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儿童不喜欢所有互动频繁的游戏,也缺乏灵敏的反应,这预示着他们以后会不喜欢运动,也通常预示着小孩哪里出问题了,这个征兆很值得关注。
在很多案例中,无法尽情玩游戏通常会在以后抑制学习。也有一些案例中,儿童虽然无法让自己敞开玩游戏,却能在学业上取得不错的成绩,结果后来却发现他们的学习动机大多是强迫性的,有些儿童后来还在学习上遭遇严重的瓶颈,感觉到了极限,这些在青春期时尤其明显。
学习上的抑制就如无法尽情玩游戏一样,有着不同程度的强度和多种不同的形式,比如天性懒惰、缺乏兴趣、特别不喜欢某些科目或者养成了拒做家庭作业的怪癖等,后来也仅仅迫于压力,才不得不在最后一刻做作业。这种学习上的局限性通常也是将来各种职场问题的基础。也就是说,职场上的抑制常可在儿童无法尽情玩游戏中看出点苗头。
我在论文《一个儿童的发展》[114](1921)中指出,儿童是否对性启蒙表现出抵触情绪,是判断他们是否有问题的非常重要的指标。如果儿童回避这方面的任何问题(这种回避通常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一个劲地问这方面的问题,或者跟这种强迫行为轮流出现),这个征兆通常预示着他们在求知本能上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障碍。众所周知,儿童会不厌其烦地问问题,这种状态发展下去通常会造成成人的沉思狂躁症(brooding mania),一般跟神经障碍有关系。
儿童出现忧郁倾向、容易摔倒、习惯敲打自己或自我伤害都是各种恐惧和罪疚感的表现形式。儿童分析使我确信,这种反复出现的小事故——偶尔比较严重——只不过是更为严重的自我摧残和伤害的替代品,它们表征着各种不高明手段下的自杀企图。很多儿童,尤其是男性儿童都会对疼痛过度敏感,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通常会在很小的时候夸张地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然而这种满不在乎只不过是一种防御或者掩饰焦虑的巧妙手段罢了。
儿童对待礼物的态度也极具特色。儿童在这方面特别贪得无厌,因为没有一种礼物可以让他们获得真实又持久的满足感,只会一再感到失望。而有些儿童几乎对礼物没什么欲望,基本上对所有的礼物都漫不经心。在分析成人时,我们也同样会在很多情境中发现类似的两种态度和表现。有些女性总是心心念念想着买新衣服,然后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欣赏过这些新衣服,显然也会永远都觉得没衣服可穿。
总的来说,女性总是一味追求新奇好玩,爱的对象多半容易换来换去,无法得到真正的性满足。也有一些女性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无欲无求。在儿童分析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清晰地感到,礼物代表着一切有爱的物体,如母亲的乳汁和**、父亲的**、尿液、粪便和婴儿等,这些礼物大人通常会拒绝给予。然而,这些礼物也同样向儿童证明了一点,即那些他们曾想以施虐的态度占用过的礼物,如今就这样平白无故地给了他们,这由此让儿童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减轻罪疚感。儿童在潜意识中认为,没有得到礼物就像所有其他挫折一样,是对他们攻击冲动的惩罚,这攻击冲动与原始欲望有关。在其他案例中,如果儿童过多的罪疚感始终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或顺利疏通,再加上他们害怕再次失望,那么他们就会压抑所有的原始欲望,这些儿童也就根本没法享受礼物。
儿童若无法容忍挫折,则会无法处理挫折,也不能很好地适应社会。因为这种能力的缺失会在潜意识诱导儿童,使他们认为所有成长过程中无法避免的每一个挫折都是一种处罚。针对大一点的儿童(有些案例中也可能是幼儿),容忍挫折上的能力缺失常会被表面上的和谐所掩盖,因为他们会因时制宜地去取悦别人。这在潜伏期尤其突出,这种看似适应的外表下很容易掩盖着更深层次的障碍。
