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礼佛一路上有计划行驶,这回他不赶时间,而且带的人足够多,且经过上次刺杀事件,路过的州府都加强了戒备,到了一个地方,便会给唐诀安排一个安全的住处,有时车队行驶到下午,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时辰,可为了唐诀安全,还是就近选择城镇休息了。

队伍行走两日只走了全程的三分之一,八月十五当天,正好在日落时分赶到了楠州城,楠州知府早早地就在城门前迎接,瞧见浩浩****的队伍靠近,楠州城的百姓都在欢呼。

他们这一生没见过皇帝,哪怕远远地看一眼马车都是值得的,唐诀的队伍为了不给城中百姓带来麻烦所以没进城,楠州知府等在城门前只守到了陆清,楠州知府连忙行礼:“下官参见大理寺卿陆大人。”

陆清摆了摆手让他无需多礼,然后小声道:“陛下喜静,不好这些面上的功夫,所以除了五十禁卫军跟着入城之外,其余人全都在城外扎营,楠州城的兵力派一部分保护陛下住处即可,你去散了人群,好让陛下的轿子入城。”

“是是!”楠州知府连忙点头,然后吩咐手下的官兵赶紧让那些看热闹的人离开,再让兵队排成一排阻拦,这才瞧见皇城禁卫军从外头进来。

瞧人家那气派劲儿,与他这歪瓜裂枣的兵队自然不同。

唐诀下了那豪华马车之后就换上了简朴的小马车,一匹马走在前头,靛色的马车外围,天一黑起来这马车走在路上都未必有人能发现,尚公公坐在马车前头与马夫一人一边,陆清与五十禁卫军前后护着,顺着城门走僻静道路,然后往楠州知府安排的住处过去。

等到唐诀已经走得看不见了,楠州知府这才让手下人欲盖弥彰往另一边过去,引了一部分赶不走的百姓往另一头去看皇帝真容。

唐诀不过只是在这地方待一夜,楠州知府却花了许多心思,他将自己的府邸腾出来,自己带着一家老小住知府衙门,腾出来的府邸也不大,门牌匾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朱红色的大门掉了一些漆,门口也有官兵守着。

唐诀的马车停在府邸前,楠州知府紧张地站在一边等着,小皇帝年龄虽不大,可近来的手段却不小,朝中局势骤变,曾经的辅政大臣殷太尉都被他给扳倒了,可见其之狠厉。

尚公公先下了车,下车的踏凳放好位置了,车中才出来一个人,那人身形娇小,穿着蓝衫,头上戴着帽子,佝着背一直低着头,再然后便是当今圣上慢慢从小马车里出来,两步下了车后站在马车前,玄色衣袍随风微摆,一头长发及腰,只用玉簪簪了一半,不拘小节。

楠州知府愣了愣,原以为看见的会是多冷肃的人,离得远远的也当瞧见杀气才是,却没想到小皇帝和煦得很,嘴角挂着浅笑,下车后还说了句:“这小院挺有意思。”

楠州知府的府邸的确不错,进去之后是个大院,后面再有个家人住处的小院,大院正中间是正厅,入门两边长廊对着两个长房子,左边的是书房,办公场所,右边的是下人住处,还围了半道墙阻隔,整个小院精致,像是一个小家庭该有的样子,没有任何奢华之处。

楠州知府还担心自己给唐诀安排的地方他不满意,好在院子虽小,唐诀很满意,陆清与楠州知府说他做得不错后,知府才松了口气。

除了因为唐诀来,整个儿楠州城都整顿了一番之外,还因为今日正是中秋节,所以楠州城内还有一些表演。

城中有戏台子表演嫦娥奔月,两旁还有一些江湖艺人表演的杂技,一整条街道都是小摊小贩在卖东西,家家户户门前挂着花灯,城中还有一条贯穿收尾的小河,好些人会去放花灯。

云谣入了府沐浴之后就换上一身女子衣服,霜色的裙子裙摆染了浅蓝,腰带与袖摆上都绣了蓝雪花,头发梳成了少女辫,并非少妇打扮,发髻两边挂着翠玉步摇,普通的鞋子穿起来也比宫里的舒服,没那么硬。

云谣换好了衣服就去找唐诀了,尚公公守在唐诀的屋前,瞧见云谣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顿了顿道:“云妃当心摔了。”

云谣对尚公公笑了笑:“他在里头?”

“陛下正在梳洗。”尚公公道。

云谣推着门一边说:“我去找他。”

尚公公挑眉也不拦,只是转了个身面朝外头。

云谣入门后才知道唐诀真的在梳洗,他刚沐浴好,衣服还没穿呢,站在屏风后头拿着一条棉布正在擦身体,准备取里衣时穿着漂亮裙子的云谣就冲进来了,扬着一脸笑站在他跟前,然后渐渐红了脸。

见她冒失,唐诀无奈地摇了摇头,穿上了里裤,再将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

云谣红着脸,偏过去一半身体,也没走,眼神时不时往小皇帝不错的身材上瞄,盯了会儿胸,又看了会儿腹肌,最后落在穿过丝质里衣袖子那指骨分明的手上。

她干笑两声道:“你……你沐浴挺慢的哈……我、我早就洗好了。”

唐诀笑了笑道:“热水是现烧的,朕先让他们拿去给你用了。”

