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刚过五十七岁的生日,开会的途中遭遇车祸,在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自从小马出事,曲彩云好像忘了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下意识的,但都是一个妻子该做的。

她急急忙忙来到医院,然后不断地给子女和小马的亲人打电话,这个消息让人们立即放下手里的一切,马不停蹄地从四方八方聚集而来,就像被曲彩云吹响的集合号,黑压压地齐聚在小马病床前。

小马望着曲彩云眼中的泪水,望着这些亲人,说不出话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闭上了眼睛。人们一片恸哭声。在葬仪馆开追悼会,小马躺在透明的棺木中突然消失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悲从心来。不知为什么,曲彩云流出的泪水并不比女儿和小马的亲人们的泪水少。

女人的痛苦大多是在家庭和爱情中产生的,她们从来不愿一个人承担,大多分给自己母亲和闺蜜。据说,把痛苦告诉别人,痛苦就减掉了一半,这是心理学家提倡的东西,而她们是来自习惯,或是天性使然。曲彩云则把自己的痛苦和不幸说给嫂子听。

这么多年,她把无法向人启齿的痛苦都告诉了周秀华,却发现并没有减轻自己的痛苦。而消除这一痛苦的却是一种迟来的悔悟。

小马死后,曲彩云白天哄着两个牙牙学语的外孙女,夜晚在索然无味的孤独中,随手翻看一些书籍,在一本医学书中,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先是看到了关于自己妇科病的结论,跟她猜想截然不同,她患的不是被小马所传染的性病,而是妇女常见的真菌感染性疾病。这种细菌平时就寄生在**内,每当**细胞内糖原增多,酸性增高时,便迅速繁殖引起**炎。如果长期服用抗生素,正常情况下菌群即使被抑制也可发生本病,即使是未婚的女人都会发病。

在中医的两副药方中,她更找到自己这反复不愈的原因。(1)湿热下注型:阴痒疼痛、黄带绵绵不断,伴有头晕失眠、小便短赤、舌苔黄等,可选用非处方药新的龙胆泻肝丸。(2)阴虚燥热型:**干涩的灼热、痛痒,伴有腰酸、头晕、耳鸣、眼花等,可口服知柏地黄丸。她觉得两种症状都是自己抑郁上火所致,也是缺乏医学常识乱用药的结果,特别是抗生素,她吃了多少?一连多少天她行走在各大小书店,把需要的书搬回家,在这些医药书中寻找想了解的内容。这些最基本的妇科常识,却向曲彩云愚昧单纯的心里投进了启发式的思考,仿佛正开启她觉悟的大门。

她穿着内衣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中,戴着眼镜,头不梳脸不洗,就像一位学者在进行什么研究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女儿心甜和儿媳丛珊先后进来叫她吃早饭,并不解地看着她,她的目光都没有离开书本:“你们谁都不要来打扰我,孩子你们自己带吧。”

她一边研读这些中医书,一边留心注意自己的身体,她那平静的心情,能准确地感到身体出现的各种症状,开始按着药方为自己治疗,还用各种食材调养身体,终于治好了多年不愈的妇科病。当她读完了中医经典《黄帝内经》和《伤寒论》,竟然觉得除了对国学有一种领悟,更有一种对生活的全新体验。

她并不具备系统和丰富的医学知识,却在浩淼的中医海洋中,找到能够达到自己目的的捷径。她不会把脉和听诊,只要把一些症状罗列出来,就能准确地判断是某种疾病。她从大姑爷罗强肥胖的身型中,判断他的脾湿脾虚,大便不好。儿媳丛珊虚弱无气是气血双亏,心甜的脾气暴躁说她肝火太旺,并强迫他们吃下为他们熬制的各种汤汤水水。

他们觉得母亲对中医有着一种天然的悟性,成了家人的保健医生。至此她迷上了各种医学书籍,不再用电视剧来打发时间,也不再跟世上那些新闻事件发生联系,而是在医学知识中对人的身体发生探寻和研究。

当她试着在一张男模身体上寻找经络图时,看到男性的**时,心里还掠过一种当年看到王汉泽时的慌乱。对医学的认真和执著使她完全以理性对待,并试着理解这些器官所对应的情绪,又从自身的体验中理解和解析。

当春天的桃花绽放,星月广场上挤满了热恋的人。穿着高领毛衣的曲彩云却有一种模糊的欲望,她清楚觉得那种欲望,不是受情感而是受身体的支配。想着过去她的内心受着那么多痛苦的重压,从来没听到过这些微弱的信号,女儿心甜清楚地听到母亲在回忆时发出忧伤的叹息声。

