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期居然就那么直接下了马车, 对着门房道:“我要见郡王殿下,烦请通传。”

那门房满脸为难:“敢问您是?现在郡王殿下正在会客呢,吩咐了不见外人。”

谢期笑了笑:“我不说我是谁, 你们便不知?那也好, 我这就走。”

那门房急忙拦住:“您别啊, 只要禀明身份, 小的这就去通传。”

“告诉你们家郡王, 就说,他想见的人来了。”

门房陪着笑,请她去小房间稍坐, 谢期摇头:“我就在这里等。”

那门房进去了不过一会儿,马上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谢姑娘, 您请跟我来。”

将她带入一处很是安静的会客室,有小厮出来给她上了茶点。

果然, 茶是她最爱喝的芳山朱蕊,糕点是她爱吃的桂花牛乳糕, 谢期嘲讽的笑了笑,并不说话。

没一会儿,萧直掀开竹帘走进来,他好像遇到了什么高兴事,不说满脸喜形于色, 双眼也是亮亮的, 看着心情很好的模样。

看到桌上的茶和糕点都没动,萧直略微怔愣:“茶和点心, 不合姑娘的口味吗?”

谢期撇了撇嘴:“你这里的点心, 我可不敢用。”

毫不客气的话语,萧直却丝毫没生气, 反而仍保持着微笑,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姑娘为何对我如此防备,分明我们一起落难时,我做的饭姑娘还肯吃的,我府上的茶点虽不是我亲手做的,却也是特意为姑娘准备的,姑娘这般,真是叫人伤心。”

谢期冷笑:“你这样的人也会有人让你伤心?”

她扫了一眼做工精致的桂花牛乳糕,寻常的不过是切成方块,他这里的却一个个用了梅花模子。一口一个精致小巧。

谢期却看得越发烦心:“我的喜好,你倒是打听的很清楚,谢府的人服侍过我的都知道我爱吃桂花牛乳糕,不过这芳山朱蕊,郡王殿下又是如何知道的?”

“芳山朱蕊虽不算名贵,但我爱的,是其中最为金贵的梅香窖藏茶,需得用整窖的梅花熏,窖藏两年,梅香本淡,要染于茶上殊为不易,喜欢这梅香窖藏茶本就是少数,价格太高没人愿买,毕竟芳山朱蕊并非庐山云雾那种一等一的名茶,茶商们挣不到钱,自然就不愿做。”

“我们谢府虽然有钱,但因这茶不易得,泡起来又繁琐,我虽喜欢却也慢慢不喝了,家中,除了我娘,我那贴身的侍女,没人知道我喜欢这茶。郡王殿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耗费好些银子买这梅香芳山朱蕊不值得,她也不是非要喝,进了宫后周慧荑不克扣她的份例就不错了,自己的那些喜好,那些小任性也只能收了起来。

前世今生,除了娘亲,流云,还有后来一直在身边的月儿,没人知道她的口味是这样刁钻的。

萧直没想到,她居然直接跟他挑明,却也不过笑笑:“我只是知道你喜欢喝芳山朱蕊,就要怀疑我目的不纯?”

“殿下到底什么目的,只有殿下自己知道。”

“公孙遗为何会与王若君做出有辱门风之事,王若君的婢女说她们是被迷晕的,醒来后发现在陌生的船上,而自家小姐跟公孙遗躺在一起,她摇醒王若君王若君却没醒,慌的冲出船去,被个陌生的汉子制住,而后来那汉子却离奇消失了。”

萧直静静的听着,嘴边含笑。

“有人暗算了公孙遗和王若君,王家公孙家名声有损,因为此事,先帝虽然亲自赐婚遮掩过去,但公孙遗污未婚贵女清白,这辈子都入不了仕途了,一箭双雕,真是好计谋,而那公孙遗先前还说想要娶我,公孙夫人到处造谣,没过几日就出了这种事,偏偏救下落水的我却是你,萧直,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巍然不动,根本就不害怕:“你在怀疑我?”