许多儿童对欢宴和节日的态度也同样值得关注。他们会焦躁不安地盼望圣诞节、复活节等节假日的来临,但这些节假日一结束时,他们又都会觉得意犹未尽,完全不满足。这类节假日,有时甚至是周末都多少会给他们一种希冀,觉得一切都会焕然一新,从头开始。除此之外,节假日通常意味着他们能收到翘首以待的礼物,他们同样希望所有自己遭遇的及做过的错事都能得到补偿。家庭欢宴能深刻地展示出儿童身上与家庭生活有关的各种情结。比如生日聚会常象征着重生,其他儿童的生日聚会激发出他们内心的矛盾冲突,它们针对着已有或即将出生的兄弟姐妹。因此,儿童在欢庆和假日中的应对方式是儿童神经官能症的某种先兆。
儿童对剧院、电影院及各类演出的厌恶跟他们在求知本能上的障碍紧密联系。我发现,这种障碍源本质上是因为他们压抑了对父母**的兴趣,并防备自我**。这种态度会在很多方面抑制儿童的升华。归根到底,它归咎于儿童在早期发展过程中产生的焦虑和罪疚感,源自于其对父母**的攻击幻想。
我同样想强调一下各类儿童生理疾病中的心理因素。可以明确的是,很多儿童大多都会通过生病来表达焦虑和罪疚感(此种情况下康复具有安抚作用)。一般来说,如果儿童在某个年纪经常患上某种疾病,这部分原因是由神经官能症引起的。这种心理性疾病不仅会导致儿童更容易受感染,还会增强疾病的严重度,拉长患病的持续时间[115]。总体上,经过一整套的分析治疗后,儿童得感冒的几率会大幅度减少。在有些案例中,儿童几乎没再感冒了。
我们知道神经官能症和人格的塑造有紧密联系,而且在成人分析中发现,神经官能症还会让他们心性大变。目前为止,虽然我们在大一点的儿童身上发现,分析几乎一直正面影响着他们的人格变化,但是如果这个分析更早进行的话,它不仅可解决神经官能症问题,还可以消除教育障碍,这可谓意义深远。可以说,幼儿的教育障碍跟大一点的儿童和成人身上出现的人格障碍很相似,它们之间似乎有一种类比关系。顺着这关系,值得注意的是,我们一聊到人格话题,首先想到的是个体本身,尽管个体的人格会对环境造成干扰。而当我们提到教育障碍时,脑海中立马浮现的是儿童监护人必须面对的挑战。这种思维方式很容易让我们忽视一个事实,那就是教育障碍是关键成长过程的外显方式,这个过程在俄狄浦斯情结消退后形成。由此,教育障碍是发展中或已形成人格的后效应(after-effects),也构成了后期神经官能症或任何发展缺陷的基础。这种障碍会通过多种方式体现出来,在学习上尤其明显。更准确一点,它们应被视为神经官能症或人格障碍,而不是教育障碍。
综上所述,我认为,人格上的神经质是儿童在成长过程中无一例外都会碰到的障碍。也就是说,每个儿童都会有一个神经质的发展过程,只不过随着个体的不同,它们的表现程度各有差别罢了[116]。既然大家都认为心理分析在解决成人神经症问题方面犹如灵丹妙药一般,那么它也可以被用来处理儿童的神经症;既然每个儿童都会有一个神经质的发展过程,那么心理分析应该也适用于所有儿童。这些似乎都顺理成章。就目前而言,出于实际考虑,只有极少数正常儿童会在出现神经官能问题后接受分析治疗。因此在描述需要就医治疗的指标时,我们要明白无误地指出哪些是严重的神经官能症症状,哪些只是有官能症迹象。这点非常重要。换句话说,我们要斩钉截铁地告诉对方,哪些症状会导致儿童在今后的生活中出现严重障碍。
我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因其影响幅度和发展特点的关系,婴儿期神经官能症的严重性通常不会弄错,但无法否认的是,由于它的特殊迹象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的确会存在个别未能识别婴儿期官能症的案例。我认为,儿童神经官能症的关注度之所以远远低于成人的神经官能症,应该是因为它的症状在许多方面都跟成人的症状截然不同。事实情况是,分析师尽管知道成人神经官能症下隐藏着婴儿期神经官能症,但是长久以来,他们都未能从实际经验中得出结论,即神经官能症对儿童而言是极其普遍的现象,即便儿童本身已经呈现了足够多的迹象来支持这一观点。