“原来如此啊!”云谣又哈哈了两声,再朝唐诀看,唐诀正在低头系腰带,他现在只穿了中衣,里头一层腰带上挂着个红配绿难看死的荷包。

云谣看见荷包心口跳了跳,人生第一次纯手工做出来的东西,能被人这般宝贝着随身带着还挺叫人感动的。

于是她拿起了唐诀的外衣,走到他跟前帮唐诀穿上,外面的那层唐诀还挂着不久前他生辰时云谣送的那个,说实话,两个都丑,放到外头去卖肯定没人要,偏偏唐诀很爱惜,一点儿也没弄脏。

等到唐诀也穿戴好了,两人才离开了楠州知府的府邸。

他们都是素人打扮,至多看上去稍微富有了点儿,唐诀没摆架子,只让六个禁卫军跟在后头隐入百姓之中,自己身边带着云谣与尚公公还有陆清即可。

云谣冲出府邸后就像是冲出栅栏的小马,奔向草原,正路不走偏要去穿小巷,黑漆漆的巷子穿过了之后便到了街道的另一边,不似他们住处那般的安静,中秋佳节整个儿楠州城所有的热闹都集中在靠近河岸的这一块了。

云谣入了满是人群的街巷时眼睛顿时亮了,嘴巴张着面露惊讶,一眼望过去,街道两边摆摊卖东西的多得数不过来,花灯、绣品、糖人、蜜饯、首饰、香粉胭脂等等,全是不重样儿的,还有小孩儿手上拿着陀螺穿梭在人群之中,要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去抽着玩儿。

云谣也跟那些孩子一样,顿时高兴地拉着唐诀的袖子道:“快快快,我要玩儿我要玩儿!”

她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于唐诀而言甚至有些耀眼,在拉着他的袖子时一双脚已经忍不住跳起来了,在唐诀的印象中,他好像不曾见过云谣这个样子,她哪怕再开心,也没拖拽过自己,眉飞色舞地去找她喜欢的东西。

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胭脂水粉的,云谣也不例外,拉着唐诀到了卖胭脂水粉的摊位前,一个个打开来看,闻香味儿,在手背上试颜色,选择了喜欢的就让老板娘包起来,再让陆清付钱。

这一条街很深,这处只是开头而已,一直走到街道中央还有许多表演,据说嫦娥奔月还有一刻钟便要开演,戏台上已经有乐师开始弹琴、或拉二胡来吸引看客,别让人群都流失了。

云谣才不过走了百步便已经买了许多东西,唐诀跟在她身边,一只手帮她拿着漂亮的金鱼花灯,另一只手上端着她刚买的黄豆糍粑,糍粑里头还有红豆沙馅儿,外头的黄豆粉裹了厚厚一层,云谣自己的手上也有一串开了口的糖葫芦。

她吃了一口黄豆糍粑,沾得满嘴都是黄豆粉,粉嫩的舌头舔过嘴角,开心得恨不得跳起来。

然后云谣刚拿完黄豆糍粑的手随便拍了拍就开始拽着唐诀的袖子往前走道:“我听见声音了,前面有耍杂技的!”

唐诀无奈地摇了摇头,眉眼柔和了点儿跟过去道:“好好好,陪你看。”

果然前面有人耍杂技,不过周围已经围了好几圈人,唐诀身高高,可以瞧见里面的人在表演什么,云谣便不行了,吴绫的身形比较娇小,个子也只到唐诀的下巴那儿,踮起脚只能看见一双腿踢坛子,踢的人是男是女她都看不见。

不过前面人多,他们也挤不进去,唐诀便将手上的东西都交给大包小包抱了满怀的尚公公,尚公公一双胳膊抬着都费力,还得再平稳地端着还没吃完的黄豆糍粑,愣愣地瞥了一眼旁边光站着给钱不干活的陆清一眼。

陆清好心,浅笑着拿了个金鱼花灯算是帮了忙了。

“过来。”唐诀往后退了一步,拉着云谣的手让她站在自己前面,然后云谣就察觉到唐诀双手掐着她的腋下,双臂用力把她往上抬了点儿。

云谣:“……”

她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这种姿势也就只有带着小孩儿的人才会举小孩儿去看杂耍的,云谣连忙挥着袖子压低声音道;“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看见了吗?”唐诀也有些吃力,不过他也习过武,虽不是高手,好在云谣也轻,举一会儿并不费事儿。

云谣哪儿还顾着看杂耍啊,她觉得周围的人都快朝她看过来了,于是双手捂着脸说:“看到了看到了,你快放我下来吧!丢死人了……”

唐诀卸力放云谣下来后,云谣低着头不说话,唐诀不明所以,略微弯腰凑过去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看见云谣微微皱眉嘟着嘴嗔怪的眼神,两人对视半晌,云谣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用袖子遮住脸,哎哟一声。

街道的另一边响起了老头儿的吆喝声:“酥皮月饼!刚烤好的酥皮月饼咯!”

唐诀问云谣:“想吃吗?”

云谣点头,唐诀牵起她的手说:“走,买给你吃。”

杂耍的圈子里,那双腿还在踢坛子,唐诀已经拉着云谣往卖酥皮月饼的地方去了,尚公公瞥了一眼自己手上平稳端着的黄豆糍粑,叹了口气:“行行好,吃完了再买吧。”

陆清举着金鱼花灯跟上,瞧着那两个跟小孩儿似的连跑带跳的背影,双眉微抬:“我大约知道你为何会同意让陛下带云妃出宫了。”

这满街道的热闹喧嚣与皇宫完全不同,并非只有云谣没见过,唐诀何尝不是人生第一次体会呢,如鱼得水,如鸟入林,只此中秋一晚,让他们尽情玩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