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曲彩云觉得找对象结婚对她来说已毫无意义,有一个人在她心里早已占据了重要的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平息了她那激烈固执的情绪。在这间屋子里,那个人随着时间越走越远,但她的怀念却日见深切,以至于让她感到近在咫尺,就跟他住在这间屋子里。

恢复高考后,山区学校也陆续开设英语班。那时英语教师奇缺,只好从各农村学校抽调老师集中培训。三十二岁的曲彩云因为没有家口拖累,因此成了学校派出去学英语的最佳人选。深造后的曲彩云成了英语教师,还因工作认真、教学成绩突出、被转为公办教师。

回来后的曲彩云有了明显的变化,衣服看起来时尚新潮,长发剪短了,变成了流行的荷叶发型,但是岁月将她圆圆下巴的轮廓变成了方型,在这种头型下,仿佛失去了不少当年的妩媚和娇柔,看上去有些老相。她身板笔直,体态苗条,只是那种僵硬的感觉让人觉得她已不年轻,却有了一种端庄大方的风度和气质。人们觉得她像一个城里人。

她还带回了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片,照片中她侧着身,有着清晰的轮廓和模糊的让人想象的容貌,像一张明星照。照片被镶进一个小像框里,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天,一个从农村来的小学教师目睹后,这张照片成了他迫切调动工作的重要动力。

当时总务科长支使他到语文组叫个人,他推开门一看空无一人,但一眼看到了曲彩云的照片,不知不觉走进来端详了很久,仿佛看见曲彩云那长长密密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张嘴竟要跟他说话了。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激起他如些强烈的偷窃欲望,他快速地把照片藏进了衣袋里,走到门口又从自己卑劣的泥淖中拔了出来,把照片放回了原处。

从此他就忙开了,四处托人往这里调。他二十八岁了还没有结婚,还有七个密密挨挨的弟弟。已到结婚年龄还打着光棍的孩子们,让他守寡的老母都快愁死了。家里太穷了,而他也看不上,给他介绍的那些无知无识的农村姑娘。来人为他介绍姑娘,不讲究跟他是否般配,只要能延续祖宗的香火就行。每次打对面母亲都认为姑娘不错,而他总大失所望。

他叫马洪文,初中毕业后回家当了农民,一位女老师回家生孩子,他成了代课老师。这个爱好书法、人情圆通的人一点不逊色王汉泽,调到中学不到一年,校长就把他当成了左膀右臂,而人们并不认为他是巴结领导。

他中高身材,性情温和,浑身散发着一种文人的潇洒气质,使不少女学生对他心生暗恋并意乱情迷。

他一来曲彩云就开始感受到像当年王汉泽那种热切关注的目光了。马洪文看到曲彩云跟照片有点出入,看上去有些老相,但心里并没有遗憾。当知道曲彩云的年龄和誓不出嫁的原因时,心里也没怎么想,找校长当介绍人,觉得这比自己去追,要有效率和有把握的多。他看起来信心十足,而校长都觉得没什么把握:“这事可不太好整,我先问问再说,看看情况!”

曲彩云一口就回绝了,说她这辈子根本不会再想这个问题。知道风声的周秀华匆匆赶来,对小姑好顿数落。说她太自私,不想想她们这些跟着着急上火的人。现在她已是个爱管别人婚姻和家庭矛盾的人了,虽说没有年龄上的优势,压不住气场,但却有一副热心肠,总能把事情给圆了。这回她是铁了心要解决小姑的事。

她去跟张露商量,两人苦口婆心地劝说,最终好像说服了曲彩云。曲彩云默不出声地点了点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来。自认为成了老姑娘,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把自己嫁出去算了,总算能落个清静。

远在沈阳的母亲捎来口信不同意,说这户人家太穷了,得过一辈子穷日子,还大男的四岁,婚后不会太平。周秀华认为:“人家要不是这条件能找咱吗?别再挑了,再说你俩都有工作也有文化,上哪找这般配的。”在嫂子和张露的极力主持下,曲彩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婚姻大事,结束了老处女的日子。

