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等着殷太尉和周丞生一同离开了许久之后才从草里头爬出来,方才她几乎是贴着草地躲着,衣服都刮破了两处,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云谣忽而想起来苏合那日站在她的窗户前说了一番话,叫她懂规矩,说食素节之重要,即便是唐诀在食素节犯了错也是罪过,莫非殷太尉和周丞生是想拿这一点来对付唐诀?

这一切又与殷太后有什么关系?

殷太尉为了能将朝中权利悉数掌握在自己手中,居然连亲妹妹都能舍去,这种人若发起狠来,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

秋夕见云谣去了许久都没回来,于是朝这边跑了过来,刚好看见外衣被刮破了的云谣,云谣迅速将外衣脱下,交给了秋夕道:“快,把你的外衣给我,我现在要赶去太明殿。”

“小顺子果然有问题?”秋夕问她。

云谣摇头:“不是小顺子,而是殷太尉与御史大夫……这两人方才在这里说了些话,应当是今日便要动手对陛下不利了,我得赶快过去提个醒,千万别让他们得逞了。”

秋夕听她这么说立刻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云谣穿上,又将她方才趴在草地里弄得有些乱的头发整理好了,云谣就从草丛的另一边跨过来,然后大步朝太明殿的方向跑过去。

秋夕不能进太明殿,她让云谣吃完东西,就得回延宸殿看好云云了,只是她听到云谣提起了殷太尉与周丞生便觉得心里发慌,再看一眼云谣跑开的背影,秋夕愣了愣,转身回去,结果不小心被草丛边的石头绊倒,直接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不轻,爬起来时手腕都已经蹭破了。

秋夕捂着手腕上破了的伤口,血很快就流了出来,她低头往回走,回去得好好包扎一下了。

云谣一路跑回了太明殿,她是从太明殿的后方进入的,正门只能由大臣们进来,等她到了太明殿,瞧见唐诀坐在正中间的高位上,尚公公站在一旁,小顺子站在尚公公的身后垂着头,云谣连忙过去,等她走近了,唐诀才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此时殿内的人并不多,大约只有一半,太后就坐在唐诀的左手边,皇后恐怕是身体不适去方便了,现在还没回来。淑妃、静妃、娴昭仪、沐昭仪等人都按照位置坐着,对吃斋饭兴趣缺缺,

一双眼时不时往唐诀的身上瞟。

唐诀今日穿得比较正式,不如他平时一般随意,身上的五爪金龙的花纹在袖摆一路顺着他的肩膀飞到了心口的位置,乌发扎在脑后,没戴朝冠,不过戴了玉冠。

云谣靠近,给他倒了一杯清酒,唐诀瞧着她匆匆跑来有些泛红的脸笑道:“吃好了?不用这般急,等会儿胃该难受了。”

云谣倒酒速度很慢,压低了声音道:“小心殷太尉与御史大夫。”

唐诀一顿,眉尾微微挑起,他不动声色地朝台下看了一眼,单手撑着下巴,身体往椅子的另一边靠了靠道:“给朕剥个橘子。”

“是。”云谣跪坐在唐诀身边,拿起橘子慢慢剥着。

唐诀问她:“你听到什么了?”

“御史大夫叫殷太尉放弃太后,以此换取江山大权。”云谣将剥好的橘子放到了唐诀跟前的空盘里,然后颔首行礼:“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唐诀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两人看起来自然得很,唐诀拿起橘子吃了一口,又朝殷太后那边看过去,太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因为现在还不是正式用餐时间,所以殷琪坐在了太后的身边给太后说殷家的事儿。

太后长居宫中,她的母亲又年迈了走不动,殷琪说得也都与她母亲有关,还在旁边代替了连锦姑姑的工作,帮殷太后削水果吃。

唐诀收回了视线,刚好皇后回来了,回来时还特地去太后跟前行礼,这才坐下来。

一个多月前唐诀赦免了齐瞻的罪,领了点儿小责罚就让齐瞻回家了,虽然挨了板子身体不好,不过在半个月前他已能下床走路,且在五日前正常上朝,兵部的事也没丢着,他依旧是兵部尚书,只是齐家自此与殷家反目,反目是朝堂上的事儿,往后宫里来看,似乎并不如此。

皇后与太后的关系还当真是奇怪,云谣在皇后面前挑拨过她与太后的关系,且太后受了殷家的交代,没有干涉齐家之事,也没有救齐瞻的意思,却不知道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又让皇后与她同心了。

