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将桌案上的几样玩意儿都推到了云谣跟前道:“既然是人家送你的,你便收下吧,朕不私吞你的宝贝。”
云谣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压不住,她又拉着尚公公下水,连忙道:“尚公公瞧见了,这可都是陛下给我的,不是我自己讨的吧?”
尚公公半闭着眼,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还得顾着唐诀的脸面,回了句:“是。”
云谣也不客气,将那血玉玉环放在了怀里,其他两样她没怎么看得上眼,唐诀见她这贪财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朕听齐瞻说,齐仲近来有讨好他的意思,似乎是想与齐国公府重修旧好,不过齐瞻并未立刻答应,两齐的关系也是不温不火。”
“齐仲讨好齐瞻的话,是否说明他在殷太尉那儿不受待见?”云谣疑惑:“如今朝中大部分的局势还掌握在殷太尉手中,即便如今户部、兵部已经确定是你的人,可工部、礼部、吏部、刑部到底是在为谁做事还未可知,还有一个左右逢源的大理寺卿,平时办事秉公处理,可又与他老师周丞生走得较近,看不透是什么用心。”
“哟。”唐诀眼眸一亮,习惯地用毛笔戳了一下云谣的额头道:“没想到小顺子公公将朝中局势看得如此透彻啊?”
尚公公见唐诀与云谣的小动作,心里一阵怪异,连忙闭上眼睛干咳了两声,唐诀才靠在椅子上,离云谣远了点儿。
“如果陛下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说,漪清阁里的女子,可都排着队巴结我,希望我能帮她们在你跟前美言几句呢。”云谣微微扬起下巴,倒是有些自鸣得意的意思在里头。
她喜欢摆这些小表情,唐诀也喜欢看,不过云谣毕竟顶着的是一张太监的脸,也是一副太监的身子,唐诀再喜欢,也看不惯,故而微微抬眉,深吸一口气道:“礼部尚书关城,在朕尚年幼的时候干过不少脏事儿,陆清在朕跟前都磨破了嘴皮子,就想朕早点儿处理了他呢。”
“齐仲虽然没什么大才,不过为人还算本分,朕也盯过他一阵子,他虽然想要巴结殷道旭,但因为关城与殷道旭关系不错,所以屡屡碰壁,关城在殷道旭的手里好用,他没打算将关城压下去,扶齐仲上来,齐仲不得志,才会将女儿送进宫,想让朕宠幸,他好得利。”唐诀摇头:“早年也因为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不甘心,才会与夏镇联系,只是刚开了个头,夏镇便倒了。”
夏家曾也算是大家族,夏镇的妹妹还是孝娴皇后,只可惜夏镇私心重,对情谊看得又很深,他对殷太后的恨意与唐诀不同,唐诀尚且能忍,夏镇则是有机会便想致对方于死地,这才有了如此结果。
“齐仲越不得势,陛下越可用之。”尚公公适时,了一句嘴。
云谣垂眸想了想其中关系,与其让齐仲最后甘心于侍郎之位,归于殷太尉身后,倒不如将殷太尉的得力助手关城给扳倒,再扶齐仲上尚书之位,如此一来,吏部也就在唐诀的手中了。
六部他收了三部,至少能与殷太尉明着抗衡。
唐诀微微皱眉,眼睛朝云谣身上瞥了三次,云谣等不及,哎呀一声:“要我做什么,直说啊!”
唐诀坐直身体,朝延宸殿的大门看去,尚公公立刻过去关门,结果关上了殿门一转身,小皇帝与小太监两人又凑到一起去了,毫无避讳,嘴贴着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云谣眼睛睁大,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后退伸手指着唐诀道:“原来你早有预某,我就说怎么采选之事你答应得这么爽快!”
“采选之事不是你替朕答应的吗?”唐诀故作无辜,还睁大眼眨了眨,歪着头叹了口气:“原来谣儿不乐意啊,你早说啊,早说朕就不选了。”
云谣:“……”
行!大事为重,至于那些漂亮的小姑娘,反正唐诀也只有看的份儿。
尚公公见殿上两位你一言我一语,跟小孩儿吵架似的,他顿时觉得自己非常头疼,好像是身体里的老毛病又要犯了似的,劝了那么多次,即便再喜欢,也要因为现在的身份去克制,这不,这两人克制不住,他唯有劝说自己看开点儿了。
唐诀让云谣做的事儿,云谣办得很快,她先是在漪清阁说了齐灵俏几句没规矩,又让嬷嬷单独拉她去学宫规,齐灵俏怎么说也是个侍郎之女,在众人面前被云谣这么说面子肯定挂不住,练完就哭了,当即写了书信回家告状去。
几日后,下了早朝,齐仲就拦住了云谣。
“顺公公,顺公公留步。”齐仲见其他官员都走了,于是扯着云谣的袖子走到议政殿旁的长廊上,一路往飞云楼过去,这条路还比较长,两旁中了许多小花儿,阶梯一层层往上,长亭建得颇高。
云谣见四下无人了,才抽回自己的袖子道:“齐大人这是何意啊。”
齐仲哎哟了两声:“顺公公啊,齐仲之意,不是早就与公公言明了吗?送给公公的礼公公也收下了,怎么那漪清阁里还出了这种事儿呢?我家那丫头脾气倔,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还请公公看在我的面子上,担待着点儿吧。”
云谣双眉一挑,哦了一声,掐着嗓音道:“原来是告了状,现在来说情儿了啊?”
