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季青珣来说几乎是一个死局。
知道阿萝带人回府, 他就一定要回来,可是一回来,监视她的事就会暴露。
季青珣问她:“你为什么笃定我一定会回来?”
李持月根本不跳他的坑:“你要是不回来, 我还能享受一下呢,左右是不亏的。”
季青珣一噎, 咬紧了后槽牙,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这话早晚要让她咽回去。
“你知道我在乎你, 我宁愿你生气都要回来,要杀了那废物,阿萝,为什么这份情摆在这儿,你不在意, 反倒去捕风捉影呢?”
“啪——”李持月有了力气, 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他说起了二人多年的感情来,李持月显得比他更加愤怒的样子,
“从前我是信你,我一个公主对你情有独钟, 不说你身份如何, 就是世家贵胄子弟也该感恩戴德,一心一意, 可现在你是怎么回报本公主的垂爱呢?
愿意为了别的女人铤而走险来骗我,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清楚的解释,季青珣,你说的爱我我为什么要信, 就算有,这份情多一个女人分享, 脏得很,我也不要了。”
通篇就说了一句话:季青珣贱人一个,属实给脸不要脸。
可季青珣始终强调一句话:“没有别人,我只爱你!”
“是吗?那你的情意还真是好啊,有这一份情,做多少背弃我的事,让我伤心的事,我就都要忍着,因为你爱我,我就得闭目闭口诸事不问,心里跟念‘阿弥陀佛’一样念,他爱我,就算什么都不说,我也要信他,不能起疑心教他伤心,
季青珣,这就是你的道理吗!”
振聋发聩的一席话,季青珣哑口无言,唇瓣也褪了血色,只剩脸上掌印红痕狼狈可笑。
他恍然发觉,自己确实负她良多。
难道这么一直走下去,阿萝对他失望至极,两个人难道真的会走到那个噩梦一样的结局吗?
“阿萝,我错了,”他沙哑地说道,“我就是你的人,这条命也是你,你要我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确实未投别府,更没喜欢过别人?”
至此,李持月终于看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
“这不是你该想的事吗?”李持月指尖,“我到底看重这份情,杀了你总是舍不得的,可是一想到那女人又膈应……”
“你想让我亲手杀了她,才能证明吗?”
李持月沉吟了一会儿,既然前世韦玉宁当着她的面杀了解意他们,不如这辈子就亲眼看着心上人杀她全家吧。
“这样,你在韦玉宁面前,亲手把她的家人都杀了,把头颅送给她,之后再杀了她,我就信你对我是真心的。”
顿了一下,她又说:“不然,你我情断,本宫丢你出去喂狗。”
说及“情断”二字,李持月的声音冷漠至极,没有一丝动摇。
季青珣为她这句话心颤不已,他说不出一句缓和,或辩解的话,担心多一分的犹豫,会让阿萝真的以为他在为难。
“只是杀了那些人你就能解气的话,我当然愿意。”季青珣几乎是祈求着得到了这个解决方法。
李持月好像真的满意了,让知情松开了手,抬手抱着他,说道:“这次怪你,别的事我就算知道也愿意装糊涂,可你偏心别的女人,我怎么也忍不了……”
她演得像极了,好似真的因为情人一个可疑的移情之举,才发了今天这顿疯。
季青珣喉结滚动一下,抬手环住她,静静平复着气息,屋中静谧得好像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李持月脸搁在季青珣肩上,正好面对着知情,这么一场大戏叫他看了下来,她想到就觉得尴尬,便轻轻挥了挥手,示意知情先出去。
知情微一点头,默默出去了。
屋外候着一圈的人。
知情一出来,秋祝第一个走上来问:“公主没事吧?”
知情道:“无事了。”
秋祝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二人还未出来,究竟在干什么呢?
上官峤也在想,他们单独待在屋中,是为什么呢?
