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一句话惊得满堂鸦雀无声,云谣只觉得自己满脑子嗡嗡直响,她暂且没力气动,背后的疼痛几乎钻心,不动还好,一动几乎要命。

太后脸色瞬间发白,嘴唇抖了抖,她看向唐诀呵斥道:“皇帝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朕胡说八道?”唐诀呵呵低声笑了两下,他一个踉跄差点儿从高台上摔了下去,好在尚公公扶住,就要拉着他离开,唐诀转身却一脚踹在了尚公公的腹部,尚公公倒下之后,他改为仰天哈哈大笑:“你别以为朕不知道,若非是夏镇当年拉着礼部极力反对,如今这龙椅后头,恐怕还有个把持朝堂的殷太后呢!您声名远播,异国皆知,晏国国政殿上坐着的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傀儡,你殷太后,才是一手遮天的真龙!”

他说完,微微挑眉,不等太后发声,嗤地一声笑出来:“哦不,是真凤,嘶……究竟是龙,还是凤呢?”

他几步走下了阶梯,然后朝大臣那边过去,伸手拉住了礼部尚书的领子,礼部尚书躲闪不及被唐诀扯着,朝服都歪了,浑身瑟瑟发抖不敢动,惊恐地睁大一双眼对视着唐诀此时已经猩红的眸子。

唐诀不顾礼部尚书的身前还有矮桌,拉着他就走到了太明殿的正中央,一手扯着礼部尚书的衣领,一手指着高台上坐着故作镇定的殷太后问:“严爱卿,你来告诉朕,那殿上坐着的,是龙还是凤啊?”

“陛、陛下……陛下放放、放过臣吧。”严尚书作势要跪在地上,唐诀那仿佛真如孩童般疑惑的脸转瞬化成了狠厉,他微微挑起眉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扯着严尚书的衣服道:“跪什么?当初不是你说陛下已过十四太后垂帘听政不合体统,叫她回到后宫好好礼佛的吗?怎么现在怕了?你是怕殷太后,还是怕殷太尉啊?”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殷太尉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殷太尉朝身侧站着的御史大夫周丞生瞧过去,周丞生的面上却尤其淡定,似乎对这一切早就了如指掌,也正如他所计划的那样。

“狠毒之人礼佛本就够可笑了,居然还冠冕堂皇弄出个食素节?哈哈哈!”唐诀松开了严尚书,顺着桌椅的边缘慢慢走,他看向桌上还未完全撤去的斋菜,一脚踹翻了矮桌,立刻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尚公公爬起来了,云谣也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唐诀此时离他们俩都有些远,尚公公连忙走到他跟前扶着唐诀,唐诀脚下步伐变得有些软,刚才强忍着的镇定这个时候又开始涣散,他的双眼直视前方,眼前所见一切都模糊成一团,人形扭曲,一张张鬼脸浮在眼前,全都是曾经对他行恶的丑陋之人。

唐诀忽而觉得呼吸有些痛苦,他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掌心下的跳动尤为明显,快到几乎要穿过皮肤蹦出来,他的眼前一片迷雾,迷雾之中众人皆是一张张扭曲的笑脸,他能看出这些人是谁,各个野心勃勃,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刀剑,而唐诀再低头看向自己,双手双脚上都被束缚,动弹不得。

尚公公见唐诀片刻沉默,心中狂跳,立刻招呼小顺子与云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儿将陛下带回去?!”

云谣回神,她动作艰难,从高台上跑了下来,小顺子快她一步,走到唐诀跟前时伸手搀扶着唐诀,云谣是后过去的,她明显听见唐诀低低的喘息声,等她走到小顺子边上时,唐诀忽而松开了小顺子的手,犹如触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刻推开所有靠近他的人,疯了一般地朝妃子那边跑去。

淑妃与静妃吓得连连后退,沐昭仪直接尖叫了起来,皇后还想着太后,连忙朝太后那边伸手:“母后,快,与儿臣一道离开。”

齐瞻瞧见皇后如此举动皱眉,率先一步朝唐诀走了过去,他既然与唐诀在一条船上,自然不能看着小皇帝疯病发作不为所动,所有朝臣都在看戏,各怀野心,等到太后一离开,他们自然会跟着离开,届时受难的是下人,背负恶名的是唐诀。

齐瞻刚走到唐诀身边要扶着唐诀,唐诀看见齐瞻衣摆的花纹,就直接扑到了他的脚边,他头上的玉冠歪了,此时双眼猩红,脸色惨白,嘴唇发抖,两只手紧紧地拽着齐瞻的衣摆喊道:“舅舅!舅舅救我!有人要杀我!”

