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药浴(上)

两人在轲兰郡举行了花光与月色共同见证下的特殊婚仪, 所以并没有再在郢都举行传统意义上的典礼。

于是宁芙到达郢都后,并没有机会去认识他皇城内的旁支亲属,除去他的母亲和小妹, 她与旁人只是照面脸熟, 甚至有的她连人名都叫不出。

宁芙大概是习惯在大醴时人人簇拥, 十分受欢迎的状态, 于是有天忽的想起,便主动向阿烬提及。

“你说……我们眼下已成婚半月之久, 皇城内会不会还有人不认识我呀?”

彼时,韩烬正站于书案前,俯身认真临摹着一副古朝字帖, 揣摩着点画的落笔轻重,以及结体是否端正严合。

闻言,他抬笔稍顿, 看向宁芙微微弯了下唇,“怎么会不认识你?即便没有典礼,可当日我带你入城,城内万人空巷,百姓街头雀迎,高阁远眺只为亲眼目睹公主风采……那般的盛况, 我上次见到还是几年前会战东崇大胜,凯旋归朝之际。”

这两者还是很不同的, 宁芙轻抿唇,“那是你的荣耀。”

“你更是。”

宁芙脸颊忽的烧烧的。

原本说起这个,她还有点生他的气的, 可现在被他目光深幽凝过, 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怨恼很快便消解。

其实当时, 她明明已经与他说好要坐轿辇进城,可临到城门口,他看到满街百姓两侧围拥,比肩接踵,甚至就连外城城墙上都挤满了人影,于是他直接临时变卦,当众下马,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避讳地抱她下了轿。

他拥她在前,坚持与她同乘一骑,马速又放得格外缓,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他明显是要高调宣扬她为他所属。

见此状,满城百姓都激动狂欢,振臂高扬悦呼,似能感同尊主新婚之喜。

所以那日,她也不算没有露面,可她指的不是这些,阿烬的一应亲属们她的确之后也未曾见到过。

“那家宴不是没有办嘛。”她幽幽喃道。

韩烬明显困惑了下,随后将手中的狼毫笔放置到竹节笔架上,抬眼问道:“我们不是常与母后、阿盈一同用膳?”

宁芙眨眨眼,“这个……就算是了?”

在她的认知里,家宴为难得的宗族亲属聚汇之日,该是热闹非凡的。

譬如父皇寿宴,母妃生辰,以及她的诞日,每到这些特殊时刻,宗族上下无论外亲远戚都会全部过来贺祝。

父皇那辈的兄弟姐妹众多,光是留在京城内的王叔王姑便不少,宴席上,他们携带家室同行,自然更显声势之大,而母后那边的傅氏一族也是玉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家,故而寻常的家宴,人一多时也总办出国宴水准。

她知晓国别不同,雍岐可能没那个热闹,可婚事那般重要,哪怕没有旁支的远亲来遥祝,那郢都内的亲属她还是想见一见的。

倒不为旁的,而是她想更了解阿烬一些。

明明他向来也很看重对她的仪式感,无论是跨越碑界时坚持要亲自抱她,还是不落俗地为她特制一身合欢花样的嫁衣,都尽显他对她的在意与偏爱。

可到了郢都,他却无意将她正式带到宗族面前。

思及此,宁芙心绪隐隐的失落。

见状,韩烬从书案处走到她身侧,驻足,看她目光垂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芙儿的确有些不太高兴。

他俯下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问道:“怎么了?”

宁芙本来可以自我调控,可被他这样迎面一问,委屈感瞬间满溢涨出。

她避开他的掌心摸抚,有些赌气着开口:“……没事。”

韩烬默了默,似在思寻,而后抬手又落她脸颊上,拇指食指一同往外撑,帮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这样才好看。”

宁芙哼声把他的手拍掉。

韩烬手一顿,想起她异样前问的那个问题。

关涉到家宴,难道她在意的是这个?

“芙儿恼我什么,没大宴宾客,还是旁的?”