马家太穷了,没给一分钱。出于无奈结婚,曲彩云也没心情铺张自己的婚事。于是他们有了简单的婚礼和简单的家。两人只买了些喜糖发给老师和亲友,就算是结婚的仪式。

新房就是曲彩云的宿舍,被褥都是旧的,只有炕上的一张新苇席,显出点新婚的色彩来。两人把不多的钱,都用在置办那些锅碗盆了。从这天开始,曲彩云就管丈夫叫小马,小马则带着一种喜欢的意味,叫她彩云。

婚后两人的生活让人们羡慕不已。小马跟妻子总是成双入对,对妻子爱护有加,他们恩爱温馨,过着跟周围人不一样的生活,偶尔还散散步,清闲自在。令那些对小马心生恋情的女生都快嫉妒死了。

不久他们在学校旁边的村子买了三间瓦房,曲彩云在这里生下了女儿马心茹。每天,她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好像早就记熟了嫂子侍候孩子和母亲日常生活中的内容和程序,记熟了那些粮食和瓜果疏菜的做法及贮存方法,因此很快就能进入自己的婚姻家庭,不用学习,也不用别人帮助就能如鱼得水地生活。

这种井然有序的生活使小马感到十分平静,并在平静中感受着生活的美好。春天里,他欣赏院子里一株老桃树上绽放的花朵,同时也欣赏着坐在门槛上一边给女儿喂奶,一边在簸箕里挑玉米种子的妻子。她说院子边种一圈玉米,旁边种上芸豆,都不用打架,芸豆的藤蔓直接爬到玉米杆上,又透风又透光。小马觉得曲彩云真是个持家的好女人,他一刻也离不开她。

曲彩云做完月子后变得白白胖胖,并隐隐透着一种娇羞,让人觉她的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周秀华很欣慰,她终于找到了如意郎君,但她不知道,新婚的夜晚她经历了怎样的惊悚慌恐与困惑,当小马把那硬邦邦玩意塞到她手里让她抚摸,她被吓坏了。

小马嘴里像呓语一样不停地说着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回忆小侄儿档下那个喷着清亮泉水的小玩意,跟眼前这个粗大丑陋的东西根本对不上号。这时她被小马紧紧拥抱亲吻着,但天空中没有开满五色的大丽娅花,而是漆黑的夜晚。一种没有预料的震颤,又伴随着一阵长久的下身被撕裂的痛楚,不禁发出了一声尖叫,但嘴里塞满了小马乱转的舌头,使她根本没发出任何声来。

她使劲地推着小马,极力要起来,但这股力量跟小马比起来不起任何作用。这时她心里开始郁积起悲伤和厌恶,小马极度的新婚快乐几乎酿成了一场灾难。事后曲彩云无法诉说,也不想诉说,觉得既说不明白,也不好张口。她困惑不解,结婚何以是这个样子,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但新婚伊始,她感受着小马的温柔体贴,还不大好意思拒绝,只是慌于应付,但常常装病,或者月经干净好几天了,还垫着卫生纸欺骗小马。小马真是喜欢她,一刻也离不开她的样子,跟她一同上班下班,处处关爱体贴。但曲彩云处处躲避,时常提防的样子,好像在对付一个她不想看到的人,总找借口尽可能让小马离开,自己清闲一会。

晚上她要独自睡在一边,一旦小马掀开被子进来,她不是沉湎在一种松驰的温柔之中,而是坐起来有逃走和生气的迹像。推着小马说:“我身上难受,你睡那边吧!”可是小马一直把她这种害怕的样子当作女性的娇羞。他一直厌恶家乡那些女人的粗俗,这种娇羞更能激起他强烈的欲望,多少年来强忍着的欲火,终于得到正常且合乎道德的发泄,他感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日益强大的男人。

他和曲彩云每天晚上相持的搏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夫妻情趣,更具挑逗性。本来可以瞬间解决,为了逗趣却要延长一个多小时。看着曲彩云惊恐慌乱和愤怒的表情,还真像个纯洁有趣的小姑娘。他从来没有年龄上的不适,当他把曲彩云压在身下,筋疲力尽的曲彩云终于有一天愤怒地大骂起来:“小马,你简直不是人,你是个牲口。”对这种侮辱性的骂声,他也丝毫不在意。

