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落山,金色的落日光芒顺着宫墙慢慢往下,云谣靠着墙站久了有些累,于是蹲着。最后一缕光顺着她的脸颊到衣摆,不过才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太阳就彻底不见影,天灰蒙蒙的一片。
蚊虫的声音在耳边绕个不停,云谣抓了抓手背,手上被咬了两三个包,再等下去,她被咬成猪头唐诀也未必会来。
云谣将手藏在两个袖子里,然后蚊子开始攻击她的脸,于是她抱头蹲下,不出声,眼前的光逐渐暗下去,天彻底黑了,云谣才等来她一直在等的人。
“莹美人,这么晚不在逸嫦宫里,跑到雁书楼来喂蚊子吗?”唐诀的声音突然出现。
云瑶立刻抬头朝左手边看过去,她为了躲蚊子闷了一头的汗,额前碎发贴在了脸上,鼻子上还有不少汗珠,她用袖子擦了擦,没管那么多,能把唐诀给等来,说明老天对她不薄,有意让她出宫呢。
即便是晚上,唐诀还戴着面具,身上虽换了衣服,不过依旧是玄衣,瞧不出什么花纹,他这模样在夜里走过恐怕能吓着不少人。
云谣见多了,也不觉得怕了,笑着站起来弯着一双眼睛万份天真地道:“陛下来啦!”
“嗯,礼呢?”唐诀又问。
“哦,奴婢给陛下行礼!”云谣匆匆行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荷包递给唐诀道:“陛下说过,只要奴婢能在出宫前亲手绣出海棠花的荷包,陛下就带奴婢去锦园的……”
唐诀瞥了一眼云谣手中的荷包,天色虽暗,但依旧能看清,浅青色的荷包上红色的花儿两朵,配色有些难看,唐诀拿过来看了一眼那枝海棠花,问云谣:“一枝花枝上为何就只有两朵花?”
两朵花挨在一起开,明摆着是本想绣繁花一枝到后头偷懒,一枝花枝出来了,就只有两朵绽放的,剩下都用红线简单勾了个花苞,叶子也没几片。
云谣已经猜到了对方会这么问,她赶时间,又没有秋夕那么手巧绣花儿快得很,紧赶慢赶才赶出来两朵,今天白天把花苞给补上,才勉强能看出来是花枝的。
刚才蹲在角落里被蚊子咬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了如何应对,于是笑着说:“奴婢的意思是花开并蒂,只开一双,奴婢怕绣的花儿多了,原本的这两朵花就不独特了。”
“花开并蒂……”唐诀知道对方的心思:“可朕是皇帝,后宫都是女人,怎么可能只有一朵在身旁陪伴?”
他说这话,是想打消对方起的歪心思,用这种小手段告知他,她想与他一世一双人,独占皇帝情,哪儿那么容易。
却没想到云谣脸上的笑容没变,眨巴眨巴眼睛摇头道:“不不不,奴婢不是那个意思,陛下,这多花儿是您,这朵花儿是皇后娘娘,她才有资格开在您身边嘛。”
云谣凑近,伸手指着唐诀手中荷包那两朵花后头的花苞道:“您瞧啊,这些就是三宫六院里的妃子、昭仪、婕妤,都是陛下的。”
唐诀挑眉,朝她看过去。
云谣额头上的汗被风吹干了,恐怕是闷热的,一张脸通红,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这张脸是长得寡淡了点儿,不过这双眉眼却是难得的漂亮,就连拍马屁时都能放光,好似说得有多真诚一般。
“那你在这花枝上的哪处?”唐诀问她。
云谣一顿,眨了眨眼说:“奴婢不在,奴婢位低,上不了陛下的花枝。”
唐诀低声叹了句:“是吗?”
原来后话在此,花开并蒂见不成,又扯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说,最后来向他讨后宫之位了。
云谣怕他再问,自己再扯,这荷包就没完没了了。出宫的事儿还没定,于是她扯开话题问:“陛下,那奴婢这荷包您可满意?明日去锦园,能否带上奴婢一起?”
