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虞第一眼便瞧上了顾瑶含,遂示意问话,而后两位女人家就多言了两句。

小翠本本分分待在夫人床榻旁,不敢随意疏离,时刻盯着夫人的变化,若夫人醒来她必然会安排小丫鬟们端上些膳食与夫人用下。

徐秋娘想不到喜事竟会如此变故,睨了眼高篱心中都觉着可惜了。否则这位高致的公子哥可就是她顾家的好姑爷了。

“公子,昭婉去哪了?”徐秋娘思绪渐渐回还。

正问话间,高篱还未启口,小丫鬟立时来报。“禀公子,黎姑娘与顾家公子来了。”

高篱略作思忖,吩咐道:“让黎伊伊进来,为顾家公子引路请他去赴宴。”

小丫鬟福身告退,依公子吩咐带来了黎伊伊,入得屏风后。

眸光垂看,黎伊伊和颜悦色道:“瑶含果然与秋娘姐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似昭婉妹妹与秋娘姐姐面容相差太大。”

顾瑶含立时起身,问好道:“听娘亲说,伊伊姐姐是娘亲最亲厚的江湖金兰,瑶含理当改口称呼您为黎姨!”

“别别别!各喊各叫,我与秋娘姐姐的年岁相差也很多,与你才是差不离的。如此,你就叫我伊伊姐姐,我听来也称心。”黎伊伊客套地笑着、说着。

就在此刻,夫人总算缓缓醒来,眸光微弱,瞧见篱儿时,她又要老泪纵横,还是徐秋娘眼快。“华夫人,你终于醒了!别再替公子担心了,昭婉离开只是一时难以自处,相信昭婉离开一段时日必能想清楚,她一定会归来的。”

华云岚听闻,面上这才露出怡悦之色。“真的,昭婉会再回来?”

徐秋娘喟叹一声。“是啊!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好!那就快快去通知宾朋贵客们,说高家少奶奶暂时出门有事,不日便回,不是离家出走。”华云岚说罢,还是撇嘴落下了几滴泪花。

黎伊伊摇摇头。“华夫人,昭婉妹妹遭此变故,必然无法淡定。她心里苦,想出去纾解一番,夫人就别太担忧了。昭婉妹妹应承过我,说她会在机缘巧合之时便赶回来。为今,高家还是要多多补救与程家的和睦关系才是啊!”

“对……对对对!黎姑娘说的在理,老身六年前就劝过老爷要搭救程家,可后来我也与老爷一样,糊涂了,害怕会牵连高家。当时,我与老爷都老骨头一把没甚可怕的。但赋儿、篱儿还没成家立业,我高家亦没延续子嗣,若因此被程家拖下水,赋儿与篱儿怎么办?”夫人一边说,又一边泪流满面。

“娘亲,您别哭了,本就身子虚,若再哭坏了可怎得了?”李思虞取出汗巾替夫人抆去泪花。

颔首,徐秋娘心中着实也觉着夫人的无奈,总不能不顾自己的儿子去冒险的。为人父母者天下皆如此也!但事已至此,总该给程家人些补救,兴许还有机会消减他们程家姐弟的怨气。

黎伊伊冲李思虞一个干笑,因着她听双福说过李思虞的阴鸷。对李思虞在夫人面前的假仁假义黎伊伊只消小心应付着就可。而后,她便对华云岚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夫人若有此心思必然会化解程家人的怨恨,而况月荷曾经在您这待过好几年,她不可能对夫人一点恋旧都不存。若伊伊没猜错,只要公子诚心诚意去为程家多做些好事,不日便能得益。”

“只怕没那么简单,程家老爷与夫人都含恨而死,月荷心中归罪我们高家,我不信程家其他姐弟就不怨恨!只因他们知道昭婉是程家的女儿,这才不忍心伤害她。但对高家的怨怪恐怕永远也无法消除的。日后……”李思虞欲言又止。

“日后怎样?”夫人最担心的便是节外生枝,恐程家依然不放过高家人。

“日后会……利用昭婉来加害夫君。”说着,眸光一瞥,瞄向了高篱。

“少奶奶请放心,我大姐最为心宽仁厚,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来的。再则舍弟自小善弱,只要多加劝慰,料必他能明是非。毕竟程家会遭抄家,也不是高家陷害的。要找就该找构陷我程家的罪魁祸首。”顾瑶含言之凿凿地说罢,眸光也瞧向高篱。

算是对高篱的信任吗?这位与昭婉错换了身份的顾瑶含说出此话来却如此深明大义,难道程家姐弟都能知书识礼,明辨是非?除了三小姐——程月荷?