曲彩云简直无法解决自己的苦恼,很快发现怀孕了,怀孕期间对医生的种种忠告小马却从来都遵守,很少去碰曲彩云的身子,对周秀华的叮嘱也从不含糊,一点也不超越四十天才能行**的期限。他周到细致地侍候曲彩云月子,让曲彩云心满意足。等坐完月子,她变得白白胖胖,性子也温柔了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满月后不久,曲彩云又陷入了小马夜夜不停的纠缠中,让她不胜其烦,动不动就跟小马发火争吵起来。时间一长小马觉得曲彩云看不上他,净挑他毛病,心情也挺郁闷,也就看不到跟妻子成双入对的了。

这时曲彩云也忍不住向嫂子吐露心里的隐衷,说她真受不了。周秀华听了心里也嘀咕:“天天这样谁能受得了。”但却劝慰小姑:“你们结婚时间短,还在兴头上,过几年就好了”

此后每当夜晚小马一拿出那个硬邦邦丑陋的家伙,她就感到下身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她一点也不了解它,也没有好奇心,更没有随之而来的潮水般的欲望,不知为什么竟怀着愤怒和厌恶的目光看着它。尽管被小马脱的赤身**,却仿佛像个穿戴停当的圣女,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小马,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时间一长,不用发出任何冷酷的指令,那种像跟谁赌气和不容侵犯的神情,令小马觉得像一堵在他面前竖起的堤坝,慢慢挡住了他那欲望的洪水。

曲彩云心情好时,跟小马有过交流,一直强调自己的纯洁性,说自己根本不知道结婚是怎么一回事。小马听过一些传言,说她曾跟一个上了年龄的老师有过不清不白关系,还跟一个青年老师有过三年的恋爱经历,因为母亲的反对差点自杀等。

所以对她这种纯洁性嗤之以鼻,对于不知道结婚是怎么一回事,反讽说动物都知道,何况你还是个有知识的人,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事实。后来在曲彩云愤愤不平的据理力争和他细心观察中,得出的不是纯洁而是愚蠢的结论。

她跟小马争辩起来又急又气,根本没有耐心解释,其实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既谈过恋爱又纯洁无知的现象。她不知道成年男人**的模样,甚至像个儿童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来历,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这么多年洗了多少次澡,却从来没有审视过自己的身体,看了多少小说和电影,只是了解男人一个完美的躯壳,她就是把这样完美的躯壳,跟心中微妙的情感联系起来。即使看过《红楼梦》,里面那些脸红心跳意乱情迷的情节,都没有让她有一个清楚的认识。被唤起的本能,就像在迷宫中乱转却找不到一个出口,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痛苦。在朦胧的幻想中找到的爱情,不过是被男人紧紧拥抱和亲吻的感觉。

终于有一天,小马看出了妻子不是跟他闹着玩,而是真的厌恶他。他独自卧在妻子给捂的另外一床被子里,从来没有安慰过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给他一个黑乎乎的背影,就像被冷落和遗弃了一样。

曲彩云独卧在一边倒感觉挺好,现在她动不动就跟小马生气,只有生气了,才能获得一种像过去时光中那样的清静和自由。有时还能看看书,听听屋外落雨的声音,在自己空虚的不被打扰的平静中,哪怕被命运撇在一边,形影孤单。为了能摆脱她直到老死都不愿意做的那个埋汰事,情愿老死在这种孤独的世界中。她真后悔结婚。

有时小马望着她的背影会感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火热撩人,但又不敢去惹妻子。他的思绪开始偷偷离开,去找一些女人。但是他越是想把曲彩云的形象扔到垃圾堆上,丢到地狱里,她的形象就越是强烈地占据在这些女人中间。一天晚上,他再也忍受不住了,搬过曲彩云,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温柔又轻狂地解了他的饥渴。他们自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各自转过身睡去。

