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将描述小女孩的游戏幻想是如何随着分析的深入而发生变化的。莉塔,两岁零九个月,在游戏中有严重抑制。她只愿意玩洋娃娃和玩具动物,即便是这些游戏,她有时还会表现得非常不情愿,也玩得很不尽兴。在这个游戏中,她甚至都具有明显的强迫症症状。在整个游戏过程中,她几乎都在洗洋娃娃,强迫自己不停地给她们换衣服。一旦她开始在游戏中加入一些幻想成分,或者说一旦她开始真正地玩游戏,她很快就会产生焦虑,从而也停止了游戏。[127]分析显示,她的女性气质和母性态度都没有发展完全。在玩洋娃娃的过程中,她只扮演了一小部分的母亲角色,大部分时候她对布娃娃产生了认同。她极其害怕变脏,害怕身体内在被毁坏或破坏;这些恐惧使得她一直不停地清洗布偶,并给布偶换衣服;这些布偶象征她本人。在分析的最初阶段,她跟布娃娃的强迫式玩耍原来早已表达出她的深层焦虑,即她害怕母亲会把孩子们从她肚子里抢走。这些是在她的阉割情结在分析中得到部分消除后,我才恍然大悟的。

当她的阉割情结清楚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时,莉塔做了一个玩具熊,它象征着她从爸爸身上偷来的阴茎,[128]这样她就可以依靠阴茎排挤掉父亲,从而占有母亲的爱。她在这个分析环节中表现出来的焦虑常跟此类男性幻想有关。直到她源自女性位置和母性位置的深层焦虑在分析中消除后,她才开始对玩具熊和洋娃娃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一种真实又自然的母性。有次当她亲吻、拥抱并亲密地用昵称称呼玩具熊时,她说:“我现在再也不会不开心了。[129]因为毕竟我拥有了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如今她从性器阶段获得的异性恋态度和母性态度已处于首要地位,这些态度在很多方面都开始体现出来。其中一点就是,她改变了对待客体的态度。她以前曾非常厌恶父亲,现在他们已经亲密无间。[130]我们之所以能从儿童游戏幻想的特点和发展过程中预知他们以后的**,是因为他们的游戏和升华的整个过程都建立在**幻想的基础之上。我一直认为,如果游戏是儿童表达**的手段和发泄口,那我们也自然理解为什么游戏幻想的特点[131]会显示出他们以后**的本质;因此儿童分析不仅可以使儿童拥有更稳定的内心和更强的升华能力,它还可以确保他们成人之后过上心理健康和幸福快乐的生活。

【第七章】儿童的性活动

心理分析的一个伟大成就是,它发现了儿童也有**;这些**会在直接的性活动和性幻想中表现出来。

我们知道,婴儿时期的**实属基本现象;某种程度上,**行为通常还会一直延续到潜伏期(latency period),尽管我们很少看到儿童、甚至是幼儿的公开**。在青春期之前,尤其是青春期时,**会再次频繁发生。潜伏期是儿童性活动最不明显的阶段。这是因为随着俄狄浦斯情结的消退瓦解,儿童的本能需求也随之减少。另一方面,我们始终无法合理解释为什么儿童独独在潜伏期对**行为的挣扎会最激烈。弗洛伊德认为[132]“潜伏期最主要的任务似乎就是不停抵抗**的**。”他的言论似乎与以下观点同出一辙,即潜伏期时,本我的压力还没有降低到使人普遍接受的程度;要不然就是在对抗本我需求的过程中,儿童罪疚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伴随着**活动,儿童会产生强烈罪疚感。在我看来,罪疚的真正目的在于破坏,只不过通过**幻想表达出来而已。[133]这种罪疚感的作用,就是促使儿童完全停止**。一旦它成功达到了目的,通常它又会使儿童产生触摸恐惧症(a phobia of touching)。这种恐惧症跟强迫式**一样,它是判断发展障碍的重要指标,这点在成人分析中非常明显。我们在分析中看到,患者对**的过度恐惧常会促发他们**上的严重障碍。显然,这种障碍实际上不可能在儿童身上发现:因为他们在未来生活中的表现形式只会是性无能或者性冷淡,具体因性别而异;但有些障碍必然伴随着性功能发展缺陷,因此我们可以根据这些障碍推断性功能障碍的存在可能。

