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坐在苍老的藤椅上,让我想起了小院中的那把和它身边消瘦的古槐。衰败的笑还没有凋谢,短暂的赐予让我惶恐的享受。我的手中那本书被慢慢地轻抚,我无意翻开,却不肯放下,像是在与老友轻轻地交谈,聊着久远的故事。久远让我无奈,我没有了久远之前。我失去了本是应该属于我的记忆,我想寻找,却有人羡慕我脑海的空寂。
我隐在老人曾藏身的黑暗角落,他在这里消失。也许曾几何时他曾在自己灿烂的生命中追逐一份特别的脚步,也许他仍是灿烂的。他是该被羡慕的,更像是嫉妒,被他的光彩灼痛双眼。将黑暗点亮的时候并不一定好受吧,将自己一点点的吞噬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老人是混沌的,像是焦灼的炭黑,等待最后的燃烧,化为永远的灰烬。
光明也许并不可怕,它能让黑暗的深渊不再神秘,但是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温暖谷底的冰冷。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那张稚嫩的笑脸了,我开始思念,那棵老槐,那个漆黑的小院。夜是和痛苦一同到来的,我在黑暗中等待,夜的吞噬。
轻轻的哼起那首古老的歌,在夜的中央,我走进自己的牢笼。
双眼并未睁开,却知道脚下的河流粘浊而腥臭,在黑暗中我畏惧着眼前的光明。婴儿的啼笑清晰的印在我的心头,他在嬉戏,却发出杀戮的声响。我胆怯的睁开双眼,满眼的血红让我开始想要呕吐。一个**的男婴正在一滩污浊的血中翻滚,嬉笑,他圆滚的小手伸向我。我的双手在颤抖,我试图走上去把他从那肮脏中拖出,却无法让自己的脚离开地面。婴儿的双唇开始扭曲,笑容在狰狞,他的眼中流出两行污浊的血泪。我终于将颤抖的双腿抬了起来,艰难的来到他的身前,我的手中握到了一阵丝滑,却在瞬间化作腥臭的粘浊。他在融化,面孔开始坍塌,两颗洁白的眼球从眼眶中无力的滑落,落入我脚下腥臭的血河中。
那是条枯萎的河流,血液已经不再新鲜,像是将要固化的岩浆却寒冷的刺骨。我的脚踝被河水淹没,粘稠的感觉像是无数的亡魂在我的脚边滑过。一双漂浮的眼睛注视着我,像是怨毒的诅咒却带着卑劣的嘲弄。
血河的中央,尸体推挤的浅滩上立着一座死亡的城,太阳在血红的云背后窥视着这碎肉残汤的地狱。大地被血的河流渐渐吞没,我靠向仅存的陆地,想寻找点滴的生命,却未带上任何能称之为希望的东西。
我登上了尸体的岛,走向死亡的城。脚下的尸体已经腐败不堪,每一次落脚都会溅起腥臭的碎肉,像是污浊的泥水落到我白色的裙角。一具几近消散的尸体,仰倒在尸堆的路上。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插在他已经焦黑的头颅上,脑浆已经流进,在头颅旁枯萎般的干涸。血河在汇聚,形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海。岛的边缘在被一点点的啃食,那腥臭的海水向最后的陆地用来。
阳光开始暗淡,让人作呕的血红却没有消散。我找到了生的遗迹,却是食腐的魔。成群的秃鹰在空中盘旋,像黑色的云,掩住了太阳最后的光亮,挡住了寒冷的消散。脚下的尸体兴奋的扭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空中的地狱的召唤。我抬起脚,望向那具腐败不堪的尸体,苍蝇像黑色的河水一般从他已经只剩下一对黑洞的眼中冲出,扑向我的面孔,我慌忙的躲闪,却已来不及,黑色的毒流在我的身侧咆哮而过,嚣张的让我惊惧。