与成人神经官能症的对照结果并不能作为婴儿期神经官能症的标准,因为即便儿童与非官能症患者的正常成人看似完全无恙,我们也决不能断定这个儿童完全没有神经质。因此,如果一个儿童能够成功满足教养过程中的各种要求,也没有被幻想生活和本能掌控左右,事实上,他还能在各方面完全适应现实,甚至没有太多的焦虑表现,则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儿童不仅早熟,很无趣,还会非常不正常。在面对未来的成长蓝图时,如果儿童不得不强烈压抑幻想,那我们可以完全断定这儿童的未来令人担忧,因为成长的必然先决条件就是幻想。在这样的成长路径中,儿童忍受的不是轻微的神经官能症,而是没有症状的神经官能症。就我们从成人分析的经验判断,这种官能症通常会很严重。
在儿童头几年的生命中,我们通常期望找出各种清楚的迹象,并由此判断他们在激烈挣扎、经历骤变。然而这些迹象在很多方面都跟成人神经官能症的症状有所不同。正常儿童在某一个时期会明显表露出矛盾心理和各类情感;他们会明显顺从本能上的冲动和幻想行为,也很容易受到超我的影响。他们在适应社会的过程中会碰到一些障碍,因而也会造成一些教养困难,因此通常不可能是一个好养的儿童。但是,如果他们在适应社会的过程中碰到的障碍超过了一定界限,并产生了太多强烈的焦虑和矛盾心理,换言之,如果这些障碍给儿童和环境施加非常严重的痛苦时,我们就可明确称之为神经质儿童。话虽如此,相比有些儿童而言,这种神经质还不算太严重。有些儿童很早就学会压抑自己的感情,这种压抑是如此强烈,以致别人几乎都观察不到任何情绪或焦虑。轻微神经官能症和严重官能症会在数量上有所差别,除此之外,儿童解决障碍的方式是真正对它们进行区分的关键因素。
上面提到的迹象和症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具价值的观测点,促使我们开始研究儿童处理焦虑的方式(这种方式通常会非常模糊不清)及从中呈现出的一些基本态度。比如,假定一个儿童不喜欢出去看各种演出(无论演出是在剧院还是电影院),也从不以问问题为乐,还无法尽情玩游戏,或者只玩一些没什么想象空间的特定游戏,那我们可以说,这个儿童在求知本能上有了严重障碍,正强烈压抑着他的幻想生活,尽管他可能会很好地适应别的方面,表面上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们大多会在将来以强迫性的方式满足求知欲,而且有可能出现其他官能症症状。
对很多儿童而言,他们能轻松适应成长过程中的各种要求,一开始出现的无法容忍挫折的症状也会被慢慢淡化。他们从小就变得乖巧懂事,也懂得配合别人。但恰恰是这些儿童,他们大多会对前面讨论过的礼物和欢宴表现得无动于衷。除此之外,如果他们强烈抑制自己玩游戏,过度执着于自己的客体,那他们以后出现神经官能症的几率会很大。他们对生活心存悲观,态度消极。他们的主要目的就在于不惜一切代价摆脱焦虑和罪疚感,即便这意味着他们要放弃一切快乐和本能上的满足。同时,他们比一般人更依赖于客体,因为他们需要通过外在环境寻求庇护和支持,以便消除内心的焦虑和罪疚感。[117]如果儿童对礼物几近贪得无厌,也无法容忍成长过程中不得不面对的各种挫折,那这些儿童表露出的各种障碍会更加明显,尽管他们的重要性在本质上也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可以明确的是,在本书列举的一些典型案例中,这些儿童不大可能在将来成为一个内心完全平和,情绪完全平稳的人。同样,一般来说,这些儿童给人的总体印象,如他们的走路方式、脸部表情、一言一行等都会不小心泄露出他们不成功的内在适应。对任何案例而言,单独的分析就可判断出这些障碍的严重程度。我反复强调指出,通常只有经过相当长时间的分析治疗后,我们才能分辨出一个儿童是否存在精神不正常或者具有精神病的症状。这是因为,就像神经官能症的症状一样,儿童精神不正常的症状在很多方面不同于成人的症状。在我这接受分析治疗的儿童中,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官能症症状。这些症状跟严重的成人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症状几乎一样。分析结果表明,他们已经存在严重的偏执狂特征。[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