对触摸恐惧症进行分析后发现,对**的压抑如果太过彻底,它不仅会引发诸多症状的出现,尤其是抽搐;[134]还会过度压抑**幻想,从而给升华的形成造成重重困难——从文化角度来看,升华是潜伏期任务中的重中之重。[135]因为**幻想不仅构建了所有儿童游戏活动的基础,还是所有未来升华的组成部分。我们发现,这些被压抑的幻想一旦在分析中得到释放,幼儿就能正常玩游戏,而大一点的儿童就能正常学习,并发展出升华能力,及各领域的兴趣爱好。但在此期间,如果儿童一直饱受触摸恐惧症的痛苦,他们会重新开始**。这同样适用于强迫式**的案例。[136]如果我们可以成功消除他们的强迫症,儿童会获得更强大的升华能力及其他方面的改变(这点因消除程度而异)。然而,在这种案例中,[137]尽管儿童仍会继续**,但程度上已变得更温和,也不再具有强迫性。由此,针对升华能力和**行为这两点,对强迫式**的分析和对抚摸恐惧症的分析都会造成一样的结果。

再者,俄狄浦斯冲突的消退似乎常能迎来一个新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儿童的性欲望有所减弱,但也不至于完全消失。温和、不带任何强迫式特点的**似乎在所有年龄层的儿童中实属正常现象。

强迫式**下隐藏的一些因素,会以婴儿期其他形式的性活动出现。正如我反复指出的,很小的儿童之间产生性行为是很正常的事。此外,对潜伏期和青春期的儿童的进行分析后发现,这种相互之间发生性行为的活动在很多案例中不会随潜伏期的到来而完全停止,或者说,在有些案例中儿童反而会重新开始性行为。这些因素基本上适用于每个案例。下面我将用两个案例进行详细说明。第一个案例是一对兄弟,一个五岁,一个六岁;第二个案例是一对兄妹,哥哥十四岁,妹妹十二岁。当我分析这两个案例中的两个患者时,我都会选择一个合适的观测位置,以便完全看清所有因素之间的互动作用。

第一个案例中的哥哥叫巩特尔(Gunther),弟弟叫弗朗茨(Franz)。他们家虽然贫穷,但成长环境比较良好。父母之间的关系和谐友爱;虽然母亲不得不包揽了全部的家务活,她都能以主动积极和循循善诱的方式照料两个儿子。她之所以会把巩特尔送去接受分析治疗,是因为他太羞怯内向了,明显太缺乏与现实的接触。他对秘密守口如瓶,并对别人极度不信任,显然无法表达任何真实的情绪反应。相反,弗朗茨攻击性强,过度亢奋,是个很难管教的儿童。这对兄弟很难相处到一块,但总体上巩特尔都会让着弟弟。[138]通过分析,我大概能追溯到他们之间的最初性关系应该发生在哥哥三岁半、弟弟两岁半的时候。[139]不过这种关系也很有可能他们在更小的时候就发生过了。分析表明,虽然这两个人在意识中都没有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表露出任何罪疚感(虽然他们会小心翼翼,以免别人发现),但两个人在潜意识中都产生了强烈的罪疚感。哥哥会引诱弟弟,有时甚至会强迫他发生性关系。在他的性幻想中,他们的性行为表征着他对弟弟的阉割,而且他还能通过切、撕碎、下毒或火烧等方式完全毁坏他整个身体。他们的性行为包括相互**、**及用手抚摸肛门;**象征着咬断他弟弟的阴茎。对这些性幻想的分析显示,性幻想不仅表征了他对弟弟的毁灭性屠杀,而且幻想中的弟弟还代表了巩特尔**中的父母形象。由此可见,在某种程度上,他的行为是他针对父母的施虐式**幻想在现实世界中的外化表现,[140]尽管程度要更温和一些。另外,跟弟弟一起实施或强迫他参与这些性行为时,巩特尔也试图让自己确信,他跟父母发生危险的斗争时,他能获得全胜。他对父母的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这增强了他的毁灭冲动;他随之会在幻想中攻击父母,这反而使父母变得更加可怕。再者,他害怕弟弟可能会去告密,这使他更加憎恨弟弟,也增强了他想杀死弟弟的欲望。