我蹲下身,
白色的蛆虫蠕动着成群结队的从尸体中钻出,它们扭曲在一起翻滚,摩擦在腐朽的尸体上留下潮湿的印记。我开始疯狂的奔逃,想要躲进死亡堆起的城中,却落尽了魔的城池。成群的秃鹰落在城头像是黑色的屋瓦一样,它们的口中衔着碎肉,锋利的脚爪将血肉刺穿沾染上腐朽的腥臭。一群消瘦的食腐的猎狗正贪婪的啃食着一只已经流出汁液的马头,白色的蛆虫从干枯的眼窝中大坨大坨的掉在死体铺就的地面上。黑色的蝇群扑在一具单薄的甲胄上,成群的像回家一样钻进一颗失去了鼻子的孩子大张的惊惧的嘴。白色的晶莹的蝇卵张扬的挂在他应经失去了耳廓的耳孔中。不久,那里将成为新的恶魔的巢穴,他已经不必再痛苦了吧,生在瞬间结束,死后却要漫长的消散。
我的身体惊惧的颤抖,我的脚步在后退,冰冷的汗水已经湿透了我的衣衫,腥臭的风让汗水更加的粘浊、冰冷。一只破碎的头颅被我惊恐的脚无情的踏碎,那群机敏的裂口抬起了它们丑陋的头,警惕的将目光向我投来。我小心的想要停在那里,却阻止不了头颅的破碎,它还在劈啪声中继续成为灰烬。
然而,鲜活的身体没有引起它们过多的兴趣,我看到了它们讥讽的嗤笑,碎肉在那群魔的嘴边飞溅,像是劣质的绞肉机绞着松垮的海绵。
我想躲进黑暗的角落,在那里我可以安静地隐藏,躲闪自己的颤抖,却在黑暗中惶恐的失望。我的双手不知所措的落在肩上,来回的摩擦,却得不到一丝温暖。牙齿相互叮当的磕碰,像摇摆的破败铜锣。
饕餮的盛宴在我的眼前无情的上演,主角却是一群贪婪的食腐的恶魔。一只强壮的秃鹰突然直挺的从城头的黑云中落下,露出一片朽烂,却被黑云默默的吞噬。落地的秃鹰没有得到安宁,一群蛆虫迅速的靠了上来,将黑色的尸体淹没,消失在一片蠕动的惨白之中。我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骨头碎裂的声音像是噼啪作响的鞭炮,腥腻的碎肉悉悉索索的做着虚伪的伴奏。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冲撞着我单薄的胸腔,血液在寒冷的凝集,我明白我就要成为恶魔的目中的残渣。
污血的海水开始贪婪的涨潮,开始侵蚀我脚下尸体铺就的岛屿。我瑟缩的收起脚,溅起一层烂肉。恶魔们还没有发现,它们的盛宴正在被偷偷的吞咽。尸体的浅滩消失在血海之中,我趟着粘稠的海水寻找最后的避难所。我在后退,推向恶魔的盘中。我开始疯狂的恐惧,却淡淡的苦笑,因为我惊奇的发现我是不愿死的,不愿就此朽烂在他们的腹中。
我的笑开始扭曲,开始疯狂,声音开始嘶哑,我大笑着将双手冲进污浊的血中,四处胡乱的摸索着。血水被我急促的双腿踢打的哗哗作响,双手已经满是血红,污浊的腥臭充斥我的肺,胸口剧烈的起伏,笑声开始断断续续却依旧疯狂。
城中的豺狼已经感觉到了异样,机警的扬起细长的脖子,凛冽的目光落向我狂躁的身影。我拱着背,双手在血水中胡乱的摸索着,带起一波又波的血浪。一声尖利的长号从狼群中发出,秃鹰放下了口中的每餐,黑云般升上了天空,羽翼下的腥风扬起碎骨烂肉的漩涡。我的手触碰到了一次坚硬,兴奋的用双手紧紧的握住——是那把锈迹斑斑的剑。
我将它从血水中激动的捧出,却带出了那颗朽烂的人头。颈上的肉已经朽烂不堪,像破败的土墙,一次松