曲彩云终于理解了小马的外遇不是他的道德无能和缺乏毅力。小马说她是有责任的。她也觉得怪她,想起老子的感叹:“吾有大患,是因为我有身体”。连圣人都降伏不了身体所带来的烦恼,而她却从道德和人格等方面去批评他,这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南辕北辙弄巧成拙。这时她好像成功地避开了生活在她面前设置的种种圈套,恢复了事情的本来面貌。

现在看来在她的婚姻中,造成痛苦和不幸的不是小马出轨,而是自己缺乏对男人心理和生理的认识和了解,不然她就会在婚姻的迷宫找到自己,以一个妻子的身份,懂得如何帮助他解决身体上的欲望,而不是像是受了侮辱似的粗暴地拒绝;也不会把**视为一种神圣的仪式,总要以庄严的表情来进行,容不得半点轻松和游戏的态度。那年轻时培育的爱情幻想即使不被现实击碎,也应该以妻子的身份顺其自然才对。

小她四岁的小马对她并没有年龄上的障碍,在他心中从未超出妻子的感情,更不是那种姐弟之情。她不禁从过去的回忆中,寻找那些小马对她热切的爱情,大都被她认为是轻浮蔑视地打发了,直到现在她才从那些热切的爱情中感到女人的幸福。可是已经晚了,斯人已逝。

她好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儿女们以为她病了,轮番来看望她。她把他们全打发走了:“我没事的,你们都走吧,我就是想静一静。”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中,在对自己性格形成的原因中,在对自己生活的回忆中,她继续解读着自己混乱的爱情。她仿佛看见自己的胚胎,诞生在父亲一次输个精光的赌博,回家面对母亲喋喋不休的抱怨和争吵,后半夜对母亲实施的泄愤和报复中。

父亲是那样粗暴和疯狂,母亲毫不示弱又咬又踢,最后父亲用粗麻绳子把母亲捆绑起来,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让母亲有一种无法反抗的挫败感,也只有这一时刻他的肉体和精神才会飞升,脱离这个令他烦躁的世界。这不是爱情在播种生命,而是在母亲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

母亲虽然没有刻意培养她,却在她冷酷的环境中形成了她那固执的性格。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学校,从来没有人上过婚姻课堂,一般来说母亲会给女儿讲些笼统的内容,但曲彩云没有从母亲那里听到。

当时的社会环境几乎净化了她的灵魂,婚姻已超出了想象的范围,使她的认识从一开始就带缺陷,固步自封、抱着陈旧的观念不放,还要让小马也回到这种现实的环境中来。她记得小马曾平静而又无奈地对她说:“曲彩云!你根本不应该进城,你就适合找一个曲家堡子的农民!”

别看她高傲独孤表面平静,其实生活中的任何事,都会引起她的焦虑不安和多思多虑,吃不下、睡不好,正是这种性格导致了她常年不愈的妇科病。疾病来自她的心态,跟小马没有关系。

妇科病几乎是爱情的杀手,它隐藏在曲彩云的身体里,表现她为一些不值得一提的鸡零狗碎的小事大动肝火,还多疑多虑、怨恨烦恼。跟小马生气分居,实质上是狡诈的子宫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多少年来她躲在一边享受着一种孤独的自由,实际是让身体给骗了,那不过是受着细菌侵害、发热、发痒、灼疼的子宫躲避阴茎侵扰想出的好办法。这时她也是受着身体控制的,就像小马寻找那些女人一样。她跟小马争吵时的胡言乱语并不是她的本意。是狡猾多变的子宫在不受侵扰的自由中发出的得意笑声,却让曲彩云在丈夫小马这里扮演了一个性格多疑、性情乖张性冷谈的角色。

曲彩云感叹起来,人这一生多少时候是受身体支配!是妇科病让她产生这些不良情绪,而这些情绪像一股暗潮,让她偏离了生活原有的航道,使她对小马的认识有多大的歪曲啊!没想到她在一个劲地指责小马时,她自己也正犯着同样的错误,仿佛看自己的纯洁是一种愚蠢和虚伪,高傲是刻薄和冷漠,坚毅是自私和顽固。最让她感到尴尬的是,发现自己是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的人。哪怕世上最洒脱的人,也未必承受得住来自自我深处的鄙夷,她感到脸红心跳,不能原谅自己。

她怀着极大内疚和悔恨,觉得如果当年她有这样的理解和认识,就会努力些,婚姻是需要双方努力的事业。在他们的婚姻中,却只有小马在努力,而她是个一味任性的破坏者。

一年后头发雪白,气质高贵的曲彩云来到各个中学发放宣传单,她义务向学生们普及生理和性知识,让正在成长的孩子们理性地了解自己的身体,不想让他们在错综复杂的爱情迷宫中迷失了自己。还在一些小区给妇女讲妇科常识和用药知识,并用自己来现身说教,解决女人的一些困惑和用药误区。