方才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公主的老师也来了,知情身为公主的贴身护卫,对他们的关系算能琢磨出一些来,此刻后知后觉他在此,不免又往屋中看了一眼。
秋祝也不知道如何安排上官峤,只能请他到隔壁明堂暂坐,却被上官峤否了,他坐在了亭中石凳上,跟一群人一样等着。
屋中的李持月根本不知道上官峤在。
季青珣说道:“可是阿萝……”
李持月松开了手退开距离,等季青珣说话。
“现在离乡试不远了,我若亲自去抓人,来回只怕赶不及。”
他果然要说这个。
“怎么能让你耽误了乡试,我可还等着你娶我呢,”李持月抚平了他的衣襟,“你不是有手下吗,让他去把人带回明都,要是办砸了,我就摘了他的脑袋。”
担心她再闹,季青珣道:“就依你说的办吧。”
为了防备太子,他原本是要留尹成在明都的,可现在最要紧的是眼前。
“好了,你出去把伤处置好就回去吧。”李持月达到目的,松开了手干脆送客。
季青珣却把转身的人手一扯,又圈回了自己的怀里,“你还要再吵是不是——”李持月警告他,使劲儿挣扎。
季青珣好像手臂没被知情敲过一样,一手轻松锁住了她的腰,不让她动,另一只手扣在后颈,李持月不得不完全贴近他,再怎么用力也推不开。
季青珣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你要我做什么,怎么证明都可以,但今天这样的事再发生,李牵萝,你也别想什么登基称帝的事了,我就把你带离明都,谁也别想找到,这辈子你除了我,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
话里的火气别提多燥。
李持月听完,冷笑道:“有空玩这些深情的把戏,不如趁早把事办了,唔——”
季青珣的吻永远让她招架不住,此刻更是如此,不管有没有人在这儿,他都要亲近一下眼前人,才能散散火气。
腰几乎被他勒断了,唇磨咬得生疼,李持月想说话,反被他勾走了舌尖……放肆又凶猛。
最后即便唇躲开了,只要还有一寸肌肤在他眼前出现,就要接纳他的靠近,被映上热烫过分的吮吻,李持月被亲得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小疙瘩。
拳头砸在季青珣身上毫不生效,李持月索性用牙咬,在他脸上咬出了累累带血的齿印。
被又打又咬的他才不在乎。
从见到秦殊意开始,憋了许久的火气现在全发泄了出来,不沾一沾阿萝的味道,季青珣这股气光是杀一个人可不够散去。
李持月没力气招呼他了,索性垂下了手。
季青珣一沉手臂,人离了地,被安置在了方才那张美人榻上,像是要把这上面先前所有痕迹都抹干净,手也消失在云裳之中……
“你……”
最后,李持月想说话,但是唇在发抖,骨头缝也抖,索性不说。
季青珣净了手,又低头吻她,“阿萝,你要什么都会成真,但记住我刚才的话……”
她又抽了他一巴掌,手上沾到了血。
季青珣也不在意,只是眼神认真到了警告的地步,话不掺半点玩笑,说完这句,他把李持月拉起来,可公主的腿脚无力,只能靠在他身上。
睡在**之后,季青珣就提着那张美人榻出去了。
所有人都在外头等着,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还要说这么久的话。
门动了一下,随即被打开,只有季青珣一人出现在门口,脸上五彩斑斓的,又糊着血,一只眼睛还睁不开了,手里提着一张原先摆在卧房中的美人,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季青珣将榻扔到尹成手里,“拿去劈了,烧掉!”
说完就大步走出了院子。
上官峤只匆匆一眼,就看到了季青珣脸上的巴掌印,还有带血的……看不清什么,让人猜不到情况。
秋祝匆匆走进去内卧,见公主躺在**,忙道:“公主,可无恙?”
李持月摇头,恢复了一点力气,她说道:“你让解意去告诉季青珣,他敢杀了秦殊意,就永不准再踏入公主府。”
“是,公主,还有一事,起居郎今日来了,现在就在外边等着,公主要见吗?”
“什么?”李持月弹坐起来。
糟糕糟糕!他怎么能过来呢!想到刚刚的事,她额头有点冒汗。
公主的反应吓了秋祝一跳,有些不明白地问:“公主不想见?”
“罢了,你先去告诉解意,把人请到明堂去,本宫待会去见他。”
“是。”
等人出去,李持月蹭地起身下床去照镜子。
镜中人异样颇多,不说唇上的痕迹,脖子上更是明显……可恶!要是知道上官峤会来,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怎么办,现在怎么去见他?
一想到上官峤可能会出现什么失望的眼神,她就浑身难受,手忙脚乱地去找胭脂水粉,又用艳色的口脂盖住唇。
最后换了一身高领的衣裙,如此,她才有些忐忑地走出门去。
快进明堂之时,李持月深深吐了一口气,拐了进去。
一眼就看见到了不远处坐着的上官峤,侧脸沉静如水,李持月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上官峤偏头看来,和她四目相对,不见笑意也不见恼意。
“你们都下去吧。”李持月打发了后面跟着的人。
等明堂里的人都撤了,她走过去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到唇上的口脂,没有喝又放下了。
“你怎么来了?”
