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跪在地上抿着嘴不敢发声,一双眼睛都哭红了,她就看着云谣,看得云谣心里难受极了。

不过云谣不敢为秋夕求情,眼下这种情况她说不定都要被打成纵火的主犯了,自己都保不住,当下只会说多错多。

一群太监宫女加上侍卫正在极力救火,唐诀只站在雁书楼前没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云谣留在原地不是,离开也不是,正是此时尚公公见火势被稳住,于是对云谣道:“莹美人,随咱家去延宸殿吧。”

云谣知道自己肯定躲不过去的,不论如何审一番不会少了,于是跟在了尚公公身后,看着正阔步走在前头的唐诀,叹了口气。

到了延宸殿,云谣就跪在大殿之中,延宸殿内依旧是凉飕飕的,云谣的一身汗,在这里头才一会儿就全干了,随后感觉到是从背后袭来的寒意。

唐诀进了中间那个屋子,一层珠帘挂下来,云谣能看见他在里头,不过看不太清他在做什么。

尚公公没出去,就在一旁站着,仔细将方才失火前后他在做什么都交代清楚了,而后尚公公的眼便一直盯着云谣,眼神中似乎是不怀好意的。

唐诀让尚公公把齐婕妤叫过来,尚公公刚出延宸殿,唐诀便开口问:“你跪着做什么?”

云谣一愣,她以为她得跪着的,毕竟此次失火恐怕会牵扯上秋夕,一旦挂上了秋夕必然离不开她。

云谣小心翼翼地问:“奴婢能站起来?”

“你若喜欢跪着也行。”唐诀说。

云谣松了口气,站起来揉了揉膝盖,方才跪了挺久,都有些痛了。

唐诀不让她跪着,说明对她还算是有几分信任。云谣知道唐诀与她在雁书楼旁的宫门处相见时,雁书楼必还未起火,起火就在她跟着唐诀离开那时,短短时间,便燃了起来。

云谣的视线一直都没从唐诀身上挪开,此时天色已暗,屋外全黑了,延宸殿内的灯火并不多,除了正厅靠近办公的桌案旁有两个大烛台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只是一个小烛台。烛台上四只蜡烛,而今只有云谣身后那盏烛台点亮了,实则唐诀在珠帘之后,她已看不太清了。

云谣瞧见他慢慢摘下了鬼脸面具,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漆黑之中那人的皮肤有些白得发亮,珠帘将光芒遮了大半,不过依旧能叫人瞧出他是个面容好看的人,五官看不清,但整体轮廓剪影也算赏心悦目。

云谣看了一会儿,唐诀开口了:“那个秋夕,你与之接触多久了?”

“当上莹美人之后才开始接触的。”云谣老实回答。

“对她了解可深?”唐诀又问。

云谣摇头:“不算深,但秋夕平时为人不错,奴婢觉得……不像是她纵的火。”

“何以见得?”唐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谣抿嘴道:“若陛下能信一信奴婢不是纵火之人,那秋夕应当也不会是了……今日奴婢与秋夕一同从赋竹居出来,荷包耗时过久,奴婢到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秋夕陪着奴婢出来,手中什么也没带。从太阳落山到雁书楼失火,总共不过两刻钟,这两刻钟内,奴婢一直在宫门处等陛下,秋夕在凉亭处等奴婢。”

“这又如何?”唐诀问。

云谣道:“奴婢虽不太了解情况,但方才尚公公说的话还是听清楚了的,尚公公道是齐婕妤的侍女依绿瞧见女婢在雁书楼里,这才去告知尚公公,尚公公领人过来,火势已起。实则奴婢在跑向雁书楼之前,在延宸殿附近碰见了齐婕妤,如果奴婢没猜错,当时奴婢与齐婕妤分开,她便跟在了奴婢的身后。”

“齐婕妤跟上前,依绿通报尚公公时,雁书楼并未失火,秋夕也还在凉亭,雁书楼与延宸殿相距不远,一个来回,至多一刻钟。大火平地无法燃烧,必然有可助燃烧的东西,比方说火油,大片布匹,干木材之类,火油秋夕若接触了,身上定留有味道,若是布匹木材,除非雁书楼里本就有,否则以秋夕一人之力,难以在一刻钟内找到,搬来,点火,再重新回到凉亭。”云谣说到这儿,抬头朝唐诀的方向看去,恰好瞧见那人也正好在看自己。

云谣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这双眼让她的心里漏了一拍。

“依你之意,齐婕妤才是纵火的人?”唐诀问。

云谣顿了顿,她只是想把纵火与自己撇开,也没有想要嫁祸到别人头上的意思,她是很讨厌齐婕妤,这人还打死过自己,但没有真凭实据,云谣不能诬陷别人。

故而她说:“奴婢不知谁是纵火之人。”

