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第二天就准备去延宸殿告状了,却没想到刚好看见尚公公从延宸殿里出来,此时正是她与小喜子换班之时,所以殿前无人,天还未完全亮。

云谣微微挑眉,问尚公公:“尚公公可问清楚了?”

尚公公朝云谣瞥了一眼,她又将眼下的痣遮住了,如此一看,好像与以往没有太大差别,但心中已知她的身份的人,却也总能在她身上找到她还是女子时的影子。

尚公公没回答云谣,反问:“那云御侍打算一辈子都以小顺子的身份待在陛下身边吗?”

云谣愣了愣,也不回答,只抬着下巴对尚公公哼了一声,尚公公轻描淡写地勾起嘴角,一抹说不出意味的浅笑转瞬即逝,然后他便走了。

唐诀还要早朝,现在肯定起了,云谣推门进去,果然看见唐诀正在低头挂腰饰,她蹦着过去,掀开珠帘走到偏殿坐在软塌上,歪着头看向唐诀道:“昨晚尚艺找我了。”

“朕知道了。”唐诀转过身来,看见了云谣脸上一条大约一寸长斜斜的伤口微微皱眉,他走到云谣跟前抬起她的下巴伸手摸了摸已经结痂的伤口,伤口很浅,流血不多,大约两三个月左右疤痕便会消失,算不上毁容,如此他才松开了手朝外走。

“你也看见了,他差点儿杀了我呢。”云谣指着自己脸上的伤说:“你说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看来尚艺也不算多听话,必须得罚一罚才行的。”

唐诀回头问她:“你打算怎么罚?”

“怎么也得打他两板子才能解气!”云谣仔细想了想,恐怕尚艺这辈子也没趴在长凳上被打过板子,想起来便有趣。

“那是现在打,还是等他伤好了再打?”唐诀又问。

云谣一愣:“他受伤了?”

唐诀点头,推门出去时,小刘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云谣跟着唐诀一起离开了延宸殿,往议政殿的方向走,平日的几个小太监跟着,但却没瞧见尚公公,她好奇:“他怎么伤的?”

“他啊,一早便过来找朕,问你的身份,朕大约也猜到了他做了什么,既然来问,便证明你没大碍,是你亲口告知他的,于是也就帮你解释解释了。”唐诀理了理袖子道:“他知道你的身份,便与朕坦白了昨夜之行,说伤了你一刀,故而还你一刀,所以往自己的身上捅了个口子。”

云谣立刻上前两步与唐诀并齐,心中震惊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连忙拉着唐诀的袖子问:“他这么傻的?你都没开口说罚呢,他自残个什么劲儿啊?我又没打算真的找他麻烦……”

唐诀抽回了自己的袖摆清了清嗓子,云谣才知道自己逾矩了,往后退了半步,低垂着头,咬着下唇道:“这么一来,我心里倒是过意不去了。”

“他也算聪明,知道你受了点儿小伤,所以才给自己捅一刀算是赔罪,但若真杀了你,朕……”唐诀的话还未说完,云谣立刻猜到他要说的,便道:“你不能杀他。”

唐诀回头朝她看了一眼,云谣抿嘴,叹气:“尚艺对你是忠心耿耿的,虽说他有时候的确不招人待见,小罚可以,他又不似我,杀了就真的没了。”

唐诀见云谣在尚公公那儿受了气,如今还能帮他说好话呢,心中略微有些酸,却又满足,云谣是个聪明人,知道尚艺的确是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只是这脾气还得再改一改。

如今他既已知晓云谣身份,日后必不会再找她麻烦,如此一来,到算是了了唐诀一桩心事。

手底下做事的人,总瞒着也不行,想来要不了多久,陆清也该知道了。

早间朝堂上,礼部尚书再度提起要让唐诀充实后宫之事,经过昨夜与云谣的商量,唐诀便允了礼部尚书,关于采选一事还要交给他来办,等到美女云集时,再按照女子的贤良淑德、温良恭俭让等各方面考量,挑一些适合的留下。

女子在入宫后,若没能通过考验,便可离宫回家,若能留下来,怎么的也能是个采女了。

宫中采女还有不少,说起来也只是比宫女稍微好一些,吃喝用穿也都是自己来照顾的,再往后便是御女,比起采女还要再舒服些,但如果想要有宫女贴身伺候着,必须得是才人或以上才能有这待遇。

宫中还有几位才人,但因为唐诀从来不去看过她们,比起几个婕妤要差许多,住的地方又偏远,连给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存在感极低。

礼部尚书只负责下达命令,在良人家寻美女,有些人想要把家里的女子塞入宫中当妃嫔,好带着全家一起享福的,那就得给下去民间管采选之事的‘花鸟使’塞一些好处,至少能让他们家的姑娘熬到入宫,再进行筛选。

入了宫,便有了见皇帝的机会,若能被皇帝青睐,即便有无才能,贤德与否,那都不是事儿了。

云谣不管民间采选之事,小喜子反而被派去当了‘花鸟使’,这一路上也算是奔波,等到初步淘汰剩下的女子都入了宫,已经是五月中旬的事儿了。

耗时一个多月,小喜子带了大约有上百名女子回来,那二十个女子站成一个方阵,穿着的是统一的着装,头发也梳得一样,跟随着小喜子还有宫里的一些嬷嬷们入了宫门,阵仗还真挺大的。