没有茶水润过的嗓子有点干巴。
“在书肆见到你那位门客,察觉有异,担心你出事就跟过来了。”上官峤说话时眼眸低垂,除此之外,瞧着并无异样。
季青珣带过来的?
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说又在打鬼主意。
“这样啊,我没什么事,那个面首是假的,你不要误会。”
见她愿意解释,上官峤不必自己开口问,轻松了许多。
李持月视线落在上官峤搭在椅臂上的手,悄悄探手过去摸了一下,他没避开,李持月的手又往他掌心钻。
上官峤手往上抬了一下,似乎要避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的手握紧在掌中。
李持月笑了起来,这是没事了吗?
上官峤也藉由这点亲近,更进一步问:“怎样的误会?”
“季青珣虽然离府了,但我总觉得说不定还有人盯着我,就故意寻了一个面首进来,借此揭穿他派人盯着我的事,再狠狠发作教训了他一通。”她考虑着措辞,“如今看来,盯着我的人不止在府中,连我的行踪都要管。”
原来是这样,上官峤眉头舒展,拉了拉她的手。
李持月顺势起身走过去,在他前面站定了,结果这还不算,上官峤拉着他往下,知道李持月坐到了他腿上。
这样的姿势亲近,因为对象是上官峤,李持月有点羞涩。
一想到刚刚他在屋外自己在屋内和季青珣……又是深不见底的心虚,只能抿着唇垂下头。
“那面首跟你的衣衫为何如此?”
上官峤手轻按在她腰肢上,他难得做出了一点占据的姿态。
这他也看到了?
李持月嗫嚅:“演戏而已,当然要做得像一点嘛。”
上官峤想问像到哪一步了,又觉得不该过多逼问,他不应将公主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便说:“你先前说的,这府里没有面首。”
从前的事他不问了,他只在乎往后。
李持月连连点头:“当真没有,这次只是权宜之计,人今天带进来的,立刻我就打发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
这种急切,好像她很害怕失去他。
李持月也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把上官峤看得这么重了。
分明两个人一开始的那个吻,也算阴差阳错,可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也愿意迁就他的感受。
李持月突然害怕了,她怎么能太过喜欢一个人呢。
被辜负过的人,难免逡巡。
上官峤察觉到腿上坐着的人神色明显消沉了下来,头歪在他肩上,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怎么了?”
她顺口就说了:“我只是觉得,不该太沉湎在无用的情爱之中。”
无用的情爱……上官峤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心脏,公主突然这样说,是怪自己干涉太多了吗?
他斟酌着词句:“怪臣爱慕公主,所以没有办法冷眼看待今日之事,若公主不愿臣多言……”
来了来了,就是这种闷闷的难受的感觉。
李持月打断了他的话,“今日的事,我知道你会不高兴,易地处之,我还会发脾气,所以你没有错。”
上官峤心道,话就这么打住也好,她若不按住,自己也不知说什么。
断了?抑或他假装看不见?
怕是说什么他都会后悔。
怪不得佛说情爱是人生八苦之一,他不入世就永远不会明白,公主说不该沉湎,难道也像他一样挣扎其中吗?
上官峤看着她,问道:“臣和公主,算是两心相许之人吗?”
李持月看着被他握住的手,羞涩地点头:“当然是。”
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分明那日两个人已经言明心意,不过细一想,大概是自己今日举措让他心有疑虑了。
上官峤面色稍霁,仍旧说得克制:“那么公主,臣能不能求一个公平?”
“什么公平?”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才道:“除了臣,公主不要再与别人这般亲近,可好?”
李持月一愣,随即低下了头,手指缠着丝带打圈,“原本就该如此,往后我也不会使这些招数了,上官峤,我……我不愿骗你,方才是我过分了,若你不在,这事还会瞒着你,这是我不对,但你信我,之后绝没有这样的事了。”
她说得真心实意,上官峤绷紧的面色也逐渐舒和,甚至漾起了笑意,此刻尽是说不出的满足。
方才的自苦,得心上人几句话,就都消散了,不快被抚平,快乐似春瀑倾泻。
“诶——”李持月轻呼一声,发觉上官峤忽地将自己抱紧,一抬头,就碰上他的鼻子,眼前的一双乌墨色眼睛明亮而璀璨。
“臣,心悦公主。”
上官峤的声音可真好听,说出的话催得她心跳加快。
李持月被他感染了,也开心了起来,“我也是,上官峤。”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窝到了心上人的怀里去,埋在他颈间。
何妨拒绝这份快乐,她会提醒自己不要在其中迷失的。
上官峤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共享着一份难得的脉脉温情。
谁也没有提要分开的事,李持月嘟囔道:“我们出去走走,我带你逛一逛公主府好不好?”