如今皇后头上戴着的一株凤凰金步摇云谣见到过,在去年唐诀生辰的时候,太后戴过,如今她交给了皇后,大有要将后宫的大权全权交出去的意思。

恐怕皇后也这么以为,故而才与她亲近。

午间用斋饭的时间到了,小宫女与太监们一道从后头将菜呈上,都是青菜、豆腐、谷米之类的,虽说全都是素的,但是做得不错,看上去也有些食欲,不如云谣想象中的那般难吃。

云谣的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台下的殷太尉与周丞生,再时不时看向一旁坐着的殷太后,用餐时间无人说话,这个场合还当真是规矩得很。

虽说这些人都没有举动,但云谣的心还是提着的,方才上菜的时候她特地看了,小顺子银针一个个试探过,每道菜都是安全的唐诀才吞下肚中,按理来说如此大的场合,即便周丞生要动些手脚也不会光明正大地下毒毒死唐诀,否则在场的一个也活不了。

周丞生的目标,似乎是太后那边,不知道太后吃东西时,连锦姑姑有没有帮她试过毒。

云谣精神紧绷着,额头上都冒汗了,尚公公朝她看了好几眼她都不知道,饭菜吃完,全都退了下去,再有一杯茶,这一餐饭就算是结束,等到时辰到了,他们再一同抄写经文。

茶水上来时,小顺子先倒到一旁的小杯子里尝了一口,确认无误了才倒入杯盏中给唐诀端上来,茶杯放在唐诀跟前,太后开始起话,说了一些好听的,如食素节的目的,希望这一年晏国能五谷丰登,风调雨顺,食五谷,敬五谷。

众人端起了茶杯将谷物泡的茶喝下,唐诀喝了一口就将茶杯放到了一边,等待着人来将桌上吃的东西都收拾走,备上文房四宝,开始抄经书。

在撤走东西的时候,众多大臣还可以聊一聊,太后与皇后隔着中间坐着的唐诀互相说了几句话,唐诀单手撑着额头歪靠在椅子上,从背后瞧像是没个正型儿的。

云谣见斋饭都解决了,似乎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微微垂着眼眸,抬起袖子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去了,而后身旁的尚公公动了动,弯下腰朝唐诀靠过去。

云谣朝两人一看,刚放下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她瞧见了唐诀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成拳,不知何时起的,手背青筋暴起,她正要靠近,尚公公便站了起来朝她看过来。

云谣顿了顿,不明所以,尚公公又转而对太后那边小声道:“太后娘娘,陛下身体突感不适,与太后娘娘请示,先回延宸殿了。”

云谣听尚公公这么说着,立刻明白过来,唐诀似乎是身体不适到连话都说不上了。

她朝唐诀身边过去,跪坐在一旁拉着他的手,仔细看了一眼对方,唐诀只闭着眼睛,眉心紧皱,嘴唇一片泛白,才刚到春天,他额头上的汗水便顺着脸颊往下滑,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云谣扶着唐诀道:“我带你回去。”

唐诀反手抓着云谣的手腕,努力睁开眼,他的眼中一片浑浊,眼白之处布满血丝,他嘴唇颤抖,突然猛地看向云谣道:“带太后走。”

云谣愣了愣,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紧接着唐诀就松开了她,这一松带着力气,用力将云谣推到了一旁,云谣措手不及,背后直接撞在了皇后的桌案边角,脊梁骨传来了巨大的疼痛,叫她几乎晕了过去。

尚公公见到此状,猛地朝太后看过去,太后惊了一瞬,朝臣们也都开始慌了。

唐诀在他生辰时当众发过一次疯,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皇帝从小就有疯病也不是秘密,众人全都知晓,谁也料不准他突然发疯的原因与时间,此时看来,他情况不妙。

唐诀推完云谣之后便双手抱头,袖子遮住了他的脸,众人都不知他接下来要如何做,皇后吓得早就离开了座位,云谣则是背后撞狠了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她朝尚公公看过去,尚公公也满脸惊慌,与上一回唐诀装疯时不同,之前唐诀装疯,尚公公多做成害怕状躲在一旁不去制止,此刻却脸色发白伸手按照唐诀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陛下,奴才这就带您回延宸殿,您千万坚持。”

唐诀松开了捂着头的手晃了晃,他一睁眼朝满堂在座看过去,额前发丝被手指勾了几缕下来,眉尾太阳穴处经脉突突直跳,云谣扶着桌子准备起身,刚一站起来就坐倒在地,她朝太后看过去,太后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的觉得如此场合尤为重要故而没动,只抓着连锦的手看向唐诀,镇定道:“皇帝若真不舒服,便叫下人们带你回去歇着吧。”

尚公公扶着唐诀起身,唐诀紧紧地抓着尚公公的手腕,又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将尚公公的手甩开,一记眼神朝太后方向投了过去,冷到几乎冻人。

太后一怔,唐诀却道:“朕的去留,太后管得着吗?”

说罢,他缓缓起身,扶着椅子:“太后还想管着朕多久?不如朕再在龙椅后支个帘子,叫你再垂帘听政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