“谢姑娘,容我提醒你,公孙家的事发生的时候,我只是个游**市井的野小子,要算计公孙家和王家,需要何等大的能量,就算要栽赃陷害我,姑娘也得合乎逻辑的猜想,这样天马行空……”

他顿了顿,似乎在笑话她:“倒是与在下印象中的你,很是不同。”

谢期只是冷笑:“是啊,若只是混迹市井,惶惶不可终日的萧直,自然是没办法的。”

“可若是做了十几年皇帝,将天下掌控于手中,玩弄人心、权术轻而易举的萧直,能够做到。”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萧直却仍旧面色淡然,甚至很有闲心的喝了一口茶。

“阿鸢,听说你落水后梦魇不止,难道是梦中梦见我做了皇帝,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算了,可莫要出去说,谢大将军位高权重,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传到陛下耳中,难免要多想。”

真会装象,谢期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试探来试探去。

“你装的很好,甚至连再太平山中,我要杀你,你都假装没有察觉无动于衷,可惜,你还是露出了马脚。”

萧直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你是如何知晓王家三姑娘闺名为若君?女子乳名只有家中最亲近的父兄和婚后的夫君知晓,未出嫁前,各家姑娘都以排序称呼,王家家风如此森严,殿下假装不知她乳名是窈娘,可外人称呼她都只是王三娘,你是如何知道我说的王若君,便是她?”

“你说你混迹市井,我却问你,一个被世家都不待见,此前都没姓名的辅国将军,居然知道王三姑娘的闺名?”

谢期的闺中密友郑元娘,大名可不叫元娘,而是单名一个陵字,为何叫元娘,是因为她在家中排序为长,谢期已经习惯叫她元娘,而因她是庶出不大得郑家主君宠爱,所以没有爱称乳名。

而谢期的名讳,除了公孙家那种与谢家走的近的世交,外男也是不知的,她在家中是长女,旁人称呼一声大姑娘或者元娘,也是可以的。

萧直明显怔住,手里的茶都忘了喝。

他深深的望着她,一改那淡然平静的面孔,眸中的柔情与爱意,几乎都要漫出来了。

“我竟不知,我的阿鸢,居然变得如此聪慧。”

他的语气竟然与有荣焉,他居然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想要杀人灭口,明明她已经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

谢期百思不得其解,她重生了,知道他是如何上位的,这辈子定是与他不死不休,可他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不想要将她灭口?

枉费她布了这么一个局。

“明哥哥身边那个表姐的事,也是你做的吧。”

“墨松汁,呵,就如云州珍珠一般,此物在西京价不便宜,在原产地宁州却是平价货,我记得,你生母,戾太子之侧妃张氏,就是宁州人!”

萧直皱眉,却不是反驳她说他生母的话:“明如槐又算什么,也配你叫哥哥?”

“阿鸢,你这样亲昵叫他,我会不高兴。”

她管他去死!

“我不过是叫人挑唆那女人几句,她便起了心思,明如槐的那个娘也是拎不清的,说到底,还是因为明如槐自己过于优柔寡断,才伤了你的心。”

她并没有觉得伤心,注视着他:“所以,你承认了,你有上辈子的记忆。”

“你三番四次阻我的事,又上门提亲,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近我,倒是装的像!”

萧直一声长叹,这声叹息太过复杂,也太过温柔,包含了不忍、无奈、包容,谢期很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甚至听出了淡淡的宠溺,错觉吧。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正大光明,将你娶回家,与你日日夜夜朝夕相对。”

“你说这话真是不要脸,娶我?是为了我谢嫁的兵权吧,为了辅助你登上那个位子,你还真是满心算计,无所不用其极,可惜这辈子我还有谢家都不可能上你的当,做你萧直的踏脚石,用我谢家满门鲜血铺就你的青云路吗?”

谢期越说越恨,恨不得直接杀了萧直,让他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兴风作浪。

欺身上前,揪住了他的领子,此时的她可不是前世那个后宫被磋磨多年,身体柔弱的贵妃,她现在都能把年长几岁的公孙遗压在地上揍。

这样拎着他的衣领起来,跟直接掐他脖子也只有一线之隔。

萧直漆黑的眸子,却像是两泓深潭,表面古井无波,在最深处涌动肆虐着看不见的旋涡。

他身上那股皇帝威仪并未消减,只是莫名的以前是锋芒毕露,此刻却刻意收敛。

谢期咬了咬牙,不甘示弱,她已经不是前世的她,不是他的妾妃,家人更没有受制于他,她根本,就不必怕他。

“你误会我了,阿鸢,我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你,只有你。”

“重活一回你还不肯放过我,还想磋磨我,羞辱我,算计我?”

萧直无奈,漆黑的眸中,染上一抹沉痛。

他握住她的手,以她没法反抗的力道,放在唇边亲了亲:“阿鸢,我只是,想要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