被他知觉心思,又明面说出,宁芙微微有些不自在。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矫情,亦或是有些恃宠而骄,但她一直以来被他溺宠得太过,所以现在哪怕只是受到一点点的忽视,她都控制不住的难过。

就像是被惯坏了的孩子,每天都能得到一块甜甜蜜饯,可忽然有一天,蜜饯没了,她心里自然空落落的。

她垂下眸,摇头声音轻轻:“不是宾客,是你的宗族亲人……我们成婚后,你一直都没正式带我去面见,也没有携我一同去皇家祠堂敬香。”

闻言,韩烬思吟片刻,终于明白她到底在介怀什么。

他喟叹了口气,随后拉起她的手,慢抚着言道:“芙儿,除了母后、阿盈,还有你,我再没有其他亲人。”

宁芙怔怔,不明地看向他。

韩烬:“大醴宗亲和睦,尊君重嫡,少有勾心斗角。你又是身份尊贵的嫡公主,有着帝后偏宠,兄姐爱护,在一片爱意围簇之下长大,大概很难想象雍岐族亲之间,互相的阴暗算计与争斗不堪。”

“往上追溯,武皇上位,当属储位争夺最为惨烈的一次。他们兄弟七人,最后三人死,两人疯,一人成了终生起不了身的废人,还有一人成了最后赢家,那便是我的皇祖父。大概也是从那时起,手足相煎,枉顾尊卑,便成了雍岐的不堪传统,到父皇一辈,我们这辈,同宗族的鲜血还是在流,我没想过要当刽子手,却免不得也受过太子的迫害打压,九死一生……”

“所以,到我即位,没有对姜氏以及关联族属赶尽杀绝已是恩赐,绝对做不到与之和善共处。至于关系再近些的宗亲,实话讲,他们对我的戒防很重,我对他们同样不十分信任。所以我们的婚事,不必这些不相干的人来见证,我们有我们的小家,被母亲赐福,小妹欢祝,已是足够。”

“还有……”

宁芙稍回过些神来,“还有什么?”

韩烬坦言:“母亲幼时便是孤女,她那边没有血缘上的亲属,唯一当医女时拜认的师父,前些年也去世了。”

宁芙闻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阿烬,我,我不该与你因这事生气的。”

“是我考虑不周。”韩烬摇摇头,哪舍得见她内疚,“我自己不喜欢热闹,却忽略了你的感受,怪我没有把话说清。”

这种时刻听他还迁就地为自己着想,宁芙环腰抱住他,收力搂得紧紧的。

她声音软下来,“我本来想多了解你一些,所以才想认识你的身边人,才那么期待隆重家宴,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在我眼前,这才最重要。”

韩烬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又看着她认真语道:“我的身边人,是你。至于想了解我……”

他话语一顿,神色微深,“芙儿,其实实话讲,我在你面前没有一丝的遮隐,身心完全都属你,你可以任意地熟悉我,了解我,或者……使用我。”

最后一字音落,他伸舌舔舐过她的耳朵,宁芙不忍战栗,讪红着脸软在他怀里,微颤着娇娇溢出一声哼。

“……阿烬。”

“它这样容易红。”

韩烬目光盯着宁芙耳垂尖上显露的那一抹异色,喉结不可控制地上下一滚。

两人喘息着一同默了默。

片刻后,韩烬主动打破沉默,“那天,也是如此吗?”

