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帝虽然性子阴晴不定,但对于苏家总是格外宽宥,外面都说是看在苏府如今势单力薄,起了照拂之心,但真当苏景云起了想娶承平公主的心思,皇帝却并不愿意将公主嫁到苏家。

这其中微妙关系,让人摸不透,所以他得尽快找出更多的证据,将苏景云狠狠锤死,也免得皇帝临到跟前改了主意。

可桌案前的信笺与书籍被他来来回回翻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找出来。

外面天色慢慢暗下来,屋内视线昏暗,谢齐安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信笺里抬起头来。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谢齐安直起身,揉了揉眉心。

“走吧,先回去。”

谢齐安出了苏府,重新坐上了马车,车夫在前面驾着车,转头问他。

“大人,是回府上吗?”

街巷上早已是华灯初上,谢齐安觉得心绪烦乱,这样即便是回去也睡不着。

“去刑部大牢。”

“是。”

苏府在城南,而刑部大牢在城东位置,马车拐过十几条街巷,穿过了热闹喧嚣的正街,等到了刑部大牢已经很晚了。

牢头正在百无聊赖的打着瞌睡,冷不防被人给弄醒,正待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结果转头一见,吓的瞌睡都没了。

苏景云睡不着,他在黑暗里睁着眼,不时有老鼠从他身上跑来跑去,发出的声音让他觉得毛骨悚然,阴冷似乎要顺着骨缝穿透他浑身上下,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好在他在黑暗里呆了没多久,就被人从牢里提了出来。

审问室四周燃着火把,火光灼灼,没了牢里的阴冷与黑暗,让他心里的恐惧消失了不少。

刑具架前站着一个人,身姿修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十分好看,可那只好看的手却正拿着一根烧红了的烙铁。

苏景云本欲大声呼喊,被这诡异的场景一吓,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齐安放下手里的烙铁,缓缓转身,依旧是一副温和模样,可苏景云楞是感觉到了没由来的害怕。

“你们先下去吧。”

“可是大人……”

衙役们不放心,这人发起疯来,万一伤到了大人可怎么办?

“本官有些话要亲自审问。”

“是,那我们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大人唤一声即可。”

“好。”

衙役们很快退了出去,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室内安静的只能听到火把的噼啪声。

苏景云鼓起勇气扑到谢齐安脚边,生死面前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谢大人,求求你,只要你肯救我一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谢齐安绕开苏景云在一方长凳上坐下,语气闲适,“可是大理寺那边已经定案了,弑君谋逆啊,我就是想救也救不了啊。”

“不是的,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陛下,对……一定是有人诬陷我,我是被冤枉的,求求你救救我。”

苏景云像是陷入到了某种癫狂之中,他眼眶发红,趴在地上像条野狗,不一会儿又自言自语的喃喃起来,“不,不会的,陛下不会杀我的,父亲说过……他说过的……”

谢齐安神色忽地一变,语气也有些急促,他附身一把捞起苏景云的衣襟,“说过什么!”

两人呼吸可闻,苏景云浑身的恶臭便扑鼻而来,谢齐安什么都顾不上,视线狠狠盯着苏景云,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然而苏景云又开始哀嚎起来,“求求你去跟陛下求个情,真的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啊,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谢齐安便知道他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出了刑部大牢,外面夜色已深,冷月挂在苍穹,万家灯火已逐次熄灭。

折腾了一天结果什么收获也没有,谢齐安觉得有些累,马车缓缓往家的方向而去,他将头倚在车壁上,闭上了眼。

马车摇晃,扰的他根本无法安睡,脑子在颠簸中昏昏沉沉起来。

忽然,谢齐安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眼。

不对,苏景云为什么会说皇帝不会杀他的,还有苏易迁说过什么?

莫非他身上留有什么东西,足以让皇帝饶了他一命?

可是苏景云是在春耕大典被突然扣押,当时情况紧急,只怕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况且入狱时他浑身上下都被搜过一遍,如果有什么东西一定会被发现。

苏府上下的人全跑了,只留了个看门的老头,而苏景云的那些叔伯至今没人愿意出面帮他。

苏府的书房他也仔细看过,没有什么特别的。

脑中忽然灵光乍现。

“看门的老头?”

谢齐安还记得他当时说过他在苏府呆了半辈子,无处可去,所以才选择留下来的。

当时听的时候只觉得老头有些可怜,如今再一仔细揣摩,能担着这样的重任,恐怕这人是跟着苏易迁的老人了。

谢齐安在黑暗里冷笑出声,他还真是大意了,一个看门老头,居然藏的这么深,他一时的恻隐之心,居然生生将人从眼皮子底下给放跑了。

如今京城之大,又该去哪里找人呢?

苏景云如今还在狱中,那老头一定会自己主动露面的。而他手里攥着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月色如银辉洒满京都,马车在寂寂无人的街巷上穿梭行驶。

而京城的另一边也有人在月色下急速奔走,这人一身灰布麻衣,满头的白发比月色还白上几分。这处靠近皇城,凡是经过此处不得纵马,所以尽管他内心惶急,也只好步行。

沿着宫墙一直走到西直门,那里有禁卫军昼夜把守,非等闲之人不得靠近,老头转头看了眼身后,并无人追来,放下心了。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这是老爷临死前交给他的,千叮咛万嘱咐说等到日后公子遇上危及性命之事,可将此信拿出来,从西直门的宫门投进去便可以救公子一命。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将这封信拿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老头脸上挤出笑来,往宫门口靠近,还没等走近,一柄银剑便横在了他眼前。

“干什么的!”

禁卫军朝他怒喝,老头面色却不变,笑着道:“小的乃是提塘司的署衙,奉命往宫里送封信。”

提塘司是专门传递接收军报的地方,若是在晚上宫门关闭的时候,有什么加急奏报需要即刻面呈皇帝的,可从西直门宫门口传进去,里面有专门的值守的太监会将奏报立刻呈到皇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