齐仲面上有些挂不住,云谣嗤地一声笑说:“不是咱家不帮你,齐大人,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想想自己的仕途,莫要操心宫里事了。至于齐灵俏,她都入宫了,咱家看在你送的物件的面子上,勉强让她留下,能否得陛下青睐,看她自个儿的造化吧。”
齐仲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一愣,抬头见云谣要走,连忙又拦住:“顺公公留步,你方才说我自身难保,这是何意啊?”
“这话咱家点到为止,你自己想吧。”云谣假装要走,齐仲当然要拦,两人就在长亭上拉扯,云谣觉得难看,一跺脚瞪了齐仲一眼:“齐大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仲扯着云谣的胳膊,脸上赔着笑道:“顺公公只要肯为我指点迷津,以后好处多多,必将亲自送上。”
云谣收回了自己的手,对那些钱财宝贝似乎有些动心,又假装不在意地干咳了两声,左右看两眼,没人,这才道:“吏部要出事儿了。”
“近日好好儿的,怎会出事儿?”齐仲不解。
云谣压低了声音道:“咱家整天跟在陛下身后,能不知晓这些?前些日子有朝臣传奏折,说是芜州知府贪赃枉法,管辖之地一家六口被富贾公子差人打死了五个,芜州知府收了富贾银钱,对冤情视若无睹,那六口之家中唯一剩下来的人,不远千里入了京,如今,是准备告御状了。”
齐仲一听,印象中似乎也有此事,他点头:“我也好似听过,这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若是冤情折子当递到大理寺或刑部去,与我吏部何干?”
“你吏部管的是什么?”云谣问他。
“大致管的是官吏的任免、考核、调动之事啊。”齐仲说罢,心口猛地一跳,再震惊地看向云谣:“顺公公的意思莫非是……”
“没错,陛下就是要追究根底,早年陛下年纪小,十二岁登基,哪儿管得了那么多事儿?吏部趁着陛下年幼,办事儿也糊涂。那时朝中诸多官员又曾与三皇子、五皇子的谋逆案有关,先帝当年自知身体不适,暂且按住不发,遗诏却罢了许多官员,官职落空,你们吏部是如何处理的?”云谣反问。
齐仲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可那时我也做不了主啊,那都是关城……啧,他干了买卖官职的事儿。”
“据咱家所知,这芜州知府便是买官得来的位置吧?一个花钱买官来当的知府,收富贾钱干残害百姓之事,本山高皇帝远,传不到京中来,偏偏,还就是有这么个人来了。”云谣摇头:“如今陛下要借此发挥,当年凡买官者,有功的继续任职,无错的罢官免之,若犯了错,那就是要坐牢杀头了,至于你们卖官位的吏部……”
“哎呀!哎呀呀!还请顺公公指条明路!”齐仲拱手,就差要给云谣行大礼了。
云谣唔了一声,扶着齐仲的手让他把腰直起来,道:“咱家收了你些东西,也得帮你点儿小忙,你若想保住官位,必须得搏一搏,若等那告御状之人面朝天子,说出实情,陛下发难之际你再开口,那一切都迟了。”
“我……我齐家世代为官,莫不成顺公公是要我罢官保命?”齐仲皱眉,还有不舍。
云谣嗨了一声:“齐大人不是说了吗?买卖官位一事,是那关城所为,若齐大人当真没参与其中,没收过好处,还怕什么?将自己所知实情全都告知陛下,说不定关尚书不在,齐大人还能再往上走几步。齐大人记着,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能保齐大人官位之人,也唯有陛下一人。”
齐仲垂眸,还在犹豫,云谣摇头,大步离开:“咱家言尽于此,齐大人好自为之。”
齐仲见云谣要走,哎了一声,却也拦不住了,对方的确告知了他一件大事儿,若非小顺子在他这儿透了风声,真等到唐诀打算彻查当年买卖官位之事,他也就逃不脱了。
齐仲没买卖官员,可他收了好处,装作不知情,这罪名与买卖,也就差了一步而已,如今看来,他女儿能否留在后宫不重要,反而是他的官位能否保住最重要。
不过这顺公公倒是为他出了个好主意,出了宫,他就得去查查,那上京告御状的人现在何处,他得在消息传出去之前先找到对方才行。
云谣回了延宸殿,正好看见坐在靠椅上看书的唐诀,退朝后云谣被齐仲拉过去说话,唐诀早回来了,褪去朝服换上了常服,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怀里还窝着只白猫,那白猫卷成一个团,越来越胖了。
唐诀见云谣回来,问了句:“如何?”
云谣深吸一口气,拂尘挥过:“有我顺公公出马,还有什么劝不成的?”
“做的好啊。”唐诀挑眉,又伸手抓了抓白猫的脑袋道:“云云你看,朕的谣儿多厉害,就这张嘴,朕以后怕是说不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