他口吻像是在认真思寻,继而又说:“当时天太黑,我没能仔细看清楚,只知粉红裙衫之上,你舒张盛绽,肆**美极。”

宁芙咬住唇,实在羞耻要命,同时被他言语引着,思绪不受控地开始飘远。

恍惚之际,她似再次亲身临于轲兰郡的那片深丛花野中。

花圃之上,香味靡靡,她仰躺着目光放落,开始时还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

可很快,他从上完全笼罩,她眼中瞬间失了辰幕,只能看清身前那道上下起伏的影。放肆又惘礼,野性又粗蛮,他散下的汗滚过她的肤,引起热悸一片。

之后,他托抱她说,天地同鉴,两人婚成之际,沐浴星月光辉。

文雅的措辞,不堪的姿态。

那一刻,他还在狠狠地烫着她。

清醒着放浪,远比沉醉地愉纵更显奢靡。

身下嫁衣都被他跪磨破,宁芙叹息,想她大概永远都忘不掉此夜激涌的花潮。

……

“不许再提那晚了。”

收回神,宁芙弱弱闷声,更羞恼地抬手捶打在他肩头。

韩烬慢慢停下吻,抬眸,思量着她的话,之后认真语道:“芙儿,那是我们的新婚夜,每一时,每一刻,全部的画面都已经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我会永久珍藏记忆。”

“那……那你只能偷偷想,不许不羞臊地说出来。”

“我似乎,并没有说太过分的。”

他认真思索一番后,柔柔微笑,“只是如实述了那朵叫我记忆深刻的花。”

宁芙干脆捂住他的嘴,瞪着眼睛道:“这个也不许说。星幕灿烂,朗月清泉,清风拂柳,还有那么多美丽景观供你随赏,你去记那些就是。”

“都美不及你。”

“……”

宁芙彻底败下阵来,推开他就想转身逃开,可韩烬及时收了手腕力道,拉着她暂时不肯放人。

“等一下。”

宁芙挣不脱他的力,只得无奈回头。

韩烬不再逗弄,神色也变得认真很多,他对她说:“却云师父大概十日后正式出关,旁人的确没必要带你专门去见,但师父到底不同,他是我在世上最敬重之人,更在幼时给予我不少照拂,需带你去见见。”

“只是师父如今出关尚有不确定因素在,原本我也是想将时间确认下来再向你告知,却不想引你一番胡思乱想,所以现在哪怕依旧未定,我也想提前叫你知晓,好有些心理准备。”

原来他早有这些计划,虽不是以家宴形式,但也是认真惦记着要带她去见身边最亲的家人。

而他认知中的家人并不是血缘亲属,宗族远亲之类,就只是他的母亲,小妹,还有师父。

只见这些人就足够了,对他来说。

宁芙想起自己先前独自生的闷气,也是无奈叹息。

“你说的,就是那位曾经教你功夫,又帮你治疗心魔魇症的世外高人?”

韩烬听她如此称呼却云,扬眉一笑,点头回:“正是。”

宁芙沉思想了想,忽的口吻认真起来。

“你上次说,魇症要彻除还需最后的疗程,那等却云师父出关,是不是就要开始对你进行正式的疗愈?”

他似并不在意这事,点头道:“大概。”

宁芙蹙眉,很是不满他这敷衍不重视的态度,“阿烬,你认真些,这事怎么能再拖着……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韩烬却说:“之前犯病时不是已经确认过了。”

宁芙一懵,“确认什么?”

韩烬:“你在我身边,便能有效安抚住我的躁郁情绪,我更不会轻易被心魔引导入魇,芙儿,你就是我的解药。”

“那不一样的。”宁芙语重心长,就像是在劝说一个不爱吃药的小孩子,“阿烬,暂时安抚和彻底根除是有本质之分的,我想你一直健健康康,我们一起活到一百岁,你听话些,乖乖治病好不好?”

“并非我不想治。”韩烬如实跟她说,“师父先前便与我泄过底,最后一个疗愈过程十分特殊,需每日浸泡药泉,每次一个时辰之久,半分不可懈怠,一旦开始,便要雷打不动地坚持。”

闻言后,宁芙并不觉这是什么难事,“浸泉只需毅力坚持,应为难不到你才是。”

他勤勉练功时的辛苦,宁芙都看在眼里,与之对比,浸泡药浴能算得什么难事?

可韩烬却摇头,补充说:“还有另一先决条件。”

“是什么?”