唐诀说过,后宫妃嫔人选的‘生杀大权’全都在云谣的手中,这些女子能入宫,小喜子多少拿到不少好处,但是她们若想留下,云谣拿的好处只会更多。

早在小喜子带人回来之前,云谣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入宫的女子一同住进漪清阁处,与延宸殿之间隔了大半个皇宫,这些女子就算想使什么小花招见唐诀,也见不着。

漪清阁的房子有许多间,一排十间,一共三排,每间房能睡十个人,前门有花亭,还有书楼,更有个广场让她们可以在那儿学习宫里的规矩,走路姿势、行礼姿势、见到不同的人,应做不同的事儿,这些都得嬷嬷来教,来训练。

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有女子学得不好,或者出了什么错,得罪了什么人,那便不能继续留下来了。

至于她们学得是否足够好,又是否足够优秀,便是云谣来挑。

到了漪清阁,小喜子便将这些女子和嬷嬷们让给了云谣,还特地打了招呼,叫她们知道,她们能否留下来就看顺公公的意思。

出了漪清阁,云谣拉住了小喜子问:“出去一趟,得了不少好处吧?”

“嘿嘿,我知道,我这好差事,是你向陛下那边求来的。”小喜子对云谣笑,云谣之所以会给小喜子这个‘好差事’,还不是因为她夜闯延宸殿,害小喜子被尚公公打了十棍子,如此也算是还了这个情了。

“你先别走,咱们在边上瞧着,你指给我看,哪些女子是官家出来的。”云谣说完,小喜子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得告诉你,还有好几个地位不低的,轻易不能得罪。”

顺公公与喜公公一走,一群女子便玩儿开了,她们早在宫外已经经过一批淘汰了,所以大家互相都认得,也已分了派别,有的家境好的,自然有人巴结,有的家境不好的,便玩儿在一起。

小喜子道:“齐灵俏,吏部侍郎齐仲之女,与先前烧雁书楼被陛下处死的齐婕妤是姐妹,不过不是一个娘生的,据说在家中也不和。”

云谣挑眉,仔细看了齐灵俏一眼,据说齐仲与齐国公府也有些关系,不过是很疏远的亲戚了,齐国公的爷爷与齐仲的曾祖父为同父异母的兄弟,分到齐仲与齐瞻这一辈,已无什么联系。

小喜子又说:“陈曦,礼部侍郎陈良鞍的外甥女,虽说关系不算很亲,但陈良鞍近日来在朝中颇得圣意,其实采选之事礼部尚书已交给了陈良鞍,加上礼部尚书年迈,这位子,早晚也是他的,陈曦姑娘,可留。”

云谣点头,小喜子指着角落里不说话只看书的女子道:“她,名吴绫,大有来头,工部尚书吴仲良之女,今年十六,前年未满十五,不能送进宫里,她虽少言寡语,但是尚书之女,又是这诸多女子中数一数二漂亮的,顺哥儿,这位必留。”

云谣仔细看了一眼不合群的吴绫,倒的确是个美人,即便是与沐昭仪、娴昭仪这两位知名的美女比,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看上去不像高傲不合群,倒像是天生不爱说话,别人来找她,她也只是说了两句便安静了,久而久之,即便家中地位高,也不见得有人愿意巴结。

后来又听小喜子说了一些朝中臣子家送进来的人,她记性不错,一一记下了,有特点的就更要记着,保不齐什么时候有用。

唐诀给云谣安排帮忙选小老婆这种差事,云谣也算是哭笑不得,她现在是太监一个,看着一个个漂亮娇滴滴的小姑娘笑呵呵地跟着嬷嬷后头学规矩,又青春又活泼的,心里羡慕加嫉妒。

但至少还算是有点儿好处的,这不,这群女子才入宫没几天,云谣每天下早朝,都会被一些大人以各种理由拦下来‘聊聊天’。

其中跑得最殷勤的,还属吏部侍郎齐仲,光是给云谣送礼,齐仲就送了三份儿,言语之中,就是不论他齐家的齐灵俏小姑娘性格有多娇,礼数有多差,都请把她留下来,最好还能让唐诀见上一面。

害得云谣还以为齐灵俏身上也挂着个药石,唐诀闻了就中招,特地多观察了齐灵俏几眼,事实证明,那丫头就是个娇气蛮横的主儿,不仅没礼貌,还自以为是。

齐仲给的礼,云谣一个没收,全都放在了唐诀的跟前,笑呵呵地说:“你看啊,这夜光杯、镶玉的靴子,还有血玉玉环,我可一样不留,全都当脏物放在你台上了,你现在就可以去把齐仲给灭了,这样吏部至少能有一半儿在你手上了吧?”

唐诀看向摆在自己跟前的东西,眨了眨眼,伸手揉着眉尾道:“看来朕身边的太监,多少都背着朕收了不少好处啊。”

“我估摸着啊,尚公公收得最多!”云谣刻意压低声音凑过去道:“他地位最高嘛。”

“咳咳。”就站在一旁的尚公公听见这话垂着眼眸干咳了两声,云谣抬眸朝他看过去,哎呀道:“尚公公,您何时在的?”

“一直都在。”尚公公微微挑眉,自从他知道了小顺子实则是云谣之后,这人就不背着自己了,说什么做什么都当着面儿来,这不,当着他的面儿,对唐诀说他的坏话。

云谣还笑,唐诀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眨了眨眼,又说:“朕倒觉得,齐仲可留,反而是吏部尚书关城,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