“好,今日之事便如此了,你回赋竹居去,不过你那宫女朕得再审审。”唐诀说完,轻轻挥了挥袖子。

云谣最多也只能为秋夕辩解到这儿,至于唐诀信或不信,就看他自己了。

一步踏出了延宸殿,刚出延宸殿门,云谣便瞧见别尚公公叫来的齐婕妤。

齐婕妤脸色不好看,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她瞧见云谣时还朝云谣瞪了一眼,与云谣正要擦肩而过,她便道:“我知火是你放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雁书楼,此番进延宸殿,我必向陛下告知。”

云谣朝她看了一眼,果然讨厌的人只会越来越讨厌。

云谣知道此番她和齐婕妤在纵火之事上都有嫌疑,结局谁好谁坏还未可知。不过云谣占了一点便宜,她自始至终都在雁书楼后方,有人纵火时她已经与唐诀一同离开,在这一点,唐诀应当会偏向她。

齐婕妤哼了一声,故意用肩膀撞了云谣一下,云谣捂着自己的胳膊踉跄了两步,有些无语,瞧着对方那眼高于顶的样儿,于是开口道:“齐婕妤,你脸上的痦子真难看!”

齐婕妤被她这句话说得立刻瞪大了眼睛,转身过来就要教训云谣,前方的尚公公冷着一张脸,压着声音道:“齐婕妤,陛下还等着你呢。”

齐婕妤这才收了势,云谣懒得理她,迎着月色,回到了赋竹居。

她回到赋竹居之后之前喜欢拉着秋夕玩儿的小宫女过来问她秋夕怎么没回来,云谣什么也没说,秋夕能否活着还没有结论,一切要等雁书楼纵火一事找到幕后真凶为止。

不过云谣没想到纵火一事会结束得那么快。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亮,云谣就被秋夕给叫醒了,她睁开眼看见秋夕站在自己床头吓了一跳,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人是鬼,毕竟经历了好几次生死,云谣觉得看到了鬼魂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好在秋夕没事儿,当天夜里她只是被尚公公问了几句话,然后关了一夜就给放回来了。秋夕哭了一晚上,眼睛都肿了,早上回来在路上腿还是软的,碰到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可能不怕,直到回到了赋竹居,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先是坐在云谣的房门前哭了一会儿,然后瞧着时辰差不多,就进来叫云谣起床了。

云谣坐起穿好了衣服洗漱好了之后,秋夕帮她梳妆,云谣看向铜镜里的秋夕,闷不啃声的,眼睛一直朝她瞥过来,于是问了句:“你还好吧?”

“奴婢没事儿,其实奴婢知道,此次奴婢能安然回来,主子在陛下那儿没少说好话。”秋夕扁着嘴,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了:“奴婢的这条命是主子求回来的,奴婢以后一定为主子赴汤蹈火。”

“我也不去什么汤什么火,不需要你那般。”云谣扯了扯嘴角,她昨天的确为秋夕说了一些话,若真是她的话帮秋夕度过一劫,也算是唐诀对她不薄。

云谣问她:“不过尚公公早上就将你给放回来了?那齐婕妤那边呢?”

秋夕顿了顿,垂着眼眸道:“要说齐婕妤真是个坏心肠的人,昨日那火就是她放的,她差使手下的人纵火,然后知晓主子与奴婢就在雁书楼附近,所以便向尚公公告状去了。后来尚公公在齐婕妤住处找到了不少火油,还抓了她身旁的一个小太监问出了实情,齐婕妤为此次纵火元凶,陛下已经……”

她说到这儿停了,即便不往下说,云谣也知道齐婕妤的下场了。

小皇帝疯起来一朵花儿都能要了徐莹的命,更别说雁书楼失火这么大的事儿了。

不过云谣始终没搞明白,她不喜欢齐婕妤,却也觉得火不是齐婕妤放的。除非齐婕妤早就知道她会去雁书楼,然后栽赃给她,又或者她昨天在延宸殿附近碰到齐婕妤,其实对方不是去找唐诀,而是为了给纵火打掩护?

可她纵火的目的是什么?

云谣摇了摇头,她即便想不通,此事也迅速就有了结果。

实则雁书楼空空,里头除了几个废旧的书架子什么也没有,火势及时控制住,并未造成多大影响。但在宫中纵火就是大罪,齐婕妤犯了这事儿,静妃娘娘的宫里也不好受,齐婕妤是静妃宫里的,没看住自己宫里的人,静妃坐立不安。

齐婕妤纵火使皇帝盛怒,被他命令拖到了静妃的宫里当着静妃的面活活杖死,据说静妃当时一边哭着念经,一边听着屋外齐婕妤求饶喊冤的声音。

宫中雁书楼失火,一夜风波便平了,并未影响皇帝出宫去锦园避暑。

因齐婕妤之死,静妃早上身体不适,不能跟着皇帝一同前去了,齐婕妤原本也在行列之中,一夜突变,丧了性命。

云谣收拾好行装后带着秋夕和一个平时手脚灵活的太监一同到了逸嫦宫,这还是她成了‘莹美人’那日之后,第一次与淑妃碰面。

先前一直都是躲着的,此次不得不见,云谣做好了被对方奚落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