发生的是那样急促而短暂,既没有长时间搏斗带来的紧张感,也没有她强忍下的厌烦感,竟没有感到下身紧张产生的疼痛。结婚二年来她竟第一次陷入了一种松弛的温柔中,不禁忆起了八月梦境里,在红玫瑰和紫罗兰盛开的花园,她被一只胳膊紧挽着差一点被吻倒,以及两人相视时的深情,也是这种奇妙的感觉。但是心中这个理想化了的形象与丈夫小马不同,他是在星光灿烂的夜幕上,而小马活在****的泥淖中。次日两人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两人不断地磨合,但他们从不争吵,都在维持着生活的和谐。他们的日子,并不比农民的日子好过,工资少、底子薄,加上女儿总是有病。女儿得了疳积病,骨瘦如柴肚子却大的吓人。曲彩云相信科学,只信医生,但她领女儿到各大医院化了不少钱也没治好。后来还是小马的母亲,用偏方治好了女儿的病。

曲彩云是能吃苦的人,对此她毫无怨言。他们夫妻生活虽然不大和谐,但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曲彩云总是怀孕。大女儿心茹刚过一周岁,她就怀孕了。看着忙乱不堪的生活和累巴巴的日子,这个孩子让他们感到是一种负担和累赘,于是跟小马合计后到医院流产了。不到一年又怀孕了,周秀华说侍候孩子得一串火,不然就懒了,反正你也不能就要一个孩子。

结果生下了二女儿心甜。苦于生孩子折磨的曲彩云要去做节育手术,小马苦苦哀求一定要生个儿子之后,最终曲彩云又流了两次产,生下了儿子心悦。曲彩云不是坐月子就是坐小月子,小马总是无比细心周到地伺候。周秀华总是忍不住称赞,说天底下难找,她长这么大,就没看到对老婆这么好的男人。曲彩云也感到了小马的细心周到,与周围那些大男子主义的人不同,看到了他的好处,她对小马也就有了某些忍耐。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那忙碌而又辛苦的日子,让王汉泽的形象渐渐模糊起来,越来越飘忽不定,无从捕捉。她感觉像是些发生在梦里或者前世的事情,早已失去了让她记忆的意义。

一年中除了怀孕、坐月子、身上来事,还有生气加起来的日子,却把丈夫小马推到了一种危险的境地。小马倒不是真的背叛妻子,而是无法摆脱生理所带来的焦渴,而她从来没有理解过他的这种痛苦。

他被妻子丢在一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常常会陷入一种魔幻的境地。只要闭上眼睛,黑暗中就会出现各种各样女人,不断地向他施展各种妩媚的笑脸。毫不困难的是他还能看到曲彩云的脸,他偷偷**,在紧张的浑身汗涔涔中,找到一种毫不困难却也不伤大雅的解决方法。

但是不久就感到处在一种像做了什么坏事的心虚之中,不敢看人、更不敢看妻子,身体状况也不好,腰膝酸软有气无力。一天,他猛然从墙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双唇薄而无力,平直的头发长长地被分向两边,如果不是乱蓬蓬的胡子,看起来倒像是个散发着一身阴气的老女人。

他用厌恶的眼光审视着自己,痛下决心不再**,觉得这不但是损伤身心健康的危险举动,更觉得这是窝囊人的做法。他用毅力克制着自己,在深夜里不停地写毛笔字。曲彩云倒是对他关心起来,半夜还会给他端杯热茶,并有兴趣察看这些书法,她说:“你的字越写越好了,我看将来都能卖钱了。”

他还用理智和道德克制着自己,像一个受人尊敬的老师那样对待那些迷恋自己的女学生。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生,一直用迷恋的目光听他讲课,她的语文成绩也突出,是语文课代表。一个学期过后,这个叫姜红燕的女生给他写情书,一次送作业趁办公室没人,一直以来那内心蠢蠢欲动的冲动驱使她,抓住了老师那修长苍白的大手,并把它放到了脸上。

小马马上把手抽出来,并劝慰她:“你还是个孩子,不能这样”。事后对她进行了耐心的说服和教育。他以最大的毅力摆脱了一种窘境,等她一年一年长大,直到她长成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在公社当了广播员。她怀着当年梦境来找他时,他才像当年她对他做的那样,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别看曲彩云是个古板单调的女人,却有一种强烈的自尊和敏感,任何人的情绪她都能准确地捕捉到。她好像一点都不爱小马,但又是那样在意小马。从小马不敢正眼看她时,就疑心小马瞒着她做了什么亏心事,细细追问并没有结果,于是就偷偷监视起小马。

