来的。”

凤翎闻言轻笑起来，倒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算是默认了陈嬷嬷的话，两人一并坐到里间的椅子上去。

陈嬷嬷环顾一眼凤翎的厢房，原本只有她一个人住的时候还好，不算拥挤，现在多了一张床，多了些椅子，看上去一下子便挤得满满当当的了，又因为今日天阴的缘故，整个屋子没有点蜡烛，看上去昏沉得很。

尤其是半生的床，帘子半遮，几乎是黑压压的一片。

陈嬷嬷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轻声问道：“我瞧大人今日心情不是很好，是不是吩咐下去要办的事情出了什么纰漏？”

她知道凤翎在帮云曜办事，都是这般亲密的人了，怎么还突然这样冷脸相待，能想到也只能是这个了。

凤翎摇头：“不是的，嬷嬷不必担心。”

陈嬷嬷皱眉：“曜儿性子要强，虽说不是头一回领着人回来了，但留在身边的属实没有几个，私心来说，我的确盼着你能长长久久的跟着他，但相处久了，嬷嬷也是真心疼你的，若真有什么受委屈的地方，你尽管与我说，我老婆子到底还是有两分脸面，总能替你说上几句话的……”说到这儿，陈嬷嬷又放缓了语气，握过凤翎的手，“人生在世，总是会有很多委屈的，但能找到倾诉的地方，也是一件好事，对么？”

自然是对的。

陈嬷嬷知道的不多，能想到的当然也只有这些，她和刘叔作为将军府曾经的旧人，在云曜心中的地位，自然不是‘两分脸面’能概括的。

之前陈嬷嬷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还是让凤翎一定安心本分的跟着云曜，她和云曜感情深厚，偏颇着云曜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凤翎也能够理解，可今日的话，显然是对凤翎也真心的偏疼了，知道云曜的脾气，怕她又要被半生气，又要受云曜的委屈，赶着过来宽慰。

凤翎笑笑，再三肯定自己跟云曜之间真没什么，陈嬷嬷盯着她看了好半响，松了口气，应声说没事便好。

外头风大，凤翎留陈嬷嬷在屋里坐会儿，嬷嬷心里却总是惦记着小厨房那边，大概是还对上次半生淋雨跑出去心有余悸，自己不盯着总是不踏实。

走之前还专门叮嘱凤翎说那丫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她趁着这个时间好生歇会儿。

陈嬷嬷走后，凤翎倒是根本没有歇息的心思，上次争执过后，流尘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之前虽领命跟在自己身边，但这两日显然被撤了，就连今日一早去办事，跟着出行的都只有飞影。

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感受，又在想什么，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人一旦想错了方向，钻进了死胡同，再怎么想都只会是错的。

得有人拉他一把，就像是深陷泥沙之中的人般，自己越挣扎，越会陷入无法挣脱的境地，前方便是穷途末路。

凤翎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

她随意拉开妆盒，实际上脑海里在想别的事情，拉开推回的过程持续了一会儿，凤翎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手上的动作瞬间僵持住，凤翎扣住妆盒上的铜环，慢慢的把所有妆盒都拉开了来。

放在里面的玉佩不见。

锦烟赠予她的那一枚，当时想要给春妈妈，春妈妈却让她自行收着的玉佩。

虽说已经用过了，没有用处了，但拿走这个玉佩的人，必然是还想要做些什么的。

她不避讳被凤翎发现，上一次动玉佩的时候，想必也丝毫不觉得心虚。

凤翎将妆盒重新关上，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凤翎回眸看过去。

外面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小下来了，来的凶猛，去得也快。

半生瘦小的身形背对着凤翎，将门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来，让刚稍微亮堂了片刻的屋子，再次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