唐诀五指收拢,荷包收下,他正儿八经道:“荷包难看,不过也算莹美人一番心意,只是出宫的名额已定,临时更改怕是不成了。”
“啊?”云谣满脸写着失望,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几个被针戳坏了的手指,肩膀耷拉下来,难道她又要在宫里待几个月?没有淑妃静妃她们在宫里肯定清净不少,但是始终比不上宫外自在啊。
不知道对方出宫之后会不会把皇城的禁卫军也全都带走,这样她说不定能偷偷溜出宫。
云谣已经在想后路,唐诀见她居然没求自己,眼里的轻蔑消了几分,道:“不过朕答应的话不会食言,今日回去准备好,只可带婢女太监各一人,明日早上去淑妃宫里一同出发。”
云谣顿时眼睛一亮,喜悦之情掩藏不住,伸手差点儿要拉着唐诀的袖子道谢了,不过她还知道规矩,手抬了一半缩了回去,背在身后只抬起头对对方傻笑,嘴里说了几句‘陛下万岁’。
“天色不早,陛下回延宸殿吧,这里蚊子多,待久了会被咬的。”云谣的手在背后抓了抓,她为了等唐诀已经不知被蚊子咬了几口了,现在手上都是包,又痒又烧。
不过她看了一眼唐诀,浑身上下护得好好的,脸上都戴了面具,就剩一对耳朵,除非蚊子顺着他面具上的眼睛孔飞进去,不然是咬不到他的。
唐诀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皇帝怎么可能走小巷子,但是不走小巷子最少要绕路一炷香的时间,云谣有些进退两难。她想从雁书楼旁的缝隙里直接穿过去,但是明摆着此时她不跟着唐诀走,太不合规矩,于是云谣垂着头,跟在了唐诀后头,跟个宫女似的。
她本来是个话多的人,以前住校的时候,宿舍里的氛围基本都是她带起来的,到了宫里也没多久,性格里的棱角就被磨了不少。总而言之一句话:做多错多,不如不做,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现在,皇帝不开口,她铁定不开口,安安静静送这位主儿去延宸殿,然后她就领着秋夕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起出宫。
此处宫门当真没人,顺着道路走了许久,云谣连一个侍卫都没看见,唐诀单手背在身后腿长步子大,跟在后头的云谣带着点儿小跑。
到了拐弯处,云谣终于看见人了,不过那个太监是急匆匆地往唐诀这边跑过来,远远地瞧见唐诀就弯了腰,然后跪在了唐诀面前焦急道:“参见陛下!陛下!雁书楼走水了!”
跟在后头听见这话的云谣有些震惊,她与唐诀方才就是从雁书楼后方过来的,离开的时候雁书楼还好好的,或许隔着宫墙看不见火苗,但也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这才短短半炷香的时间,怎么就失火了?
云谣朝雁书楼的方向看过去,那边火势并不大,隔着几道宫墙门看不见,不过附近没水,若要去救,恐怕要耗去不少时间。
唐诀听见这话,先是回头朝云谣看了一眼,云谣被他这一眼看愣了,没反应过来,他什么也没说,跟着太监先大步去雁书楼。
云谣心中跳得厉害,她脚下也加快步伐跟在后头,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然后想起来一个人……
秋夕!
云谣来见唐诀没人知晓,就连秋夕也不知道她经常往雁书楼这边跑是为了唐诀。她是宫女是下人,不好过问主子的事儿,云谣也只是每日让她在雁书楼旁林子里的凉亭内等着,而今雁书楼失火,秋夕离得最近,恐怕要生事端。
秋夕是赋竹居里的人,是她的贴身侍女,云谣不敢完全肯定秋夕是向着自己的,说不定是其他哪个宫里的妃子派过来的也说不定,可这么些天秋夕从没对她耍过心眼,云谣宁可相信她是自己的人。
跟着唐诀一路到了雁书楼,此时的雁书楼已经被烧了一角了,一楼的火烧穿了半边门,里面还有人在进出。火势不算太大,奈何太监与宫女急急忙忙到就近的池子里取水来救,木桶木盆抬过来水都撒了一半了,再往里头浇也没用。
云谣果然看见了秋夕,她此时跪在一旁正哭着,除了秋夕之外,还有一个宫女,云谣今日见过,是跟在齐婕妤身边的依绿,依绿也在哭,尚公公一旁指挥,额头已有汗水。
见了唐诀来了,尚公公立刻跪下:“陛下恕罪!”
“先救火。”唐诀就这冷冰冰的三个字,问尚公公:“这两个宫女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两个宫女一个是齐婕妤处的依绿,一个是莹美人处的秋夕,先前依绿去延宸殿找奴婢说瞧见了莹美人进出雁书楼,故而奴婢带人来查。没瞧见莹美人,倒见这秋夕就在附近,那时雁书楼已经着火,因附近无水,故而火势大了起来,奴婢就先扣了她们俩。”尚公公说完,眼睛如钩子一般落在了云谣的身上。
云谣立刻道:“没有水,用泥沙也可,而今火在一楼,我瞧那样子多是地面物被点燃了,周围全是泥土,挖了泥土去救火,比取远水来得快,如若等火烧到了二楼,就算周围有水也来不及了。”
尚公公一顿,云谣说完这话,唐诀便微微抬起手轻挥,尚公公下去吩咐,多半的宫女太监原地取土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