后来确认小马和姜红燕有事,都没有声张。一天,她把姜红燕堵在回家的一个路口,当时有一个扛着锄头的农民路过,她还端着笑脸像熟人说话,看到四处空无一人时,却像个泼妇对姜红燕又打又骂。

她有充分的理由狂怒,怀着这股怒气,发誓一定要治治这个不要脸的破坏人家庭的小娼妇。当即姜红燕像告状一样给老师捎去书信,叫他快来看看,老师并没有及时赶来安慰她。

而后她像秦桧发给岳飞十二道金牌那样给老师捎去了三次书信,说他老婆又来打闹了好几次,让他抽空来一下。她急于想得到老师的安慰,更想知道老师的态度。

小马来看她时已是三个多月以后,因为小马被曲彩云看管的根本脱不开身。小马虽然没有看到姜红燕被妻子打得鼻青脸肿时的模样,但此刻看到她头发灰暗而干枯,眼睛凹陷,脸上长着蝴蝶斑,表情阴郁,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他日夜思念的女人。她那圆圆短小的下巴和小虎牙,使她看起来比一般女人的脸要小得多,像未脱童贞的小女孩,只要跟她在一起就能听到她好听的声音。

他曾怀着深藏不露的耐心,寻找机会想去看看她,但是在曲彩云的严密监管下,一切都白费心机。他除了用想象和回忆来填补自己的寂寞,只能用村子里的广播跟她说说话。只要高音的大喇叭一响起来,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凝神谛听,并不是听政治歌曲和一些领导的好大喜功,而是听她好听的声音。

而今姜红燕像脱了原形换了一个人,对他也没有往日的尊称和温柔,像一个怨妇一样,一个劲地诉说曲彩云的种种恶行,并说自己怀了孕,一吃饭就吐,遭死罪了。

他好像对待自己的老妻,对姜红燕的唠叨抱怨无动于衷和置若罔闻,但她还是一个劲地唠叨下去。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把他要调走的消息告诉了她,说曲彩云找人把他调到城里了。

那时姜红燕胆小怕事,何况是个姑娘,无论体力和泼劲都无法跟曲彩云一决高下。只要看到曲彩云就会害怕不住地发抖,更不敢跟她争男人。只能按着她的决定,跟小马断绝一切关系,不然就让她身败名裂。

她时常为自己多舛的命运悲泣,在哭泣中感到自己非常孤单。跟老师只提出一个要求——陪她做人流。她对别人描述流产时的疼痛,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希望自己掉进痛苦深渊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听到她的呼救,伸出手拉着她——那就是老师那双苍白而又修长的大手。

尽管她们的事解决得不动声色,但是姜红燕的名声却受到影响,都传她作风不好。多年以后竟传出那么多有身份的人跟她有染,她好像也没有从这些人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成了牺牲品,因为她成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直到人民公社淡出人们的生活,公社广播员被取消,她马上就成为被精简的对象时,一位跟她好了多年的乡干部才娶了她,只是年龄大了许多。

曲彩云对小马的惩罚是无声无息的,白天俩人像没事一样,该干嘛干嘛,不但没有惊忧孩子们,都不破坏家庭的和谐气氛。只是夜晚她那深重的冷漠,使小马痛苦悲伤,无论怎样哀求都无动于衷。还在枕头下面放了一把剪刀,她的铁石心肠使小马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觉得妻子对自己的折磨是出于报复,他一辈子都要游**在被妻子遗弃的荒漠之中了。

而曲彩云在枕头下面放把剪刀,是因为夜晚总是做噩梦,听嫂子说的一个民间方法而已,并不是对待小马的决心。那时她还尽力维护着自己的尊严,小马的事尽管让她痛苦,但都没有告诉嫂子,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从这次事件后,曲彩云那坚强和倔强的性格越发荒谬,从不向小马认错和主动与他和解。在冷漠的孤独中,并不是小马认为的那样是在报复他,而是她那古老的爱情观不容夹杂丝毫的不纯,面对小马的背叛,自己一下子又转不过弯来,只有暗暗生气,似乎只有这样,心才好受些。生气在曲彩云这里,不是耶稣在十字架上受难,是一种需要,为了一种模糊的自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