“药浴正式发挥效用前,要强行将我的魇症逼出,在神绪迷幻之际,以毒攻毒,以此将梦魇彻底拔除……先前,我时时受它所控,疯执狂躁,嗜血贪奢,被动成为一副半人半鬼模样。可现在,却要主动引它出来,说实话,我并没有十足把握可以完全掌控它,或许梦魇之时,执念会再次主导理智,将我变得半人半鬼,暴力凶残。”

宁芙听得心惊,她以为疗愈到最后一步,只需平和地进行剩下的步骤,却不知最难走的一步就在当下。

她不知自己怎么才能帮到他,焦忧之中忙握上他的手。

“阿烬,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如何才能帮到你?”

韩烬沉叹了口气,手抚在她头上,“不用,乖乖等我回来就好。”

宁芙用力摇头,心疼得似快要掉眼泪。

“芙儿,我担心自己会再失控成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那样的场面我不愿被你见到,所以,听话好不好?”

宁芙怎么可能放心他独身一人去承受那些磨难与煎熬,于是当下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回答:“不好。”

韩烬叹息,“芙儿……”

“你刚刚还说过,我是你入魇时的解药,那我自然可以在你险些失控之时将你拉回,阿烬,我一定要陪你一起上山治病,你不要想这个时候推开我。”

韩烬眉心稍拧,依旧在想该如何继续劝说,好叫她打消这个冲动念头。

可宁芙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眸光认真又坚决,紧紧凝盯着他,开口道:“我要陪你一同入药浴。”

每个字入耳清晰,韩烬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这绝对不行。”

他几乎想也不想地拒绝。

即便知晓与她同浸药浴可以大概率减少他的入魇风险,但此举关涉到宁芙的安危,他便绝对不容许有一点疏漏存在,更不能带她去冒一点儿险。

哪怕是平日清醒状态之下拥有她,他都会忍不住亢奋到迷神失魂,也因此他根本难以想象,一旦自己意识不受控制,受魔魇钓引,他究竟会对她做到什么程度,又会恶劣到哪般。

宁芙一双美眸依旧在湿漉漉地凝着他,像是丝毫不知危险,“为什么不行,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不懂。”

艰难说完,韩烬自恼地瞥过眼去,暗自鄙夷着自己的内心肮脏。

有太多想对她做的事,坏的,丑陋的,阴暗的……都很不堪。

实际上,两人自成婚直到现在为止,他依旧在尽力伪装收敛,强行克制着自己不能对她行止太过火,即便是大婚时在花野的荒唐一夜,依旧叫他觉得只是浅尝辄止。

不够,根本不够。

上瘾的人止不断渴意,在她面前他根本显不出任何良善,只有恶意,疯狂的恶意。

譬如破坏她,弄碎她,看她哭,吻她的泪。

清醒时尚且如此,这叫他如何敢带她一同药浴入魇……

韩烬没有一丝犹豫,开口拒绝得更加彻底。

“是我不愿意。”

宁芙咬住唇,当下被他向外一推再推,情绪根本克忍不住地剧烈翻涌。

她语调隐隐挂上哭腔,有焦忧,更有委屈。

“阿烬,为什么不要我……”

韩烬死死握住拳头,隐忍到太阳穴都已狂跳不停。

最后,到底理智占据上风,他强行忽略掉她的撒娇,没有心软,坚持说道。

“你不能同去。”

……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后,两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再说上什么话。