外头秋风正起,斜阳晚照,鼓声和钟声越过整个明都城在半空应和在一块儿,橘黄的阳光已经洒进了明堂之中。
其实已经不早了。
可上官峤还想和她这样再待一会儿,这儿没人看见,可以心无挂碍地牵着她,抱着她,但是公主既然发话了,他便点头。
“那就有劳公主了。”
李持月坐起了身子,结果入目的一点鲜红让她一怔。
自己的口脂擦在了上官峤的下颌上,李持月忙抿住了嘴,赶紧上手擦去。
上官峤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口脂擦你脸上了……”李持月下意识咬紧了唇。
男子在女子装扮之事上总是分外迟钝,到现在,上官峤才后知后觉,公主今日的唇色似乎格外地……艳。
他抚上李持月的脸:“今日似乎有些……”
糟糕——他快注意到了。
李持月怕他把自己的口脂擦掉,察觉出什么,忙低头凑了过去,吻上了上官峤。
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交替变换,不正常的哼声在明堂中显得过于甜腻。
上官峤几乎招架不住公主这般的热情,唇瓣一刻也不肯分开,他也皈依本能,一张一翕间温暖着彼此的唇舌,倾注此生未有过的感情。
亲得意动时,他手臂曲紧,指尖几乎要战栗,只能收紧了没在云霞之中,李持月也会在明显收窄的怀里挣动一下,低声表示抗议。
直到气息不继,两人才分开。
上官峤呼吸沉长,眼睛灼灼滚烫,“为何突然……”
李持月整张脸都红透了,唇瓣口脂消失不见,她咽了一下口水,干巴巴地说:“刚刚口脂擦到你脸上,我觉得这是不是个暗示,告诉我该亲一亲你了。”
李持月说这句瞎话的时候,心跳得格外地快,说完藏住了脸。
老天爷,她就犯这一个错,千万不要怪罪。
李持月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上官峤被她这说辞逗笑,低头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臣也不想辜负了……”话越说,人就越近。
李持月看看他的眼,又挪到那薄唇,一低头,两个人的脑袋又挨到了一块儿去,连隐忍而沉长呼吸也融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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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春宫中
韦玉宁在这儿过得倒是不错,每日就陪良太妃说说话,连端茶倒水都不用。
坏处就是,韦玉宁又重新对季青珣的事一无所知了,这皇宫想进来容易,想出去却难,好不容易来了明都,本以为能朝夕相对,现在连见个面都难了。
说的大多都是韦家在明都时的旧事,还有她们一路逃到关陵的经过,这些话宫人不能听,就都候在暖阁外,留堂姑侄儿二人。
“太妃真是器重这位新人。”一直伺候良太妃的贴身宫女酸溜溜说道。
闻泠端着药碗走过来,正好听见了这句。
宫女见她来,拉拢道:“闻泠,看来你的地位也不保了。”
闻泠一个医女,不能伺候得宠的嫔妃,被打发到了一个时常生病的太妃宫中来,显然是受了排挤,谁都觉得她会有怨怼,但闻泠始终尽心尽力,兢兢业业,良太妃也对闻泠愈发依赖。
但现在韦玉宁来了,闻泠失宠。
太妃最亲近的就是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宫女,简直跟宫中的另一个主子差不多,其他宫人受韦玉宁驱策,自然会有微词。
闻泠只道:“我只是煎药的,太妃安好足矣,至于谁得宠,并不要紧。”
“切,死脑筋一个,怪不得被赶到这儿来。”
“哼,太妃要不是得公主看顾,咱们才不会在这儿受气,随便去哪个得宠妃子的宫里,前程不比在这儿好嘛。”
一个宫女脚步匆匆走了进来,“你们在嚼什么舌根呢,公主来了。”
李持月迈入殿中,就见良太妃的宫女分列在暖阁之外,除了韦玉宁不见。
她看了闻泠一眼,闻泠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