动就会整个的坍塌。我胆怯的甩着手中的锈剑,想要将人头甩脱。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我开始更加的用力。“噔”一声疲惫的惨叫中,那颗丑陋的人头带着一节断剑掉进了脚下已经齐膝的海水中。我愣了一下,却无意寻回那节断剑。我轻轻的握住手中干枯的剑身,将它送入我已经冻结的怀中,锈迹和血水在我白色的衣衫上留下一条污浊的遗迹。
秃鹫开始在我头顶集结,海面上腥风掀起巨大的浪,我惊恐的开始逃跑,却只能逃往死亡的城中。怀中的残剑与我一样刺骨的冰冷,也许我们都需要温暖却谁也无法给予。我疯狂的奔跑着,躲避着血浪的追逐却又带起阵阵的波涛。
终于双脚拔出了泥泞的血海,踏上了尸体堆就的陆地。活着,我想要活下,我冲过狼群留下的碎骨、内脏。踏破蛆虫的巢穴,踢开饕餮的蝇群,撞烂挡路的尸墙。污血和碎肉在我的身旁飞溅——我在疯狂的逃跑,无视恶魔的肆虐,追逐生的希望。
我的脚步开始缓慢,手中的剑依然冰冷,狼群没有拦住我的去路。它们是知道的,我自己也清楚的明白——我在逃跑。
我转过头看向正在讥笑的狼群,看着空中不削的蔑视。我双眼有些胀痛,脚下的尸体还在继续默默的朽烂。他们曾经也是活过的吧,但是他们现在只是一堆堆的烂肉——焦黑的腥臭的食物。
我苦苦的笑,看向手中斑驳的残剑。他们是谁,他们原就是这样的吗,他们有过幸福吗。多像一个可笑的讽刺,我的生没有引起那群恶魔的兴趣,却是他们的朽烂,让那群家伙快活。我是孤单的呀,在追逐尸首的过往,抛弃朽烂的真相。我放任自己如野兽般的狞笑,让自己在死的深渊嘲笑生的可恶。
我畏惧死亡,却眼看着死亡在朽烂中被狠狠的践踏,我想起了那个白衣的传道者,他静静地笑着坐在潮湿的青石上。我现在也是这样吗,我手中握着这朽烂中仅存的坚硬,却生生的逃离。是我,那应该就是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苦苦的生,却只是淡淡的笑。笑着生的可悲,将渺小丢到脚下,苦苦的踏。
我何尝不是白衣的男子,放声的蔑视,却什么也不做。野兽在我的手中,我却不曾将它释放。我该释放它吗,我是谁,我是否曾坐在那块布满青苔的大石上,笑着接受着渺小的膜拜。胸中的冰冷开始燃烧,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我想要无情的愤怒,却羞愧难当。
脚下的还是不是生命,他们必定不是生的,他们已经腐败不堪,此刻我正踩踏在他们生的遗体上。想要用尖叫结束自己对生的怀疑,却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嘲讽的讥笑,将我渺小的生命在笑声中无情的鞭挞。双腿已经停止了奔逃,胸中的烈火已经将寒冷的冰层愤怒的蒸腾。
我本就在死的海洋中,为何要追逐生的希望,就像灯下的黑暗。我的将残剑交到右手的掌中紧紧的握住。野兽般的嘶吼终于撕破了最后的坚冰,我将自己在烈火的灼烧中痛苦的放逐。冲上去踢开一只正在贪婪啃食残肢的恶犬,挥舞着残剑轰走一群漆黑的贪蝇,我的双脚重新踏进了死亡的城池。
狼群凶狠的目光照在我的身上,却只是扬起一阵更加凶猛的火焰。落地的秃鹫又一次升上了幽暗的天空,蛆虫蠕动着爬出朽烂的巢穴,扭动着惨白的身躯涌向城池的中央。我尖利的嘶吼着,向死的坟墓惊恐的宣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