大女儿心茹是个性格温和,安份守已的女人,有着贤妻良母的品质,但这并没有为她带来稳定和幸福的婚姻。女儿六岁时跟丈夫离婚了,丈夫是个公司的老板,他在那个第三者身上找到了夫妻间的快乐。

二女儿心甜又馋又懒,却被老公一家视为宝贝。心甜跟老公在一块总是爱发腻,曲彩云曾偷偷地留意过他们在一起发腻的内容,其实都是些再也简单不过的内容,好像是些翻来覆去又毫无意义的废话。比如心甜问老公:“你说我明天去你姨家,穿什么衣服?”老公在看电视忙着吃水果说:“穿什么不行?”心甜就会用手蒙上他的眼睛,老公搪塞是不行的,无论如何会让他放下一切,给她做决定。

当时她还觉得心甜这样终究会让老公厌烦起来,但不久就看出了心甜像儿童般依恋的可爱。她和心茹都不会,原来她们在没有尽头的家务操劳中,徒劳地寻找着一种家庭的虚荣,却早已失掉了自己的爱情,失掉了女人对男人的那种依赖和依恋的可爱。

离婚后的心茹领着女儿回到了家里,曲彩云便搬回了小马的主卧室。后来罗强得了绝症住进医院,要求心茹和女儿来看看他。曲彩云是极力反对的:“是他先离的,还去看他干什么!”心茹一边给女儿穿衣服一边说:“无论如何他都是月儿的爸爸,何况都这样了,还是去看看吧。”

在心茹的记忆里,罗强一直对她都挺好的。她从没有过多的要求,即使罗强一个月两个月不回家,她也没有多想。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她对罗强早已产生了亲情般的感情,即使离婚了她都不怨恨,觉得不过是跟他分开过日子罢了,并不感到是被遗弃,因为从给女儿过多的抚养费中她就感觉到亲情。

她买了鲜花和水果领着女儿去了。骨瘦如柴的罗强正在睡觉,除了护士,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她和女儿来到床边,女儿轻轻地摇着他的手:“爸爸!爸爸!”醒来的罗强一边一跟女儿说话,一边看着心茹。

心茹看到新来的小护士给他扎针输液,扎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就不声不响接过来给扎上了,就像她每天工作时一样,一边检查输液管,一边不断滴淌着泪水。好像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但这两只充满真情的眼睛,足以使罗强感觉到心茹所向他表达出的真情实感。他感到了温暖和关爱,此刻拥有的,他愿意永远带在心里。

人的感情是最不易保鲜的东西,他怕一会儿现任的妻子来要他重立遗嘱时搅扰,改变了他现在温暖和满足的心情,于是他采取了极端的方式。当心茹打来温水,为他擦洗完脸和手,他微笑着目送她和女儿走出房门。在屋里没有人的时候,断然拔掉氧气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曲彩云感到和女儿心茹的内心取向是有明显区别的,女儿选取的是美好和温暖的,而她则是怨恨和痛苦。

自从女儿回来,在跟女儿不断的交谈中,女儿向她**的一切,彻底打消了她对女儿平静外表下没有怨恨和痛苦的疑惑。不但看到了女儿天性的善良和无私,更找到自己不幸福的根源所在,那就是她和母亲一脉相承的自私狭隘心理,这样的性格和心理,就是身在天堂里也不会感到幸福。

她的母亲一直以刚强正派受人称赞,辛苦地拉扯着儿女们,她也以正直善良受人尊敬。她朴素大方,工作认真,不巴结钻营,不图名利,暗自帮助过不少穷困的学生。但是今天看到自己对待小马,几乎跟当年母亲对待她一样自私和冷酷无情。

她们从不站在别人角度思考问题,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好像能给天下所有的人大慈大悲,独独不肯原谅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这还是善良吗?

而女儿心茹却能把爱给予伤害自己的人。好在她看到了女儿所具有的包容,这才是真正的善良。它映照了她和母亲那假面的善良,似乎也听到了上帝给女儿命运的预言,它绝不会是她和母亲那种命运的重复,因为女儿早已领悟了决定人生幸福意义的真正密码:不是生存能力和事业决定,而是内心的豁达与包容、理解力和同情心。

一瞬间她理解了母亲,也原谅了母亲,她跟母亲一样都是在无知的状态中,表现着一种本能。母亲受着自私狭隘的心理支配,对她不断释放的冷漠和怨恨,不是在惩罚她和张露,最后是惩罚自己。而她也不是惩罚小马,最后是惩罚自己的良心。她一直觉得这一生活得坦坦****,不想良心却是有罪的。

此时她在内心向上苍祈求:“给所有的女人平静的心灵,因为只有在这种心境里,女人才会把自己那颗善良的心用悔悟和感激赎出来。”