一声舅舅顿时让众人震惊,云谣方才被小顺子撞到了一旁,又撞伤了胳膊,疼得厉害,她与唐诀之间隔了十数步,看着唐诀惊恐地睁大一双眼,眼泪当时便流了下来,不馋半分假意,目光所及,全是恐惧。

他的手心拽着兵部尚书朝服上绣的云边旁的雁子花纹没有松手,他咬着下唇,一字一句吐出当年的皇室秘辛。

“母妃死了!母妃是被人诬陷而死的!孝娴皇后之死与母妃没有半点关系,舅舅快告诉父皇,快告诉父皇让父皇去救救母妃!”唐诀抬头朝齐瞻看过去,嘴唇颤抖,慢慢道:“晗知晓是谁诬陷母妃,是殷贵妃,不!她已成了皇后,是她,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嫁祸给孝娴皇后,是她再以孝娴皇后之死嫁祸给母妃,她是罪魁祸首,舅舅你快,你快去帮母妃报仇啊!”

众多大臣猛地朝一旁与皇后靠近的殷太后看过去,殷太后听到唐诀说了这话,扶着皇后的手不自觉收紧,皇后疼得想要抽回却动弹不得。

殷太后眼神狠厉,看着唐诀就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她一手指着唐诀道:“陛下已经疯了!他说的话根本不足以信,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陛下给带回去关起来!疯疯癫癫,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唐诀听到声音,朝殷太后的方向看过去,他立刻拽着齐瞻的手腕道:“舅舅,就是她,就是她在后宫掀起一道道风浪,她的双手布满鲜血!为了制造母妃畏罪自杀的假象,她命人潜入母妃宫中,杀了母妃身边的宫女,两个宫女,三个太监按着母妃的手沾染宫女的血在认罪书上画押,然后……然后连锦出现了!”

唐诀再将目光落在了殷太后身旁的连锦姑姑身上。

他顿时往后退了一步,浑身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唐诀瑟瑟发抖,这一刹那,太明殿的一切都转瞬变化,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里,雷电交加,他在宁妃寝宫里习字很晚,那时孝娴皇后去世六个月,殷如意从贵妃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夜已深,掌灯的姑姑要带唐诀下去睡了,八岁的孩子与母妃依依不舍的告别,瞧见屋外大雨倾盆,宁妃笑道:“今晚便让晗儿在我寝宫歇着,我们母子许久未说过悄悄话了,是吧?晗儿,快过来。”

唐诀笑着朝宁妃跑了过去抱住了她的腰,屋外忽而起了一阵**,宁妃叫人出去看看,出去的几个小太监没人回来,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浑身湿透跑了进来,她满面惊恐,浑身发抖,宁妃一瞧她如此便知晓有大事发生。

“安和,快带晗儿去后头躲着,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让他出来。”宁妃吩咐着,又指向站在门口刚入宁妃宫中的小宫女道:“把这小丫头也带过去。”

寝宫没有后门,只有床铺后头有个隔间放了许多装衣物的箱子与衣柜,安和将唐诀与那小宫女一同塞进了箱子里,又用干衣服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净,再盖在那两人身上,嘱咐他们千万不能出来。

晚间烛火微暗,在风中摇曳,殷如意身边的连锦带着几个手下人直接闯入了宁妃寝宫,还提进来了一个宫女,当着宁妃的面将宫女杀死,借着宫女热腾腾的血,逼宁妃在诬陷谋害孝娴皇后的认罪书上画押。

“孝娴皇后之死究竟是谁所为,皇后心里清楚得很!我并没有要把孝娴皇后死时怀有身孕一事说出,我只想在后宫之中求个平安之所,难道如此,皇后也要赶尽杀绝?”宁妃被下人们按在了桌子上。

安和顾不上两个孩子,从后面冲了出去,她按住连锦对着宁妃大喊:“娘娘快走!快去延宸殿找陛下!”

此话一出,安和便倒地不起了,宁妃惊叫一声,认罪书却落下了掌印,她既然认了罪,必然不能留一张会说话的嘴为自己辩解。

当时唐诀听见了母妃惊叫的声音从箱子里头爬出来,然后他看到了安和倒在血泊中,安和的手对着他这个方向,手掌微微摆动,眼泪流出,叫他不要出来。

唐诀躲在衣柜后头,藏在阴暗之中,一双孩童的眼亲眼看见自己的母妃被下人们按在桌上,连锦手中有一杯毒茶,顺着宁妃的喉咙灌入,宁妃挣扎不得,她的手腕上有一块天生的蝴蝶胎记,在反抗中如血一般撞入了唐诀的眼中。

连锦走后,将屋中尸体收拾干净,又将宁妃整理好,直到人都走了,唐诀才从衣柜之后走出,他朝宁妃跑过去,伸手晃了晃宁妃的胳膊,声音颤抖,几乎吓疯:“母妃……母妃……”

宁妃趴在桌上,手臂在晃动中垂下,七窍流血,一张泛着青黑色的脸露在唐诀跟前,吓得唐诀摔在地上,而宁妃头上簪着的一根蓝宝石蝴蝶簪子落地,碎成了两半。

此刻太明殿上的唐诀双眼紧紧地盯着连锦,他哑着声音,呼吸越来越急促道:“是她将毒药灌入母妃口中的,舅舅,一切皆是晗亲眼所见,就是连锦奉了皇后的命,将毒药灌入母妃口中的!”

太后一把甩开了皇后,指着唐诀道:“还不快把他给哀家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