像是怕她会继续纠缠一样,韩烬时时避着见她,甚至刻意不与她同殿歇息,只孤身一人夜宿留在前殿内寝。

也因一但进山疗愈开始,他便要在山上歇养数十日,期间不得返。故而这时段内的政务,他都要提前加紧处理,至于剩下的,便要全权交由严牧代理,柏青柏松在旁协助。

终于熬到十日后,他忍着一面都没有见她,不给自己丝毫动恻隐的机会。

为迎却云师父出关,他要提前两日出发,走前特意吩咐崔易一定看好公主,随后,没有临行告别,他毅然一人上了去淮山的路。

他前脚刚走,宁芙后脚便坐不住了。

她身着宫女衣装,一路偷偷跟到宫门,想要伪装蒙骗过去,可崔易守在宫门口轻易便识破了她,之后任她威逼利诱,如何也不肯通融,无论她好说歹说,都坚持不放行。

宁芙简直心急如焚,气得骂了崔易一通,可对方油盐不进,言称自己只尊韩烬一人之命,她实在忿忿,可也全无办法。

第一天没能同去,宁芙哪里顾得上继续生阿烬的气,只怕他上山已经开始疗愈过程,想象着他痛苦难忍的模样,宁芙忧心甚重,入夜都无法入眠。

等到翌日午后,阿盈提着芳娘娘亲手做的杏仁酥给她带来尝鲜时,宁芙忽的灵机一动。

她没顾得上吃,拉上小阿盈的手直接飞快奔去了福寿宫,而后满目忧色,向娘娘如实讲明阿烬遇的难事。

闻言,夏芳菲也蹙眉,“烬儿只告知本宫上山疗养数日,并未说明药浴引魇的事,本宫原本也困疑,你们两个向来形影不离,他此番进山为何不带着你同去。”

宁芙抿抿唇,略微心虚,她不是故意要惹娘娘一同跟着忧心,可眼下情况,她真的别无办法了。

崔易不肯通融,完全不听她的话,但娘娘身份不一样,眼下在这宫里,能命令得了崔易放行的,只有娘娘了。

思及此,宁芙表情忧沉,看向夏芳菲认真开口:“母后,其实阿烬先前有次入魇,我就在他身边陪着,并且有效帮他抑制了过去,我想这种艰难时刻,我在他身边一定是有效用的。可他怕我担心,不肯带我同去,还叫崔易看着我不得踏出宫门一步,我实在担心他,昨晚入夜更难受得睡不着,母后……只有你可以帮我了,我一定要出宫去。”

她说着委屈挂泪,面上也尽显愁容。

夏芳菲看得心疼不已,又实在担心韩烬,于是痛快答应,之后亲下口谕把崔易召来,吩咐他亲自护送宁芙上淮山。

崔易为难到不行,不敢推拒,又不敢应命。

宁芙趁机出了口气,借势逞威风,“母后已经应允我出宫了,你若坚持不肯带我去,我便自己骑马一路打听,即便费事些,最后也总能找到上山的路。”

违命后安全护送公主上山,与眼睁睁看着公主承冒迷途风险,这二者间,他实觉尊主更不能接受后者。

一番深思斟酌,崔易终于点头:“属下应命!”

宁芙不由松下一口气,之后忙回殿收整行装,事不宜迟,她当然越早出发越好。

……

与此同时。

韩烬在淮山幽室里,已经开始了第一日的药浴治疗。

只是初始过程并不十分顺利,他浸身药池半响,无论做得如何努力,心头潜藏的魔魇都没能被顺利引出。

热气蒸蒸,他被熏得满头大汗,只觉浑身无比刺痒难挨。

却云见他身体本能起了排异想象,也是蹙眉深凝,可药浴一旦开始决不能中途阻断,于是他没办法,只好再次加大药浴的浓度,以外界助力他引出快些心魔。

可还是失败。

韩烬大幅度地粗沉喘气,脸颊到脖子全部通红一片,明显难受到了极致。

却云无奈拍醒他,口吻显忧,“烬儿,你上次入魇是何时?”

韩烬缓了缓,开口如实回答:“芙儿遭慕容肃劫持。”

“再上次呢?”

韩烬闭了闭眼,似无力,“误会芙儿与旁人相看亲缘。”

却云眼神愈发凝重,似乎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此事的棘手。

沉默片刻,却云叹息问:“为何不带她一同过来,你应该最清楚,现在她才是你最大的心魔。”

韩烬垂眼,半响,终于哑然吐出三个字。

“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