她开始同情起母亲来,觉得母亲一生的痛苦,没有一个人理解,也是她最大的不孝。老了的母亲应该是女儿的女儿,应该关心她,用爱化解被痛苦冰冻的心。而过去她回家看母亲只是个借口,把给母亲买的东西往屋里一放就走了,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跟她唠过嗑,说说知心话。

外面起风了,南来的春风几乎是一种透明的颜色,仿佛是春天温暖的和声。她看到天空匆匆走过的白云,是往东部方向走的,感到好久没有回家了,寂静中对母亲有种深切的怀念,不仅仅是想呼喊出妈妈这个神圣的字眼。因为自私和狭隘造成了她们母女长达半个世纪的隔膜,她和母亲失去了相互理解和同情,她早就应该打破这种局面,跪在母亲面前请求她原谅。于是她收拾好东西,匆匆去看母亲。

但母亲老了,她那花岗岩一样顽固的性格,任何亲情的关怀都打动不了。她唯一的女儿大老远来看她,但她的阿赖耶识里根本就没有“女儿”这个印象了。在她眼里,女儿就跟来家里的这些姑娘媳妇一样,令她熟视无睹、毫不在意。

女儿跪在地上,那一句神圣而久违的“妈!妈!妈!!”的呼喊,没有在她心里激起任何波澜,她爱搭不理,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骂着:“养汉老婆,臭不要脸!”曲彩云失声痛哭。

她想跟母亲和好,想跟母亲说说话,但母亲已没有任何感知能力了。好在她喜欢吃曲彩云拿回来的糖果点心,使她的内心有了少许的安慰,或者给她梳梳头,洗洗脚,她只能以这样孝亲的方式,来表达对母亲的忏悔和理解。

对于许多中老年的男人来说,渐渐走入老境的曲彩云的气质和美貌越发诱人动情,几乎可以跟那些年轻女人相比。

她拒绝了许多追求者和儿女们让她再婚的好意,甚至没有动寻找初恋情人的念头,那是出自她对自己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尊重。在浴室的镜里子,她没有为自己削瘦的身体和干瘪的**感到自卑,陈旧的观念也没有成为她走向新生活的障碍,她觉得自己已不需要这些了。

她再也不会在男人身边产生不安和对他们怀有一种警戒之心。现在她毫无欲念,终于能够向他们表达她真诚的永不慌乱的微笑,对他们内心的私欲和邪念不屑一顾,甚至把儿女们送来的关心和亲情都拒之门外。她说:“我现在挺好,你们也都挺忙的,不用过来看我。”

这仍然阻止不了亲情关心的干扰,她干脆不顾大家的劝阻搬进了老年公寓,住进豪华的单间。她悠然自得于自己的小天地和简单的现实之中:不用买菜做饭洗衣服看孩子,她也不像那些老人依赖电视消磨时间,除了翻看一些书籍和享受夜晚的美梦,她经常坐在那里回忆往事。

随着母亲的故去,随着自己年龄增长所带来身体上的不适,她回曲家堡子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现在她那宁静安详的灵魂,不再需要故乡那幽静的乡村气息来安慰了,也不需向嫂子倾诉缓解了,同时她永远也回不去了。

因为曲家堡子像那些急于改造的城市一样,变成了上千个相同的小城镇中的一个,它摧毁了曲彩云视觉记忆的全部基础,像一场大地震一样将人们的生活连根拔起。这些容颜被更新、结构任意被涂改的故乡,她一点也不喜欢。她只有在记忆里慢慢细细寻找,曲家堡子里那些有根、有物像、有丰富内涵的信息体,繁殖着自己的记忆与情感,这些记忆美好得几乎像梦幻一样让人感到虚无缥缈。

面对那个由曲家堡子改造成的街两边小楼林立的曲家镇,曲彩云感到自己好像已变成一个没有身世和来历的人,何以确认她是谁?没有出生地点,没有路标,所幸的是这些美好的记忆和梦幻正是曲彩云所拥有的最不朽的东西。因为只有在梦中和记忆中,她才能找到故乡和自己的来历。

她不大跟人说话,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回忆过去的往事。回忆曲家堡子的山山水水,对她来说这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觉得有一阵发光的微风把她吹了起来,刚开始还害怕这阵急速的风要把她带到哪里,当看见嫂子在远处的高粱地里向她招手,心情一下子高兴起来,知道回到了曲家堡子。穿过一片苞米地和高粱地,穿过下午五点钟的空间,同王汉泽一起在大门口栽芨芨草花,大丽娅花,然后接水浇花。突然嫂子家的大门开了,一大帮孩子端着盆盆碗碗里的水向他们快乐拥来……无论是记忆还是梦境,都无法遏止,带着她的灵魂向曲家堡子归去。她依然和嫂子,依然和那个曾发誓与其共度一生的王汉泽生活在昨天的曲家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