高篱窘迫一笑。“瑶含小姐深明大义,高篱多谢你提点。当初若不是我高家见死不救,如今我可能也与芊芊婚配生子了。且不会生出如今的怨恨。”

“是啊!但公子恐怕也就没机会遇昭婉姑娘了吧?”瑶含眸若清泉,莺歌清喉。

高篱恍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缘分天注定。公子,昭婉与你乃天造地设一对,就连程芊芊亦有意撮合你与昭婉,这还不说明天命难违吗?好生对待程家后人,从今往后你避不开程家姑爷的身份了。”黎伊伊对高篱说话时面上泛出了微微嫩红。

虽说伊伊姐姐的话慰勉了高篱悲苦的心,但此时高篱见不着昭婉,再多的好话亦不能令他开颜。

“昭婉究竟去了哪里?”徐秋娘担忧便问。

“秋娘姐姐放心,就算昭婉浪迹天涯,凭她一身的本事料必也不会吃亏,你还是放宽心些。如今,亲生女儿寻得了,不若就带瑶含回椒城与族人相认,拜祭祖先吧!”黎伊伊说着,眸光瞧向了瑶含。

与徐秋娘相貌相近的瑶含坐姿端正,说话慢条斯理,黎伊伊第一眼见着了亦喜欢的紧。

徐秋娘蛾眉紧锁。“是啊!瑶含是该回去椒城认认家门。可……可昭婉也是我的女儿啊!”

高篱仿佛突兀想到了什么。“请义母放心,若他日高篱寻得昭婉下落,孩儿一定会带她去椒城与您再见面的。”

此话表明,高篱对徐秋娘的认定,他亦将与徐秋娘、黎伊伊一道会把昭婉的心给带回高家与顾家,不仅仅只有程家。

若有徐秋娘这位义母的帮衬,起码昭婉会听劝的。高篱自然少不得寄希望于徐秋娘与黎伊伊。

说罢,高篱眸光侧睨了眼黎伊伊。心下一慌,面上顿时染上了一丝微红。

黎伊伊更是一扭头,不与他对视。

恰巧,李思虞正看着高篱说话乃至举动,方才不寻常的一幕便被瞧见了。

“甚好!篱儿,你且放心,义母必然会设法助力你与昭婉的。再多的怨恨都已经过去了,程家还有后人需要好好过日子呢!篱儿你也应早些去程家一趟,设法将程家姐弟安顿一番才对。”徐秋娘说罢,又瞧向华夫人。“夫人,高家、程家从此化干戈为玉帛,我觉着指日可待。”

华云岚听得此话面上怡悦一笑。“那甚好,就依徐夫人的意,让篱儿先为程家做些好事,设法感动程家姐弟。至于月荷,她在我身旁待过,我也了解她的脾性,等我身子好些了,我亲自去劝慰她。”

徐秋娘轻轻扺掌赞道:“这就对了,华夫人还要养好身子,那便可有心力为篱儿帮衬了。”

此话一出,华云岚竟撑着坐了起来。面上更显喜悦之色。“对对对!我应该坚强些,不能再乱上添乱。”

颤巍巍,李思虞同小翠立时左右来扶。华云岚勉强起身,噙笑。“去,快去,我要吃……吃……”

“明白了!”李思虞立时召唤小丫鬟们去素俭房准备。

大家见着夫人这般想开都喜上眉梢,扶的扶、搀的搀,忙忙碌碌,一道出了虔敬堂。

后院,再不是空旷的院落,摆了满满近百席。虽然新娘遁去,但高家老爷亲自现身作陪,自然气愤升腾而起。猜拳、罚酒、喧闹,仿似高家根本就没生出任何事端,一切如常。此时也该是新郎、新娘入洞房的好良辰了。

然,新郎官——高篱随娘亲一道赶来后院,站在廊道里瞧去喧闹的景况,心思失落的难以言表。

“好啊!篱儿,你瞧,今日这般好日子,你也该去喝两杯的,而后……而后就去陪陪思虞、小翠吧!”言罢,华云岚抿唇噙笑,转身,她欲再回虔敬堂,因着她决定会好好调理身子,她要设法帮衬儿子说服月荷。

是啊!新娘子走了,府上不是还有少奶奶与妾室吗?高篱想与谁入洞房都可。而况,高篱从未与妻妾肌肤之亲过,夫人说出此话也可见华云岚对篱儿早日为高家绵延子嗣抱有希望的。

高篱面无表情,既不点头亦未推辞。眸光一瞥夫人左右这一对他的妻妾,心里说不出的愁煎。

倒是李思虞心中一乐,她估摸着公子若将今日的洞房花烛夜与了她那才是美事一件呢!

然,她岂能知道高篱心意的坚决。高篱就算一个人的洞房花烛夜,恐他都不会便宜了李思虞。

夫人啖啜小丫鬟送来的燕窝莲子羹,一边吃一边劝离大家。她会自个照料好自个。

奈何,高篱并未接纳思虞或是小翠,他只想一个人去昌平院与昭婉本该入洞房的寝屋。此处,花烛袅袅青烟,桌上还摆了一壶酒。

叹息一番,他执起酒壶,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几口便将整壶香醪吃下。“嘿嘿嘿!”傻笑着,笑话着自己的无奈。历经这些磨砺,他的昭婉还是狠心在洞房花烛夜弃他而去。