巩特尔具有很严重的施虐症;因而他的**几乎完全没有积极向上的内容。在他的性幻想中,[141]他实施的各种性行为程序只不过是一些残暴又毛骨悚然的折磨,其最终目的就是要把他的客体置于死地。在发展过程中,他和弟弟的关系一直让他焦虑重重,这加重了他的障碍,最终他的性心理发展变得彻底不正常。

至于弟弟弗朗茨,他的潜意识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些行为的隐含意义,因此他怕被哥哥阉割和杀害的恐惧已经发展到了夸张的地步。即便如此,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诉说此事,也绝不会让这种关系曝光。他年纪小,这些行为让他胆战心惊。在应对这种行为的过程中,他形成了严重受虐固着(masochistic fixation)和罪疚感,尽管他只是被勾引的一方。以下是这种态度背后的几个原因:

在施虐式幻想(sadistic phantasies)中,弗朗茨认可了对他施加性暴力的哥哥,而且他还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施虐式快感。据我们所知,这通常是变成受虐狂(masochism)的原因之一。但是,在认同自己惧怕的客体时,他也因此试图控制自己的焦虑。他在幻想中会变成攻击者,他要制服的敌人是他的本我[142]及内化哥哥的阴茎,这象征了他父亲的阴茎(亦即他危险的超我),也是他眼中的迫害者。借由哥哥在他身上施加的攻击行为,他身体里的这位迫害者就能得以毁灭。[143]

然而,他无法与残忍的外在超我(与本我处于敌对关系)及内化客体维持联盟关系,因为这对自我构成了太大的威胁,因而他不得不把仇恨不断地转嫁到外在客体上,比如他有时会非常残酷地对待比他更小更弱的儿童。这些外在客体同样象征着他虚弱又令人反感的自我。这种置换(displacements)也因此说明了他为什么会在分析性访谈中表露出仇恨和愤怒。比如他会用一个木制的汤勺威胁我,企图把它塞到我的嘴巴里,并喊我侏儒、蠢蛋和病号。这个汤勺象征着被强制插进他嘴巴里的?哥哥的阴茎。他既然已经认同了哥哥,他因而会把仇恨转嫁到自我身上。接着,他又把这种痛恨发泄到又小又弱的儿童身上,然后再到比他更弱的其他儿童;这一次,他偶然地在移情情境(transference-situation)中把仇恨转嫁到了我的身上。在这种机制的作用下,他有时会在幻想中颠倒自己和哥哥的位置关系,这样他就可以把哥哥巩特尔对他的迫害攻击,看成是他,弗朗茨对巩特尔干的事。因为在他的施虐幻想中,他哥哥也是父母的替代品;他被迫成了哥哥的帮凶,跟着哥哥对父母发起了联合攻击,因此他也同样感受到了巩特尔潜意识中的罪疚感,也同样害怕被父母发现。因此他跟哥哥一样,他在潜意识中强烈希望他们之间的所有关系成为秘密。这种幻想既适用于弗朗茨,也适用于巩特尔。

对此类案例的诸多观察使我得出一个结论,即超我的过度压力是诱发强迫性性活动的决定因素,正如他也是彻底性压抑的决定因素。也就是说,焦虑和罪疚感强化了力比多固着(libidinal fixations),也加重了力比多欲望(libidinal desires)。[144]一旦到了潜伏期,过多的罪疚感和过强的焦虑似乎会阻碍儿童降低本能需求。需要补充的是,处于潜伏期时,即便是弱化的性活动也会引起过多的焦虑反应。儿童神经官能症的结构和维度都将决定潜伏期的斗争结果。触摸恐惧和强迫式**是一个互补组合的两个极端。这个组合会使这个最终结果呈现出几乎无限多的等级和变量。

就巩特尔和弗朗茨的案例而言,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之间的强迫性性行为似乎对强迫式重复(repetition-compulsion)有着重要意义。当个体的焦虑关系到指向身体内在的危险时,即使这个危险是虚构出来的,个体就会被迫把这种危险转嫁到一个外在的真实存在的客体上。(在这个案例中,弗朗茨害怕哥哥内化的阴茎会成为迫害者,害怕内化的坏父母。这些恐惧促使他认可了哥哥的攻击。)他会不停地强迫自己制造此类外在的危险情景,因为他对真实的危险情景的惧怕[145]远没有他对内在身体的焦虑那么强烈;真实的危险情景也更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